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善祥——暮兰舟
时间:2021-05-28 08:27:44

  她目前还没有当差任职,因而品级只是普通宫女,穿着海棠红袄、绿色素锦马面裙,再配上花头巾,幸亏她青春逼人、面若桃花、眉若远山、眼似秋波,能够压得住身上花里胡哨的颜色,衬得她如花美眷貌、矫若游龙身。
  胡善祥叉手,弯腰一鞠,行了个福礼,“两位殿下召民女所为何事?”
  朱瞻壑抢在朱瞻基之前开口,热情邀约,“胡姑娘昨晚斗刺客的表现令我十分折服,刚好我的内书房缺一位管文书的女官,今日特意来邀请胡姑娘,成为我的入幕宾客。”
  胡善祥记仇,她没有忘记昨晚朱瞻壑是如此咬定她是真凶的,虽然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觉得朱瞻基冷漠高傲,霸道不讲情面,还阴晴不定,君心难测,但是,两害取其轻,朱瞻基是她唯一的熟人,她初来乍到,没得选,只能先在皇太孙的羽翼之下,等将来站稳脚跟再谋其他出路。
  胡善祥说道:“多谢世子殿下厚爱。只是民女在山东的时候就已经决意追随皇太孙,既许下诺言,没有毁诺的道理。”
  其实并没有什么许诺,都是她瞎编敷衍朱瞻壑的。
  朱瞻基其实也并不想要胡善祥的“追随”,巴不得把她甩开,但迫于形势,他若把胡善祥安排到其他地方,就凭朱瞻壑不要脸的劲头,定能将她挖到身边当女官。
  莫得办法,朱瞻基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莫须有的诺言,“贤弟啊,胡姑娘自己选的,我们还是尊重她的意愿,你说呢?”
  朱瞻壑笑道:“恭喜大哥又得一人才,愚弟我羡慕的紧呐。”
  朱瞻壑悻悻而归:女人,从来没有人敢拒绝我,你是第一个。我还从未尝过被拒绝的滋味,女人,你再次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下一次,我会让你求我,求我带你走,哼!
  朱瞻基把好弟弟送到宫门口,正欲摆驾文渊阁处理政务,胡善祥踅摸过来了,欲言又止。
  朱瞻基屏退众人,“你还有何事?”
  胡善祥说道:“民女觉得刺杀案疑点重重,可能并非建文余孽——”
  “我说过了此案已经了结。”朱瞻基打断道:“他们刺杀的是我,又不是你。你觉得我会把自己的性命当玩笑,敷衍了事?你在质疑我的判断?”
  皇太孙语气依然平淡,但胡善祥听出了话里的威慑之意,心下胆寒,忙道:“民女不敢!”
  朱瞻基说道:“在宫里做事,想要一直安安稳稳的,不是看你读过多少书,也不是看你有多勇敢。最重要的是摆正你自己的位置,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管的不管。记住了吗?”
  胡善祥看着皇太孙杀气腾腾的眼神,忙道:“是,民女记住了。”
  朱瞻基的语气愈发冰冷:“这‘三不真言’你重复一次,给我记在骨子里。”
  胡善祥从来见过如此可怕的皇太孙,好像一头猛虎,随时扑过来把自己撕扯成碎片,吓得心慌意乱,脱口而出说道:
  “不该说的说,不该问的问,不该管的管。民女一定谨记‘三不真言’,做梦都不敢忘记。”
  犹如一道炸雷劈过来,朱瞻基当场楞在原地:好么,全记错了。我这是在皇太孙宫里埋了个雷吧!这个胡善祥走那那出事,简直是个扫把星啊,我的好弟弟,你快把她带走吧!
 
 
第21章 将错   听你三句话,阳寿损十年!  朱……
  听你三句话,阳寿损十年!
  朱瞻基一时无语,连“好弟弟”朱瞻壑都没有让他如此头疼过,但文渊阁案头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他料理,实在没有时间亲手教胡善祥宫里的规矩。
  我,皇太孙、一国储君,不能被一个女人搅乱心神。
  朱瞻基放弃了,说道:“你先回去,我会派专门的人教你宫规,没学好宫规之前,你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没有资格在端敬宫领事当差。”
  杀鸡焉用宰牛刀,我就不该管你。宁可白白养着你一个闲人,什么事情都不做,也总比你把事情搞砸了强。
  胡善祥那里晓得朱瞻基卸磨杀驴的小心思,她吓坏了,连连点头,“对不起,民女……民女说反了,是不该说的不说,不该——”
  朱瞻基忙得很,不得听她把话说完,就往文渊阁方向而去。
  看着朱瞻基的背影消失在宫墙拐角,胡善祥惊魂稍定,一拍脑袋,不对,我还有一件顶顶重要的事情找皇太孙,人命关天呢。
  胡善祥连忙跟过去,拐过宫墙,前面是两条分岔路,她初入宫廷,不晓得文渊阁方向在何处,周围又没有宫人打听,就碰运气择了一条道往前追去。
  狂追了约一百步,终于看见了朱瞻基人影,朱瞻基腿长,一步顶她两步,胡善祥气喘吁吁,实在追不上,就大声叫道:“殿下留步!
  朱瞻基果然停下来了,还走到了路旁边的凉亭下等她。
  皇太孙好像并非完全不近人情嘛,胡善祥快步跟上,追到凉亭,顿时一愣:不是朱瞻基,而是汉王世子朱瞻壑。
  他们堂兄弟长的有三分相似,朱瞻基今天穿的是大红圆领龙袍,上面绣着五条龙。朱瞻壑穿的是大红四爪蟒袍,龙和蟒都是金线绣制,长的一样,唯一的区别是蟒袍少了一根爪子,只有四爪,四爪为蟒。
  龙袍只有皇帝以及太子,皇太孙储君可以穿,皇帝绣九龙,太子和皇太孙是五条龙。而亲王和亲王世子只可以穿四爪蟒袍。
  在紫禁城,饭可以乱吃,衣服不能乱穿。
  这点常识胡善祥当然知道,但是由于距离太远,看不清四爪五爪,她就误以为前方那人就是朱瞻基。
  而朱瞻壑远远听到“殿下留步”,以为是叫自己,毕竟他也是个“殿下”嘛。回头看见是个穿着宫女服饰的人,虽看不清来人容貌,但此人裹着花头巾,没有首饰,整个紫禁城只有一个人这样穿戴——头上长虱子的胡善祥。
  朱瞻壑心中得意:女人,你刚才拒绝我,是在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吧。我就知道,你迟早都是我的。
  这不,巴巴的追过来了。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呢。
  “世子殿下?”胡善祥发现自己追错人了,把李鬼看成李逵了。
  朱瞻壑见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腰都直不起来,遂指着身边的石墩说道:“坐下说话,胡姑娘找我有何事?”
  胡善祥喘息渐平,冷静下来了,发现一个问题:她要找皇太孙说的事情,正是如何安置从朝鲜使团里逃脱的贡女韩桂兰,好像属于“三不真言”里的“不该管的不管”这一条呢!
  韩桂兰被救下后,直接送到了京城朝鲜使团,等待她的怕是重复姐姐韩妃的悲惨命运。
  朝鲜是大明的附属国,两国外交,自是与胡善祥一个小小宫女无关。
  她刚刚被朱瞻基劈头盖脸的狠狠教训一顿,长到十五岁都没有被人这么凶过,着实有些害怕,现在还心有余悸。
  皇太孙不准我管,他冷情冷性,即使有耐心听我说完,估计不会帮忙,还很可能再教训我一顿,骂我不该说的说、不该问的问、不该管的管。
  可是,韩桂兰可怜又无辜,差点在我眼皮子底下自缢而死。如果我袖手旁观,恐怕一辈子良心不安。
  那么……胡善祥看着眼前的朱瞻壑,为今之计,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至少他是汉王世子,目前北平城第二有权势的人。
  胡善祥说道:“殿下可知朝鲜使团在何处?”
  她问这个干吗?朱瞻壑摸不着头脑,“各国使团都下榻鸿胪寺,怎么,胡姑娘认识朝鲜使团的人?”
  胡善祥点点头,“民女认识朝鲜使团的一个贡女,可以去鸿胪寺见见她吗?”
  朱瞻壑有心拉拢胡善祥,说道:“可以啊,北平城里,还没有本世子不能去的地方。”
  瞧瞧,我多厉害啊,还不快投奔本王。
  胡善祥纳闷了,“乾清宫殿下可以随意进出?”
  朱瞻壑摇头,“那是不能,乾清宫是我皇爷爷住的地方。”
  胡善祥又问:“端敬宫呢?”皇太孙住的地方。
  自是不能。朱瞻壑觉得有点没面子,遂转移话题,“你还去不去鸿胪寺?”
  “去。”胡善祥马上站起来,“多谢世子殿下!”
  朱瞻壑存心炫耀,就把胡善祥带上自己的大马车,九匹骏马拉的大车,车厢就像一座小房子,胡善祥那里见过这种排场?好奇的在这个移动的小房子里东看看,西瞅瞅,透过窗户看着北平城繁华整齐的街道。
  朱瞻壑见她天真浪漫,毫无警惕之心,便试探的问道:“你和皇太孙在山东的时候,是如何逃出建文余孽的追杀?”
  朱瞻壑只晓得父王派出德州的刺客全军覆没了。
  胡善祥趴在窗台上说道:“我也不清楚,当时他们打起来,我胆子小的很,吓晕了,醒来时就在一艘船上。”
  胡善祥不傻,她晓得皇太孙多疑,干脆一问三不知。
  安乐堂的婵儿在给胡善祥洗澡的时候仔细观察过,她身上的除了右肩有个指甲盖大小的疤痕以外,的确没有任何外伤,没有打斗过的痕迹,这些情报都告诉了朱瞻壑。
  胡善祥应该没有说谎。
  朱瞻壑见套不出什么来,又问:“你是山东人,如何与朝鲜贡女结识?一到紫禁城就要去见她。”
  胡善祥也不敢细说,说道:“机缘巧合,我和她同塌而眠过一夜,相见恨晚,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嘛。”
  那晚船上挤着三百多个尼姑道姑,几乎人贴人的睡觉,翻个身就是前胸贴人家后背了。
  朱瞻壑脑子里立刻浮现两个妙龄少女耳鬓厮磨的场面……喔哦。
  胡善祥见朱瞻壑发愣,反问道:“这些朝鲜贡女都是要进宫当嫔妃的吗?”
  朱瞻壑一笑,“怎么可能,大明宫廷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少数几个家世好、相貌好的贡女会给个位份,绝大部分贡女分赐给功臣或者藩王,或者送到御膳房做事。”
  胡善祥听了,脑子里顿时闪过一个念头,“世子殿下好厉害啊,什么都知道,民女佩服佩服——殿下,可不可以把民女的贡女朋友安置到御膳房去?我们两个想一起在紫禁城当差,延续我们的友谊。”
  只要韩桂兰不当妃子,她就不用重复亲姐姐被无辜赐死的命运。
  朱瞻壑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这个朋友想去御膳房搬泡菜坛子?不想当被人伺候的嫔妃?”
  “真的。”胡善祥点头道:“我和她都是天生劳碌命,有点事情做,活的自在些。”
 
 
第22章 就错   两人到了鸿胪寺的朝鲜使团下榻处……
  两人到了鸿胪寺的朝鲜使团下榻处 ,点名要找韩桂兰。
  但是朝鲜使团面面相觑,支支吾吾的,吓得胡善祥以为韩桂兰又寻死,急忙道:“人呢?速速带我去见韩姐姐!”
  一个使节出来解释道:“早上皇太孙派人来,说贡女韩桂兰私自出京,行为不检,罚没了她参选嫔妃的资格,把她拉去御膳房做苦役去了。”
  若不因如此,以韩桂兰的容貌才学,以及朝鲜两班贵族的出身,必定会封以位份,成为后妃。
  胡善祥一愣:朱瞻基不是叮嘱过,不该管的不管,要我在宫廷独善其身吗?怎么他……
  胡善祥猛地意识到自己低估了皇太孙,他并非完全是个冷情冷性、眼中只有利益权衡的储君。表面上,他对韩桂兰宁可死也不要当嫔妃的绝望无动于衷,只想抓到佛母,其实他记在心里头了,一回紫禁城,就立马找了个合适的借口把韩桂兰“摘”出来,安排妥当,根本不需要胡善祥开口去求他。
  原来皇太孙的内心不是冰冷的钢铁,他也有柔软和温暖的一面。
  胡善祥心里长吁短叹:唉,惭愧啊惭愧,是我对皇太孙有偏见。
  朱瞻壑说道:“不是我不帮忙,这不歪打正着嘛,不用我出手。不过了,我会和御膳房个打招呼,没人敢欺负韩桂兰。”
  两人又上了马车,胡善祥要回宫去御膳房找韩桂兰,朱瞻壑说道:“她人在紫禁城里,肉烂在锅里头,你急什么,以后有的时候见面。胡姑娘第一次来京城,我带你四处逛逛,宫外比宫内好玩,这新的都城比你们济宁城大百倍,各种好玩的,好吃的,你会喜欢这里的。”
  胡善祥听了,一股寒意窜进了脊梁骨,济宁?汉王世子怎么知道我的来历?知道我身份的活人,只有皇太孙和那个一直昏迷的护卫,除非……
  胡善祥强忍住寒意,婉言拒道:“世子殿下政务繁忙,民女怎好打扰。”
  朱瞻壑说道:“昨晚我冤枉了你,本来打算好好补偿你,今天机会难得,就带你出来好好玩一趟。”必定让你拜倒在本世子的滔天权势、还有风流倜傥之下!
  以胡善祥的年龄,自是玩性不小,可是她方才仿佛窥破朱瞻壑热情好客面具下的另一面,心中胆寒。
  当然,她也害怕朱瞻基。可是怕归怕,和朱瞻基在一起她觉得是安全的。
  这个朱瞻壑令她不安,渴望逃离。
  胡善祥说道:“殿下的心意民女心领了,可是民女现在没有心思玩——昨晚和建文余孽婵儿搏斗,又噩梦连连,没有睡好,现在困的很,眼睛都睁不开了,只想回去睡个回笼觉。”
  朱瞻壑凑近过去看她的脸,她素面朝天,不施脂粉,眼眶的确有一圈淡淡的青黑之色,没有睡好的样子。
  眼前蓦地出现个大脑袋,胡善祥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体态变得僵硬起来。
  朱瞻壑感觉到她的紧张,“你好像……很害怕?”
  胡善祥说道:“殿下靠的太近了,男女授受不亲。”
  朱瞻壑不要脸,他没有后退,还上下打量她,“你今天早上还光着脚在我哥的寝宫里乱跑,那时候你还像不是拘泥礼节之人。”
  胡善祥说道:“那时被噩梦所扰,就像梦游似的,民女失礼了。”
  朱瞻壑终于肯放过她,坐回座位,往后一仰,“我跟我哥不一样,他从小就严肃古板,不苟言笑,张口规矩,闭口礼仪,你在他那里当差,要先立规矩。我就随便多了,不用建立什么功业,反正将来都去自己的藩地就藩,吃吃喝喝一辈子就过去了,所以你跟我在一起时不用拘泥礼仪,放轻松些——坐下,我们喝杯茶,提提神,很快就回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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