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的掌中雀飞走了——庄生公子
时间:2021-05-27 09:27:51

  平日里,顾霆之忙的不可开交,每每回来都是披星戴月,如今借着病气倒能陪陪儿女,遂与顾菁菁唠起一些家常。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间,顾府的大掌事过来回禀:“老爷,宫里来人传话了。明日巳时圣驾亲临,摄政王也会来,请老爷在家候着,一切从简。”
  听到摄政王的名讳,顾菁菁心头骇然,手头的茶盅差点没端稳。
  顾霆之则是面露错愕,立时停下了絮叨。龙椅上那位久居深宫多年,如今这是吹的哪门子风,突然要来看他这个吏部尚书了?
  大抵是摄政王的主意,龙恩施到顾家,在朝堂上高抬他几分,怕是要有所求啊!
  顾霆之心里一沉,旁人都觉得他做的是肥差,可内里的辛酸苦辣只有自个儿知道。
  一步没走对,兴许就是万劫不复。
  “我知道了,你去给各房吩咐下去,明日有官职的一律大妆,随我一同接驾。”
 
 
第6章 入顾府为爱仗言
  五更天,巍峨的太和殿笼罩在蟹青色的苍幕之下,一勾残月意兴阑珊。
  元衡缓缓睁开眼,睨着攀龙绣凤的幔帐愣了一会,扶着额头坐起身来。他有些昏昏沉沉,心知睡的时辰并不长,然而却做了冗长的梦,长到恍惚间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梦中,他回到了初见顾菁菁的那天。
  他偷偷站在高台上看世家子弟打马球,不经意瞥了一眼贵女们,周边立时失了颜色,唯有她语笑嫣然,光彩夺目。
  而这次不同,顾菁菁竟然看到了他,跑过来羞答答告诉他:“臣女倾慕陛下。”
  红烛暖帐,玉体生香,影影绰绰间风月无边。
  她温婉的抱着他,像只乖巧的猫儿,一声声唤他:“衡郎……衡郎……”
  如今到了梦醒时分,女郎娇声软语仿佛还萦绕在耳畔,元衡深吸几口气,适才压下身体的躁动,奢贵的太极殿万籁俱寂,唯能听到他一人的呼吸声。
  当真是个黄粱美梦……
  不多时,福禄在外面叫门:“陛下,该起身了。”
  元衡晃晃头,驱散脑海中的潋滟,哑着声道:“洗漱。”
  内侍们很快进来,手捧香巾、漱盂等物。侍弄完,福禄亲自替皇帝更衣,刻意为他选了一件颜色鲜亮的圆领常服,衬得气色会更好一些。
  带冠时,福禄见他眼下隐现乌青,担忧问道:“陛下昨夜还是没睡好?”
  元衡淡淡吐出两个字:“尚可。”
  出太和殿时匪阳高照,御仗早已恭候多时,龙旌风翣,飞彩凝辉,皇家气派一览无余。元襄身着紫色官袍,立于正首位,对着皇帝恭顺施礼,朗朗道:“臣见过陛下。”
  元衡颔首,“摄政王免礼。”
  规规矩矩走一轮,元襄行至他身边,微微抬起胳膊。
  他滞了滞,微凉的指尖搭在元襄手背上,由其送上宝顶华盖的赤黄銮舆。
  “起驾——”
  伴随着福禄尖利的通传,御仗缓缓离开太和殿,朝丹凤门行进。
  元衡坐在銮舆内,望着自己的左手发怔。一阵轻微颠簸后,他回过神来,拿起矮几上的香帕擦拭着指尖,随后将香帕扔的老远。
  到顾府尚要走一段路程,他斜靠在妆蟒叠绣的软垫上阖目养神,心头始终静不下来。
  寻常这种探望命官之事不需要他亲自去做,大多由皇叔代理。皇叔防着他,不想让他与臣子过多亲近,但这次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竟会让他同去。
  六年未见,她一定出落的亭亭玉立了吧?
  元衡蜷起手,再次掀开的眸子里隐有暗光浮动。
  他没有别的期待,只想再见她一面,哪怕一眼也足矣。
  -
  翌日戌时,圣驾亲临。
  顾府正门大开,几房为官者按品级着服,束带顶冠,在廊坊处叩首迎驾,另有其余子侄在仪门处跪下。
  一时间珠佩叮当,山呼震耳:“恭迎圣驾——”
  免了礼后,顾霆之在前导引,领着皇帝和摄政王一路向北,行至正厅。因着皇帝身体孱弱,厅内特意放置了三鼎暖炉,温度堪比暮春时节。
  福禄替元衡褪下氅衣,猫腰去外面侯着,徒留君臣三人各自而坐。
  这次来顾府探病,元襄算是一石二鸟,一则问问朝中之事,二则试探一下元衡对顾菁菁是否有情义。
  得到如此不显刻意的好机会,实属天意。
  一番客套后,元襄手捧茶盅,掀眸看向侧对面的顾霆之,“兵部和刑部空缺一事,顾尚书可甄出合适的人选了?”
  顾霆之早已料到会有此一问,当即拿出昨夜预备好的说辞:“臣无能,尚未选出人来。但臣有一个提议,不如让陛下下诏,举办一次制举,公开选取贤良方正之人上任。不知摄政王意下如何?”
  “倒是个好主意。”元襄轻吹茶盏,浮香袅袅晕了他的面容,“制举乃由礼部主办,不管入选者是谁,皆与吏部没有半分关系。顾尚书还真是有能耐,三言两语就把烫手山芋扔给旁人了。”
  顾霆之笑容有些僵,“摄政王谬赞了,臣只是秉着公正之理而已。”
  两位重臣侃侃博弈,无暇顾及真正的朝堂之主。
  元衡察觉出波云诡谲的气氛,放下茶盅道:“皇叔与顾尚书先谈着,朕觉得有些闷,想出去走走。”
  顾霆之听罢,起身作比,“顾府各门皆开,陛下请便。”
  元衡点点头,随后掀帘出了厅。
  福禄见状,复又替他穿上氅衣,随他一道往顾府深处走。一路亭台楼阁,园圃间映,偶能遇到几位女眷,可惜皆不是顾菁菁。
  再往里面走便是内宅了,元衡不便再去,就近寻得一处松林苍翠的园子歇脚,并未留意到不远处有一位少年尾随着他。
  福禄替他寻了一处避风的游廊,这头刚坐下,忽听旁边的亭子里传出女郎的谈话声——
  “今天怎么没见菁菁姐姐呀?”
  “定是摄政王来访,躲在院子里不好意思见姘头。”
  元衡一愣,惊诧的目光立时朝她们看去。
  亭子里,三房家的娘子顾韵抬手抵唇,惶然道:“嘘,圣驾在此,小心祸从口出。那些都是传言,做不得数,菁菁姐姐不是那种放浪之人。”
  顾盈翻了个白眼,“你少向着她。”
  那日被砸,害她前额留下一块伤疤,只能剪了一个傻了吧唧的刘海儿遮住。她心里认定凶手绝对是顾菁菁,奈何反复调查没有证据,只得吃了个哑巴亏。
  气恼上头,她忍不住埋怨:“妹妹有所不知,顾菁菁本就不是个好东西,朝三暮四的浪蹄子,就会装无辜。日后让我寻到机会,一定要狠狠治她一把,以解我心头之恨!”
  眼见她口边没有把门的,顾韵不想惹火烧身,寻了个由头离开亭子。
  上面二位姐姐,她谁都不想得罪。
  回廊上,元衡素来淡漠的眉宇染上一抹愠色,没想到一个窈窕淑女的嘴竟然如此恶毒,肆意传信流言蜚语,恶语中伤自家姊妹。
  他郁愤填胸,起身行至亭台下。
  余光察觉到有人过来,顾盈扭头一看,眸子微微怔愣。
  只见一位清风竹骨的少年站在亭下,内里着一件琥珀色销金圆领常服,外罩玄色狐裘氅衣,紫金冠下是一张极为素净的脸,半点凡尘都不沾染。
  视线交融片刻,顾盈春心萌动,羞怯问道:“小郎君,你是哪里来的?”
  福禄紧随而至,手中拂尘一甩,细声细嗓道:“放肆,还不快参见陛下!”
  陛下?顾盈懵了半天,方才拎着裙襕下来,惶然跪在地上行大礼,“臣女顾盈参见陛下。臣女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龙威,还望陛下恕罪!”
  元衡沉声问:“你是哪房的娘子?”
  “回陛下,家父乃是户部侍郎顾霆曜。”
  “不愧是二房出身,一点贵女的风度都没有。”元衡眉眼疏冷,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目无尊卑,口无遮拦,胆敢公然诋毁嫡姐和摄政王,该当何罪?”
  寒凉的诘问让吓得顾盈心里发怵,没想到自己意气用事的话竟被皇帝听了去!
  她依旧保持着跪姿,望着地上的灰土,身躯瑟瑟发抖,“臣女年岁小,不懂事,也是听信了谣言,被有心人蒙蔽了!还望陛下恕罪!”
  此事牵扯到顾菁菁的声誉,元衡不想闹的人尽皆知,只能小惩大诫,用足尖点了点旁侧的鹅卵石小径,“念你是初犯,在这跪着反思,日落方可起,以后记得管好你的嘴。”
  “是,多谢陛下开恩!”
  顾盈如临大赦,当下就跪着挪过去,凸起的鹅卵石甚是尖锐,刺的她膝盖骨上生疼。
  元衡望着她愁眉苦脸的模样,心头的气方才消散几分。联想到她放的狠话,他斟酌少顷,淡漠的话音携着几分威慑之意:“收起你的技俩,不许招惹顾菁菁,否则朕绝不轻饶。”
  顾盈一愣,适才明白过来,皇帝罚她大抵是为顾菁菁出气呢!
  好个狐媚子,不声不响的,连皇帝都勾搭上了?
  她恨得咬牙切齿,眼下却不敢惹怒龙颜,只能乖顺应道:“陛下所教,臣女日后必当谨记在心。”
  元衡瞥她一眼,带着福禄离开此地。
  觑着两人的背影,顾盈动了动吃疼的膝盖,右手握拳使劲锤了下地面,低叱道:“妖女!”
  -
  估摸着快到私宴的时辰了,元衡原路折返。走到內仪门时,忽然被一个十二三岁左右的瘦小少年截住去路。
  “臣顾瑾玄参见陛下,请陛下稍一留步。”少年撩袍而跪,声音还很稚嫩,气韵却如同小大人似的。
  元衡熟悉这个名字,顾霆之有一双儿女,乃是一母所出,不幸的是母亲产子早丧,因而顾菁菁甚是疼爱这个弟弟。
  凝着那张还未长开的脸,他轻声说:“起来吧,你找朕可是有事?”
  顾瑾玄也不客气,大剌剌起身,“方才臣不小心看到陛下在教训顾盈,还请陛下不要怪罪。陛下为臣的阿姊出气,臣感激万分,想斗胆问一下……”
  他放低声音,乌亮的眼眸充满期待:“陛下能不能把阿姊纳入宫里?”
  此语一出,惊得人面面相觑。
  寒风从仪门处穿过,元衡衣袍飒飒,黑眸掠过一抹意味深长的况味,“小郎君这是何意?”
  顾瑾玄如实道:“自从阿姊退婚后,外头传言纷飞,一些人总在背后戳阿姊脊梁骨,说阿姊这辈子难嫁了。臣是想,陛下肯为阿姊出气,一定是个好人。若能将阿姊纳入宫中,必能护她周全,堵住悠悠众口。”
 
 
第7章 食酸梅泄露玄机
  稚童之言单纯懵懂,惹得昨晚的梦境再次浮现,栩栩余生,香艳如登极乐。
  元衡面上稍显腼腆,眸色亮了又黯,“小郎君这是抬举朕了,有时候,朕连自己都护不了。”
  “怎么会呢。”顾瑾玄笑的欢畅,露出一排皓白牙齿,“您是皇帝啊!”
  皇帝?元衡自嘲地勾勾唇角,满朝文武都知道,他不过是个披着龙袍的傀儡而已。
  “深宫可是会吃人的,朕不能纳你阿姊。”他心口微痛,声色平平道:“不过念你们姐弟情深,朕会想办法替你阿姊寻个好人家,让她风光出嫁。”
  顾瑾玄听罢,脸色由阴转晴,“臣多谢陛下!”
  元衡迟疑少顷,问:“你阿姊呢?”
  “阿姊在后院呢。”顾瑾玄揣摩着他的神色,“陛下可是要见阿姊?臣去叫她出来。”
  这种场合私见闺中女子自是不便,元衡按捺住心头渴望,摇头道:“不必了,朕就是随口问问。”
  他未再言,带着福禄继续往正厅走,徒留顾瑾玄站在原地。
  走的稍远一些,福禄凑到元衡身后,小声说道:“陛下,奴觉得顾小郎君说的有道理,既然您喜欢顾娘子,现在又没婚约拦路,何不如借此机会把她招进宫里?”
  元衡脚步一顿,侧目乜他,“谁说朕喜欢她了?”
  福禄瘪嘴道:“陛下,您就别嘴硬了,若不喜欢,为何又雕又画的……”
  他自幼服侍陛下,岂能看不出这些小心思?不过鲜少说破罢了。
  “莫要跟着一个稚童起哄,这样的话以后不许再说了。”元衡站在日光下叱他一句,过分白皙的面庞寸寸透着落寞寂然,难得对他敞开心扉:“福禄,朕的身体你是知晓的,说不准何时就闭眼归天了。而且朕常年用药,怕也难有健康的龙嗣,按照盛朝律例,无嗣的妃嫔都要殉葬,朕何苦再拖着旁人下黄泉呢。”
  逼仄的巷道里,福禄怔愣过后一阵心疼,臂弯上的拂尘随风摇摇晃晃,“唉,您这都快成修成佛了……”
  -
  半个时辰后,顾家在潇湘阁设宴,席间酒香四溢,丝竹袅然,乐伶舞姬皆是矜持平淡的丰韵。
  用完膳后,顾霆之将皇帝和摄政王请进偏厅盥洗小坐。按照规矩,主家嫡子女马上要来觐见,叩谢皇恩。
  顾菁菁敛眉低首的站在外面廊下,手中托着一个白底描金的瓷盅,里面装着她亲自制作的酸梅蜜饯,供里面的贵客饭毕解腻。
  昨晚听到元襄要来,她紧张的一宿未眠,起身时特意让水桃画了浓妆,这才掩住七分憔悴。后来想想,元襄在外好些风评,算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大抵不会在顾府让她难堪,这才微微释怀。
  饶是如此,心头依然紧绷着。
  顾瑾玄站在她身边,见她一直神色凝重,笑嘻嘻道:“陛下为人亲和,阿姊不必这般拘谨。”
  顾菁菁觑他一眼,红唇微微勾起,带着几分揶揄,“说的好似你与陛下甚是熟稔。”
  顾瑾玄洋洋自得,捏着方才那点小秘密没有告诉她。
  不多时,内侍分别试尝他们带来的蜜饯,确认无疑后,福禄很快挑帘出来引人。
  “陛下传召。”他存了份私心,并未细看蜜饯,凑到顾菁菁身前小声叮嘱:“顾娘子,您是尚书嫡女,一会别忘了亲自奉些蜜饯给陛下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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