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堂前雁(双重生)——早睡王
时间:2021-05-28 08:26:39

  他稍顿了语气,轻声:“自有他们的下场。”
  他甚少一口气说这样长的一段话,这会儿嗓音悠然,好像在聊什么随意的事。
  王蒨一点点理解吸收他的话:“你无非是想告诉我,你们李氏更适合坐在高位上。”
  “李意行,我没有那么蠢。倘若我是平民百姓,亦或者哪怕是个街边乞儿,见李氏夺位,都会感恩叩谢。”她咬着唇,失落道,“可我是华陵公主,我出生在王氏。父王昏聩,但宫中还有我的姐妹和族人……”
  “你只告诉我,前世阿姐与二姐,是不是你们族人动的手?”
  李意行自嘲一声:“我真的不知,你阿姐想要提拔寒门的地位,改去用官的门世受制。阿蒨,你想一想,这触了多少人的逆鳞?洛阳中又会有多少人想杀她?李氏必然有人想动手,就是不知究竟前面还有多少人提着刀子。”
  王蒨深吸一口气:“那二姐呢?”
  “我可以告诉你,是谢氏的人动了手,”李意行病气未褪,倚在屏风边,糊糊又从案下跳到他怀里,他继续道,“你的两个姐姐风头太甚了,阿蒨,你保不住她们。”
  他想诱哄她:“你留在我身边,前世的事情不会再发生,我会对你比以往更好。”
  要去吗?像从前一样,只需要依赖他,他会替她摆平一切。
  王蒨想也不想:“我不要。”
  昨夜她的态度有多坚决,李意行都看在眼里,此刻也并不意外,他原本就没想过能成。
  “李意行,我不信你是会放弃权势的人,”王蒨有些不安地看着他,“让你对前世无望的,真的是我么?你说那些士族烂泥扶不上墙,你们李氏登位之后,又怎么样了?”
  李意行低着脸,没想到她能问到这件事,尽管他原本就打算这样说。
  他缓缓哀声:“我走之前,李氏还未完全崩坏,但也只是时日长短。”
  “你们家族也逃不过这样的命运。”王蒨并没有尝到快活,反而有种本应如此的感觉,凭什么其他世家从内崩于外,李氏能安然抽身?这样奢靡入骨的世家,终究也撑不了多久。
  什么家训勤勉口口相传,遮羞布罢了。
  李意行的声音涩然:“阿蒨,我说不会动你的族人,就是因此了。攘外必先安内,世家之间继续崩乱下去,无论是谁登位,都不过是一同覆灭。”
  王蒨根本就没有真的以为他是为自己而来,听到他说攘外安内,才有几分真实感:“既然如此,你回你的李氏去肃清,我留在洛阳与姐姐们在一块儿。”
  她虽然不尽然相信李意行的话,即便他要回去整顿族群,他也还不是郎主。
  但撕破脸也没什么益处,王蒨只想与他分开,她诚心道:“你我重生一回,各有前程要去,我的确还对你有怨恨,但并不想再纠缠,就在这里结束吧。李意行,待你病好了,我自请和离。”
  李意行无法接受她的释然,不甘道:“和离?告诉旁人你不能有孕么?阿蒨,你竟然觉得我会在乎这个。”
  他撑在案上,握住了她的手:“前世你不曾有身子,这会儿你可想明白了?李氏并非一开始就想谋反,耶娘盼着你生个孩儿,起初是你我年少才未有所得,后来我听到风声,怎么敢让你有孕。”
  “从前的小国燕朝,立国也不过三年,太子生母乃是前朝公主,燕朝成立后,便要太子亲手拭母以防外戚复起。”李意行看着她的眼睛,“母死子贵这样的事,不能发生在你的身上,阿蒨。”
  “这些都不重要,李意行,我不想原谅你,是因为我害怕你,你明白吗?”
  王蒨终于挣扎着,重新站起了身子,糊糊因这二人的争吵缩成一团,不敢晃尾巴。
  李意行怔忪着望着她,他的眼尾胭红,下颌线条又十分清美。
  他仔细看着她的脸许久,忽而松懈下来,低声笑问:“你怕我?阿蒨怕我什么?你的长姐亲手割下旁人的头颅,二姐更不必说,你不怕她们,却要怕我。”
  他又委屈道:“我甚至没有在你面前杀过人。”
  在这人命如草芥的世代,这好似勉强算是优点。
  王蒨却不想与他演戏:“你是不当着我的面杀人,只在背后将别人杖邢裂尸。李意行,我一直觉得你很奇怪,却不知道究竟是哪里,现在我明白了,原来是因你言行不一!你总是说得那么好听,做的事情却让我害怕。”
  她快步往门外走:“我不管你如何想,你自己养病吧,过两日我们就和离。”
  王蒨往外走,还不忘捞起糊糊,随后关门甩袖而去,留李意行一人在房内。
 
 
第34章 巴掌   王蒨却会错了意,惊恐万分,下意……
  新月如钩,王蒨抱着糊糊走过长廊。
  霖儿伸着脖子,等了许久,端着药守在不远处,进退两难,好不容易见公主出来了,连忙凑上去问她:“公主,这药还要用吗?”
  王蒨摸了摸糊糊的头,想起那苦涩的滋味,只道:“不必,往后也不用煎煮。”
  她又问:“乔杏呢?”
  “乔杏姐姐带着几个婢子在收拾书房。”霖儿只当是糊糊不再服药,松了口气。
  王蒨应了声:“命人去备水吧。”
  她快步往小房里走,银球和圆饼正在房内追逐,打闹得不可开交。见糊糊窝在王蒨怀里,两只狸奴虎视眈眈地望着它。王蒨将糊糊放了下来,喂三个小祖宗吃饭用水,给它们三个顺了毛,糊糊嗅了嗅她的手,像是在安抚她。
  银球和圆饼不知刚才发生了何事,倒也像争宠一样疯狂地挤开糊糊,轻舔王蒨的手心。
  王蒨忍俊不禁,心头愁云散去。
  没一会儿,婢子来通报浴房备好了热水,王蒨安抚好几只小家伙,往浴房里去。
  她褪下一身金钗华服,在池中放松了身子,可李意行的身影与一言一行仿佛挥之不散,不停在她脑中浮现。
  王蒨总感到李意行有些古怪,若有似无的阴冷与控制欲,隐藏在他温柔秀致的皮囊下,不知什么时候又会按捺不住本性。他的身上也总是很冷,王蒨记得很清楚他前世并非如此。
  遽然之间,她想起了那夜在临阳城,她摸到他冰冷的手,李意行说他贴了冰鉴,果真是如此吗?一定不是的,他在骗她,王蒨想着,他就像……像蛇一样,冰冷又爱控制她,可不就是一条吐着信子的蛇吗?
  想到这里,王蒨顿时打了个颤,她扶着浴池的边壁,又往热水中钻了钻。
  乔杏大大咧咧地在外面喊她:“公主,书房都收拾好啦,要使人进来伺候吗?”
  王蒨亦是高声回她:“不必,都下去罢!”
  她在水中越泡越冷,没了洗沐的心思,很快就起身穿上了宽袍往书房去。
  两个双螺髻的婢子在房外点香驱虫,三公主久不用书房,这会儿四处都被重新擦了一遍,换上了轻纱的窗幔,夏季的虫鸣声隔得很远,架上的书换成了竹筒与史册政籍,都是王蒨方才从长姐府中带回来的。
  夜里她见李意行高烧不醒,请过郎中看了后,自己与二姐一同去往长姐府中用膳。梅珍姑姑亲自下厨,煮了一桌都是她们几人爱用的,吃到一半,江善还来了一趟,说是要正事要商议,可说完之后也不愿走,长姐留他吃了几口饭,又叫他赶紧滚。
  王翊看不惯王楚碧口是心非的样子,笑得快要岔气,姑姑连忙给她拍顺了,王翊又与王楚碧喝起酒来,都是烈酒,江善在一旁看得直皱眉。
  王蒨只在一旁小口喝着果酒,她不想回府,两位姐姐也不曾过问。
  酒足饭饱后,王翊又临时起意,命人去拿了玄铁长弓,手把手教起了王蒨如何使弓。
  二姐可比李意行严苛多了,王蒨有几处姿势不对,还被她拍了拍,好不容易有模有样地拉着弓,谁成想一个没绷住,松开了弦,弓箭射在了王楚碧府中的柱子上。
  众人一番笑闹后,王蒨厚着脸皮向长姐借来了书籍翻阅。
  她对政事可谓一窍不通,这会儿翻阅起长姐读过的书册,即便四处写着随记,可看在王蒨眼中,仍然是晦涩难解。她长叹一口气,点上了白蜡,告诉自己万事开头难。
  今日李意行病倒,王蒨也没让下人帮忙,自己在房内摸索了半晌,将衣裳一件件穿得妥帖,发髻也是自己挽了起来,样式很简单,但也没什么不妥,若非时辰赶得紧,王蒨甚至想给自己再试着上个妆。
  王蒨相信读书亦是如此,勤勉不懈总有回报,因此,她才书房内坐到子时才打着呵欠回寝房。
  寝房外的壁灯吹灭,房内只留了一盏微弱的油灯,李意行靠在软枕中闭着眼,不知是不是睡着了,拧着眉一动不动,好像又发起了低烧。
  王蒨见他睡在角落里,也懒得再把他叫醒,褪去鞋袜上床,二人中间隔得很远。
  油灯飘忽,被她吹灭,房内一片昏暗,王蒨侧着身子,盖着被子快要睡着,李意行又不死心地叫了声:“阿蒨。
  王蒨累得要命,实在不想争辩,没有理他。
  李意行自她背后拥住她,语态温柔:“阿蒨,我思前想后,这会儿不是和离的好机会。”
  王蒨不得不睁开眼,她试着去让他松手,也只是徒劳,只能任他抱着:“你到底要怎么样?”
  他的身上很烫,是因病才会如此,声音听起来倒没什么不妥:“成婚一个月就闹着和离,历来是没有这种事的,何况你我二人还是指婚。”
  “我明白你恨我,讨厌我,但此事再缓一缓,好不好?”他近乎于哀求她。
  可王蒨还是不愿意:“我不想再看到你。”
  李意行撑着身子看她,二人的面容在夜色中无限接近,他漂亮的眼睛里有些痛苦和难以分辨的意味,掺杂在一起成了疯狂地执念。
  “你不想看到我,过两日我就会回临阳城,”他说着,歪头看她,“谢氏的人蠢蠢欲动,你阿姐随朝听政无非是想分一杯羹,这会儿你我二人还不是分离的时候,你仔细想一想,阿蒨。”
  王蒨听到他说要走,才清醒了些:“分居吗,也成,什么时候走?”
  一个在临阳一个在洛阳,王蒨怎么想都觉着很舒坦。
  没料到她如此决绝,李意行轻笑:“等我病好了。”
  她将他推远了些,重新合眼:“你既然要走,能不能将我身边的那些眼线也一同撤走?谁愿意被天罗地网地看管着,很恶心。”
  她的语气很平淡,不知是累了亦或是已经接受,李意行却感到一阵阵心惊。
  他脑海中疼痛不堪,混着低烧还有一股恶心感,好像是在嘲笑他自己。李意行在她身边坐了半晌,忽然说道:“夫人,我不会再那样对你。”
  “你是说不会把我关到笼子里,还是不会命人监视我?”王蒨越说越愤懑,连忙止了话语,拉着被子想要睡觉。
  李意行却道:“我不会再伤害你。”
  这人像疯了一样,好话赖话都说尽了,他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仍在做着不知今夕何夕的美梦,王蒨懒得理他,实在没有话想跟他说了。
  室内静了半晌,李意行不知在想什么。
  “真的想离开我?”
  问完,他又生怕听到那个答案,伏身想要抱一抱她,王蒨却会错了意,惊恐万分,下意识给了他一巴掌:“滚开。”
  李意行错愕地顿住动作,这一次的力道比从前床榻间的小打小闹厉害得多,她真是恨毒他了,从来和颜悦色的王蒨被他逼到了这个份上。
  其实王蒨动手之后也有几分害怕,她从来不会这样,可是李意行实在是太烦人了,她又不是一点脾性都没有。
  他应该会觉得很没面子吧?王蒨惴惴不安地想,又安慰自己不应该心虚,做错的人不是她,是李意行。
  夜色中,李意行伸出了手,王蒨忐忑地看着他,没想到他只是替她理了理锦被,自己则下床了。
  “我在这里你必然睡不好,阿蒨,你歇息吧。”
  受了一巴掌,人还起着烧,额角的伤也没痊愈,李意行的面色似乎不大好,但到底月夜模糊,王蒨看不清楚,只见他披着衣袍走出了房内,又轻轻带上了门。
  就这样走了。
  王蒨不可思议地看了房内,放心下睡了过去。
  那头的李意行换了间厢房睡,公主和世子必然吵架了,这是府上下人心照不宣的事情,可谁也不敢问出口。
  闻山正守夜,见世子往厢房去,脸上还带着清晰可见的巴掌印,吓得一个哆嗦。
  他狗腿一般跑了过去,本以为会见到世子满面怒容,没料到他除了眉心微拧,神情尚算不错。
  闻山傻眼道:“世子,这是……可要拿些药膏来?”
  李意行这才回神,他竟思索了一番才颔首:“去吧。”
  闻山很崩溃,他想起那天夜里世子脖颈间的勒痕,又见他如今额角和脸上受的伤,忍不住怀疑莫非是王三公主关上门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一面?如果真的是,世子也不该一脸从容,他脾性哪有这样好?
  欺负一个还在起烧的人,公主怎么也不像是会干出这种事。
  他们夫妻二人究竟在唱哪一出,闻山左思右想也不明白,十分不安。
  他去寻人拿了涂疤消肿的药,给世子送去,关门时见李意行独坐于房内,看着夜色轻声叹息,身影清瘦孤寂。
  李意行握着装药膏的盒子,并没有急着揭开,只是从窗户看向阿蒨的寝房,分明两间房并不远,可当中的距离却叫他感到恐惧。从前的一念之差,叫她长了记性,而今他独坐于此,像窥探一样望着她的方向,只叹良宵难续,夜静更长。
 
 
第35章 分离   小公主离开了他,不仅没有狼狈不……
  王蒨翌日早早起身,站在床边看着窗外的湖泊,有些折服于自己的好眠。
  当初刚意识到自己的重生,她在李意行身边害怕归害怕,夜里入寝仍然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她还鄙夷过自己,如今看来未尝不是好事。
  乔杏带着人在房内收拾,霖儿从远处一路快步走来,状似惊吓,扒着门沿道:“世子、世子病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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