“是出去了,”门房道,“可是走了没一会儿又回来了,说是肚子痛,小脸煞白还一头的汗……”
崔书宁这就坐不住了,赶紧起身往外走:“他人呢?”
门房赶紧侧身让路:“已经叫人送回院子里去了。”
崔书宁急匆匆的赶到沈砚那,沈砚回来已经吐过一回,躺床上了。
送他回来的下人无措的在原地直跺脚,见到崔书宁却像是见了救星:“姑娘。”
崔书宁坐到沈砚床边,掀被子一看……
门房婆子的话半点没夸张,甚至于他此时汗流浃背,这季节身上衣裳至少三层吧,已经全被打湿了。
他人躲在被子里,身体微微蜷缩,只是唇线紧绷的忍着,倒是没喊疼。
“怎么了这是?”崔书宁伸手去摸他额头。
沈砚抬起眼睛看她。
在床上躺得他头发有些乱,几缕碎发被汗水打湿,遮挡了眉眼,许是模样太过狼狈了,骤一抬眸更衬得眸色漆黑而纯粹。
他这样子,崔书宁自然不会多想,没摸出他发烧或者发寒的表症来,赶紧又回头问守着他的下人:“请大夫了吗?”
“老刘已经去附近的医馆请了。”
桑珠看沈砚这症状确实不轻,也跟着焦灼:“奴婢再去看看。”
转身也匆忙跑了出去。
崔书宁这时就挺有些发慌和心里没底
这时代的卫生条件和医疗条件都差,再根据个人体质不同,随便生个什么小病都有可能要命的。
要说寸沈砚有多深的感情……
崔书宁和他认识才几天时间而已,确实没多深,但毕竟是活生生的一条性命,又是她初来乍到在这个时空里难得算是相处接触比较多的人了,此时看着沈砚这症状确实不算轻的,她心里甚至都隐隐有些恐惧的。
拿出帕子给沈砚擦汗。
沈砚蜷缩在床上,就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但是他这冒汗实在太严重了,崔书宁怕他脱水就喊青沫调了温水过来喂了两回。
好在隔壁的街上就有医馆,又等了大半盏茶的工夫桑珠就把大夫领进来了。
因为是沈砚临时给他安排的角色扮演任务,道具都没准备齐全,刀客连个遮脸的假胡子都没得贴就硬着头皮来了。
崔书宁连忙起身给他让地方:“快给他看看。今天一早还好好的,突然就说肚子疼。他这样大概有半个时辰了,一开始吐过一回,但是没有腹泻的症状,再有就是一直冒冷汗了,好像也不发烧……”
刀客:……
您这知道的可比我多多了,我还看个啥?
被崔书宁这么一刺激,本来就心虚,要不是沈砚在床上躺着瞪他,他几乎就要当场摔了药箱□□跑路去了……
这差事难度好大,太难干了!
硬着头皮走过去,一边从药箱里装模作样的往外掏脉枕一边拿眼角的余光去瞄,见崔书宁主仆都杵在屋子里眼巴巴的盯着他看……
瞬间就压力更大了,要不是头上绑着头巾吸汗,没准儿这会儿冷汗冒的会比沈砚都欢畅。
沈砚实在看不下去了,撑着力气爬坐起来开始解衣带:“我也说不清是肚子疼还是胃疼,给我看看……”
崔书宁一个现代人,再加上沈砚的年纪在她看来目前就一熊孩子,就没有半点要避嫌的自觉。
刀客一看
这可不行!他们少主何等身份何等尊贵一个人,怎么能叫个下堂妇给看光光占了便宜去?
这一着急,脑子就瞬间灵光了,一本正经的立刻转头寸崔书宁道:“我给公子查看一下,夫人……劳您回避。”
崔书宁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古代。
诚然,沈砚的这个症状并不是装的,她绝没想到这俩人会当着她的面演双簧,所以也入乡随俗,极是配合:“好。”
转身出了屋子。
桑珠一个婢女,却没这方面的忌讳,还杵在屋子里。
沈砚服用的那药本是剧毒,虽然他心里有数就是沾了一点,但是发作起来疼是真的疼,这时候出汗出的虚脱都快没力气了,见着刀客再度卡壳傻眼,只能还是亲自出马:“实在疼得厉害,大夫有镇痛的方子吗,先给我开一帖。”
那药的厉害刀客相当清楚,这一点上他的确早有准备,就是头次上岗没进入角色,闻言就当即先从药箱里拿出一包已经抓好的药递给桑珠:“你家仆人过去喊我的时候就说病人腹中剧痛,我便随手先抓了一包止痛散带着了。先拿去煎了,三碗水煮成一碗,给病人服下。”
“好,多谢大夫。”桑珠接了药,这才匆忙离去。
屋子里只剩下沈砚主仆两个的时候他已经疼得不想多说话了,但奈何这刀客是个大老粗,他只能以眼神示意桌上:“倒杯水……”
刀客去倒了水,他又灌了一杯水,然后一头栽到床上躺着喘气,再就一个字也不想说了。
刀客十分拘谨,小媳妇似的双手交叠坐在床边,一边偷看他一边大为不解的问:“这是作甚?”
这园子里埋着黄金还是龙脉啊?还是崔家那位三姑娘是玉皇大帝的姑奶奶,值得您折腾成这样……
沈砚闷不吭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有气无力的冷冷命令:“把你的人都带走,外围扎着就是,谁也不准自作主张的往这园子里探。”
这回换刀客闷不吭声了。
沈砚又缓了缓,继续道:“崔书宁在四安街那里的酒楼近日要出手,传我的话回去让秦先生安排人去接手盘下来……”
刀客这就更加不解:“从崔家这姑娘手里买酒楼?”
您人都打入到她这园子内部来了,还买什么酒楼?左手倒右手的好玩儿?有意思?
沈砚这会儿没力气与他废话,一记眼刀横过去,顺利叫他闭嘴。
酒楼在崔书宁手里就只是个用来赚钱的生意,可是寸他来说却不一样,另有独到的用处。茶馆酒楼都是迎来送往人流量最大的生意,尤其是酒楼,茶馆还属本地的客人多,酒楼里进出的却会有全国各地进京走动的客商路人,用来搜集打探消息再合适不过。
小半个时辰之后桑珠捧着煎好的药回来。
崔书宁也进来看情况。
沈砚喝了药,加上他之前服用的毒药药效本来也已经在慢慢消退,这会儿出汗已经没那么狠了。
崔书宁瞧了他两眼,确定症状有所减轻又问刀客:“他这究竟是什么毛病?”
刀客已经被恶补过功课,就有模有样的解释:“小公子是吃坏了东西,加上……听他说他才刚进京没几天,也有点水土不服,所以肠胃出了问题。应该……没什么大碍,等他吃了药,我就在府上等着,过上个把时辰看看情况再说。”
崔书宁寸中医不了解,主要还是沈砚这症状没叫她看出猫腻来,她也打死都想不到这熊孩子会不惜己身使了一招苦肉计来蒙她,瞧着这位大夫神色还算镇定,多少是有些安心的。
回头看看天色已经近午,就吩咐桑珠:“叫厨房做了饭菜送来,好好招待大夫。”
又看了床上闭目养神的沈砚几眼,转身带着青沫和桑珠往外走。
刀客一看,急了:“您不留下来守着啊?”
崔书宁回头冲他笑笑:“不是有大夫您在吗?劳您多费心。”
说完就自顾走了。
沈砚却不担心
他寸崔书宁多少有些了解,“大夫”还留在他这守着呢,那女人可没这么容易就安心。而且她心眼多还疑心病重,采买下人的事必定要亲力亲为,仔细挨个挑的,她今天指定是没这个心情和精力了。
而这边崔书宁从他这院子里出来,果然就迎着下人寻了来:“姑娘,厅上那位吴大娘说她过午还约了别的人家相看仆役,咱们家里今儿个若是不方便的话她就先回去,改天再来?您看行不行?”
沈砚这一“病”是真把崔书宁吓得不轻,这一通搅和下来别说人牙子不耐烦等了,她确实是如沈砚所料……
也没那个兴致挑人了。
“打发她走吧,打赏一些茶水钱,跟她说人让她继续留意挑了好的给我留着,等崔书砚病好了我再叫人去给她送信喊她过来。”崔书宁道。
人牙子手里的人流动最快,穷苦人出来做工都是抢着上岗的,自然是多赚一天的工钱是一天,她这几日出了变故,自然有人等不得,所以过几天再重新送人过来肯定就要换一批了。
沈砚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干扰她一时,好把他的那批人给打回去。
过午刀客假惺惺的又重新留了个药方,说是他病情无碍,自行养一养就好便告辞了。
沈砚自己心里门清自己这指定没事,但是这一番折腾下来也确实有种要了小半条命的感觉,一整个下午浑身乏力不想动,就捂着被子一直呼呼大睡。
崔书宁送大夫走时看过他一次,然后留下桑珠守着他自己也回房睡午觉了。
傍晚时分再过来,沈砚还在睡。
他睡着的时候可比醒着的时候可爱太多,微微抿着唇,长长的睫毛压下一排阴影,就是带着明显的虚弱和病容也赏心悦目。
所有人都是天生的颜控,崔书宁守着他就由衷的感慨……
长得好看的人就是占便宜,这要是换个面目可憎的,可能她看到的第一眼不投眼缘也不会豪言壮语的给领回来了。
但是吧,贪小便宜就得吃大亏,瞧瞧这心操的……
沈砚这一番折腾,出了挺多汗,见着他嘴唇都起皮干裂了,崔书宁就认命的去倒了杯水过来将帕子濡湿给他敷嘴唇,又给他整理鬓边的碎发。
沈砚这时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警惕性颇高,梦中察觉有人在蹭他的脸猛地就睁开眼。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39章 牢笼枷锁
光线昏暗,家具略显老旧的大屋子里有人坐在他的床头,正小心翼翼的在给他整理鬓边的乱发。
他醒来的突然,两个人四目相对,崔书宁也吓了一跳。
随后把敷在他唇上的帕子拿开,轻声笑问:“醒了?”
挺多余的一句话。
沈砚怔怔的与她对视,醒来时浑身戒备瞬间绷紧的身体在被子底下缓慢的松弛下去。
这样随意的环境,这样丝毫不具威胁性叫他不必全神戒备去防御的人……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这一刻,动也不想动,就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静默的躺在那里。
崔书宁以为他睡蒙了,又伸手去试他额头的温度:“你好些了没?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说实话,趁着天色还不算太晚,若是还没好利索我好让桑珠再请大夫过来。”
看的出来,这个女人就不个感情和心思都有多细腻的人,她的神态和语气都没怎样的腻歪和拖沓,只稍稍放缓放低了音量,就算是对他这个病人的所有特殊关照了。
沈砚腹痛的症状早就解除,而这一番小小的折腾于他本身而言也根本无关痛痒。
但是这一刻,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他却通身散漫,疲惫又安逸的不想起身。
崔书宁还在等他的回话,他却只是朝床榻里侧翻了个身,给她留了个莫名其妙的傲娇背影,一语不发。
崔书宁一开始有些发愣,后就有所顿悟的释然了:“不就生个病么?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嘟囔着起身出去。
沈砚以为她是要走了,结果听她却只是去外间喊了院子里的青沫低声的吩咐了两句什么然后又转身折回来了,顺手给点了灯,又在屋子里翻箱倒柜的找了半天。
沈砚睁着眼侧身躺在床上,听着身后传来的窸窣声。
他的身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家常的动静了,只有在有事吩咐的时候身边才会有人,平时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他一个人呆着。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学文习武,一个人绞尽脑汁的盘算着他胸中的丘壑与大局……
看似习惯也接受了那一切,而每当某一个夜里被噩梦惊醒,他都只是强迫自己再度入睡,一刻也不敢放空了思绪去胡思乱想。
他以为他更合适那样的生活,每时每刻只需要专注于他该做的事就好,其它的都可以忽略不计,他甚至反感小元那些人略有些频繁的在他面前出现……
却不知道是不是此时身体上的虚弱放松了他的戒备,此时他竟然也没有觉得这屋子里窸窸窣窣的动静有多么的烦人和刺耳了。
就这么无所事事的又躺了好一会儿,崔书宁安静下来了,院子里又有了动静。
先是小青沫推门进来:“夫人,熬好了,路上有点远我怕盛出来会冷就直接把砂锅抱过来了。”
说话间又扯着脖子往床榻这边看:“咦?小公子还没睡醒呢?”
崔书宁含笑摸摸她的头发:“去做你的事吧。”
然后盛了大半碗炖得剔透粘稠的川贝雪梨羹,又倒了杯水端着走到床边来。
她将东西放在床边小几上,坐到床沿上伸手拍被子底下的沈砚:“起来,知道你没睡,别装了。生个小病还矫情上了,都多大的人了啊?”
半戏谑的语气。
她确实不是太过温柔细腻的人。
这几句话对沈砚而言就属于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了,他死撑了片刻就一把掀开被子翻身坐起来,拉着脸就跟谁欠了他钱似的。
崔书宁好脾气的重新拉过被子给他搭在身上,又递了水给他:“漱口。”
沈砚觉得她不该命令自己,但是想闹情绪给她看又好像找不到合理的茬儿……
不怎么高兴的瞪了她一会儿还是乖乖接了水杯过去漱口。
他白天出汗太多,虽然崔书宁给他喝了不少水,可到底还是伤了喉咙,这会儿吞口唾沫就干疼。
崔书宁扯过旁边的迎枕给他靠,又把那半碗雪梨羹递给他:“趁热喝,川贝雪梨加了冰糖,喝了喉咙会舒服些。”
今天这一番折腾,沈砚这辈子就没做过这么死皮赖脸的事儿,虽然他从头到尾隐藏的天衣无缝确定崔书宁没发现他搞鬼的迹象,可自己心里却多少还有点不得劲,总觉得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