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那人真的是林烬生的亲传弟子。
可是……他根本没能伤到她啊……
又或者,就算是林烬生护短,愤怒,无论如何,要为他的弟子报复回来,就算是这样……
就算是这样……
断手,断脚,碎婴,甚至是废掉全身修为和灵根……
至少……至少……留他……留他一条性命啊……
大概直到最后,魏承志都没有理解到对方是如何做到的。
甚至于,他都难以理解自己身为元婴大圆满这般的大能,明明是……这般完美而强大的身体中,在那人回眸的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个时候,魏承志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位传说中的凌云峰尊者,站在初灵界的巅峰的男人,在一片炫目的银蓝光辉中,宛如神祇一般的降临。
世上总有一些人,生来的骨子里就带着绝代风华,只能被芸芸众生仰望。
比如传闻中,拥有雷灵根的修士,若是有朝一日飞升,窥见天机,甚至能挥手间号令天罚劫雷。
这样虚无缥缈到连小孩子都不会信的传说,此时此刻却真真切切地在魏承志的面前发生了。
——雷霆惊落,万里焦土。
无数波澜壮阔的神迹在疯狂涌动的雷云中闪现,甚至于,其中更是隐藏着一丝让人恐惧到藏匿于死亡的可怕气息。
魏承志呆滞地仰望着,膝盖骨猝然碎裂,让他瞬间瘫倒在了地面上,犹如一只匍匐在泥淖之中的丧犬,狼狈不堪。
可即便如此,他也只是呆呆地凝望,鲜血从额头滑落,浸透了睫毛渗入眼眸中,只是他依旧无暇伸手去擦拭,只是任它将原本就浑浊的眼白浸染成了可怕的血红色…
此时此刻,魏承志看起来宛如一个深陷地狱泥淖的恶鬼。
【——这真的是人类的力量吗?】
很奇怪的,在恐惧无限攀升的这一刻,魏承志脑海中出现的第一个想法竟然是这个,可是
【怎么可能呢?】
【这怎么……怎么可能呢……】
【劫雷和天罚,那明明是……明明是……】
这一刻,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
魏承志呆呆地看着远处那个男人,那雪色的长袍上镌刻着精致华美的祥云纹路,仿佛下一刻就要从锦缎中挣脱,飞上九霄。
那人抱着怀里的少女,将她死死按在胸腔的位置,让人感觉……那大概不是一个拥抱,而是用她来填满胸口处可怕的空虚。
像是溺亡的飞鸟衔住了一缕稻草,
像是搁浅的鱼得到了一滴溅落的露珠,
像是踽踽独行在黑暗中的人捡到了一只火柴。
实际上,被拥抱的人,并不是被圈禁在怀中的云竹,而是,伸出双臂不断颤抖着收紧的江煜。
平日里那一份淡漠和清雅的伪装,就像是不防水的油彩,在这一刻被可能失去的可怖潮水冲刷得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宛如幼兽一般的,对孤独的不安,对失去的恐惧。紧接着,更深一层的东西也开始从江煜的身体里悄悄地爬出来了。
那是大概是……
这时,他忽然间停止了颤抖,并且下一秒就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冷静到了极点。那双漂亮的猫瞳深处开始涌起一股骇人的猩红风暴。
江煜轻轻地将少女的面颊按在颈窝,遮掩住她的视线。
然后,漫不经心地回眸
伪装于人世间的禁渊凶兽在这一刻,骤然睁开了冰冷的竖瞳。
而那里面则是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了粘黏而冰冷的杀意。
那一瞬间,魏承志整个脑海中就只剩下一片恍惚的空白。甚至那张脸上原本不可置信的表情,还未来得及转换成恐惧,就被七窍喷出的鲜血弄得模糊不清。
在剧痛遍布全身之前,在身体的痛觉神经将可怕的痛楚传达到大脑之前,他的内脏和丹田便已然被撕成了乱七八糟的肉糜。
甚至于,凄厉的惨叫出口之前,整个声带就已经被破碎的内脏和喷涌的血液堵住塞满。
【不……】
【不要!】
【救救我……救救我!】
连惨叫都难以发出的魏承志,只能不断地在原地抽搐痉挛,四肢发出清脆而可怕的骨裂声,犹如一具提线木偶正跳着滑稽的舞蹈。
所有的求饶惨叫都只能在脑海中闪过一线,便被铺天盖地的痛楚湮没。
【不……不……不不不!】
【我是……我是未来的归元宗宗主……】
【我马上……马上就要晋升化神,化神……化神!】短短几分钟,魏承志就从原本完整的人形变成了血肉模糊的一滩肉糜,就连神魂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撕扯成了碎片。
他从未想过。
或者说,整个修真界的人都不可能想象到这般荒谬的事情。
归元宗的少宗主,六百岁的元婴大圆满,再过几年就会成为第二大宗门掌权者,甚至晋升化神的魏承志,就这般简单地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越淮在一旁目睹了全程,他面容惨白,浑身都被冷汗和血液浸透了,仿佛刚从血水中捞起来的一样,看起来狼狈又凄惨。
单方面的虐杀,毫无遮掩,毫无怜悯,毫无顾忌。
甚至于简单到,都不曾挥动一下剑刃。
——这不正常
即便是化神对元婴有着极为可怕的修为压制,仅凭一个眼神就将元婴大圆满的修士瞬间虐杀……这样的事情,——绝对不可能。
【除非……】
越淮跪在地上,整张脸上已然做不出任何表情来,他恍惚地抬头,看先远处那个一身白衣如雪的男人。
很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猩红而冰冷的竖瞳。
——那是魔族才会有的眼睛。
【魔族……?】
越淮的脑子登时一嗡,仿佛年久失修的钟表,突然被狠狠敲了一下,于是终于开始艰难而缓慢地转动。
【云竹!】
他猛地抬头起身,过于快的速度让他踉跄了一下,然而再次抬头的时候,便恰好看见对方温柔地将少女抱起,准备转身离开。
“等……”
越淮刚喊出一个字,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咽喉,再也吐不出任何一个字。甚至于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被冰封。
原因无他,只是对方忽然间随意侧眸瞥了他一眼。
即便这时候,江煜的瞳仁已然恢复如常。甚至,那眼神大抵连警告都算不上,仅仅只是餍足而去的凶兽心血来潮,随意瞥了一眼脚下的蝼蚁。
他们之间没有说任何一个字,只是尊卑胜负便已然如天堑般昭然。
在男人转身离去的瞬间,越淮便瘫倒在了地上。那是他第一次尝到了如此无力和卑微的滋味。
漫长的沉寂之后,少年才幽幽发出一声叹息。
【不愧是……烬生尊者啊……】
他躺在在一片焦土的地面上,脑海中不断回忆着对方那双猩红而冰冷的竖瞳。那一幕就像是一场循环轮回的噩梦,然而却是越发地清晰。
清晰到,让越淮不确定,那到底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还是他一时精神恍惚而产生的幻境。
但是……
【——那是烬生尊者。】
他闭上眼,
【那是……云竹的师父啊。】
【是她最喜欢的……】
“……师父?”
少女纤细的小臂环着他的脖子,目光依旧带着些许酒醺的迷离,在微暖的烛台之下透着潋滟的光。
“嗯。”
江煜低低地应了一声,然后把人放到床上,用指腹温柔地抚了抚她凌乱的鬓发。他并没有立刻带着云竹回□□宗,而是在丽水城的周边寻了个干净的客栈住下。
江煜不太明白为什么人类会喜欢这种味道古怪,又会让人失去理智的水。不过好在,并没有什么伤身的副作用。不过,回□□宗的路程几近一周,在这之前,他得让云竹先恢复正常才行。
少女坐在床边,像个小孩子似的微仰着头望他。她细细地辨认着男人的脸,手指在那张昳丽俊美的脸上乱摸一气,不过落到眼角的时候倒是不自觉的温柔了下来。
那是一双过分精致的猫眼,瞳仁大而幽深,宛如琉璃一般剔透澄明。眼尾上扬,鸦色的眼睫长而浓密,又多了几分风流靡丽之感。
这双过分漂亮的眼睛,总是不经意间,让人联想到高傲又柔软的猫咪。
她忽然凑近过来,细细打量了半天,才抿着唇笑起来,“真好看啊……”
云竹晕晕乎乎地低喃着,雪白的面容染上了几分绯红,鸦色的眼睫沾染着些许泪意,墨玉般的眼眸氤氲起朦胧的水泽。她的声音有些模糊,多了些平时不曾有的娇憨。
那声音像是一片轻柔的羽毛,在男人的心尖上一点点地扫过,带来大片酥酥麻麻的痒意。
江煜身子一僵,他抿了抿唇,错开云竹的视线,片刻之后才恢复了正常。
男人垂着眸子,任由她胡闹,手上的动作却是没停,很快就脱掉了云竹外面脏污的外袍和鞋,然后规规矩矩地把人放到床上,盖上被子。
“睡吧。”
这时候,江煜再次恢复了以前那般冷淡清雅的模样。将曾经那个身为禁渊魔物的自己死死地埋葬起来。
毕竟,他现在是她的师父林烬生。
而云竹一直依赖和喜欢的,也是林烬生。
这样的想法当初第一次浮现在江煜脑海中的时候,他并未有太多感觉。因为,那个时候,他只要再见她一次就好了。
——无论以怎样的身份。
只要,她能活着,然后待在他身边。
但是……
他不是林烬生啊。
“师父……”
少女墨色的秀美轻轻蹙起,她伸出右手,指了指额头的伤口给江煜看,“我疼。”
“……”
江煜怔了一瞬,随即从自己的思绪中挣扎出来。他抬眸看向她的额角,那上面暗红的血痂在雪白的肌肤对比下,显得格外狰狞。
强烈的色彩对比让江煜想到了很久之前
当初她掉下禁渊的时候,伤口也是这样的颜色。
“……”
男人的喉结无意识地滚动了一下,接着,他伸手捧住云竹柔软的侧脸,“别动。”
“……诶?”
鲜红的舌尖试探着伸出一点,轻轻舔过微烫的血痂,然后尝到了熟悉的,甜腻的,血腥味。但是,这样浅薄的亲昵并不能安抚刚才被唤醒的凶兽。
微凉的吻很快顺着少女的侧脸,落在了她的耳尖上。
唇舌湿软,暧昧蚀骨。
“师……父?”
少女茫然地攥着他胸口的衣襟。
紧接着,原本微暖的烛光忽然在微凉的夜风中灭了。恍惚间,云竹感觉到了男人的指腹在她的脸颊上摩挲着,升起些许暧昧的温度。
男人低沉的声音燃起几分明显的灼热感,
“江煜……”
“诶?”
他贴过来,将少女再次拥入怀中。熟悉的声音染上几分喑哑,贴着耳垂响起,里面充满了期待和乞求的味道。
“阿竹,唤我江煜。”
“……”
那声音带有极其蛊惑的味道,云竹恍惚了片刻,然后轻轻地跟着他念了出来。
“江……煜……?”
这两个字仿佛按下了一个未知的开关,
于是,漫长的静默之后
云竹在黑暗中,看见了一双红粉的猫瞳。
作者有话要说: 等下还有一更(我还在写)
第52章 五十二只偏执小徒弟
夜晚,木屋,棉床。
烛火燃尽了,幽幽飘散着一缕轻烟。窗外清冷的月色宛如流水般一泻而下,他们的影子被淹没在黑暗中,长发暧昧地交织在一起。
最后只剩下……一个温柔而冰凉的吻。
这样的黑暗,这样的场景,太过相似了。
让江煜想到很久之前,那个哭到哽咽的云竹,她那时候也是像这样蜷缩在床上。只是不一样的是,那个处于绝望和痛苦的少女像个小孩子一般,要固执地问他,。
【江煜……江煜你会抛下我吗?】
【如果,如果我做了让你伤心的事,让你不可原谅的事,你还会爱我吗?】那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江煜对她许下了一个承诺。
【——我会爱你的。】
那个时候,江煜还不懂,或者说,直到现在他依旧不明白。当时的少年只知道,爱是永远不分开的陪伴,是失去之后的刻骨之痛。
于是他成为了林烬生,换取了陪伴在云竹身边最为长久的身份。
但是,这样就真的足够了么?
至少以前是够的。
这么多年过去后,他有些朦胧地意识到,人类的爱,不应该仅仅只是陪伴才对……
于是,现在江煜开始感到了不满足,他想要更多。
比如作为江煜被她依恋和喜欢,而非林烬生。
比如此时此刻,这个比之前甜蜜太多的吻。
甚至于,像宴成渝和叶昭那样的……道侣。
【道侣……】
这个的词汇仿佛一个散发着极致香味的诱饵,将沉睡于黑暗中的凶兽骤然唤醒。
原本温柔试探的吻,开始变得滚烫灼热起来,甚至带上了极为明显的侵略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