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中倒是可以推断出两件事:四王妃的情况不太好,连公主府那么近的小宴都不能来;四王府妻妾关系颇为和睦, 以至于四王妃不仅将中馈托付侧妃, 还将儿子托付徐敏乐照看。
许是猜到了林云星的心思, 徐敏乐温声道:“前两日倒春寒, 王妃染了风寒,不敢前来看孩子。我家小殿下想看妹妹,便由我带过来了。”
“王妃娘娘的身子还是不见好吗?”
“伤了根基,到底不如过去了。每月都要病上两三次,虽非重疾,却也折磨人。”徐敏乐叹息道,“说来王妃的伤与当初林大人相类,我听闻林大人时常赴京中文会,又开办了林氏家学,想来是大安了,不知妹妹可有什么养生之法?”
这些年四王府上添了不少庶子庶女,王妃病弱,有些人便蠢蠢欲动,想要母凭子贵。
四王妃知道自己不会再有孩子,而四王爷不会只有徒承基一个儿子,王府没有徐敏乐也会有其他人。相较于让那些有儿子的庶妃成为侧妃,与她的儿子别苗头,王妃更乐意推徐敏乐一把。
徐敏乐骨子里有着清贵人家的清高,不屑于争宠。过去王妃纵容,她便安心关门过自己的日子。可如今王妃势弱,徐敏乐却不得不多考量些。
徐敏乐愿意屈居王妃之下是因她本就是被陛下指了为妾,且王妃德才戒备,在她手下日子也不难过。可若说日后要让那些野心勃勃的庶妃压着自己,徐敏乐也不乐意。王妃不想多出一个有子的侧妃给她的儿子造成危险,徐敏乐也不乐意有旁的姬妾越过自己去。
这就是为什么王妃推着徐敏乐出来为自己分担,而徐敏乐没有拒绝,却有期望王妃可有康复的缘故。
徐敏乐忽又意识到自己此言似乎唐突了,带着几分无奈道:“我是真希望王妃可以大好,若是旁人,必然不敢开这个口,可是——”
“姐姐若是需要,我回去整理一二给姐姐送来。不过王妃娘娘本就是太医看着,家父有用的养生法子,未必适合王妃。”
“妹妹放心,我会让太医看过,再给王妃娘娘用,绝不会给妹妹招惹麻烦。”
“姐姐说这话就见外了,不过是几个食补和养生的方子,能有什么麻烦?”林云星从未忘记少时,徐敏乐对她的维护。
那头孩子们却未留意两人的谈话,徒承基跑到林砚面前,指着嬷嬷怀里抱着的小姑娘,骄傲道:“阿砚,这是我妹妹,是不是特别好看?”
“倒也没甚么稀奇的,我有两个姐姐,都那么好看,你有吗?”林砚道。
林黛玉觉得自家弟弟傻乎乎的,他有两个姐姐,可是人家小皇孙又不止眼前这一个妹妹。
林黛玉想着弟弟要被怼回来时,徒承基却丧气道:“对呀,你有两个姐姐,我才一个妹妹。”
“那你也不要太难过了!”林砚见他如此丧气,忙劝道,“我表嫂不是你姑姑吗?那小侄女就是你的表妹啊,表妹和妹妹也没什么区别。”
两个小少年凑在一处嘀嘀咕咕个不停,进门与林云星和徐敏乐打了招呼,就去前院寻贾琏了。
徐敏乐和林云星则先去后院见了三公主,看到了粉嫩可爱的蓁姐儿。小家伙才五六个月大,一身雪白的小奶膘,可爱的不行。
林云星目光扫视一圈内院,便随口道:“今日怎么没看到迎春和惜春?”
贾迎春和贾惜春以陪伴照顾三公主的名义,随贾琏夫妇同去威海。如今贾琏回京,小姐妹自然要一同回来。
“我们一回京,老太君就差人来接了。今儿小宴,就请了几家人,想着刚回来,就没接她们过来。”三公主笑了笑道,“在威海,驸马忙着公务,平素多亏了迎春和惜春陪着我,让我轻松不少。”
小婴儿睡得多,林黛玉和幼儿围着她逗弄了一会儿,便睡去了。幼儿比林砚略小些,林黛玉很有当姐姐的觉悟,见小侄女睡了,便带着幼儿去花园里玩。她们身后有丫鬟和嬷嬷跟着,自然有人看顾。
快到开宴,前面就来报说四王爷和八王爷来了,要是蓁姐儿醒着就抱去前院见一见两位舅舅。
早年贾琏尚在书院,徒元明就表达过对他的看重。如今贾琏是妹夫,徒元明会来赴这等非正式的小宴不算突兀。
八王爷与他一同过来,莫说徐敏乐和林云星,就连三公主都有些意外。这位八王爷素来佛系,除非不好推诿的大宴,从不参与各府的小宴。因此三公主没有送请帖给八王爷,没想到他却与四王爷一同过来了。
留在屋内的都是三人亲信,三公主说话便少了几分顾虑:“近来京中可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贾琏进京前,林云星给他写过信,告知他们夫妻京中发生的重要时期。免得夫妻二人刚回京,两眼一抹黑,闹出什么事端。只是信上有些事情也不好说的太直白,眼见八王爷一改往日作为,三公主便怀疑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讯息。
“京中何尝少过大事?”徐敏乐笑道,“左不过是那些事情罢了。”
“殿下是想知道与瑞郡王有关的事情吧?”林云星叹息道,“上月兰台寺大夫沈琼的公子在街上被马车撞伤,废了一条腿。”
“兰台寺大夫的公子与老八——”三公主说到这里,就停嘴了。
如今的兰台寺大夫沈琼是八皇子徒元植的舅父,那废了一条腿的沈公子是八皇子的表兄,也是他的伴读,表兄弟相伴多年感情甚笃。
“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世上有些事情哪里是一句不争就能避过去的。”沈公子的事情过于突兀,出事后,驾车的马车夫就投缳自尽了,此案便成了悬案。
林云星疑心幕后之人是冲着徒元植而来,不外乎是徒元植曾经为徒元义说话亦或是徒元植本人有值得对方忌惮的东西。徒元植近来一直在调查此事,只他沉浸于书画,于此道并不擅长。今日徒元植来此,要么就是冲着刚结束禁闭的徒元义要么就是有心借徒元明的势查明原委为表兄报仇。
若是前者,徒元植与徒元义原就交情非同一般。冲着当初徒元植为了徒元义当面怼徒元灿,徒元义就不能拒绝,林云星只担心徒元植是冲着徒元明来的。
林云星在徒元义书房见过徒元植的书画,技法还缺些火候,却灵气十足。若当真能用心于此道,未来不可限量。若说徒元义是有着前世阅历,才能保持心思澄澈,不被权势所累,徒元植就是完全凭借自己挣脱权位诱惑的人。
“老八是难得干净的人,只希望他可以好好的吧!”
人赤条条来,赤条条去,来时干干净净,可在这人世间却总是免不得沾惹无数尘埃。
这个话题不是那么令人愉悦,林云星与三公主借着开宴,默契地转移了话题。前院男客不提,后院只三公主、林云星和徐敏乐带着几个孩子,倒也其乐融融。
不想饭吃一半,宫里便来人传旨说皇帝下月要在京郊举行春猎仪典,点了刚回京的贾琏夫妇伴驾。除了贾琏夫妇,徒元义也在伴驾之列,至于四皇子则被留在了京中代政,原以为被皇帝厌弃的徒元义先于徒元灿解除了禁闭,竟被点了随驾。
皇帝这两年的行事越发让人捉摸不透,雷霆雨露皆君恩。好也罢坏也罢,左右也只能受着罢了。
林云星正想着皇帝的下一步举动,三公主面色困惑:“之前不是说春猎取消了吗?父皇怎么忽然改了主意?”
三公主不明白,徐敏乐和林云星同样不明白。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太好的预感,这次的春猎怕是不会那么简单。
然圣旨已下,并容不得他们有丝毫异议。他们能够做的就是做好准备,迎接可能发生的大事。
因这道圣旨,三公主的小宴终是匆匆结束。四王爷和八王爷不伴驾,但留在京中也有不少事情。至于贾琏夫妇就比较烦恼,蓁姐儿太小,不放心带去猎场。将蓁姐儿独自留在家里虽有奶娘嬷嬷和丫鬟照顾,可小夫妻俩却不太习惯与女儿分离。
第140章 春猎之疑
徒元义前脚与徒元明和徒元植离开, 后脚又翻墙回到了公主府。贾琏夫妻和林云星打发了林黛玉和林砚去哄着刚睡醒的蓁姐儿玩耍,在书房等他。
想到方才那道令他们伴驾的口谕, 贾琏略有些烦躁:“阿星,你素来聪慧,对于今日之事可有什么想法?”
林云星摇了摇头:“君心难测,自从陛下沉溺求仙后,性子越发阴晴不定,想要揣测他的心思太难。”
皇后与当今多年夫妻,尚且多次触雷,遭到训斥。徒元明颇具城府, 都拿捏不住皇帝的心思, 想要推测皇帝旨意背后的意图, 谈何容易。
徒元义进门便道:“昨日进宫请安,我发现陛下的精神很差,似有头疼之症,就仿佛、仿佛——”
“长期失眠,暴躁易怒?”
“你如何知晓?”徒元义惊讶道。
贾琏叹息道:“我与殿下回京后曾去给陛下请安,并未见到人, 却在殿外遇到了给陛下进献丹药的道士。自陛下开始求仙问道后,没少吃丹药吧?”
“在我们出京前, 陛下就已经开始服用丹药。只那个时候是少量,到了去年年底已是日日不离丹药了。”
“道士炼丹,里面有铅,汞之类的重金属, 导致慢性铅、汞中毒。具体表现就包括失眠多梦、莫名兴奋。失眠和失序的亢奋都会透支人的精力, 自然免不得精力不济, 身体长期不适, 暴躁易怒也就寻常了。”
“铅、汞?”徒元义惊讶。
“铅汞与金银铜铁一样都是金属元素。”贾琏言简意赅地解释道,“服用丹药能不能长生不知,但肯定是永葆青春。毕竟死的早,且服用这些丹药后能够有效保存尸体。”
“咳~”徒元义忍不住低咳了一声。
“这些话就不必说了,丹药的危害,御医们未必没有禀告。陛下连御医都信不过,旁人能做什么?”林云星转而道,“你既然一眼就能看出陛下的精神不好,想来是真不好了。此前取消春猎极有可能与他的身体有关,可今日因何忽然改变主意?”
“阿星可是怀疑春猎仪典有问题?”
“春猎仪典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因精力不济才取消春猎,如今谁能说服他不顾身体状况改变主意?”
“至少皇子中无人能有此能,至于后宫——陛下沉溺求仙后,很少宠幸高位嫔妃,身边都是年轻的低位嫔妃和宫女,这些人是无法左右陛下决定的。”徒元义略一停顿,迟疑道,“莫不是忠顺?”
“忠顺王叔诓陛下出城做什么?”三公主不解,“他就是个老纨绔,哪里能左右父皇的决断?”
“有些事情,书信中不便详述,便也不曾与你们说。”徒元义道,“忠顺才是隐真正的主人,他一直在暗助徒元启夺嫡。大皇兄之死是他指使,他还曾经设计刺杀我与四皇兄。且我们猜测忠顺的身份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他可能是陛下的暗卫首领。”
“如此说来,这位忠顺亲王竟是多面人?”对于忠顺的另一重身份,贾琏竟然接守良好,“暗卫本就是为陛下办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暗卫首领要组建起隐这么庞大的杀手组织不难。可他一个皇族,位列亲王,为何会甘愿为陛下做一个见不得光的暗卫头子?亦或是被迫做了暗卫,心中不忿,才会组建隐来谋夺皇位?”
“肖杀临死前,留下一句很有意思的话。”林云星忽然道,“他说忠顺不是忠顺。”
“忠顺王叔不是忠顺,又会是谁?”三公主觉得自己被绕晕了。
“殿下,忠顺亲王是你与信君的皇叔,你们素日可是常见面?”
三公主认真想了一会儿才道:“我极少见到这位皇叔,倒是没有察觉自己见到的是否是同一人。”
“我与他私下没有交情,见的次数不多,但每逢宫宴也会见到。我很确定第一次见到的忠顺和如今的忠顺应该是同一人。依着忠顺爱玩的性子,见过他的人绝不少。但如今那位爱玩的皇叔是我们记事后有的印象,或许在更早之前,忠顺并非如此呢?”
“那就查一查早年的忠顺亲王是个什么样的人了。”贾琏道,“或许那什么肖杀说的根本不是我们以为的,一个弥留之际的人说的话,肯定不是那么清晰,因此被误解也不奇怪。”
林云星回眸与徒元义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西陵长公主!”
忠顺亲王若真是换了人,那么玄元元年之前的那场夺嫡之乱中是最容易下手的。林云星他们都是当今登基后出生,林如海那时也只是个年轻举人,并未见过忠顺亲王。
西陵长公主就不一样了,她与当今和忠顺是同辈,那场变故发生时,长公主已及笄。皇族的异母兄弟姐妹不熟悉,但到底是低头不见抬头见,想来西陵长公主对于忠顺会有些印象。
贾琏毫不留情地泼冷水:“即便长公主知情,怕也不会说。这么多年,京中都无人翻出此事,可见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即便知情人也不敢揭破。忠顺既然是暗卫首领,不管他是真是假,陛下必然是知情人,甚至可能是真假忠顺案的主谋。”
“你说的不错!冒冒失失去问,西陵长公主是不会开口的,所以我们需要一个恰当的时机才行。”林云星道,“春猎西陵长公主会去吗?”
“长公主是姑姑,不像我们会被父皇呼来喝去。对于长公主,父皇应该不会强迫,而据我所知,长公主已经十多年没有参加过春猎秋猎了。”
“当务之急先了解一下此次春猎伴驾名单。”徒元义起身道,“我已经让人去办了,晚些让人消息给你们。”
“若西陵长公主不参加春猎,我留在京城会寻机会见一见长公主,看看能不能请她指点迷津。”
“既如此,便到此为止吧!”贾琏有些无奈,“殿下,春猎出城有许多日,还是要让人赶紧收拾一下。”
徒元义离开后,林云星也带着林黛玉和林砚与贾琏夫妇告辞回府。
林砚透过车窗看了一会儿外面的街道,忽然侧首与林云星道:“长姐,京中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么?总感觉街上怪怪的。”
“街上有什么怪怪的,这一带的街上住的都是王公贵族,等闲人也不会走这边。”林云星不在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