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辞瞧都没瞧那姓傅的一眼,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声线一如既往的清淡,“你是特意来接我的?”
她咬了下唇,轻轻开口:“嗯,所以哥哥,你愿意跟我回家么?”
江倚月望着他,那双灵动澄澈的杏眼里写满了虔诚与认真。
霍辞俯身看着她,安静了片刻,低哑着嗓音道,“愿意。”
陆谨修起身走过去,朝她笑了下,淡淡开腔,“倚月妹妹。”
江倚月侧眸,同他打招呼,“陆先生。”
陆谨修:“我找人把你们送回去?”
江倚月没推辞,“麻烦您了。”
霍辞在她旁边站着,她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酒气。
陆谨修淡淡笑着,“倚月妹妹不必跟我客气。”
因他一句称呼,傅南珩眸色瞬间阴沉下来,低低出声:“江小姐是要抛弃我这个司机了?”
未等江倚月出声,陆谨修淡淡笑开,沉声道,“傅先生倒是有自知之明。”
傅南珩声音温淡,没什么情绪,“陆先生,我好像没得罪过你。”
陆谨修走上前,压低声音道,“别介意,我只是好心提醒一下傅先生。”
顿了半秒,他接着道,“他们俩的关系,可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拆毁的。”
傅南珩无声地扯了下唇,眸色却阴沉得像是能滴出水来。
江倚月看向他,低低淡淡道,“傅先生,我改天请你吃饭。”
“好,我等着。”说完,傅南珩朝她笑了下,转身离开包厢。
霍辞垂眼,攥住她的手腕,嗓音低沉深静,“跟我走。”
江倚月抬眸,对上他视线,点头。
她身上这件杏色长裙的水袖是纱质的,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与她皮肤之间,只隔了一层薄到几乎没有的布料。
她腕处的皮肤被他微凉指尖触碰,耳根抑制不住地泛红。
陆谨修给司机拨了个电话。
挂断后,他侧过身道,“车在外头,走吧,我送你们过去。”
江倚月笑着开口,“谢谢陆先生。”
陆谨修淡声道,“不必客气。”
从包厢到会所门口这一路,霍辞攥着她的手并未松开过。
会所大厅的客人来来往往,但凡认识陆谨修和霍辞的,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束着丸子头的女孩从他们身边走过,对旁边的小姐妹道,“霍总和他妹妹关系真好,走路都要牵着手。”
“别说了,我好羡慕啊,我也想要霍总那样的哥哥。”
丸子头女孩轻哼一声,“我倒是有个亲哥,但他天天的根本不办人事儿,就知道欺负我,不疼我就算了,有时候还问我要钱花。”
小姐妹笑着道,“感谢霍总和你哥哥让我成功见识到了哥哥界的参差。”
江倚月被霍辞牵着,走到了会所门外。
南城四月晚上还是有些冷,霍辞缓缓松开她的手腕,脱下深灰色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
他的动作行云如流水,就像是做过无数次。
江倚月看向他,眉心微皱,“哥哥,我不冷的,衣服你穿着就好了。”
“听话。”
她撇唇,“我怕你感冒。”
霍辞声线低淡,“我没事。”
陆谨修朝他们俩招了下手。
江倚月伸出手,轻轻扯了下他白色衬衫的衣角,“那……我们快点上车吧。”
陆谨修的司机已经打开了后排车门。
霍辞努努下巴,示意她上去。
江倚月低低应声,对他道,“一起。”
她微微俯身,抬脚准备上车。
霍辞抬手,护住她的头。
江倚月左手拿着白色小包,往上提了下裙摆,而后故作不经意地举起右手——
下一瞬,她的手指触碰到了下他微凉的指尖。
紧接着,心脏处传来强烈的悸动感。
她的耳根也变成了透明的粉色。
霍辞迈腿上车,坐到她旁边。
江倚月朝车窗外的陆谨修挥了挥手,同他道别。
司机师傅道,“小姐,先生,请问你们要去哪儿?”
江倚月侧眸,看向他,轻声问:“哥哥,我们回锦苑可以么?”
霍辞修长手指随意地捏了捏山根,慢条斯理地开口,“你决定。”
“好。”她应声,而后向司机师傅报了个地址。
黑色宾利在路上疾驰。
江倚月侧眸,看向半靠着座椅的霍辞。
金丝边镜片下,他那双桃花眼微阖。
透过镜片,她能看清他纤长细密的睫毛。
不少追星女孩儿都形容自家哥哥睫毛精,甚至创造出了“想在哥哥睫毛上荡秋千”这种夸张的彩虹屁。
她先前不以为然,但现在看着霍辞,她忽然觉得,“睫毛上荡秋千”这种事是具备可实施性的。
江倚月安静地看着他,并未出声打扰。
待察觉到他有睁眼的迹象时,她先他一秒侧过头,视线落在窗外,假装没在看他。
霍辞缓缓睁眼。
他的确是不怎么舒服。
胃部的灼烧感愈来愈浓烈。
他垂眼,捉住她的手。
江倚月手腕微抬,下意识地想要挣开。
他闭了闭眼,淡声开腔,“别动。”
“哥哥……”
霍辞不动声色地攥紧她的手腕,没言语。
江倚月没再动弹,任由他攥着手腕,侧眸看向他,轻轻开口,“你今晚……为什么要喝酒啊?”
霍辞掀了掀眼皮,侧眸望向她,语调颇有些漫不经心,“喝酒要什么原因?”
她眉心轻皱了下,“可……你的胃不好,平时要多注意点才是。”
霍辞俯身盯着她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扯了下唇,低哑着嗓音道,“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来跟我说这句话的,嗯?”
她望着他,不怎么理解他这句话的含义,摇头道,“哥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算了。”他搭在她手腕上的修长手指一点点放开。
江倚月眉心蹙得更狠了。
原本没觉得有什么,可他攥住她手腕的手指逐渐抽离的那一刻,她忽然后知后觉……
他是不是,想要离开她了?
江倚月低垂着眉眼,不敢再往下想。
又过了十分钟,黑色宾利在锦苑16号楼前稳稳停住。
司机师傅下车,打开后排车门,询问:“要我帮忙么?”
江倚月朝他笑了下,“不用了,我们自己上去就可以,谢谢您。”
司机师傅态度礼貌恭敬,“不客气,您小心些。”
江倚月:“嗯,您快回去吧,早点把陆先生送回家。”
司机师傅应了声,关上后排车门,目送着他们进了单元楼。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江倚月按下数字七。
霍辞闭了闭眼,强忍着胃部的灼烧感,脸色阴沉得像是能滴出水来。
江倚月抬眸看向他,低低开口,“哥哥,你是不是难受?702有胃药么,我去拿。”
霍辞声线沉沉,“没有。”
他最近都在按时吃饭,胃病很少犯了。
何况,他并没有随身带药的习惯。
江倚月心脏猛然瑟缩了下,“我去药店买。”
说着,她便伸手要按数字一。
霍辞探身,一把扯住她的手腕,“别走。”
江倚月回眸,对上他的视线。
电梯门缓缓开启。
她却没动。
霍辞开口,声音很淡,“我不吃药。”
江倚月深吸口气,反手握住他的手腕,“那就不吃了,我给你熬醒酒汤。”
她拉着他往电梯外面走。
江倚月站在701门口,从包里翻出钥匙打开门。
她朝他笑了下,道:“哥哥,快进来。”
霍辞走进去。
她抬手按开灯,将白色小包挂到置物架上。
须臾,“啪嗒”一声响,原本明亮的客厅重又陷入黑暗。
灯被霍辞按灭。
江倚月眉心轻蹙了下。
身陷黑暗,她什么都看不清,没半点儿安全感。
她轻轻开口,“哥哥,你怎么把灯关上了,是按错了么……”
说着,便抬起手,往开关那处寻。
霍辞长臂微探,轻而易举地捉住她的手,而后,缓缓往下压。
怕弄疼她,他的动作极其克制。
“你不想我开灯么……”她声音轻轻的。
霍辞没出声,手一用力,反身将她抵在了门板上。
室内一片黑暗,她眼睛眨了眨,可无论怎样都看不清他的神色。
她深深吸气,“哥哥,你怎么了……”
霍辞修长手指捏起她的下巴,沉沉开口,“小月亮,你不是说,早就不把我当哥哥了么?”
江倚月心脏蓦地一颤。
他们距离过近,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混着酒气的温热鼻息。
他的西装外套还在她身上披着,不知是不是因为脱掉外套的缘故,她能感觉到,他的手指温度比在包厢时更凉了些。
“哥哥……”她声线微颤。
霍辞单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往怀里扣,俯下身,声音夹着微不可察的缱绻意味,“既然如此,称呼为什么不改,嗯?”
不过一瞬,江倚月耳边像是轰然炸开了一炮礼花。
她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了。
她和叶星澜说的那些话,他怎么会……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霍辞揽着她腰的那只手并未松开,却是不动声色地扯了下唇,轻笑着开口,“我怎么知道?所以,你承认那些话是出自你的口了?”
江倚月眉心轻拧了下,思维忍不住发散。
她忽然想起在景星苑,那个撞到她又帮她捡东西的寸头男人。
该不会是他趁着帮她捡东西的空隙,往她的手包里放了什么监听设备吧……
江倚月伸手想要推开他,却被他禁锢得更紧。
“别动。”他喉结无声滑了下,声音低哑。
她踮起脚,压低声音道,“哥哥,我怀疑有人往我包里放了东西,我想检查一下。”
霍辞那双清冷深静的桃花眼落下层层阴鸷。
这个问题,他下午已经派人着手调查了。
给他发匿名邮件的人应该与这件事有密切关系。
他缓缓直起身,将她放开。
江倚月伸手开灯。
她扯了下身上他的外套,拿起柜子上的手包,拉开拉链,将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在茶几上。
霍辞弯下腰,长指捏起那枚黑色的小玩意儿,随意翻转检查了下。
半秒后,他低低开口,“窃听器。”
江倚月没说什么,走到玄关处,打开底下的工具柜,从里面拿出一把铁榔头。
她伸出手,“给我。”
霍辞薄削的唇抿了下,将东西轻轻放在她手心。
江倚月眉心自始至终都没舒展开过。
她找来个厚纸板垫在地板上,又把黑色窃听器搁在纸板上,而后,手里的铁榔头落下,给这东西来了个致命一击。
“嘣”的一声,小玩意儿炸开。
碎片四散在地面上。
她起身,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霍辞无声地掀了掀唇。
江倚月走过去,将铁榔头放回原位。
霍辞垂眼,视线落在她身上,鼓了两下掌,轻笑着开口,“你倒是干脆利落。”
江倚月琢磨着他这句话的含义。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这句话不光是指她刚才做的事。
江倚月没说话,默默思考了一阵儿。
几秒后,她出声询问,“哥哥,你认识那个寸头男么?”
他阴郁着眉眼,声音低沉冷冽,“你怀疑我?”
江倚月没吭声。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在砸窃听器之前,她的脑子里就有两种声音在不断叫嚣——
如果幕后的人不是他,她说的那些话,他怎么会那么快知道?
如果是,那原因呢,他又为什么……她想不到合适的理由。
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确有那么一瞬间,怀疑了他。
霍辞走到她对面,低笑了下,修长手指轻捏住她的下巴,声音淡到几乎没有温度,“江倚月,你说早就不把我当哥哥,那我是否也可以不必再把你当妹妹了?”
江倚月身子轻颤了下。
霍辞很少,不,可以说是从未——
这么直呼过她的名字。
记忆中,只有那么一次。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她唇角轻抿着,低声问。
他手指上滑,触摸到了她的脸,敛眸道,“不明白么?”
江倚月抬眸看着他,心脏一寸寸地失守。
她的确是不太明白。
她的本意,不过是想查清楚事情真相。
如果他直接说和那人没有关系,她便信了。
她笃定,不管他在什么时候说什么,她都会信的。
但前提是,他说。
可是,现在的他怎么看起来和往常不太一样,是因为酒精的缘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