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把门守好,别让人进来。”
为了方便行动,小黑变成了一人高的大小,在明霄宗上驮着大花快速地完成了任务。
此时正是神气凛凛的时候,回到家却被要求守门,顿时显得有些愤懑,它一屁股坐在门前,苦大仇深地盯着紧闭的门扉。
大花十分关切前辈的伤势,甚至想在前辈疗伤的时候蹭到他旁边去修炼。
但因为林芝下达的命令,一兽一花只能大眼瞪小眼地守在门前。
张若无曾经说过,他化作本体的时候是没有意识的。
原本玉色的花朵周身都散发着圣洁的微光,此时却光芒黯淡。
若是张若无人还在,林芝还知道要怎么照料,对于一株植物,她能想到的就只有浇水、松土之流。
灵植需要呆在灵气充裕的地方,也需要充足的水分。
优昙花看起来蔫耷耷的,林芝想给它移植到一处土壤肥沃灵气充裕的地方,但没有意识的优昙花却格外难缠,死死地扒在她的手上不下去。
林芝无法,只能自己走到院中,把自己的手伸进缸中,优昙的根部浸了水,却是整个一激灵,齐齐往上挪,一路攀到了林芝的肩窝。
林芝:?
“下去!”
长出来的花朵蹭到林芝的下巴,有些痒痒的,林芝感觉有些奇怪,凶巴巴地说道。
但似乎是她的音量有些大了,优昙花被吓了一跳,又往下面缩,直往林芝的衣襟里面钻。
林芝倒吸了一口凉气,忙放轻了语调:“好,停……回到刚才的位置。”
不知是真的听懂了,还是觉得刚才的位置确实舒服,见她的态度平缓下来,优昙试探着伸出了jiojio,又回到了刚才的位置。
它们扎根在肩窝凹陷处,十分惬意的模样,周身又散发出微光来。
它们的位置很奇怪,林芝要看它们还得歪着脖子看。观察了几天,见它们状态还不错,周身的微光在慢慢恢复的模样,索性也不再关注。
只是肩窝长了这样一丛小花,实在有些奇怪,林芝穿了高领的衣裙想要遮挡,但它们仿佛有些气闷,又从角落里探出了头,显得更加奇怪。
林芝:……
她有些不明白了。
张若无做人的时候分明还是个正人君子,变回本体的行径怎么处处都透露着过分。
大花看着林芝肩窝上顶着优昙好几天,眼馋得厉害,也蹦跶哒地走到她面前,垂着叶片小声说:“那个……我看你左边还空着,能不能……”
林芝笑得温和:“小青好久没出来晒太阳了,你去陪它吧。”
小黑翘脚蹲在门口,看着院内的大花被一个青色的不明物体撵得上蹿下跳,顿时觉得自己的日子过得也还算是不错。
林芝原以为就这样养花种草,就可以种出一个张若无来。
但某天醒来,她如同置身火海,四肢百骸都仿佛有火在烧,十分燥热;如同在沙漠行走的旅人,喉咙冒烟一般的干渴。她模模糊糊地踢开了盖在身上的薄被,双手无意识地扯着身上的中衣。
“热……”一开口,声音哑得厉害。
半睁的眼眸里是碾碎的玫瑰汁一般的艳色。
她想要一杯水,或是一块冰,怎么样都好,只想让身上的温度赶紧降下去。
但双手无力地摸索着,滚烫的脸颊贴在手心,感受到的是同样的灼热。
扎根在肩窝的优昙婆罗花晃了晃,分出丝丝缕缕的细丝来。
模模糊糊间,林芝仿佛看到了雪练一般的白发垂在了脸侧。
她贴上了一具冰凉的身躯。
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但很快又不满足于此,手胡乱摸索着,贴得更紧,想要更多的清凉。
一只微凉的手扼住了她的手腕,有松软而湿润的唇贴上了她的,一泓甘泉顺着唇齿滑入咽喉,淌进干旱的池底。
浓郁的优昙香味包裹着她,仿佛置身花海。
燥热稍解,林芝想要睁开眼,但身体却仿佛倦极,眼皮十分沉重,索性也不再挣扎,放任自己坠入黑甜的梦乡,手上还紧紧地抱着那冰凉的躯体不肯松手。
……
“主人!不好啦!有和尚找上门啦!”大花急匆匆地从窗台跳进来,大大咧咧的声音吵醒了林芝。
她睁开眼,还有些困倦,“什么和尚?”
她揉了揉眉心,昨夜的记忆有些模糊,已经分不清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还是在做梦。
身上衣衫干燥而齐整,体内灵力运行流畅毫无滞涩之感,想来应该是梦。
林芝摸了摸肩窝,发现原本扎根在那的钉子户竟然乖巧地挪到了她的手腕上,原本微弱而黯淡的光芒凝实了许多。
大花属于精怪之数,要说也算是妖怪,看见佛修有天生的畏惧。
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堆,也没说清来人的身份。
林芝起身出门,小黑还守在门边,只是模样有些瑟缩,似乎是不想被看见的模样。
“你们都进屋里去吧。”知道他们怕佛修,林芝也不为难他们。
小黑如蒙大赦,一溜烟地钻进了里屋,和大花蹲在一起瑟瑟发抖。
林芝整理了一下袖袍,将优昙掩在袖底,又设了一个简单的障眼法在手上,才打开门。
林芝以为,门口顶多来了一个不知有何目的的佛修。
却不想开门,望见了两排锃亮的光头。
他们都穿着整洁的月白僧袍,连持珠的姿态都是一样的,垂首而立仿佛是菩萨低眉的慈悲。
佛修的气势并不慑人,但骤然看见这么多佛修,林芝还是呆了一下。
她仔细看过,确认其中没有熟悉的面孔。
不,林芝眼神一定。
确认在最后面站着的那位,她曾经是见过的。
正是那一日领着一干佛修拜访隔壁贵客的领头人。
而他如今,只能站在队伍的最末尾。
林芝的手按在大门上,心中转过数个念头,已经在思考从这么多修为精深的大和尚手中逃脱的可能性。
片刻后,林芝脸上带笑地把大师们都请进了院内。
他们中修为最低的那个便是队尾的佛修,乃是金丹期的修为。
前面的人修为俱是高深莫测,林芝看不分明。
持丈佛修很客气,脸上笑得和善而慈祥,自报家门道:“贫僧法号太虚,乃是灵隐寺方丈。”
太虚。
林芝目光呆滞。
修真界中屈指可数的几位化神期大能之一。
太虚方丈。
兴许是佛修待人都如此平和有礼,太虚方丈竟十分谦和,身上没有分毫架子。
心中陡然冒出一个想法,还好她刚才没想着逃跑,若是跑了,指不定就被当成做贼心虚当场被超度。
转念一想,她一不是邪魔歪道,二没有杀人放火,佛修看起来是讲道理的,应当也不会对她如何。
心态放平,林芝回问道:“不知……大师们上门,有何要事?”
第39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桌上的留影石,呈现出千佛塔中的影像。石壁中凿刻着数座佛像,正中的供桌上,却高悬着一幅画,周身流光溢彩不似凡品。
画中是一只巨大的佛手,掌中生长着数朵细如雨丝的花朵,圣洁无匹。
画。
画中画的是优昙婆罗花与佛。
她袖下藏着真正的优昙婆罗花。
林芝垂在袖下的手指攥紧了,她已完全明了佛修的来意。
但面上的笑容仍旧如常,礼貌地称赞道:“画得真好,栩栩如生。”
太虚方丈目带感怀:“此画在千佛塔中供奉近千年,在贫僧还是一个小沙弥的时候就时常望着这幅画做晚课。”
“大师倒是十分念旧。”
队尾的佛修出列,双手合十:“只是这画……三十年前被贼人所盗,失窃了。灵隐寺众僧暗中寻访数年,未曾寻到踪迹,直到近日,有感明霄宗内有人突破元婴期,贫僧刚好在附近,窥见了一丝踪迹,发信与宗门,才有了今日之行。”
林芝望着他,大感不妙。
佛修的法门,向来是邪魔克星,幻术之流虽然不算是穷凶极恶,但是对佛修是没有用的。
若是当日,那佛修也在明霄宗围观了张若无的渡劫,定然看见了他在天劫下化作优昙本体,然后被她接走的场景。
林芝攥紧了手指,她怎么也没想到,秘境考验已经结束,其他各派都已经回到了宗门,灵隐寺的佛修却没有尽数归返。
“画卷供奉在千佛塔中近千年,受佛祖点化,生出一丝灵智,成为画灵。因常年以优昙婆罗之名接受供奉,化形之时出现了错漏,竟化身成了优昙的模样。”
“画灵?”林芝有些不解,怎么听他们的意思,张若无竟然是灵隐寺中的画灵。
但人形精怪,万变不离其宗。画灵终究是画灵,就算化身成了优昙的模样,也不会成为真正的优昙婆罗花。
但那日在崖底,林芝却亲身感受过那近乎化腐朽为神奇的修复力量。
这绝不是一介画灵能做到的。
林芝思量片刻,缓声道:“他绝不是画灵。”
“方丈说的这些,于我来说都不过是奇闻轶事。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他是来自于佛寺。”
“优昙婆罗花乃是仙域奇花,生长条件更加严苛,污浊之地无法存活,唯有佛门清净地才能孕育这样的灵瑞之花。”
林芝垂眸不语。
太虚方丈突然站起身,对着林芝行礼,是极庄重的礼仪,目光却落在她掩于袖下的手腕。
身后的佛修都目露惊讶,看着林芝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不满。区区一个小辈如何担得起师祖的礼?
“画灵的诞生,涉及一个秘法,恕贫僧不能告知,”太虚方丈目露悲悯,“佛祖在上,贫僧不会欺瞒于小友,但你的‘朋友’身上确系有近似的气息,贫僧不会错认。”
林芝抿了抿唇,知道太虚方丈已经堪破她手上的障眼法。
这并不奇怪,在化神期老祖面前,世间一切都接近返璞归真,区区一个障眼法并不能瞒过他的眼睛。
“你们想带走他?”
林芝将手藏到身后,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似乎有柔软的东西贴上来蹭了蹭。
虽然灵隐寺和其他三大派并称为四大门派,但灵隐寺的地位在修真界中向来是超然的,今日他们来了这么多人,要真想强行带走他……
太虚方丈却摇了摇头:“优昙择定了扎根之处便不会更换,他想必也不想离开,若要带走,小友你恐怕也得跟我们一起走上一趟了。”
林芝:……
虽然她没有扭头,但她似乎能感觉到背后有两道惊恐的视线在疯狂对着她说不要。
她两世守法奉公,却莫名有一种要被条子逮捕了的错觉。
见林芝满脸为难,太虚方丈方才笑道:“开个玩笑,毕竟佛修也不是什么邪魔外道,怎会行逼迫之事?”
一点都不好笑。
如果你身后没带这么多人,我可能就信了你这句话了。林芝面无表情。
旋即太虚方丈正色道:“只是优昙婆罗花的存在非同小可,唯恐招来祸事,还请小友同意佛寺留人随护身边。”
“啊?”
林芝睁大了眼,有些惊讶,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样的发展。
佛修不是来绑她上山的,反而是来送保镖的。
面对着林芝满是疑惑的神情,太虚方丈的目光慈和得仿佛一个凡人长辈,“画卷在佛寺中供奉近千年,却并不是佛寺的所有物,贫僧此行也是受人所托。”
太虚方丈临走前,问林芝要了一滴血。
本来是要张若无的血的,但张若无现在就是一簇弱小无辜的小白花,别说是血了,连个人影都变不出来。
林芝便取了一滴自己的血,血液中的浓度虽然低了一些,但还是有一半是属于优昙婆罗的。
林芝便眼看着那一滴血落在了大观镜上,画面中先是一团迷雾,许久之后露出了一根古朴苍老的石柱,上面长满了密密匝匝的优昙花,摇曳着散发出微光。
太虚方丈看完,带着一脸神秘的微笑地离开了。
他带来的佛修,一个都没带走,全部留给了林芝。
这一只近十人训练有素的佛修队伍,林芝望着自己的小院,有些发愁不知该将安排在何处。
但很快,没等林芝说什么,佛修队伍便如流水般分散,朝着各方去了,转瞬消失在视野中。
他们的气息还在,人却看不见了。
竟是传说中的……隐身保护?
大和尚们十分贴心,林芝却有些不好意思。
不管饭也不管住,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
隔壁院内。
原本平平无奇的小院已经被改造成了精致的园林,亭台水榭,曲水流觞。
婆娑的树影下,太虚方丈与一锦衣华服的美妇对弈,仅从外表上看,两人的风格南辕北辙,一个是佛寺高僧,一个却仿佛凡间的富贵夫人。
但两人相处的态度却极为熟稔,自然。
“青云法会上,我能见到她么?”
太虚方丈回应道:“一墙之隔,你想见,随时都可以去见。”
美妇在棋盘上落子,一只手扶了扶脸上的玉质假面:“算了,一个小姑娘,说不准吓到她了,还是远远地看上一眼为好。”
她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一股特殊的风韵,艳光逼人;只是面上被一张精致的镂花玉质假面遮去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精致的红唇与下颚。
太虚方丈道:“庙里有千年菩提叶,研磨成汁,祛疤最好。”
“用不着。”
并不意外会遭到拒绝,太虚叹了一口气:“用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你要何时才能解脱?”
美妇不耐听他唠叨,连忙转移话题道:“你去给那小姑娘送一张请帖罢……不,两张。”
“他似乎受伤不轻,你再替我送些东西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