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迁也跟着看向那名弟子,沉吟片刻道:“也并非不可,只是你身为法修,而这名弟子为体修,与你的修行路数不合,怕是无法教导。”
“可咱们宗门也没有体修长老啊,”池萤耸了肩摊手,“而且收徒这事儿看的就是个眼缘,我也不用继续选了,就他了。”
她又转向那体修,挑眉问道:“你呢,可愿意拜我为师?”
那体修仰头定定看了她片刻,面上不知为何轻轻抽动下,仿佛被逗乐了一般,虽只有须臾,却被池萤看了个正着,随即他便躬身行礼,恭敬道:“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池萤满意地点了点头,同众人摆摆手微笑道:“行了,徒弟也收了,那本尊就先回了,你们继续。”
她以灵力托起自己新收的这位便宜徒弟,在顾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御空而起向迆迆然离去。
闻人迁并未阻拦,只仰头看向她离去的方向,眉心却不自觉蹙起,自己这位师姐当年一向深居简出,与众位师兄弟也并无什么深交,大家对她的了解仅仅浮于“天资过人”“美貌无双”这种显而易见的表面形象,谁也不知她究竟是个什么性格。
难不成……她的品味本身就是这么异于常人?
*
而“品味异于常人”池萤在空中略思忖了片刻,倒也没有继续刚才的北上路线,只带着这名体修回到了玉灵峰的阁楼中,随手将他放下,自己则是寻了个舒服的矮榻斜倚着,随口问道:“叫什么名字?”
那体修倒是十分乖觉,立刻斟茶倒水放在她手边的矮桌上,回道:“徒儿无父无母,并无姓名。”
“哦,既然师亦为长者,那为师给你起个名字倒也说得过去,”池萤沉吟了片刻,随即若有所思道,“看你面黑似铁,不如就叫……铁蛋吧。”
那体修面色不变,恭敬回道:“谢师父赐名。”
池萤暗暗冷哼了声,装,还跟我装,看你能装多久。
她继续问道:“何时入的门?”
“回师父,徒儿五年前入门。”
“哦,入门前做过什么?”
“回师父,徒儿家中贫寒,什么杂工都做一些,不过是勉强度日罢了。”
“是么?”池萤哂笑了声,“看你在众人前处变不惊的模样,倒像是做过大事的。”
黑脸体修不动声色道:“徒儿愚钝,哪里能做什么大事。”
“何谈愚钝,我看你气度不凡,便是人界的皇帝都做得,”池萤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是吧,宴之哥哥?”
那体修原本垂着头,闻言沉沉笑了两声,两肩微微耸动,随即身形一松,坦然坐到了一旁的高椅上,姿态洒脱全然没有刚才那副拘谨的神色,“萤妹妹这样都能认出为兄来,看来我们当真是心意相通啊。”
池萤翻了个白眼,“你来这儿做什么?”
秦宴之凑近了几分,歪头看向她,“那萤妹妹又来此处作何?”
池萤微微敛起神色,“你也是有自己的任……?”
“嘘,你不能说,我也不能说。”秦宴之伸出食指点在她的唇上,制止了她还未出口的话语。
池萤面色一僵,稍退了半分躲开他的指尖,蹙眉道:“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秦宴之轻笑了声,缓缓将手收回,指尖微搓了两下,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道:“师父教导的是,徒儿自当遵从。”
池萤略缓了缓,终于还是问出心中的疑问:“所以之前……你是从一开始便知我的身份?”
秦宴之摇摇头,“不,不过也差不多了。”
池萤微怔,随即便觉得面上有些发烧,是了,自己在朝堂之上那一番与当时女子格格不入的剖白,他肯定一眼就能看出自己是来自于异界。
亏自己当时还洋洋得意,自以为是自己与众不同的态度得到了认可,指不定当时他背着自己偷乐成什么样了呢!
她强压下心中的羞耻感,状若镇定道:“所以你后来那些举动,都是为了帮助我完成任务?”
“你这是准备答谢我?”秦宴之挑眉反问。
“不,我是要告诉你,我根本不需要,”池萤目光笃定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名引导者,但即便没有你的帮助,我也顶多是多花些时间罢了。”
秦宴之捂住自己的胸口,状若心痛道:“哎,萤妹妹这么说,倒叫我好生伤心呢。”
池萤撇了撇嘴,面露嫌弃道:“你戏太差,别演了。”
秦宴之轻笑了声,随即敛起神色,气定神闲道:“我承认,一开始我确实只想着赶紧帮你加快进度,毕竟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做,但是吧..……”
他稍顿了顿,倾身又凑近了几分,“没想到你居然完全不领情,倒是和之前的那些小姑娘不太一样呢。”
池萤立刻抓住了他话中重点,“所以你之前还当过别人的引导者?”
第36章 师尊的白月光06 随时可以更进一步的……
秦宴之确实并非第一次担下引导者这种差事,只是之前那些新招来的中继者都有些……天真,自己稍稍对她们友善些,她们便视自己为救世主一般,眼巴巴地凑了上来。他倒也乐得清闲,能给的方便都一股脑给了,当然她们的最终结果如何,就不在自己能控制的范围内了。
只是像池萤这种明明给了一条康庄大道还弃如敝履,硬要自己走弯路的死脑筋,他倒也是第一次碰上。
思及此处,秦宴之唇边不由得泛起一丝笑意,“怎么,你吃醋了?”
“不好意思,本仙女没这个爱好,”池萤轻嗤了声,皮笑肉不笑道,“算了,我也不管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但请你至少不要插手我的事。”
“这么冷酷,”秦宴之挑眉,“凭咱们俩这关系,何必这么生分呢?”
池萤冷笑了声,“那你倒是说说,咱们俩是什么关系?”
“唔..……”秦宴之摸着下巴思忖片刻,若有所思道,“应该是……随时可以更进一步的关系。”
“是么?”池萤笑得不怀好意,“现在我是你的师父,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更进一步的话,那我就是你爷爷了,你倒是也大可不必这么客气。”
秦宴之被她噎得一窒,默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若是我没猜错,你这次的任务,应当与咱们这位掌门有关。”
池萤蹙眉,“你刚不是说不是不能说么?”
“嗯,你不能说,但我可以猜啊,”秦宴之神色坦然,“当然你也可以猜猜我的,有兴趣么?”
池萤静默地打量着他,上次见他之时,他已经是一国之君,只是按照霍狄所言,他却是出身不佳而一路逆袭最终才能坐上皇位的。而如今的他,身为修行界资质最差最不受待见的体修,却已经出乎众人意料的成为了盱云门内门弟子,这么看来,他应当也是要走一条打脸的路子。
自己的任务有着一以贯之的主旨,这样看来,他的任务应当也有着差不多的内核,大概率就是帮助先天不足的菜鸡最终成就一番大业。
啧,这是拿了什么男频文逆袭剧本,难不成他是被什么龙傲天保护协会抓来的?
面对着池萤半是鄙夷半是怜悯的目光,秦宴之顿觉得有几分不自在,“怎……怎么了,有什么不对么?”
“没有,”池萤答得干脆,“我们各顾各的就好,我还有事儿,再会。”
语罢她便利落起身,准备直接前往北边的极寒冰原,寻找之前令渲萤历练失败的遗迹。
“等等!”秦宴之见势不对,立刻出言叫住了她,
“放。”池萤停下脚步叹了口气,却也并未回头。
秦宴之对着她的背影道:“我需要你的帮助,日后有机会定会还你这个人情。”
池萤缓缓回身,似笑非笑道:“你,需要我的帮助?”
“是,我现在修为低微,做什么都颇有不便,你的身份既然是我的师父,那带上我也不会让人起疑。”秦宴之语气笃定,似是颇有自信她一定会答应。
“你先说说你要我帮你做什么?”池萤并未一口回绝,却也没给个答应的准话。
“我要去极寒冰原,但现下既无法宝也不会御空,若是步行只怕要走上一两年,所以..……”秦宴之笑意更深了几分,“师父不如给徒儿行个方便?”
池萤心下一跳,怎么就能这么巧,他也要去极寒冰原?她直直注视着他的双眸,不放过其中一丝一毫的波动。
但秦宴之的目光却十分坦然,确实看不出半点儿错漏。
“你要去极寒冰原啊,”池萤状若沉思,半晌后皱着眉似是有些不情愿,“可是那里有些远呢,我跟你也不怎顺路啊。”
“但你留在这盱云门中也无法独善其身,还要被那个没眼色的掌门时时烦扰,还不如出去躲一躲清净,师父你说是不是?”秦宴之的语气倒是颇有煽动性。
“嗯..……”池萤又歪着脑袋琢磨了会儿,随即缓缓点头,“你说的倒也是,行吧,那为师就卖你一个方便。”
秦宴之立刻拱手道谢,面上的笑意却根本遮掩不住,“徒儿多谢师父。”
“嗯,不过说好了,我只负责带你过去,可不负责帮你打架。”池萤淡淡扫了他一眼,立刻同他划清界限。
“那是自然。”秦宴之倒也并未得寸进尺,态度恭顺的很。
二人说定之后,便也没多耽搁便准备出发。
按理说,池萤现在拥有的这一身修为,根本无需借助外物法宝,便可在半刻内直接将秦宴之带到目的地。但她总觉得心中有股郁结之气抒发不得,自然也不想就这么便宜了他。
她在渲萤的须弥宝戒之中翻找了片刻,终于找到了令她满意的一款飞行法宝。
这法宝名为长虹杵,飞得虽高,但速度却算不上快,细长狭小只容单足立于其上,这也就决定了秦宴之这位筑基小修士未来几日的生活——立于九天上,伫立吹冷风。
她以灵力将长虹杵浮于低空,示意他站上法宝,自己却悠闲地凭虚御空,在他身侧垂眸打量。
二人升至空中后,池萤毫无关切之意地问道:“冷么?”
“……..冷。”秦宴之自然能看出她的小心思,可自己既然有求于人,倒也不好多提什么要求。
“哦,”池萤随意点点头,“那就忍着吧,体修就是要多磨炼一下意志。”
秦宴之牙间打着颤回道:“……..那就多谢师父教导了。”
池萤暗笑了两声,却也真怕把他冻出什么好歹了,到底还是用灵力在他身侧筑起一层屏障,挡去了大半的寒风。
刚出了盱云门的地界,池萤便觉出几分不对来,身后似乎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神识正远远跟着自己,她本以为是闻人迁在监视自己的动向,可仔细感受一番,却发现那人的修为似乎并未高出自己。
她心下微动,稍稍偏离了原定的方向,随即旋身一滞,一道灵力直直攻向那神识所在的方位,。
“什么人?”
“渲师伯……是我。”
第37章 师尊的白月光07 我对你那师父并无半……
“方师侄?”池萤看清了来人,却依旧以灵力束缚住她牵至自己身前,皱眉问道,“你师父让你来的?”
“不不不,师叔您误会了,是晚辈……背着师父偷跑出来的,还望师叔息怒。”毕竟修为有差,方茵在她手下动弹不得,只能低眉顺眼地告罪。
池萤:???您这又是唱的哪出啊?霸道掌门的落跑小娇妻吗?
她将灵力收回,不解道:“那你跟着我做什么?”
方茵立刻拱手,恭敬道:“此前听了师叔一席话,晚辈顿觉醍醐灌顶,故而此番前来,主要还是想跟在师叔身侧多学习一二。”
池萤立刻摇头拒绝,“你师父教得挺好,本尊也教不了你什么。”
她这话倒并非作伪,这位师侄虽说择偶观不怎么样,但天赋倒也确实不差,不然也不可能在百年内进阶化神。虽说比渲萤当年仍旧差了点儿,但也算得上难得的天赋异禀之辈了。
“师叔,晚辈……晚辈是想知道,如何才能如您这般洒脱。”
方茵有些怯懦,似是不知该如何开这个口,见池萤蹙眉似是不解,终究心下一横道:“晚辈为外物所扰,无法静心修行,却并不想受制于此,还望师叔为晚辈解惑。”
池萤:?哎你要是跟我唠这个那我可就不困了嘿。
池萤唇角微勾,缓缓向北御空而行,示意方茵跟上,“说具体点儿,你究竟受什么所扰。”
方茵双眼一亮,立刻紧跟于她身侧,“渲师叔,此前晚辈多有冒犯,在此先同师叔告个罪,其实您也知晓,是晚辈与师父..……”
池萤立刻将自己摘了出来,“那你大可将心放到丹田里,我对你那师父并无半点兴趣。”
“是是是,晚辈知晓师叔心中有丘壑,定不是拘泥于此等细枝末节之人,”方茵连连应是,片刻后讪讪挠了挠头,“只是晚辈总有些想不明白。”
池萤淡道:“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方茵沉沉叹了口气,“晚辈知晓不能在这事上钻牛角尖,可明白归明白,却总无法将这事彻底抛诸脑后,甚至这事时时刻刻在脑中盘旋,令人静不下心来。”
“嗯,众人皆道应当知行合一,做起来却也并非那么容易。”池萤点点头表示理解,继而反问道,“所以你在意的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