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她就从一步好棋变成废棋,再从废棋变成死棋,彻底失去了价值。
而今时不同,她打乱了苏太后的计划,后又用激将法让苏太后以为她心悦王景言,这才不得不另做谋划,想了一出娃娃亲。
但到底是赶鸭子上架,只搅黄了皇后用婚事拉拢王家的打算,却并未彻底断了她和皇后的关系。她还是皇后养女,是和淳王从小一块长大的妹妹。
李晋也如此认为,所以才给她府邸打算扶持她,希望她日后有点作用,能够帮到李秉文一二。
这时,突听一声‘咔嚓’声,李晋用剪刀剪断花盆中顽强生长的杂草。见此,沈妙妙瞳孔一缩,隐约在李晋投射过来的眼神中,瞧出了丝丝冷意。
“这草就算顽强地生长,但它始终是株无用的草,留着也只会抢夺牡丹的养分,影响观赏。”
沈妙妙骤然一凛,明白李晋话中含义。若她这个大公主有用那便留着,若她不堪用也可及时止损,移除杂草保全牡丹。
“奉阳,你是襄黎的大公主,可千万不要让朕失望。”
奉阳面色一凛,赶紧行礼谢恩:“儿臣谢父皇隆恩!”
沈妙妙心中也有了计较。
她懂得皇家亲情淡薄,即便是亲生女儿李晋也会权衡利弊,有用就用,无用也会舍弃。
可这舍又有了两种舍法。
若是亲生女儿李晋要舍也会保全性命,而她不是李晋的亲生女儿,就如那杂草一样,剪了也不心疼,是生是死也没什么要紧,因为她不过是个养女罢了。
所以,她必须得成为牡丹。
这时,一个腰间佩剑的侍卫走进了御书房。
李晋站起身,给沈妙妙引荐道:“这是萧屠,是萧肃的哥哥,以后他就是你的贴身侍卫,负责公主府的守卫工作。”
萧肃是淳王身边的侍卫,他们二人都是李晋尽心培养的高手。
“萧屠,见过奉阳大公主。”萧屠恭敬行礼,沈妙妙微微颔首,饶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又看了一眼李晋。
李晋对她的信任少的可怜,这个萧屠顶着保护的名义赏给她,实则是派过来监视她的。
父女二人又说了一会话,看似父慈女孝,实则是各怀各的心思。
走的时候,萧屠也跟在了沈妙妙的身后,离她后方一小步的距离,不近不远。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没走几步沈妙妙就停下脚步,转头笑眯眯地看向萧屠。
“如果本宫没记错的话,小时候萧侍卫曾救过我吧?”
“殿下,您还记得?”萧屠一愣,似乎是有些意外,“我以为……”
“以为我忘记了?”沈妙妙莞尔一笑,“那时我掉入御花园的池塘里,是你把我捞了上来。你把我救上来后就离开了,我之所以没张扬是怕惹麻烦,是怕被人知道救我的是个男子,会有人嚼舌根子。”
这事没几个人知道,后来都被刘皇后压了下去。
萧屠不说话,应该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沈妙妙也不急,拉拢人心这种事还需慢慢来。
这时,一个声音挤了进来,扰乱了沈妙妙的思绪。
“微臣邵元拓,见过奉阳殿下。”
熟悉声音从背后传来,沈妙妙心中微动,急切转身朝说话那人看去。邵元拓依旧身着玄色衣衫,面色冰冷拒人于千里之外,恭恭敬敬在离她不远不近的位置站着。
沈妙妙抬扇遮住半张脸,眼中带了一抹喜色。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这不由让沈妙妙想起他们在仙茗塔下的初遇。
那日所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沈妙妙不自觉弯起了嘴角,玩笑问道:“侯爷今日进宫可有迷路?”
“不曾。”邵元拓平静回答,面上毫无波澜,依旧板着一张脸,“劳殿下挂心。”
说话时,邵元拓的目光始终没有落到沈妙妙的身上。
沈妙妙自然是感觉到了邵元拓的疏远,她不由心头一紧,顿觉有些不安。
在感情上她没有多少经验,不过倒经常看戏本子。里边写道,若想知道那人在不在意你,就故意提起旁的男子。若是他吃醋,那就是在乎你。
沈妙妙咽了咽唾沫,话在口中嚼了几遍后,这才试探性的问出口。
“陛下下旨赐婚,让楚家二公子做我的驸马,这事侯爷可听说了?”说完,沈妙妙紧张地看向邵元拓。藏在扇下的薄唇轻抿,一双眼睛直直的盯着他,似乎想要看破他的情绪,看穿他的想法。
谁知,邵元拓并没有应话,沉默着算是默认他听说了。他表情平淡,好像没被这个消息影响。
就像是听到了个陌生人的消息,没有一点点的动容。
瞧他这副样子,沈妙妙心中有些难受。
不知怎的,这心中便有些气了,气他是个木头嘎达,该表现情绪的时候不表现,该有所作为时不作为。
她心中有气,脱口而出的话也就变了味道:“以后本宫与侯爷也是一家人了,再见面就要唤一声外祖父。”
第19章 疑惑 这么多年,其实她心中……
“以后本宫与侯爷也是一家人了,再见面就要唤一声外祖父。”
沈妙妙边说边摇着团扇,但这目光始终没有从邵元拓身上离开,“这缘分也着实奇妙,侯爷您说是不是呀?”
邵元拓没有说话,依旧僵直站在原地,双手拢在袖中,表情寡淡。
被如此无视,沈妙妙更气了。
她冷哼一声,不悦道:“既然侯爷不愿与本宫交谈,那本宫就不打扰侯爷了。”
听了这话,邵元拓退到一边让出一条路来,恭敬行礼道:“微臣恭送奉阳殿下。”
沈妙妙窝了一肚子的火,快步从邵元拓身旁路过,萧屠紧随其后,路过邵元拓身边有意多打量了他一眼。
等萧屠追上沈妙妙时,她已经走到了御花园,此刻正捡起地上的石子丢入池塘中撒气,一边丢,嘴里头还在小声嘟囔着什么。
没丢几下,沈妙妙手中的始终已经全部丢完,可这心中的气还没撒干净。沈妙妙又骂了一声:“连石子都要和本宫作对。”随后便低头去找其他石子。
正找着,突见一双手伸到她面前,那人手心中满满当当捧了一把石子。看着一捧的石子,沈妙妙有些愣神儿。她抬头去看,就见萧屠一副谦卑恭敬的模样,微微躬着身子站在她面前。
突然间,沈妙妙觉得萧屠的样子有些好笑。她忍不住笑出了声,心情莫名好了许多。
“你还真是顺着我。”说着,沈妙妙也不客气,拿走萧屠手中一半的石子,又留了一半给他,“陪我一起扔。”
萧屠听话照做,沈妙妙往池塘里丢一颗石子,他也跟着丢一颗石子。看上去乖巧极了,哪里有半分侍卫统领的样子。
“你也不用小心谨慎的讨好我,我知道你是陛下派来监视我的。”
“殿下……”萧屠手中的动作一顿,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沈妙妙丢掉手中所有石子,转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笑道:“别担心,我不会为难你的。左右我和父皇的目标一致,都希望四哥好。我也不怕你盯着,你不用有压力。”
萧屠面上讪讪,眼角余光瞥向沈妙妙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身子陡然一僵。
沈妙妙收回了手,并没有察觉萧屠的窘迫。她靠在石栏杆上,发泄了一通后心情好了不少,也有了兴致和萧屠说些有的没的。
“在这宫中我很少见到你,但我时常见到你弟弟萧肃。他跟在我四哥身边,看上去活泼的多,比你爱笑,比你爱说话。”
沈妙妙瞧着萧屠,竟能从他身上瞧见几分邵元拓的影子。都是人高马大,身着一身玄衣,寡言寡语的样子也如出一辙。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我怎瞧着你们这些男人才难以捉摸,闷葫芦似的,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哪里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在意还是不在意。”
萧屠听着这些话,知道这话不是冲他说的。也不知怎的,他下意识朝御书房的方向看了看,脱口而出道:“殿下,您好像很在意定北侯。”
话音落地,萧屠就惊觉自己说错话了,忙不迭单膝跪地道:“属下失言,还请殿下恕罪。”
“你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沈妙妙说得轻松,但下一刻她的面上就浮上了一抹苦笑。
萧屠都看出她在意定北侯,邵元拓又哪里听不出她是在故意激他,明摆着就是装傻。
如今气消了,沈妙妙也觉适才她说的那些话太激进了。她老是把邵元拓和上辈子的他重合,下意识的觉得他应该是喜欢自己的。
但这些都是她自己给自己的错觉。
是她自以为是了,这一世他们身份有别,又有权势利益在侧,想要毫无负担的喜欢哪有那么容易。不过她的心意绝对不会变,该谋划的事还是要谋划。
之前以为婚礼会在楚家举行,只要确定喜房的位置和上辈子一样,凭借记忆就能躲过府上下人实施计划。
但现如今情况发生了变化,李晋将沈府赐给她当公主府,给了她嫡公主的体面,这婚礼自然也要在公主府举行。
沈府她没有去过对那里不熟悉,那就只能重新打算了。于是她回了朝阳宫,将公主令牌给了雨露。
“你拿着令牌去沈府画出一份地图,不用太详细,把主要路线画出来即可。然后再去祁王府,把地图交给朝歌郡主,并告诉她计划有变,陛下将沈府赐给我当公主府,婚礼会在那里举行,之后的事她知道该如何做。”
“是。”雨露得了吩咐,接过令牌便出了宫。
虽然将事情交代了下去,但沈妙妙这几日在宫中闷着,心中还是惴惴不安。她怕计划会出什么闪失,心里惦记着事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好。
思来想去,她还是亲自去一趟沈府比较妥当。于是她便以‘去看一眼未来的公主府’为由去求了皇后。
刘皇后如今对她的态度有些复杂,说亲近又不似亲近,说疏远也不似疏远,总之就是怪怪的。
倒是刘皇后身边的宦官,容吉,对她的态度一如既往。
“去瞧瞧也好,以后那里就是殿下的家了,婚前若一次都没去过也有些说不过去。”容吉一边给刘皇后倒茶,一边道。
刘皇后也没打算拦着。
“去吧,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回来同本宫说,本宫为你添置。”话是好话,但她的神情寡淡,也不知是真心话还是客套话。
沈妙妙心中记挂着事,也没心思去琢磨刘皇后的想法。她起身恭敬行礼,正准备退下去时突听刘皇后道:
“出宫时将萧屠带着,免得遇到什么危险。”
沈妙妙坐着马车出了宫。萧屠和车夫坐在马车外头,她一个人坐在车内有些无聊,盯着车窗发呆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其实李家称帝也不过三代,李家能够得到襄黎的帝位,靠的便是沈家人的骁勇善战。
李家与沈家的渊源颇深,虽然沈家如今就独剩沈妙妙一个,但李晋还是将沈家府邸保存了下来,并未赐给旁人。他把沈家原先的老管家留在那里,这么多年都是由他照顾打理沈府。
当年沈家众人战死沙场时,她还是个一岁的奶娃娃,许多事她不知道,长大后也没人敢在她面前提沈家的事。
这么多年,其实她心中一直有个疑问。沈家男子兵败后战死沙场,那为何女眷们皆服毒追随?就连出嫁的沈家女也是如此。
第20章 沈家 沈妙妙的生路,她尊贵……
世人皆道沈家女眷将门烈女,故此才追随而去。直到她及笄后,刘皇后才同她说,沈家女眷之所以服毒追随,是因为怕朝廷会追究兵败一事。
就算皇上念及旧情留下沈家妇孺,但苏太后和各大世家绝对不会罢休。沈家大势已去,这么多年和沈家对立的家族恨不得都上来踩几脚。
那时的皇帝还年轻,苏太后垂帘听政,李晋完全就是苏太后的提线木偶,世家们虎视眈眈,治沈家的罪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所以沈老夫人这才铤而走险,做出了置死地而后生的决定。命众女眷服毒追随,并在临死前写下血书拜托左丞相韩明,在早朝时交其到皇帝手中,将仅有一岁的沈妙妙托孤于李晋,这才保住了沈家唯一的血脉。
所以沈妙妙的生路,她尊贵的公主身份,都是沈家其他人用命换来的。
“殿下,沈府到了。”
萧屠的声音打断了沈妙妙的思绪。她掀开马车帘,由萧屠扶着下了马车。看着大门上高挂的‘沈府’二字,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她的姓氏,陌生是因为从有记忆以来,她从未来过沈家。
她看似是尊贵的大公主,可实际上就是那深宫里的困兽,是权力者们用来博弈的棋子。
有用就拿出来用一用,没用就丢在一边。
沈妙妙盯着‘沈府’二字,在心中暗暗发誓。现下的身不由己都是暂时的,这辈子她要过的开心,过得幸福,再也不做旁人手中随意摆弄的棋子。
她要挣扎,要反抗,要爱她爱的人,要和心中那人过一辈子。她要保护她该保护的人,绝不会再让城楼上那一幕再度重演。
沈妙妙和萧屠一前一后踏上石阶,走到大门口时,便见府内一个满头白发,身姿略显佝偻的老者疾步走上前来。
“老奴来福,见过小主子。”老者刚走到沈妙妙近前就‘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眼中蓄满了泪水。
“老奴这辈子能有幸见到小主子,就是死也瞑目了,到了地府也有颜面去见老将军!”
一声小主子叫的沈妙妙眼眶泛红,她赶紧将人给扶了起来,柔声道:“福爷爷,您不必多礼。”
来福她是知道的,是沈府原先的管家,这么多年一直守候着偌大荒凉的沈府。
“哎呦,您是公主,是老将军的女儿,怎可唤老奴爷爷,这可使不得,使不得!”来福说着,就又准备给沈妙妙跪下。
“沈家就剩我一个了,您就让我唤你一声爷爷吧……”
这话说得来福老泪纵横,他哭着哭着就笑了,也不再纠结身份和称呼,激动拉着沈妙妙的手颤抖不已。
“好,好,老奴听小主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