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哑巴从她眼神里看到了不善,伸出手指轻轻摩挲面前黑色骰盅看了一眼齐云楚。
齐云楚这时也望向她。
她不知为何,一看见他心里总觉得憋了一口气,伸手将那骰盅轻轻在耳边晃了晃。
里面的骰子撞击在一起,声音清脆悦耳。小哑巴闭上眼睛听听声音,竟然觉得熟悉的很。
众人伸长了脖子看着她,惊讶的发现世子带来的新随从竟然像似个风月场的老手,滑溜溜的骰盅到了她手里,好像是一条听话的舌头,你让它是几,它就是几,试了三次全都是六六六。
谢毓目瞪口呆看着她摇出的数字,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你确定你是个哑巴?”
一个哑巴,玩这手玩的出神入化,谁信呢?
小哑巴笑笑,将骰盅放到蕊姬面前,腼腆又乖巧。
蕊姬面有讪讪,正要动手,谁知一直未出声的齐云楚突然拿过了骰盅,“我来试试。”
呦,这是为佳人出头呢。小哑巴面上笑意越发的深,她就不相信齐云楚能比她还大,顶多打成平手。
蕊姬一脸感动的看着齐云楚,浑然忘记了方才他在院中的无情。
众人饶有兴致的看着齐云楚,只见他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书童,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骰盅,然后重重放到长几上。
谢毓这时打开了盖子,看了一眼,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齐云楚。
小哑巴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只见他的骰盅里竟然是七个六。
其中一骰子一分为二,两面皆是六。
在场的人拍手叫好,饮了酒的脸涨得通红,“愿赌服输!”
蕊姬眼里的笑意越发的深,觉得齐云楚为她出了头,心中高兴的很,“那该罚什么呢?”
其中一个着紫衫的男子呷了一口酒,转身渡给了旁边的姑娘,笑道:“输的人,给世子渡一口酒如何?”
蕊姬认为齐云楚定然不肯。
她笑盈盈的看向小哑巴,等着齐云楚拒绝她,想要看看她乖巧笑容下那张伤心失意的脸。
别人也许瞧不出她却看的分明,书童虽对齐云楚世子淡淡的,可喜欢一个人,眼睛是不会骗人的。她自己伤了心,也总要让别人尝一尝,要让她知道,莫要对着世子痴心妄想。
谁知齐云楚没有说话。
她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神里皆是难以置信,心里弄弄的妒意全部聚集在嗓子眼,仿佛一口气儿喷出来先把自己给灼伤了,一张美艳的面孔也有些扭曲。
她以为他的无情是对着除了云莺县主的所有人,却没想到对这个书童也例外。
云莺县主也就罢了,可是这个小书童她凭什么!她看了一眼身边的丫鬟,将杯中的酒换成最烈的那种。
小哑巴这时睨了一眼齐云楚。
只见他握着酒杯看着她,容色淡漠,既不说好,也未说不好。
众人还在那儿起哄,“怎么,云楚兄带来的人不会不敢吧?”
“就是就是,世子,您倒是让我们见识见识,您平日里是如何御下的啊……”
屋子里暖意融融,姑娘们也都玩味的打量着眼前这个生的娇嫩,明明不会说话,眼神却实在勾人的小书童,
齐云楚这时放下手中的杯子,抬眸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女子,凌厉的眼神扫过在场的人
大家皆不敢再出声。
小哑巴瞥了一眼坐在谢毓身旁的花魁娘子,脸上仍然挂着笑意,可眼神冷的吓人。
旁边坐着的也不知是谁,适时的端上了一杯酒,小哑巴强制着颤抖的手仰头倒进口中,差点没把眼泪呛出来。
在场的人兴奋的眼神放光,谢毓却笑不出来,他低声道:“阿楚,算了。”
蕊姬后悔的肠子都青了,脸上挂着勉强的笑,“世子,不如算了。”
可齐云楚不说话,眼角微微上扬,就这么看着小哑巴,似乎就在等着她一样。
小哑巴起身咬牙横跨坐在了他腿上,目光灼灼的迎着他税利的眼神,面上的笑意越发的乖顺。
反正要丢人大家一块丢,他齐王世子的脸怎么都比她这个无名无姓的人的脸要金贵。
她缓缓靠近他的脸,眼见着那张好看的面皮离自己越来越近,甚至呼吸相闻。
小哑巴甚至能感觉到他身子紧绷,并不似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轻松。
她心中冷笑,低下头去寻他的唇。眼见着那唇就贴了上去,齐云楚将她一把推开站了起来,轻轻弹了衣服,好似有什么脏东西。
小哑巴松了一口气,可整个人都被倒进胃里的烈酒灼的整个人烧起来,背后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今天先到这儿吧。”齐云楚脸上又浮现出那种看不出喜怒的表情,大步走了出去。
小哑巴见他走了,这才看了一眼蕊姬。
蕊姬却被她刀子似的眼神看的心有些慌,连忙低下头去。
主子都走了,小哑巴自然没有留在此地的道理。她起身向众人告辞转身出了暖意融融的屋子。
秋夜寒风料峭,冷风迎面吹来,她身上的酒意也消散不少,看着消失在街角尽头的齐云楚,面色阴沉的吓人,浑然没了半点方才在屋里里的乖顺。
这个狗东西,简直岂有此理。
正在这时,赵毓也跟了出来。
“你喜欢阿楚?”谢毓似笑非笑的看着小哑巴。
小哑巴微微一愣。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喜欢这么一个喜怒无常的人,难道紧紧凭借一张脸吗?
她举目四望,只见街道空旷,一个人都没有,就连齐三也不知去了哪里。他们刚才一块走过来的,找不到人就只能自己先回去了。
谢毓突然叹息一声,“对不起。”
小哑巴转过头讶然看着他眉眼修长疏朗的一张脸,完全没了方才屋子里的浪荡模样。
她以为他是在为方才的事情道歉。这事儿始作俑者也不是他,犯不着道歉。
她头有些疼,向谢毓作了一辑就往王府走。
才走没多远,小哑巴远远的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她以为是齐云楚,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回头。谁知一转头,就瞧见谢毓远远的骑马过来,快要靠近她的时候,一伸手竟然直接将她提到了马背上。
“我想了想,就这么让你这么一个醉了酒的人回去,实在不是君子所为。”谢毓轻笑。
小哑巴回头瞪了他一眼,挣扎着要下来。
难不成孤男寡女共乘一匹马就是君子所为?
谢毓却不再看她,打马前行,直奔王府而去。小哑巴听着耳边呜呜风声,见他半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头疼得厉害,懒得与他争辩,闭着眼睛身子前倾,尽量离他远些。
风月楼离齐王府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若是走路半个时辰,骑马却只要一刻钟,没一会儿的功夫,两人便到了齐王府的侧门处。
小哑巴赶紧翻身下马,看了一眼马背上始终含笑,让人讨厌不起来的谢毓,最终冲他拱了拱手,转身轻轻敲了敲门。
守门的下手见是世子新来的书童,赶紧恭敬开了门。
“你叫什么名字?”谢毓突然喊道。
小哑巴摇摇头,头也没回进了门。
谢毓哑然失笑,她不会说话,又怎么回答得了自己,他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那角门关了才走。
小哑巴进门之后直接往北面的方向走,他暂时还跟齐三一个屋子,住的地方需要穿过南苑的一个小花园。
她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向两旁看,只觉得白日里开的娇艳无比的花朵,到了夜里如同会吃人的恶鬼,支棱着小脑袋瓜子,轻轻随风荡漾,在地上映出张牙舞爪的影子。
一小段路小哑巴走的提心吊胆,连冷汗都出来了,暗道这偌大的齐王府那么有钱,为何不在这花园里多装几盏灯。
她精神紧绷,眼见着就要穿过月门,回到自己的院子处,墙上闪过一道一丈多高的黑影。
小哑巴一颗心瞬间如同失重了一般,心颤的厉害,急促喘息,拔腿就往回跑。只听“砰”一声撞在一堵墙上,只觉得鼻梁骨都要断裂,眼泪不由自主的从眼眶涌了出来。
她背后濡湿了一片,汗涔涔的,手里拿着方才折下来的棍子,眼睛紧闭,抬手就朝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刺去,谁知一出手被人一把捉住手腕,动弹不得。
她感受到温热的体温,知道是人,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抬头一看,居然是齐云楚站在自己面前,一张脸在月光下惨白,唯有眼睛亮的吓人。
这厮什么毛病,大半夜不睡觉在这儿扮鬼吓人?
只可惜她不能开口讲话,否则必定要将他好好骂一顿,替自己压压惊出出气。
齐云楚自她手中拔过那截尖锐的树枝,冷哼一声,“今晚你倒是玩的高兴。”
第12章 他的心乱了
小哑巴心情非常恶劣。难道不是因为他将自己至于十分难堪的境地,让她如同一个伶人一般由着旁人戏弄?
她一想到方才风月楼发生的一切,再也装不下去,敷衍他的心情都没有,转身就要走,谁知他一把将自己扯了回来,抵在墙上,背撞得生疼。
齐云楚!
齐云楚狭长的眼睛从她的眉眼一直扫到她的唇,最后停留在她半点没有惧意,黑白分明,隐隐带着怒意的杏眼上。
这才是她真正的模样。那个酒宴上惯会讨好扮乖的模样,让他恨得牙痒痒。
“今晚的酒好喝吗?”齐云楚突然伸出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唇,低头在耳侧嗅了嗅,低声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一个哑巴而已,却让他三番五次失了分寸。他的手慢慢抚摸上她纤细的脖颈,只需要轻轻一下,这个美丽的脖颈就会咔一声被扭断。
小哑巴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的凛冽的杀意,身子微微有些颤抖。
她费尽心思的爬进城,可不是为了死。
两人贴的太近,她闻到了他身上那股子甜香浓郁的脂粉味,是那个生的美艳,一晚上对着齐云楚眉来眼去的花魁身上的味道。
她忍不住在心里想,齐云楚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齐云楚还在等着她的回答。
这样寂静的夜,两人离得这样近,小哑巴才到他的下巴处,甚至能够听得见他略微有些急促的心跳声。
他的心乱了。
杀人的时候,这真是大忌啊。
如此一想,她整个人贴了上去,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悄悄的伸出手勾住了他右手的尾指处。
他的手指很热,跟他这么冷淡的一张脸极为不相符。
她笑了。细眉杏眼弯起,露出两颗尖利的小虎牙,一脸的天真无辜。
齐云楚紧紧盯着那两颗尖利的小白牙,拇指又开始痒,扼制住她纤细脖颈手不自觉的收紧。
她果然是妖精!这种情况下居然还笑的出来。
他们两个黑暗中犹如两头野兽在对视一般,都在对方漆黑的眼眸看到了闪烁着浓浓的征服欲。
小哑巴一句话不说,手指却在齐云楚的的手心轻轻划过。
齐云楚只觉得心里仿佛有一根丝线被勾住了一般,忍不住低下头去,眼神在她饱满的唇唇瓣流连,呼吸也逐渐粗重。
空气中弥漫的气息暧昧甚浓。
小哑巴想要后退,却被他紧紧捉住尾指动弹不得。
他又向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没了半点缝隙。
齐云楚微微倾下身,眼见着离她的唇不过是一个指尖的距离。她甚至觉得他有些粗重炽热的呼吸扫过自己的笔尖,如同羽毛在上面轻轻划过,痒得很。
她空出来的另外一只手悄悄摸向了自己头上的发簪。早上的时候她才刚刚打磨过,又尖又利,可以轻而易举的刺进一个人的皮肉。
就在她将要拔下发簪的时候,他突然松开扼制她脖子的手,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花园。
小哑巴只觉得死里逃生一般,脸上的笑意隐的干干净净,靠在冰凉的墙上大口大口的喘息。
这个齐云楚,简直就是个神经病!她得赶紧医好自己得病,想办法离开这里。
次日一早。
小哑巴便遵遗嘱去了王府中的司药局先是找孙太医施针。
大抵是齐王府人丁简单,司药局里面的医官都闲得很,扎堆聊天的聊天,晒太阳的晒太阳,唯有药童们忙碌些,在空旷的院子里晒着各种各样的草药。
小哑巴在廊下找到了正躺在摇椅里睡觉的孙太医。
孙太医那对仿佛从来没有睁开过的眼睛在她脸上扫了一圈,让药童拿出他的药箱,慢悠悠的掏出自己的银针开始替她施针。
她看着那比中指都要长细如牛毛的银针一根一根的扎在自己的头上,一会儿的功夫就被扎成刺猬。
小哑巴的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看着自己的刺猬头,觉得新奇又有趣。
孙太医背着手眯着眼睛看着她,道:“可有感觉?”
小哑巴摇摇头。除了施针的时候有些疼,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孙太医转过身在身后那一整面墙的药匣子里挑挑拣拣,甚至都不用过秤,就捡好了几副药丢给她。
“早晚各服用一次,莫要吃辛辣刺激之物。”
小哑巴其实很想问问多久才能医好,可她开口说不了话,又见他又闭上眼睛开始闭目养神,又将话咽了下去,也闭上眼睛去仔细感受施针时有什么不同。
可遗憾的是,直到半个时辰以后,孙太医又宝贝似的将自己的那副银针收好,她也没什么感觉。
这半个时辰下来,她脖子都要僵了,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向孙太医作做了一辑。
孙太医大约见她是个知礼数的,捋着胸前白须,缓缓道:“你的嗓子只要每日按时服药,不出三个月应该便能重新说话。但是你的记忆老夫并不能保证。人的大脑结构极其复杂,老夫日日为你施针去除脑中淤血,至于你能不能想起来,或是想起来多少,老夫并不敢保证。”
他说完仔细打量着眼前生的细致白净,细眉杏眼,眼里始终含笑的少女,试图从她脸上寻找一些其他的表情。谁知她听完之后,只是走向旁边作记录的笔墨前,弯腰提笔写了一行字递给他,然后再次冲他拱手,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孙太医的眼睛终于睁大了些,眼神里散着精光,低头看着手里那张堪比书法大家的手笔,只见上面笔走龙蛇写着两行字:尽人事听天命。
“师父,这样的人物,居然是个书童?”这时旁边一直研药的药童凑了过来,惊讶的看着那副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