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说。”江倚月从口袋里掏出那罐白色药瓶,重重地搁在书桌上。
“啪”的一声落入空气,透彻响亮。
霍辞侧首,淡淡瞧了眼那瓶药,语调一如既往的淡漠,“这有什么。”
他这副清清淡淡的语气,让江倚月更觉得烦躁。
就好像她在无理取闹,而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一样。
江倚月瞪大眼睛,眉心也蹙起,“你患应激障碍多久了,原因是什么?为什么这些事我全都不知道,如果不是书姨发现这个药瓶,如果不是我去找医生问这里面到底装的什么,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你真的拿我当妹妹了吗?”
“还是说,你觉得把药瓶换了就万事大吉了,永远也不会被我发现?”
霍辞清泠泠的眸像是融了墨,沉极冷极,“你知道又如何?”
江倚月眼尾略略泛红,盯着他问:“是不是在你心里,我就是又蠢又笨,什么忙都帮不上?”
“我没这么想。”
“那你倒是说说,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患的病,现在你的心理状况又怎么样?”
她忽然想起那套无明火的集成灶,以及他在她的公寓里,给她做早餐时所用的电器。
无明火。
所以,造成他应激障碍的原因,是火吗?
霍辞垂眼,眸光凝着她,低低淡淡道,“你说的这些,我自己会看着办。”
江倚月没理会他毫无意义的答案,反而问:“你是不是经历过火灾?正因为这样……你才不能用明火,对不对?”
霍辞垂在身侧的修长手指微微收紧。
他眉心轻蹙了下,随即又舒展开,无声扯了下唇,低声道:“乱猜什么。”
“如果你跟我说实话,我不就不用乱猜了吗?”
霍辞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里,未发一言。
“哥哥,多一个人帮你承担这些不好吗?”
她不知道他究竟病了多久,更无法想象他每次独自去接受治疗时会面对什么。
他依旧沉默。
江倚月深吸口气,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但她想,她的猜测十有八九是对的。
否则,他大概不会是这种反应。
江倚月偏头看着他,口吻淡淡,声音却坚定,“你不说,我就去找傅南珩帮我调查,他人脉广,总能查到点蛛丝马迹。”
霍辞低笑了下,睨着她道,“你是在威胁我?”
她也不怕他,低声回应,“你觉得是就是吧。”
霍辞抬手,修长手指轻轻捏着她的下颌,迫使她转过头与他对视。
开口时,他的嗓音冷冽,如同浸过寒冰,“傅南珩有什么好?”
江倚月对上他那双清冷眸,心脏蓦然轻颤了下。
她捏紧略微泛白的手指,声音略略发颤,“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想想别的办法也不行了吗?”
霍辞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下。
心理障碍于他而言没什么所谓。
告诉她,让她为自己担心么。
何必。
但他自己清楚,并不全是如此。
他也怕。
最可笑的是。
遇到她之前,他从未想过他也会怕什么。
片刻后,他低哑沉冷的嗓音落入空气中——
“若是他执意带你回傅家,你也会跟他走,是吗?”
“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要带我回傅家?”
霍辞垂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嗓音沉沉,“他是你的继兄。”
“轰”的一声,像是一座大楼被爆破,而她就站在那座楼前,被迫承受着爆破带来的轰鸣和扰乱。
江倚月攥紧手指,小声分析着,“爸爸说,他和妈妈没有领结婚证……妈妈她……她只生了我一个孩子。”
她问,“傅南珩怎么会是我的继兄呢?”
霍辞长臂向下探,将她攥得紧紧的手指一点点轻轻掰开,低声开口,“你的亲生母亲,嫁给了傅南珩的父亲。”
江倚月闭了闭眼,心脏处涌上一股酸涩感。
她是为了……更优渥的生活才嫁去傅家的么?
那爸爸呢,在她心里,爸爸又算什么?
如果她当初真的不打算嫁给他,为什么又要为他生孩子。
江倚月忽然想起在墓园时傅南珩同她说的那句话——
“不过我祭拜的不是父亲,是母亲。”
她张了张唇,小声问:“傅南珩的生母,去世很久了么?”
霍辞低头,长指轻轻理了下她鬓角处的碎发,声音淡淡的,“在他七岁那年就离开了。”
“因为什么?”
“车祸。”
江倚月深吸几口气又缓缓吐出。
大概十多秒后,她才回过神来。
她看着他,声音低低软软,“那你说,她……她抛下我和爸爸,嫁给一个带着七岁孩子的鳏夫,是为了什么?”
“钱,名利,还是地位?”
“或许都有,对吧?”
霍辞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声音比方才温和了许多,“这些事情我并不清楚,也许她是有什么苦衷。”
关于傅家,他也只了解新闻上报道过的事。
傅家,似乎过于神秘了。
而傅南珩的亲生父亲,是被他亲手送进英国监狱里去的。
这亦是他让小月亮离他远点的原因。
傅南珩在打什么主意,对她究竟有什么企图,他了解得并不那么透彻。
但这并不妨碍他未雨绸缪规避意外。
傅南珩的心思他不清楚,他自己的心思,他却是再清楚不过的。
“苦衷?”江倚月扯唇,眼尾却红得发烫。
霍辞松开她,看着她的眼睛,低声安慰,“以前的事情,只有等你们见了面,才能了解清楚。”
江倚月抓住了他话里的核心字眼,问:“你的意思是,她……回来了?”
“今晚九点,”霍辞低头看了眼深黑色腕表,“现在是九点三十二分,估计已经到家了。”
“哥哥,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不想听么?”
江倚月摇头,“我可能需要点时间来接受。”
霍辞握住她的手,柔荑软若无骨,触感却是冰凉。
他眉心轻蹙了下,目光落在她颈侧,嗓音低沉清冽,“你只需要知道,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嗯?”
“嗯。”她淡淡应声。
霍辞嗓音淡淡,细听却匿着几许缱绻温情之意,“傅南珩之所以没直接告诉你这些事,可能也是担心你一时无法接受。”
他无心为傅南珩说好话。
他只想她不那么难受。
“那为什么你告诉我了?”
“这些事情,你迟早有一天都会知道,与其等他来说,不如我在知道以后主动告诉你。”
“你的意思是,给我点缓冲时间,等傅南珩带我去看我妈妈的时候,我可以遵从内心的选择,决定是否留在傅家,是么?”
霍辞垂眼瞧她,嗓音低沉,没什么温度也没什么情绪,“我从未怀疑过你蠢笨,事实上,你聪明得很。”
“可你刚才问我你能不能不离开你,我已经答应了。”
“你的意思是——”
江倚月垂眼,声音略微发沉,“我还没想好,但我不想离开你。”
霍辞抬手,轻轻抚了下她的耳尖,“没关系。”
他尊重她的选择。
“真的没关系吗?”
霍辞眸色淡淡,声音也淡淡的,“毕竟那头是你的母亲,我不至于那么不讲理。”
但,如果被他发现她和傅南珩有什么,他也不确定自己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江倚月轻轻捏了下他的长指,低声问:“那你自己的事情呢?”
他语气淡淡,声音也没什么波澜,“我一直都有在接受治疗,你不必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
江倚月歪着脑袋思考了下,而后问,“你的心理医生,是庄轻雪吗?”
“嗯。”
“那……她为什么要喊你阿辞,搞得好暧昧。”
“怎么,你吃醋?”
“是啊,我不可以吃醋么?”
“小月亮。”
“怎么了?”
霍辞伸手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低低开口,“问你个问题,要说实话。”
“好,你问吧。”
他长臂揽着她,目光落在她身上,沉声询问:“你是不是喜欢我,嗯?”
江倚月慢慢抿起唇,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把问题重又抛给了他。
她的声音轻轻的,“那你呢,你喜不喜欢我?”
第48章 情话 骨子里的恶劣因子指不定哪天就会……
她话音堪堪落下之际,书房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紧跟着,霍焰的声音落入她耳朵里,“哥,你和江小花聊完了没,爷爷奶奶要走了。”
江倚月抬眼,目光落在霍辞身上。
他整个人的气质一如既往清隽淡漠,面上更是毫无波澜起伏。
她抬手收起书桌上的白色药瓶,放进兜里。
江倚月轻抿了下唇,望着他低声道,“哥哥,我们出去吧。”
霍辞侧首瞧她一眼,淡淡应了一声,转身旋开书房门。
门外站着的人,俨然是他的好弟弟。
霍辞目光掠过他,径直往前走。
霍焰稍稍侧身,视线在他哥身上停留了半秒。
霍辞对他的态度一贯如此,他倒也习惯了。
霍焰轻轻耸肩,笑着朝江倚月走过去,“江小花,你和我哥待一起这么久,都聊什么了?”
江倚月扯唇淡笑了下,“没什么。”
霍焰上下打量着她,问:“他没欺负你吧?”
江倚月轻轻摇头,“没有。”
霍焰皱了下眉,“也是,他哪里舍得。”
可是,霍辞对她好,并不代表他喜欢她。
江倚月神色微动,盯着那道熟悉却渐行渐远的颀长身形看了许久,淡声询问,“我们也下去?”
霍焰嗯了声,抬脚往前走,提议道,“你要不要在我家玩会儿?”
江倚月抿了下唇,淡声道:“看情况吧。”
“看我哥的情况吗?”
江倚月愣了下,而后轻轻笑开,“知道还问。”
霍焰眉心轻蹙,“江小花,你是不是对他太好了点?”
她微怔,“嗯?”
“嗯什么,我说的不是实话么,我又不瞎,我哥在那位客座教授面前是怎么对你的你那么快就忘了?你对他倒是向来百依百顺的,你怎么不对我这样?”
他哥对江小花的好,在他喜欢的人面前显得不够看的。
总而言之,他还是对之前跟他哥在南理工食堂碰面当天发生的事情耿耿于怀。
江倚月眉眼微垂,低低道,“你知道的。”
他知道原因的,她喜欢霍辞。
“江小花,你完全不必为了他做你不喜欢的事情。”
江倚月看向他,开口道,“我没有啊,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霍焰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声音比方才低了几许,“明彻挺好的,去见见吧。”
安静半秒,他又道,“也许,也许他更适合你。”
她性子太软,他哥……骨子里的恶劣因子指不定哪天就会被激发。
活脱脱一危险分子。
更何况,霍辞都已经亲口承认他有喜欢的女人了。
她手指微微收紧,声音轻轻淡淡,“会见的,他陪我一起。”
“什么?我哥要陪你一起相亲?”
江倚月没说话。
她知道他都听见了。
霍焰轻嗤一声,“你们也不怕把明彻给气死。”
“大家一起见面吃个饭而已,明医生应该不会介意吧。”
“谁知道呢,外界都传他脾性温和,可那是对病人,要是面对我哥,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温和得起来。”
江倚月:“……”
算了,还是别和他废话那么多,赶紧去送爷爷奶奶好了。
她快步走到楼梯拐角处,径直下楼。
霍焰看着她的背影,眉心拧作一团。
江倚月跟着霍辞,将爷爷奶奶、二叔二婶,以及霍焰那个略难缠的小尾巴一起送到了隔壁那栋别墅。
他们并未在那里多待,三五分钟便回来了。
江倚月与霍辞并肩上了二楼。
进卧室前,她扯住他的衬衫衣角,低低开口,“哥哥,晚安。”
“晚安。”霍辞身体微侧,视线落在她身上,嗓音低沉清冽。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周三。
下午最后一节课上完,江倚月同薛听妍一起去了食堂。
吃完晚餐后,她们一起回了宿舍。
江倚月刚踏进宿舍门,口袋里的手机就“嗡嗡”地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