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池子里为何要放这么多恶心的东西?
就在她纳罕之际,元襄娓娓道来:“陛下,这池子里藏有十八件珍品,待会这些美人会下池寻宝,为陛下助兴。陛下选中谁寻得的宝物,我就赏谁五百两银子。”
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直接将顾菁菁打入万丈深渊,她万万没想到,所谓寻宝竟是如此寻法!
这简直就是变态!
她素来害怕这些没骨头的东西,想逃又不敢挪动分毫。元襄比眼前的池子更为可怕,若在这时让他丢了颜面,后果不堪设想。
“开始。”
随着元襄一声令下,美人们围在池子边缘,逐一跃入水中,各个淡定自若,似乎事先受过训练。
顾菁菁一脸惊骇,上下牙关都在打颤,不时有龙鳝打起水花,溅她一身湿意,粼粼光泽更是炫人眼目。
池边的人渐渐稀少,余光中元襄正盯着她,不能再拖下去了。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顾菁菁在心里默念,极力忽视眼前的表象,猛提一口气,阖目跳入水中。
龙帷内,元衡见她的身影消失在池边,心口紧跟着一颤。
美人与怖鱼共浴,这种极具冲突的光景甚是震撼,而他无暇欣赏,修长如竹的手烦躁地摸向腰间,这才发现玉佩竟然不见了。
那枚玉佩是母妃留下的唯一物件,定是丢在方才相撞的地方了。
元衡频频回头,想示意福禄过来。
然而福禄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池子里,一个个美人不停上来唤气,好似鲛人出海,散发着支离破碎的美感,真是让人赏心悦目。
这个色胚!元衡微微皱眉,愈发心焦气躁。
元襄察觉到他的异样,拿余光瞄他,“陛下,怎么了?”
“没,没什么。”
元衡敛正神色,幽幽看向池子。
在皇叔面前,他不敢表现出任何情绪,但凡他珍视的,感兴趣的,都会被皇叔无情破坏。甚至养只鸟雀都不行,皇叔也会以不利龙体康健为由将它掐死。
他清晰记得那一天,皇叔将血淋淋的死鸟仍在他脚下,板着脸训斥他:“玩物丧志,你盛朝天子,可要好生做个人。”
皇叔让他做个人,也只能是个人而已。
慢慢的,在他脸上再也寻不到七情六欲,陪伴他的只剩下书画,木雕和汤药……
一刻钟后,所有的美人都上了岸,高捧着寻到的珍宝,齐刷刷跪成两排。
顾菁菁跪在最不起眼的位置,嘴唇一片青白,海藻般的秀发不停往下滴水,纱衣紧贴在身上,秋风一吹,骨头缝都是冰的。
池子里湿滑寒凉的触感挥之不去,她瑟瑟发抖,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躯。
因着恐惧,她没有寻到什么宝贝,只是捡上来一块奇丑无比的鹅卵石。但不管如何,任务算是完成了,那五百两银子她不感兴趣。
不远处,元襄望着沉默的皇帝,抬手一比道:“陛下,快去甄选吧。”
第5章 现端倪兴有大用
饶是不喜,元衡依旧不能驳了摄政王的面子,走向那群湿漉漉的美人。
随着日头偏斜,卷起的风愈发萧瑟。美人们恰巧跪在穿堂口,冻的全身打哆嗦,各个下面都是一滩水渍,乍看上去甚是可怜。
元衡从她们身前缓步走过,目光压根没看那些奇珍异宝,而是落在她们半垂的面容上,一个个仔细端详。
顾菁菁昏昏沉沉的等着,只求皇帝早些选出心仪的物件,赶紧结束这场恐怖的助兴。她好想回府泡个热汤,然后再美美的睡一觉。
然而等了好久,都未听到圣意。
莫非看花眼了?她咬着唇珠,心道皇帝还真是听话,摄政王府富的流油,都选了便是。
就在她快要脱力时,眼前忽然出现一双精致的乌皮六缝靴,随后传来皇帝清冷的声音:“就这个吧。”
六缝靴很快消失在视野中,顾菁菁望着地下的水渍有些发懵,没想到皇帝竟然选了她寻来的东西……
诧异过后,她心道也好,可以借此机会把玉佩物归原主了。
有下人递过来一个鎏金托盘,顾菁菁将黑黢黢的鹅卵石放在上面,又在不经意间拿出袖襕的玉佩,偷偷按在掌心,这才端着托盘走进龙帷。
她不敢冒犯龙颜,一直按规矩低着头,施礼道:“陛下。”
元衡凝望着她露在外面的如泓眼眸,确信自己没认错。今日来宴助兴的女郎大多出身卑贱,这才堪堪任人作践,五百两银子对她们来说不是个小数目,他只是单纯的想把赏赐留给那双眼睛。
“呈上来吧。”
顾菁菁应了个“是”,猫腰行至皇帝面前,努力让自己的身体不再冷颤,徐徐放下托盘。在旁人看不到角度,一块雪白莹润的物件从她掌心滑落,跌在皇帝身穿的缭绫襕袍上。
察觉到古怪,元衡低头一看,没想到竟是他丢失的玉佩。
珍爱之物失而复得,他的眸中漫上一刹惊喜,稍纵即逝,随后将玉佩紧紧攥住。再抬头时,顾菁菁已经退出龙帷,很快回到了队列之中。
元襄手拿鎏金螺杯抵在唇畔,耐人寻味的目光落在那块鹅卵石上,问道:“陛下为何要挑一块石头?”
元衡淡声道:“在宫里锦衣玉食惯了,就是想要一些返璞归真之物。”
“原是这样。”元襄未再多问,侧目瞥向顾菁菁,大手一挥,“赏!”
“多谢王爷。”
顾菁菁恭顺叩首,庆幸总算可以离开这里了。
不料元襄并没有让她们退下,而是示意下人将第二道朱红帷幕撤下。
里面是一潭冒着袅袅白雾的热汤,花瓣和各式禽鸟纱灯浮于其上,与旁边不停翻涌龙鳝的池子一比,粼粼如幻,堪称仙境。
元襄道:“陛下,臣选的这些女郎不仅胆识过人,样貌和身段亦是上品。一会陛下好生斟赏,若看中哪位,直接告诉臣便是。”
说完他打了个响指,那群美人遽然起身,当众褪起湿漉漉的衣缕,一时间媚色漫天。
顾菁菁遽然傻了眼,目瞪口呆地望着具具显露的娇躯。
元襄说的没错,这些女郎的确是上品,肌肤白皙,如同剥壳的鸡蛋,身条凹翘有致,只看一眼就能让人想入非非。
可元襄并没告诉她还要做这种事,她该怎么办?!
同样震惊的还有元衡,他面上微红,凝眸看向盛朝说一不二的摄政王,“皇叔,这样不妥。”
元襄手撑下颌与他对视,琥珀色的宽袖微微下滑,露出线条劲韧的腕子,语重心长道:“臣知道陛下还不经人事,但女人这种东西一向都是食髓知味,多看看,多碰碰,自然就离不开了,没什么可害羞的。”
这些话看似像长辈的敦敦教导,细品却皆是玩世不恭的况味。
元衡见他没有停止的意思,只得垂下眸子避开香-艳的场景,眼不见为净。
就在两人说话间,大多美人都已经没入热汤沐浴,举止极为勾诱,唯剩顾菁菁原封不动地站在一旁。
“你怎么还不脱?”
男人寒凉的声音如同毒蛇一般缠上来,箍的顾菁菁喘不上气。
她一动不动盯着元襄,绝望的样子像极了盛开在秋季的残花,随时都会随着风雨消散。
蕴满雾气的瞳眸,紧攥发颤的双手,无不彰显着她的抗拒。
这些表现悉数落入元衡眼中,让他生出几分同情——
皇叔的强势,向来不分男女。
元襄见顾菁菁不为所动,耐心极速流逝,冷声道:“给你五息时间,一,二……”
缓慢规律的读数一声声砸进耳朵,顾菁菁的心四分五裂,极力维护的廉耻也在强压中分崩离析。
明艳的阳光下,她颤巍巍抬起手,泪从眼角滑落,浸入湿凉无比的面纱。衣缕徐徐剥开,随之露出的肌肤雪白如玉,甚是乍眼
这是元襄第一次让她当众宽衣解带,本想敲打她一下,顺便纾解心头郁闷,谁知并没有得到多少欢愉。
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在心底蔓延,他有些扫兴,皱眉等着顾菁菁求饶。
就在这时,元衡突然捂住心口,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吟:“嗯……”
丝竹之乐遽然停下,元襄侧头扫视,脱口问:“陛下,怎么了?”
“朕……朕突然有些心悸……”元衡费力喘气,少顷眼一阖,“咚”一声昏倒在矮几上。
宴席立即乱了,搔首弄姿的美人面面相觑,顾菁菁也惊诧地停下了褪衣的动作。
鼻血流尽的福禄突然从欲念中清醒过来,扑到元衡身边,惊惶喊道:“陛下!快传太医——”
一大堆人簇拥着皇帝离开,元襄也紧随而去,奢靡的宴席就这么有头无尾的结束了。
顾菁菁如临大赦,瘫坐在地上,全身的力气在一刻烟消云散。她缓慢抬头,黯淡的眸子看向众人离去的方向,不知皇帝的病要不要紧。
王府上房内,福禄跪在华贵的梨木床榻下,不停抽噎着。
随御仗出行的太医替皇帝请完脉,即刻出去给摄政王回禀。
屋内只剩下主仆二人,这下福禄更没顾忌,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陛下,好端端的怎就突然心悸了?您可千万别有事,要不然我怎么向太尉交待啊?”
床榻上的元衡终于忍受不住,徐徐睁开眼,“小声点哭,朕还没驾崩呢。”
福禄愣了愣,对上他黑若点漆的眸子,杀猪似的嚎起来:“陛下醒了啊!可有哪里不舒服?奴都快担心死——”
元衡从被衾中探出手,堵住了福禄的嘴,低声道:“没事,朕是装的。”
“装的?”福禄冷静下来,抬袖擦去鼻涕,一脸纳罕,“陛下为何要装昏厥啊?”
“酒池肉林,不成体统,朕只是不想看到那些荒唐景。”元衡叹口气,抓着被衾盖住自己下半张脸,“朕累了,想睡一会,你去外面守着吧。”
“是。”
见是虚惊一场,福禄长吁一口气,默默退到屋外。
元衡凝着藕色幔帐,目光有些许飘渺,随后翻身朝里,再次阖上眼。
她归还玉佩,他帮她解围。
两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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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圣驾才启程回宫。
元襄回到书房,端坐在案追溯着今天的见闻,蛛丝马迹都未曾放过。
皇帝放着满目珍奇不要,挑来挑去选了一块随处可见的烂石头,联想到他看顾菁菁时的片刻失神,总觉得这里面暗含乾坤。
他不免揣测,自己这个侄儿该不会对顾菁菁感兴趣吧?
猛然间,紫宸殿的那幅画像出现在他的脑海中,细细斟酌,那眉眼间还真有几分肖似顾菁菁。
倘若这个猜想属实,对他来说可谓是大有裨益。顾菁菁的命门一直捏在他手中,如果能接近皇帝替他做事,自当可控。
但仅凭这点还不足以下定论,何况她今日带着面纱,容貌并不真切,盲目将她送进宫中皇帝绝不会要。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还得另寻时机再印证一番……
元襄阖目休憩一会,缓缓睁开深邃的眼眸,扬声道:“宁斌,你进来一下。”
踏着话音,宁斌推门而入,“爷,有何吩咐。”
“顾菁菁回府了?”
宁斌点头道:“按爷的吩咐,咱们的人一直在顾家马车后面跟着,把他们送回去了。”
元襄微抿薄唇,“可有什么大碍?”
“顾娘子精神不济,是水桃将她背进府邸的,大抵是要病着了。”
对于这个说法元襄并不意外,娇生惯养的女郎经得这般折腾,不病才怪。
回想到顾菁菁瑟瑟发抖的样子,消气后的他竟有一丝后悔,这么好的玩物不该这样对待,何况兴许还有大用。
他长吁一口气,轻揉眉心道:“明日你去买一些女儿家喜欢的东西,想办法送进顾府,让她好生养病。”
“当铺的事,就此翻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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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过了十数日,顾菁菁的病气才散去,身子清减了不少,衣带渐宽。
但这段时间元襄一直没有来烦她,倒让她格外享受养病的时光。
清晨,顾菁菁换上厚帛襦裙,外罩湘妃色流云褙子,把自己包的暖暖和和,这才提着食匣去给父亲请安。
深秋的气息悄然而至,顾府的景致稍显清冷。曲径亭桥,轩丽楼阁,落叶去了复来,处处都染着落颓之色。
进了意兰苑,顾菁菁顺着游廊行至正屋,掀了帘进去。
屋内陈设富贵大气,一顶百蝠落地铜炉烧的正旺,空气暖意融融,如若春日。
顾霆之半倚在床榻上小憩,甫一听到动静,立时睁开眼,蔼然道:“乖女,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我不放心爹。”顾菁菁将食匣搁在案上,端出里面的骨瓷小盅,俏丽的面庞尽是关切之意,“我亲自熬了参汤给您补身体,可是煨了一夜,您快趁热喝了吧。”
因着朝中有几位老臣辞官还乡,兵部和刑部的要职一下子有了空缺,各派都想往里面挤。顾霆之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权衡,一下子急火攻心,昨日突然病倒了。
见到女儿的孝心,他甚是欣慰,忙掀了被衾下来,乐呵呵道:“乖女果真是爹的贴心小棉袄,比你那个弟弟强,就知道惹爹生气。”
顾菁菁坐在父亲身边,将描金小勺递给他,嘟嘴替弟弟开脱:“瑾玄还小,再大点就懂事了,您别老这样说他,小心愈发不服管教了。”
“得,不提那臭小子。”顾霆之拿起小勺尝了一口参汤,啧啧赞叹,忽见女儿眼下乌青,立时忧心起来,“乖女,你的病刚好利索,以后万万不可再熬夜,这些粗活交给下人去做就行了。”
说罢,又伸手捻了捻她的袖襕,“单薄了些,一会回去再添点衣物,别只顾着漂亮。”
“是。”顾菁菁甜甜一笑,撒娇地挽住他的胳膊,脑袋靠在他肩上,“女儿都听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