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对于从禁渊中诞生的魔物来说,那些负面的力量对他而言便如同空气呼吸一般自然。
在江煜的认知中,他没有善恶。
至于欲望……
他曾经只是希望云竹能够活着,以及……简单的陪伴。
这两者被满足之后,它便成了一具极其坚固的枷锁,牢牢地禁锢在这世间最为可怕的凶兽身上。
让他露出了最为温柔无害的模样。
但是
“为什么她会怕我呢……”
江煜蹲下来,抱着双膝坐下。四周空白的空间在下一秒便犹如泼墨一般迅速染上了大片的色彩。
地面蔓延出绵软而青葱的草地,身后是一树盛大的繁丽艳桃。少年蜷缩着身子坐在树下,昳丽的面容流露出茫然的神色来,生出一种矛盾而妖冶的美丽。
他想了好久,好久……可是依旧想不通。
“——人类就是这样。”
天道很平静地说,
“他们的内心总是千变万化,不可捉摸。”
——正因如此,这样的生物才有无限的可能性。
但这样假大空的大道理并没有带给江煜任何安慰,他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办法去保护她,但是最后好像……
少年在这一刻想到了曾经的云竹。
她喜欢对他笑,温柔的抚摸,毫无保留地拥抱,柔软而生涩的亲吻,甚至于,隐忍而牺牲的保护。
而在这些的过程中,江煜对那个少女生出了执念,或者也算是……爱。
但是,他用同样的方式,用她曾经最喜欢的身份,对她做出这些事情的时候,得到的回应却并不如期许的那般。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了呢?
“为什么对那个女人执着至此呢?”
天道不能理解,说这句话的时候,祂素来平淡如水的语气中染上了一丝遗憾,“只要你想,我可以做出千百个比她更美的女人。”
“我也不知道……”
江煜抬起头,银色的长发如流水般倾泻而下。
“只是……”
“不是她的话就不行。”
少年的眼瞳中映照出无数散落的嫣红,温暖的光辉和花瓣交叠映在他的面容上,在眉宇间洒落下迷离的阴影。
“不行……”
“——人会死的。”
天道略显冷酷地说出了这样的真相,
“那是每一个世界都恪有的规则。而且……她素来的执念便是回到本来的世界,你又能留她多久?”
“江煜,别忘了你曾经答应过我什么。”
“……”
江煜的身子顿时一僵,他从未考虑过,或者说,他一直都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明明……
明明他最初只是想要她活过来就可以了……
可是
一旦想到阿竹可能回到她的世界,而从那以后,关于她的一切都将与自己毫不相关。
“……”
——他会疯的。
没有为什么,仅仅只是这样的假设在脑海中闪过,江煜就感到了身体内的力量开始叫嚣汹涌。
就像……就像曾经他在疯魔中吞噬掉整个禁渊,然后撕碎世界本源的那样。
那段时间中的江煜,连天道都心生悚然。
“不……”
少年死死地攥住了胸口的衣襟,佝偻的上身让他看起来像是个几近窒息的病人。攥紧的五指四周蔓延出了密密的褶皱。
“我不会……”
“我不会让她走的。”
江煜抱紧了双膝,那漂亮的银发散落下来,掩住了的眉眼,让人看不清神情,晦暗又阴沉。
“……”
天道发出了一声几不可察的叹息。
祂曾经为了更好地管理这个世界,便将自身,以及整个世界里面所有污秽邪恶之物放逐封印,于是才形成了禁渊。
但让天道不曾想到的是,从那被自己遗弃的地方所诞生的江煜,竟是比自己更强,而且丝毫不被任何污秽的力量所影响,完美地弥补了天道唯一的缺陷。
【——他会是比我更为强大而出色的世界管理者。】几乎快被少年撕碎的瞬间,天道的脑海中唯一剩下的,就只有这一个念头。
但是唯一美中不足的……
便是那个叫做云竹的女人。
即便天道知道,江煜之所以能够从一个普通的禁渊魔物,变成现在这般极为可怕的存在,都是因为那个外来世界的变数。
但若是要顺利地成为祂的继任者,那么少年必然要亲自斩断这份羁绊和执念。
【——因为一个出色的世界掌控者是不能拥有执念的。】更何况,是胜过于世界本源的执念。
……世间的事情总是这般奇妙且矛盾。
不过现在,他们的闲聊怕是要到此为止了。
因为这时候天道已然修复好了那具人类的躯体。而紧接着,江煜也重新恢复了人类尊者的身份。
祂看出来了,少年急着回去。
他总是这样,一旦离开那个女人就会下意识变得焦虑,甚至暴躁。
“两个月后,我们会再见的。”
——源灵秘境开启,到时候会有成千上万的修士涌入其中。
天道作为世界的掌控者,祂是需要世界中无数生灵的信仰和生气才得以生存的。
江煜需要祂活着,因此每隔十年便会送一批修士进去,当然进去的修士不会有任何损伤,只是贡献一些他们自己都不能察觉到的信仰之力。
所以,原本用于关押天道的牢笼才会被外界误认为是一处上古秘境。
……
与此同时,云竹已经在这处上古秘境的门口蹲了半个钟头。
最初,是按照林烬生所指的方向一路追过来,但到了后面,云竹已然能够自己追踪方向了。
因为沿路的地方,有一条很明显的魔族气息留下的线。
之前那人类的躯体出现了问题,导致他身上的魔息泄漏。于是江煜为了尽快修复,一路上都不曾掩盖。
只是
魔族……
那被隔离在另一片大陆的可怕种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云竹沿着残留的气息一路追到了源灵秘境的入口。此刻的秘境还未开启,上方只有一个宛如风暴中心一般的漩涡。
【如何?】
玉佩中那嘶哑的声音逐渐有所缓和,至少听起来没有初次那般刺耳了。
“什么如何,定然是我师父察觉异样,跑来追踪魔族了。”
即便心中有所怀疑,聪明的少女也依旧不给这未知之鬼任何挑拨离间的机会。
“……”
林烬生沉默了。
云竹寻了许久,最后都只发现那魔气到这里就不见了。
【莫不是进了秘境?】
【可秘境不是还没开呢么?】
云竹仔仔细细地将周围探查了好几遍,确认除了师父的气息之外就只剩下那未知的魔族气息了。
【只是……】
少女的眉心折出几线细痕,
【——这两者是粘合在一起的。】
【简直就像是……】
还未等云竹相处个所以然,脑海中便再次响起林烬生惊惶的声音,【快!快藏起来。】
咻
云竹下意识把玉佩往袖子里一藏,然后找了个隐秘的土坑藏了进去,隐匿起来。
在这一系列动作刚刚做完的瞬间,上方那个巨大的风暴中心便出现了一线银色的细痕,然后拉长拉宽,几秒后,江煜从那里面走了出来。
【师父……?】
等等!
云竹这时候突然想起来,源灵秘境不是元婴及以上都不能进入的吗?而且,还必须由数个顶级阵符师搭建出通道才能进去。
矛盾和诡异之处就在这里了。
先不说师父大半夜溜进去的目的,就连如何能够以化神之躯悄无声息地自由进出就很让人寻味了。
云竹无意识用指骨摩挲着剑柄,隐隐浮现在心头的猜测和怀疑让她整个人都有些发慌。
无论怎么说,或者仅仅只站在目前所掌握的情报来看
师父大概也许可能……是真的生了心魔……
这样的想法从脑海中跳出来的瞬间,云竹就慌了。
【若这件事情是真的……】
不过在这之前,她得赶在师父之前回去才行。
对,得赶紧走!
【趁没有被师父发现之前。】
然而她刚一转身,抬眸就对上了一双幽暗而冰冷的猫眼。
【要遭!】
那一刻,云竹半蹲在土坑里,姿势极其尴尬。她抿了抿唇,然后冲着男人灿烂一笑,“哟……好巧啊师父。”
江煜的视线从她的眉眼慢慢扫到纤细的脖颈,最后落到少女不断揉捏的袖口上。
——她紧张的时候就会捏袖子。
男人定定地看了她片刻,然后伏下了身子。
“诶?”
当师父对她伸出双手的时候,云竹还未反应过来对方要做什么,直到
那双手很自然地穿过了她的下腋。
“等……等等师父,我可以自己爬……”
云竹猛地醒悟!
咻
少女被江煜举起来了,准确地说,是那种抱小孩举高高的姿势,亲昵又温柔地将她从下面抱了出来。
被迫举高高的云竹:“……”
第57章 五十七只偏执小徒弟
“……”
直到落在地上,云竹才发觉自己刚才是处于一种怎样羞耻的状态。
——被当作小孩子举起来什么的……
“可……可以了师父,”
少女不自在地推了推江煜的胸口,示意对方松手。他们现在这样的距离有些过分亲昵了……简直就像是……
【——被师父抱在怀里一样。】
这样的念头在云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心跳突然就漏了一拍。
接着,她仿佛被烫到了一般,手掌下意识一个用力,整个人便像只受惊的小动物往后弹开。
“真……真是的,我已经不是小孩子——”
然而下一秒,男人的手臂便突然箍住她的腰身,一把将人卷了回来。那力度不算重,但是却有着一种可怕的压迫感。
江煜垂着眸子,一语不发地看着她。那双瑰丽的眼瞳中蒙上了一层暗色的阴翳。
——阿竹在躲他。
……或者说,是回避拒绝他的触碰。
这在以前是从未发生的事情。
江煜慌了,可是脸上呈现出来的却是越发阴郁冷酷的神情。
【——又来了!】
一股悚然的寒意从后背爬了上来,这样陌生而可怕的眼神让云竹感到了极度的不安。再加上之前的猜测……
【心魔……】
少女的眼中下意识流露出了几分害怕的神色,她攥紧了对方胸口的衣襟,折出大片紧张的褶皱。
“……师父,师父你先放开。”
她像是一只被猎人攥在手中的小鸟,徒劳又无力地挣扎。但是云竹越是这样挣扎,越是用这样的眼神看他,就让江煜越是害怕,越是暴躁。
男人无意识地收紧了手臂,伏身埋入少女细嫩的颈窝中,将人完全圈禁在自己的世界里。
除了熟悉而浅淡的花香之外,江煜感受到了她不断加快的心跳声,以及,因为紧张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可即便如此,少年却不知道要怎样去安抚她。
明明以前阿竹害怕的时候,他只需要抱一抱她就好了。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不行了?】
江煜想不通。
“放开……放……”
逐渐加深的力量开始让云竹感受到了疼痛。
然而在这一瞬间,江煜忽然察觉到了远处一丝陌生的气息。他的眼神猛然一凌,下一秒惊烈的落雷便在远处轰然而至。
“啊啊啊”
悚然的惨叫在远处响起。
紧接着,云竹就感觉束缚在身上的力量骤然一松,晃神间,面前的男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少女愣了一秒,然后敏锐地察觉到了可怕的杀气。
【……师父?!】
即便刚才那杀气不是针对她,但也足以让云竹惊了一身冷汗,不过源灵秘境开启之前都会设下重重阵法,防止修士们聚集,破坏了秘境。
她之所以能进来,是因为一路跟着江煜,以及,这阵法是宴成渝师兄设下的,她很熟悉。
【那这里为什么会有其他人?】
——莫不是跟踪她?
谁会跟踪她?
云竹赶紧向落雷的方向追了过去。
“饶命!求尊者饶命!”
一个穿着归元宗弟子服的修士在地上疯狂磕头,另一个受了重伤奄奄一息。而十几米的不远处,则是遍布着大片焦糊的肉糜残骨,勉强还能看见几个残缺不全的人体。
“都……都是宗主的命令……我……我们没办法啊……”
张垣此刻处于一种极致惊惶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