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头也未抬,“照旧,不可铺张。”
现下国库紧缺,要用银子的地方极多,没必要将不必要的开支浪费在不喜欢的事情上。
红袖点点头,“那奴婢待会儿吩咐下去。”
她正要走,秦姒突然叫住了她。
她神色有些不大自然,轻咳一声,“朕这两日有些嘴馋,你去帮朕买一碗上次吃的素面。”
红袖点点头,“陛下这些日子胃口确实不太好。不若,奴婢将做面的厨子买进宫来?”
只见坐在那儿的女子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抿了一口茶,慢悠悠道:“不好。”
红袖:“……”
她怎么觉得哪里不对。
红袖出了勤政殿,立刻着人去买面。派去的人大概去了快两个时辰,回来的时候两手空空,擦着头上的汗,苦着一张脸,“奴婢跑遍了整个燕京城也没瞧见姑姑说的面。”
红袖蹙眉,叫他下去,心道也不知齐世子是从哪儿买来的,等明日她去问问好了,只是今日可怎么办才好。
她无法,立刻去了御膳房,叫御厨照着做了一份。
御膳房的厨子很快按照她的记忆做了出来,且卖相上不知比外头卖的精致多少。
谁知当她把这碗面捧到陛下面前时,她只尝了一口便放下了筷子。
“可是不好吃?”
秦姒摇摇头,“御膳房做的?”
红袖只得点点头,“今日出去没买到,奴婢明日亲自去。”
秦姒吃了一口茶,叫人将那碗面端走,神色有些怅然,“朕就是随便说说,不必麻烦。”
红袖点点头站在她一旁伺候笔墨。
大约又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停了笔,头也未抬道:“其实也行。”
“什么?”红袖听了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一时没反应过来。
“没什么。”她遂恢复往日里的沉默,全神贯注将自己埋身于一堆奏折里。
红袖在那儿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是在说那碗面的事儿,饶是一向心细如尘,也未能明白不知怎么一碗面就吃出了如此惆怅之感。
晌午时她抽空赶紧着人送信悄悄去了齐世子的府上,果然到了第二日一大早天微微亮,齐世子便亲自送来了面。
红袖瞧着晨曦之中,多日未见的齐世子越发丰神俊朗,甚至瞧着心情不错的模样。她心中虽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多问,赶紧取了面匆匆赶了回去。
果然,下了早朝的陛下用早膳时瞧见桌子上那碗面,似乎很高兴。
红袖瞧着那碗分因为放久了看起来不那么好吃的面竟是吃完了。
瞧见她胃口这么好,红袖心中也高兴。
她道:“奴婢明日再着人去买!”
秦姒看了一眼屋外的天。
今日天气晴朗,风也清爽。她想起今日没什么事可做,最是适合打马球不过。
“去翰林院将兰大人请进宫来。”
红袖立刻应下,又看了那碗面,“那明日?”
秦姒摇摇头,“朕不想吃了,御膳房做得极好,且惹不了那么多麻烦!”
红袖心道,一碗面怎么就惹出麻烦了呢?
只是她忙忘了,到了第二日,齐世子又亲自送了面过来。
红袖一脸为难的转述了秦姒的话。
齐世子听了神色有些古怪,看了一眼紫宸殿方向,轻哼一声,“用完即弃,果然是没良心的女人!”
他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红袖在那儿站了一会儿,总觉得哪里不对。
是夜。月满如银。
红袖今夜不当值。她想起白日里的事儿一时有些睡不着,披着衣裳出了屋子,刚好瞧见正在院子里打磨一把兵器的十一。
她下意识的想要回屋,却被十一叫住了。
“姐姐有心事?”她问。
红袖站在廊下徘徊了一会儿,忍不住走上前讲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与她说了一遍。
末了,她道:“陛下如今心思越发难猜,尤其是也不知因为什么事儿与齐世子闹翻以后,更加的叫人捉摸不透。你说她喜欢兰大人吧,可她待他礼遇有加,却亲近不足。所说她不喜欢吧,她时常看着兰大人发呆,有好几次,兰大人脸都红了,她回过神来,就好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
十一不以为意,“那个兰大人性情与兰景半点不相同,陛下不过是喜欢她那张脸。”
红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性情却是完全不同。”
“而且,”十一用她那对浅色琉璃似的眼眸看了她一会儿,淡淡道:“姐姐平日里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这种时候犯起了傻?陛下想吃的是面吗?她不过是想做面的人,却又不好意思承认。”
“你是说——”
十一点点头。
“原来如此!”
红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碗面是齐世子亲手做的。
她想起自己还曾当着齐世子的面公然评论过那碗面,顿时脸烧了起来。
可谁又能想到,齐世子那双拿来握兵器的手会洗手做汤羹!
她忍不住问:“陛下知道吗?”
十一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喜欢一个人,关于那个人的心思,必然是全然知晓的……”
紫宸殿内。
今晚红袖不当值,秦姒总觉得旁人笨手笨脚,将所有人赶了出去,一个人坐在窗边榻上看着屋外的月光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什么活物爬到了她身上。
她吓了一跳。一低头瞧见那只成天躲在自己三进三出的宅院里的乌龟不知何时舍得出了家门,爬到她腿上来了。
她将那只小小的乌龟托在掌心,与它大眼对小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只乌龟败下阵来,慢悠悠的将脑袋缩回了自己的龟壳里,做起了缩头乌龟。
秦姒戳了戳它的龟壳,谁知它越缩越紧。
她又将它反了过来,它立刻躺在她手心里装死。
“真有那么像我?”她疑惑,伸手戳了戳它的头。
可它仍旧一动不动,一副忍辱负重,慷慨就义的模样。
秦姒觉得自己有些欺负人,不,欺负龟!
她将它翻过来重新放到它宅院里的池塘里时,突然瞧见它龟壳上好像有些轻微的划痕。
她又重新拿在掌心,借着灯光仔细一看,只见上面确实有一行小字。
齐云楚的龟。
秦姒愣了一下,随即想到那人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必然是念念有词,叫着它的名字。
小姒。
哼,一个二十出头的男子居然做出如此幼稚的事情,简直是肤浅!
可看着看着,她不由自主的笑了。
笑完之后,她想起那人竟然对自己做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一张脸顿时沉了下来,重重一拍桌子。
简直是可恶狂妄至极!
她要是再理他,她就是狗!
……
转眼到了五月十五,天子万寿节。
盛典期间,整个燕京城张灯结彩,到处洋溢着喜庆气氛,共襄盛事。
这一日白日热闹了一日,到了晚上秦姒在凤阳阁设宴邀了燕京城的贵族功勋以及大臣们,以及其家眷。
齐云楚也来了。他以齐王世子的名义来贺寿,秦姒断然没有将他拒之宫外的道理。
不过他人虽来了,秦姒自始自终没有瞧他一眼。
到了晚宴时,一身紫红色朝服的齐云楚昂首阔步进了殿,冷冷扫了一眼在场的人,目光停留在坐在上首片刻,转身走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大殿上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瞧着这位数月不见,一进来变成了全场焦点,容颜愈发耀眼夺目的世子,几乎所有女眷的目光都黏在了他身上。尤其是一些未出阁的贵女们,含羞带怯的偷偷看着他。
众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生怕惹恼了上面的那位,一边偷偷警告自己身边的家眷,一边起身和唱祝词。
上首越发雍容华贵的女帝面上始终挂着最得体的微笑,照例寒暄几句之后,随着钟鼓乐响姒,宴会正式开始。
宴席之上,那些穿着华丽,容颜姣好的贵女们不断的将眼神投向左侧下首自斟自酌的齐云楚与坐在右侧神色淡然,隔离于世俗之外的云清身上,越发的明目张胆,就连秦姒也察觉到了。
她装作不经意的扫了一眼,那些贵女立刻低下了头。
秦姒的眼神在他二人身上停留片刻,转头与她特地叫人安排在旁边,无人敢看的兰溪的说话。
她少年时的那些被压抑住的叛逆心理仿佛被齐云楚彻底激发了出来,简直是逆反到了极点,没有半点藏掖,光明正大的他交好。
偶尔,她眼角的余光扫向殿中时,恰巧与齐云楚的目光撞到一起,然后迅速收回,接着与兰溪暧昧。
当事人瞧不出半点异样,反倒是红袖瞧瞧齐世子,看看云太傅,又望望兰翰林,一时之间,替好似什么也不在意,心中却明明不高兴了的陛下心焦。
酒至正酣,秦姒两眼皆含了酒意,一不小心打翻了手中的酒杯,沾湿了衣裳。
一旁的红袖瞧着殿中歌舞升平,觥筹交错的情景,悄声道:“奴婢先扶陛下去旁边宫殿换衣裳吧。”
秦姒皱眉看着湿嗒嗒的前襟点点头,由她扶着朝着大殿旁边专门供天子更衣歇息的一间宫殿去了。
大殿之上,大臣们瞧着天子前脚才出殿,后脚齐世子便跟了出去。不但齐世子出去了,就连云太傅与兰翰林也一并跟了出去。
众人伸长了脖子瞧着殿外昏黄的夜,心里的好奇心到了极点。
乖乖,这热闹怕是见不着了!
也有些带了女儿出席的大臣,低声呵斥,“也不瞧瞧那几位是谁的人,也是你能想的!”
贵女们委屈巴巴的扭着手里的帕子,十分不服气,“陛下又没有旨意选他们入宫,便还是自由之身,我瞧一眼怎么了,万一看对眼了呢……”
“你——”
这边,出了宫殿的秦姒被春夜里的冷风一吹,在殿内捂出来的燥热全部散尽,酒也醒了不少。
她打发了身后跟着的一众宫人,只留着红袖一人在侧。她站在太液池扶着栏杆看着点亮了满园灯火,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我的母亲生得什么模样?”
红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她这个问题。
秦姒在那儿站了一会儿,只觉得身上被酒打湿的地方凉津津的,将手递给她,“走吧。”
红袖扶住她原路返回,去了旁边的宫殿更衣。
谁知二人才跨进殿门,便瞧见一身紫袍,容貌昳丽的男子长身鹤立于雕廊画栋的廊下侧对着她们,一张白玉似脸隐在屋檐或明或暗的灯火下,与他左耳上的红宝石耳坠相映成辉。
他许是听到声音,转过脸来,站在那儿默不作声的看着秦姒。
他不说话,秦姒自然也不说话。红袖瞧着二人僵持在这儿也不是办法,只得上前向他行了一礼,打破了这个僵局。
“见过齐世子。”
齐云楚微微颔首,目光一直胶着在眼前数月未见的女子脸上,眼波流转,映进漫天星光,亮得吓人。
只可惜一向冷心冷肠的女子丝毫没有与他叙旧的打算,一对眼睛冷得不见半分的旧日情意。
红袖有心想要撮合二人,找了个不太高明的借口退了出去。
秦姒却不愿与他说话,转身走向旁边的屋子。
齐云楚大步向前堵住了她的去路,拿着那对漂亮多情的眼睛,委屈巴巴瞧着她,就连鼻梁上那颗骚情的痣都格外可怜。
秦姒简直要气笑了,瞧这阵仗,好似被威胁的人是他一般。
他方才在宴会上可是春风得意的很。
“让开!”她低声呵斥。
她这副怒容若是换成旁人,必定叫对方吓得半死。可是瞧在齐云楚眼里,却半分威慑也无,反倒是奶凶奶凶的可爱。
他默默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弯腰将她扛到了肩上。
“你这个疯子!”秦姒怒极,“放我下来!”
齐云楚却不顾她的挣扎,扛着她进了旁边并未掌灯的宫殿。
才进殿,他便将她抵在门上,扣着她的后脑勺亲了上去。
他已有数月不见她,满腔的思念爱意终于有了出处,一路攻城略地,恨不得将她嚼碎了骨头吞入腹中。
秦姒挣脱不得,一口咬住他的舌头,顿时一股腥甜在口中蔓延。
饶是如此,他都不肯松开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离了她的唇,抹去她嘴角沾染的他的血迹,宽大的手掌捧着她的小脸,有一下没一下如同小狗一样在她脸上轻啄,带着酒香的灼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额头。
“姒姒……”
秦姒被他禁锢在怀里,与他严丝合缝的贴合在一起,透过薄薄的衣衫甚至能感受到他越发结实得筋骨皮肉与一颗剧烈跳动的心。
她转过脸去,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低声道:“解了我身上的蛊毒,我便原谅你……”
他不说话,低下头将她的耳尖含在口中咬啮,冰凉的手指探进去,有一下没一下的剐蹭着。
秦姒的身子止不住的轻颤,一把捉住他的手,刻意压低的声音透着怒气,“齐云楚!”
齐云楚借着外面灯光瞧着她虽满脸愠色的瞪着他,可水润的杏眼里分明是含了春情,既媚且妖。与她平日里端坐在朝堂之上,高贵威严的女帝判若两人。
他心旌摇曳,喉结滚动,爱极了她在他面前的这副模样。宽大的手掌从她手中挣脱出来下滑,低下头在她被酒沾湿的衣衫上轻轻咬了一口,挤到了她腿间,在她耳边喷洒着热气儿,声音低沉危险,“解了你的蛊毒,成全你跟你的新欢?”
她一晚上与那个名满燕京的状元郎眉来眼去,当他是瞎的吗!
这才多久的功夫,她便有了新欢,简直是可恶之极!
秦姒咬着唇不说话,只觉得脸烧得厉害,想要自他怀中挣脱出来。
可他如今不仅疯,人也变得蔫坏,手指像是在她剧烈跳动的心脏最柔软的地方研磨,将她空了几个月的欲望给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