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算的话, 最早一批开始学习的学生，跟现在刚刚归入神灵市的几个府城百姓, 在学习上差距达到三年之久,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 说短不短, 却足够让最不聪明的一批人也都陆陆续续完成基础的学习任务，从初级班毕业。
田唐在京城留了半个多月，大致处理了一下京城的事，主要是解决宫女太监, 和那些大户人家后院的事, 愿意重新学习，重新开始人生的, 她会叫人安排好他们的去处，实在不愿意重新回到底层的, 她也不会多说什么, 只是让他们带走了属于他们的一小部分财产, 由他们自己选择未来人生的方向。
这半个月在京城, 她也见到了许多不一样的人, 曾经在高位站过的人，心里也往往会有许多想法，甚至有人在她暂住的地方外跪了几天，希望以后能跟着她。
她一开始还觉得问题不大，偶尔会出去走走看看，但听多了高低起伏的“为奴为婢”的声音，之后她要出去的时候会稍微变一变妆容，免得再被人认出来围堵。
要离开的当天，田唐依然像之前一样，悄悄离府。
回头看的时候，门外还围着不少人，有人跪着有人站着，有人哭嚎着，有人在卖弄才艺，为了博得田唐的侧目，这些人也是费劲了心思。
可哪怕田唐自诩开明，也没办法认同这些人的想法，她想要建设的是社会主义国家，而不是再建一个封建帝国，生活在现代的她并不能完全接受这时候的一些事。
如果她需要叫人打扫卫生，她会选择请保姆，而不是选择在家里留一批卖身一辈子的婢女。
她之所以到现在还一直没有废除这些，是为了给神灵市的人一个缓冲期，同时也需要找一个合适的契机，而不是自己内心就认同这些。
过了不久之后，有人跟上她的步伐。
汽车停在府里，由田菊花去开出来，田唐带着人又走了一会儿，很快就看到了不远处的一辆马车。
驾马车的人是卫良才。
田唐坐着马车，一直到城外，又在城外等了等，才等到田菊花开着车出现。
“太吓人了，还好小妹你当时不在车上，京城里那些人在这件事上可真是孜孜不倦。”哪怕是田菊花，都忍不住就这件事吐槽了一番。
卫良才点了点头：“或许是摸透了神使大人不会对他们动手，这些天他们在门外守了许多天，或许对他们而言，自己独立生存远没有伺候别人来的舒服，过去许多年，他们也一直都是这么过的。”
“那他们也不能堵着大门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跟他们有多大仇呢？”田菊花叹了一声。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
裴风平听了许久，突然开口道：“哪怕是最凶猛的动物，被圈养久了，也会失去血性，他们不能算是猛禽，但也一直被圈养者，这时候让他们彻底改变过去的生存方式，确实不容易。”
田唐抬眸：“其实我也在想要如何处理他们的事，如果我不插手，以如今神灵市并不去特意限制的发展趋势，他们是不是会回到最初的模样？”
也就是说丫鬟依然是丫鬟，奴才依然是奴才，后院的小妾依然会找到相似的一条路，因为在过去许多年，他们就是这么做的，由他们自己选择的话，他们很难选择第二条路。
裴风平认真看着田唐，眼中多了几分笑：“神使大人又有新想法了？”
“我想做一些大刀阔斧的事，”田唐看着裴风平，“神灵市的发展可以慢慢来，甚至基础建设也可以缓慢推进，但有些事，也是时候该提上议程了。”
裴风平目光和蔼，眼中笑意更深：“神使大人想做就去做吧，神灵市既然要与众不同，就该从根里开始与众不同，只有铲除腐烂的根系，神灵市这棵大树才能长的更加茂盛。”
田菊花好奇地看着两人：“你们在说什么？”
“菊花姐很快就知道了，”田唐笑着说道，又想起件事，“对了，这次回去之后，顺便把赵王势力内攻城的士兵其实没有死亡的事先传过去吧，不管他们信不信，对那些有家人在神灵市的家庭而言，可以支撑他们继续等待。”
裴风平抚了抚胡子，轻笑道：“神使大人这一招叫‘不战而屈人之兵’吗？”
田唐失笑：“不是，应该叫‘挟天子以令诸侯’。”
田唐话音落下，几人都笑了出来。
单从词义来讲，田唐用这样的形容确实不太合适，但仔细一想，似乎又没什么不对，天子是主，所以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那些士兵对普通百姓人家而言，是“重”，重要的重，赵王势力内的百姓知道重要的家庭成员在神灵市，做事自然会有顾忌。
到时候一旦神灵市跟赵王势力起冲突，这些百姓反而会成为桎梏赵王势力的重要存在。
这自然就成了“挟天子以令诸侯”。
几天之后，田唐重新回到神灵市，开始编辑新的法律条文。
神灵市的法律条文并不完善，鲍子时整理出来的法律条文，也并不是一次性全部颁发出去，而是按照会议确认的顺序，每确认一条就往外颁发一条。
这样的效率很慢，不是一般的慢。
以鲍子时的能力，他想要在短时间内写出一篇大概率适合神灵市的法律文书并不难，但这么做，在这些法律条文实施过程中，必定会出现一些需要解决的问题。
一条一条颁发，不能保证这些条例百分百适合神灵市的现在和未来，但却可以保证这些法律条文的出错率能降到最低，也可以减少后续再修改法律条文的次数。
法律条文是按照顺序颁发的，每一条法律条文在确认之前，都要经过内部开会讨论，外部随机征求意见，确认法律条文对应神灵市的适配度，再确认颁发。
而这次，田唐只是在内部召开了会议，且会议的目的不是征求内部意见，而是让大家补充是否还有需要注意的事项。
这时候，从田唐提出新的条文内容后，已经过去了整整一盏茶时间。
一盏茶时间里，有人在低头记录，有人在低声议论，有人在皱眉沉思，也有人几次想开口，却只是张了张嘴，最后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田唐看向主要负责编纂律法的鲍子时：“鲍大人觉得呢？”
鲍子时下意识看了眼裴风平，见他依然一脸淡定，就知道他大概在会议开始前就知道这件事。
在这一盏茶时间里，鲍子时想了许多，想这个条例实施的可行性，想他该从哪里着手编纂这个条例，想这个条例颁发后，在如今神灵市范围内可能闹出的轩然大波。
田唐问起之后，鲍子时怔愣了一下，许久之后才开口，低声道：“神使大人，这个条例并非不可，只是或许会引起神灵市范围内的轰动，甚至大规模的反对。”
田唐没有说话，依然静静看着他。
这么长时间，足够鲍子时想通后续会出现的全部麻烦，他只说了这一句，显然并没有说全。
果然，鲍子时深吸一口气后道：“神使大人，此时事关重大，众所周知，不管是朝廷内，还是各地府城、县城，绝大多数……勾栏院背后都有人支撑，哪怕这些人不是真正的主子，他们也会暗暗保护勾栏院，这次神灵市大规模拓展，只是抓了一些高管而已，底下还隐藏着许多人，此时一刀切除勾栏院的存在，这些人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说到这里，鲍子时看了眼田唐，又看了看会议室内其余人，见依然没有人要开口，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说：“且如今神灵市内的百姓都知晓安全区的存在，勾栏院背后的人甚至不需要亲自出现，他们只需要煽动一些书生，就能让此事变得焦头烂额，自古以来，书生一直都是让人头疼的存在。”
这时候，会议室内总算有人接话了：“神使大人，那些书生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打不得骂不得，他们若是胡搅蛮缠，确实很麻烦。”
“神使大人要动勾栏院，可以慢慢来，反正如今神灵市正在发展中，或许可以顺着发展一点点将勾栏院拔除。”
应莲从一直低着头的状态中抬起头：“勾栏院害人不浅，越早处理，受到伤害的人就会越少。”
“这事明明可以以温和的方式处理，为何要这般激进？”又有人说道，目光看向应莲，是在反对应莲的说辞。
今天的会议要讨论的是律法的事，会议室内坐着的绝大多数都是跟着鲍子时一起编纂律法的人，或许是已经熟练了之前一条条编纂律法，缓慢推进的工作方式，在这件事上，他们也依然选择缓慢推进。
有了第一个人反对，后面反对的人接二连三出现，都觉得缓慢推进的方式更合适。
应莲咬紧唇瓣。
田唐手里的笔落在桌子上，响起轻轻的敲击声，吸引了会议室内所有人的目光。
“我一开始就说了，这次在会议室内提出这个条例不是征求你们的意见，”田唐看向众人，“这段时间让你们缓慢推进法律条例的推出，是希望每一条条例能更好地服务于百姓，法律可以凌驾于人之上，但它不可以凌驾于人性之上，你们一直在编纂法律，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一点才对。”
会议室内再次变得一片寂静。
田唐看向鲍子时：“鲍大人还有别的补充意见吗？如果没有的话，要麻烦鲍大人将相关的法律条例编纂出来，毕竟就算是我，也要按照法律规定来做事，没有法律支持，我不好下令去处理这件事。”
神灵市的规矩一贯如此，即便是她这个神使都不例外。
可法律也是由人制定的。
在彻底改变神灵市之前，她绝不会放弃手中的权力。
只要神灵市的政治形态一日没有彻底发生改变，她就还拥有一言堂的权力。
鲍子时看着田唐的眼眸，心里一颤。
直到这时，他才察觉到田唐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好说话，他之前能在神灵市充分发挥，顺利做他想要做的事，不过是没有踩到田唐的底线。
神使想要做的事，没有人能改变。
想到这里，他立即起身，心底对田唐多了几分敬畏，躬身行礼：“是，神使大人。”
会议室内的众人，包括裴风平在内，也都站起了身。
“是，神使大人。”
第四百五十一章 改变人生
“芙蓉？你真的要走吗？”
“嗯, 我想离开这里。”被唤作芙蓉的女人神色满是疲惫，眼中却带着微亮的光芒。
“可是外面刚经过一场大乱，现在出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你……你还是想清楚吧, 或者再等等, 这段时间外头这么乱，咱们这里也没有客人, 你可以等外头平静下来，再走也来得及。”
芙蓉摇头：“我就是想要趁这个时候走，我已经打听过了, 现在外头的日子挺好的，哪怕是女孩子也能学习，而且神灵市的神使也是女子，我想早些离开，过普通人的日子。”
“外面真的这么好？”对面的人问道，神色有些跃跃欲试。
“真的，”芙蓉抓着对面女人的手, 紧紧握住，“云莲, 你也想办法筹一些银两吧, 这里是个吃人的地方, 你现在还年轻，趁着有客人的时候攒点钱，等过些年把自己赎出去, 过普通人的日子才是最好的, 否则我们这样的人, 就算死了, 也只能被草席裹身，扔去乱葬岗。”
云莲突然抖了一下，垂下眼眸：“你说的对，我也要准备好自己以后的生活，尽快离开这个吃人的地方。”
两人在屋子里低声说着话，说起未来的时候，都有些心有戚戚。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突然传来喧闹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起身往门口走去，走到门边的时候，她们不敢直接出门，只敢透过微微打开的门缝看外头的情况。
又过了一会儿，有人过来敲门。
两人看了眼门外陌生的人，再次彼此对视，想了想之后还是小心打开门。
站在门外的也是一个女人，见两人开门，她直接开口：“出来去楼下吧，这间青楼要关了。”
“关？关了？”两人震惊反问，“怎么突然关了？妈妈把楼卖了吗？”
对方从怀里拿出一块牌子：“神使大人有令，神灵市范围内所有青楼勾栏都要关闭，往后再有类似的地方，都以违法论处，你们先下去等着，之后会统一安置你们。”
说着，她转身往另一边走去，同样伸手敲门。
芙蓉和云莲又一次看着彼此，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和害怕，可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一些小小的希望，好像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两人出门之后，路上陆陆续续见到了许多人，基本上绝大多数的人都是跟她们一样自己走下去的，也有少数人，是被捆绑着带下去的。
两人同时抬头，又同时靠近彼此。
不止是她们，其余人也都在看到被抓过来的人时，向身旁的人靠近，不为别的，因为这些人是青楼里专门聘用的打手，一旦有人逃走，他们便会立即出去抓人，且每次抓回来的人都会遍体鳞伤。
好不容易走到楼下，芙蓉和云莲怯生生地躲在角落里，看着指挥的人心里一惧。
不知道过了多久，楼里所有人都来到了大堂内。
先前敲门让她们下楼的女子也走了下来，与站在楼下指挥的人拱手：“大人，所有人都在这里了。”
“嗯，这还只是一所青楼，接下来还有许多，这些人的事慢慢处理，”被称之为大人的人说道，“这些人分成三批，女子全部送去女子学校，干活的男子送去男子学校，至于这些打手，还有老鸨，先将他们关押起来，等之后端了所有青楼之后再重新根据他们的所作所为进行判决。”
“是，大人。”
大人看了眼不约而同站在一起的女人们，指了指楼上：“先送他们上楼去收拾衣物，屋里的东西暂时不要动，送去学校之后，再给她们登记自己在青楼里的住处，以及屋子里属于她们的东西，确认无误后，再还给她们。”
“是，”女子应声，带了几个人走到女人们面前，“刚才的话你们都听到了，之后先送你们去女子学校学习，宿舍已经安排好了，接下来一段时间，你们都会在学校里度过，衣服尽量选择舒适日常的，到时候学习的时候也会更方便一些，如果觉得没有问题的话，就先跟我们上楼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