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陆皓面前,仰着头,一脸感恩,然后郑重地鞠了一躬,“陆先生,谢谢您!”
即便他不知道那是她哥哥,即便他大概是有些鄙薄自己这样汲汲营营的女人,即便他只是随手做了一件他认为该做的事,何白莲也真心地诚挚地感激他,毫无保留地感激他。
“谢谢您救了我哥哥。”何白莲直起身,又补充了一句,只是说了这一句,她的声音却有点哽咽,还有点颤抖,她的胸口起伏剧烈,眼圈也发红,眼眶里迷蒙着一层水汽,像一时情绪激动,要哭的样子。
陆皓看着她,想起刚才她抓着护士也是这样,红着眼圈,模样惊惶,好像下一刻就会崩溃大哭。
她似乎出来很急,身上穿的还是一套卡通的居家T恤和长裤,头发随意地扎了个丸子头,素着一张小脸,可能因为刚才的紧张惊吓,此刻面色有点发白,越发显得肤白如玉,眉如墨画,颇有清水出芙蓉的天然清丽感。
她又红着一双眼睛,未落泪已是引人怜惜的模样。
陆皓心中莫名叹了口气,难得软了声音,低声道:“不过随手一件小事,不用谢,你哥哥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
何白莲刚才是想到,如果她哥哥没有遇到陆皓,那现在她可能已经失去了哥哥,想到再也见不到哥哥,何白莲一时情绪失控,才红了眼眶。
听到陆皓平静的安慰,何白莲忙吸了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地对陆皓笑了笑,“对不起,陆先生,我刚才情绪有点激动,让您见笑了……”
陆皓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何白莲摸出纸巾,擦了擦鼻子,一时无话,她对着陆皓这样的人,总是带着谨慎和小心,根源大概是畏惧吧。
是的,何白莲骨子里是畏惧陆皓。
何白莲不是个天真不谙世事的人,相反,她从小的生存环境恶劣,她见惯了人性中那些赤*裸*裸的恶,亲人也好,邻居也好,生存在底层的人,为了一点点可能的利益,可以撕去所有的脸面和情分,凶相毕露。
在这里,捧高踩低,欺善怕恶是本性,骨子里的势力是对强者的畏惧和崇拜。
软弱和哭泣只会被人踩得更低,这里是真实的丛林法则,强者对弱者没有任何的怜悯,要生存下去,就没有任何退路,何白莲和她妈妈骨子里是一类人,有一股狠劲。
在这里生存,精明也是必备的技能,何白莲察言观色的本事是在实践中磨炼出来的,她知道别人是否真心喜欢她,是否讨厌她,什么人可以惹,什么人惹不起,何白莲心中有杆秤,没出过差错。
秦杨,她敢泼他酒,敢狠狠骂他,韩峥,她敢踹他,敢一句句地怼回去,不是何白莲胆气足,而是因为她知道,这两个人不是真的狠人,做不出多大的狠事,她能闹,不怕他们记恨报复。
以前那些想包养她的土老板,她还敢直接上手揍,对付这些人,文明手段没用,越撒泼越粗蛮越不讲理,他们反而不敢怎么样,何白莲对付不同的人,手段不同,都是察言观色的本事。
但陆先生她不敢,什么都不敢。
陆先生身处高位,能走到这一地位,能力手段绝对都不缺,他掌握着巨额的财富,背后牵连着滔天的权势,他有能力也有魄力去做他想做的事。
他这样的冷静睿智,但随时可以在他认为需要或者不悦的时候出手,想来都是雷霆手段,何白莲这样蝼蚁一般的底层,一旦得罪了他,恐怕连骨头渣都不剩。
而且,他似乎能一眼看穿她的本性,能看出她的真实所求,她在他面前似乎无所遁形。
他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何白莲心里也清楚,自己的本性是不受许多人待见的,她精明又市侩,仗着一张脸,汲汲营营一心要嫁个有钱人,实在不是个光风霁月的白莲花,和她清高的气质相反,她没有一颗清高的心。
陆皓这样云端上的人,当然骨子里会鄙薄她这样汲汲营营的心性。
这种鄙薄并不是因为社会的主流价值观,也无关乎出身和财富,何白莲心里清楚,她这样的市侩又势力的人生追求,在陆皓这样高傲的人的眼里,不仅落了下乘,还失了做人的风骨,如何能赢得他的尊重?
陆皓毋庸置疑是这个社会的强者,他有掌控一切的能力,对于何白莲这种以自身美色换取物质的女人,自然会鄙夷,这种鄙夷本质上是强者对于不甘于本分弱者的鄙夷。
他可能都连正眼都不屑给她。
她有这个自知之明,在陆皓面前,她似乎无法掩饰自己本性的寒酸,所以总有些心虚,隐隐还有些自卑。
如果可能,谁不想不为外物所累,追求纯粹的东西呢?
何白莲知道自己不行,她是个普通人的俗人,她的人生追求附带着很多条件,但她没有不甘,只是还是羡慕。
陆皓这样的人,只能是她仰望的人,也是她骨子里羡慕的人。
羡慕完了,还得过好自己的生活。
何白莲擦完鼻涕,想起她哥哥的手续是陆皓办的,心里觉得太麻烦他了,又小声谢道:“陆先生,您人真好,我哥哥的手续真是麻烦您了……”
陆皓撩起眼皮看她,何白莲忙表示,“剩下的手续我自己来,今天真是太感谢您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还耽误了您宝贵的时间,真是太感谢您了,您真是个大好人……”
何白莲把感激的话车轱辘似的来回说,实则是因为她心里真的是满腔的感激和敬重,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陆先生这样身份地位的人,她连说报恩的话都觉得有点矫情,怕陆皓觉得她借此攀附他。
何白莲心思还是灵敏的,从第一次见面,她就知道陆皓不喜欢她这种攀高枝的女人,因此她也不敢提怎么报答的事,事实么,她能怎么报答?
陆先生什么都不缺,她难道敢以身相许或是做牛做马伺候他,这些对于何白莲来说,就不是她报答陆先生,而是她借此攀附人家陆先生。
何白莲实在不想自家的恩人觉得自己是个如此市侩经营的人。
只能在心里默默记下陆先生的大恩大德,有机会一定好好回报。
一定好好回报!何白莲是个感恩的人,陆皓这么大的恩情,她不敢忘,心里越发感激和敬重。
陆皓忽然觉得面前的女人有股傻气,从她一路以来追求的事情,他一直知道她是个精明圆滑的人,本以为她会说些怎么感激报恩的话,借此和他熟络。
毕竟也顺理成章而且简单易行,如果能和他攀些私交,哪怕就一点点,对何白莲来说,也是受益无穷。
她应该不缺这份聪明的,可她没有这么做,且好像很怕他误会她什么,竭力想扭转他对她的印象,陆皓心中沉吟,大约是因为第一次见面,她以为,他认为她是个爱慕虚荣当小三的女人。
看来她胆子也不大,心性还存着本分。
陆皓想到这里,心里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他垂首看她,她站在他面前,她个子并不矮,但今天穿了双平底鞋,被陆皓一米八几的身高一衬,小小巧巧一只,陆皓有点恍惚,仿佛看到了梦中的她。
梦中的她总是明媚而娇俏的,有时有些慵懒,却总是弥漫着一股被人娇宠着的气息,眼睛里凝着星光,却掩不住肆意和任性。
心里有依仗,有退路的人才会如此。
而面前的女人颜色依旧美丽,却没有那份肆意和任性,仿佛总拿着一分小心和讨好,处事也透出精明和世故。
陆皓心中莫名有些烦躁,他很快压下那股烦躁,缓缓开口,“手续已经办好了,你不用担心,你哥哥的病可能要住院几天。”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双更的一天,9点等我!我要爆肝!
第25章 心酸
何白莲像是听圣旨似的,抿着嘴点头,老老实实地答应着。
陆皓手机响起,他接了起来,“王主任,你好。”
他顿了顿,电话那头又说了两句,他回道:“好的,那麻烦你了,我现在过来一趟。”
何白莲在旁边安静如鸡,不敢打扰陆皓,生怕自己耽误他的事。
他挂断了电话,对何白莲说道:“给你弟弟看病的王主任等一下会过来,我们先过去看看。”
何白莲点点头,虽然不明白陆大老板为什么还不走,而且还要跟她一起去弟弟的病房,但她哪里敢问,姑且认为是陆先生救了人,想好事做到底吧。
何白莲悄悄看了一眼旁边闭口敛目的王助理,老实乖觉地跟在陆皓身后,随他一起去了病房。
这里是医院的特需病房,也就是VIP病房,病房是单人间,宽敞明亮干净。卫生间,会客区一应俱全,病房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清新的味道,一点也不像是在医院。
病房的一侧是整面落地玻璃,通透洁净,由于层高很高,站在这里,一眼宽阔无阻,江景房也不过如此。
何白莲刚进病房,就看到病床上躺着的她的哥哥,她哥哥穿着病号服,老老实实地坐靠在病床上,一双手紧紧捏着,脸色有点苍白。
一双和何白莲如出一辙的大眼睛,清亮又水润,却少了何白莲的灵动与聪慧,此刻懵懵懂懂地,只知道瞪着眼睛望着门口,有点无措又害怕的模样。
他似乎一眼也看到了何白莲,眼睛里立刻就升起了一股惊喜和光彩,他大声叫道:“妹妹,妹妹!妹妹你来了!”
何白莲喉头一哽,眼睛里立刻弥漫起一层水雾,她顾不得陆皓在前面,快步走到病床前,红着眼瞪着她哥哥,“说了你多少次,你怎么又到处乱跑?还跑这里来了,妈知道吗?”
何柏宇惊喜的眸子一下变得有点黯然,弱弱地低下了头,不敢看何白莲,两只手搅在一起,讷讷地不说话。
何柏宇一直跟着何妈妈在老城区生活,何白莲在新城区上班,自己租的房子也在新城区,新老城区之间隔着一条江,何白莲租住的地方离她家隔得很远。
何柏宇现在是在新城区,想来,是自己一个人从家里跑了出来,竟然从老城区那样错综复杂的地形走了出来,还过了江,到了新城区这里。
他一个智力不足的人,腿脚又有点不便,最重要的是还有心脏病,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也庆幸,他遇到了陆皓,否则,真出了事,叫何白莲怎么活。
想到这些,何白莲又是生气又是后怕,瞪着何柏宇,语气也是又气又急,“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你知不知道你今天有多危险,我往常教你的话,你都忘了吗?!说了不准走太远,出巷子口就要跟妈说,要么就给我打电话,我教你打电话你不记得了?”
何白莲骂着他,心里却跟堵了一团棉花似的,梗塞得很,一股热流上涌,直冲眼眶,她哽咽出声,“你是不是要气死我!”
说着嘴唇微颤,眼泪就落了下来。
何柏宇本来低着头听着他妹妹的数落,一脸懊丧悔愧,揪着手不敢还口,忽然发现他妹妹声音不对,忙抬头看何白莲。
果然见何白莲两只眼睛通红,眼泪珠儿还在眶里打转。
他立刻就慌了,也顾不得他妹妹还在生气,拉着何白莲的手,焦急又惊慌,“妹妹,别哭,妹妹,别哭,哥哥错了,哥哥错了,哥哥以后都听妹妹的话,妹妹不要哭,妹妹不要哭了,哥哥听话……”
他说着,两只手慌慌张张地去替何白莲擦眼泪,何白莲任他帮自己擦了眼泪,他口中犹自喃喃地安慰她,“妹妹,别哭,妹妹别哭……”
何白莲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却破涕而笑,拉着他的手放好,没好气地问他道:“你今天怎么了,怎么不打招呼就跑这么远?妈不知道?”
何柏宇小心地觑了她一眼,扭着手嗫嚅道:“妈妈在忙,我就没告诉她……”
何白莲气得拍了他一下,“我教你的话你怎么就不听呢?怎么能一个人跑出来,还不跟家里人说,妈知道了不得急死?”
何柏宇被何白莲拍得缩了缩肩膀,却是不疼的,他抿了抿嘴,小声又有点得意地说道:“我跟她说我就在巷口玩儿,她不知道我来找你了。”
何白莲恨铁不成钢,戳了戳他的脑门,“你啊,让我怎么说你,你要来找我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怎么能一个人这样跑出来?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
何柏宇抬眸似是有点不满地瞄了她一眼,垂眸撅了撅嘴,似乎有点生气,掰了掰手指,好像在确认什么,“大前天我就给你打电话,你又说你这个星期有事不回家……”
他似乎真的生气了,蹙着和何白莲一模一样的眉头,用手抠着被面,嘟囔道:“你不回来我就来找你了。”
何白莲这周是要去见钟毓家长的,当然回不了家,她以前一周总要回家一次,帮她妈妈在小饭馆里打打杂,再给何柏宇带些好吃好玩的,或者陪他一起玩,甚至帮他呵斥那些欺负他的小朋友。
总之,在何柏宇眼里,妹妹就是最好的,给他带各种好吃的好玩的,她是无所不能的,还能帮他揍那些欺负他的坏孩子,他每周都盼望着妹妹回家。
何白莲哪里是真的生他的气,见他这样躺在病床上,想起他心脏病发差点没命,何白莲早就心软下来,放低声音哄他,“好了,你还生我的气?以后不准这样了,你要过来就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知道了吗?嗯?”
何白莲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他,还像小时候一样撅了撅嘴,十足地哄小朋友的神态。
何柏宇一下就笑了,拉着何白莲的手,连连点头,乖宝宝似的回答何白莲,“哥哥知道了,哥哥以后都听妹妹的话,不让妹妹生气。”
他又补充一句,“也不让妹妹哭。”
何白莲心里跟被蛰了一下似的,又心酸又心疼,她佯做生气的样子,瞪了他一眼,“知道就好,以后不准乱跑,听到了吗?”
何柏宇乐呵呵地望着她,俊秀的眉眼和何白莲有五六分相似,只是何白莲偏向女性温柔,何柏宇却多了几分阳刚,若是忽略脸上傻乎乎的表情,实则是个大帅哥。
何白莲望着她哥哥乐呵呵的笑脸,心里酸胀难当,见他脸上有点脏东西,小心地去给他擦。
何柏宇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啊”地大叫了一声,猛地侧身拉开旁边的抽屉,从里面小心地拿出一个小纸包。
何白莲一头雾水,不知道他怎么了,却并没有呵斥他大喊大叫。
何柏宇眼睛亮得像星辰,满满都是欢喜和雀跃,他捧着纸包放到何白莲面前,献宝似的说道:“妹妹,妹妹,这是妈妈昨天晚上做的葱油肉饼,你最喜欢吃的,我偷偷给你留了一个,妈妈不知道,你快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