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确实我近几年来也在研究相关的课题,”
江明似乎是在为难地斟酌着用词,
“虽然,医学上的奇迹也不少,只是您女儿可能……嗯,毕竟她都已经昏迷了十几年,我们也做过很多努力……”
尽管听过太多这样委婉的死亡宣判,老人一下还是没有忍住,“可是……可是我的云竹她才……才十七岁……”
【我的云竹……】
【云竹……】
【阿竹……】
轰!
这个名字仿佛一颗核弹在江煜的脑海中轰然炸开,那威力几乎可怖到让他的每一根脑神经都在战栗。
疯狂的痛楚从心脏开始,宛如有一把剑生生地将其捅成了一滩狰狞的血肉似的,江煜几乎连艰难的呼吸都感知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你喜欢星星吗?】
【我想回家……我想要活着……活着回家……】【江煜,试着去爱一下除了我以外的谁吧……】【江煜,我,原谅你了……】
少年踉跄地退了两步,重重摔在地上,由于是斜坡,还滚了两下,连手心擦破流血都没有注意到。
他狼狈地坐在地上愣了几秒,然后突然猛地爬起来,立刻往住院区跑,像疯了一样的。
[你将不能活,也不能死,被迫斩断所有的羁绊,被迫剥离所有的情感,然后,永远永远囚/禁在这片虚无中。]
[这就是啊]
[——成为神明的代价!]
歇斯底里的男声和温柔的女声在江煜的脑海里疯狂碰撞,几乎让他的大脑痛得快要炸裂了。
但是,江煜不能停。
他不能……
【实际上我早就回不去了。但是我们两个,总得有一个人要幸福才行。】他怎么可以……
——忘了她啊……
“哎呀谁这么乱跑,不长眼睛啊?”
“喂,那个,医院禁止奔跑,撞到人了你知不知道……”
“哎哟哟,现在的年轻人真是……”
江煜不管撞了谁,也不管别人的谩骂不快,他只是拼命地跑,然后嘴里像疯子一样地念着。
“阿竹……阿竹,阿竹阿竹阿竹……阿竹!”
【所以江煜,拜托你连着我那份一起,要幸福啊。】砰!
少年终于撞开了那扇冰冷的病房门
微风吹起窗帘,金色的阳光像流水一般泄入,细小的尘埃在室内缓缓漂浮着。
然而开门的瞬间,他便被眼前的一幕死死定在了原地。
江煜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云竹。
瘦弱,苍白,浑身都插满了管子,冰冷干瘪得像一具尸体。
这时,他的耳边仿佛还萦绕着,少女那一声叹息般的告白【活下去吧,我爱你……】
江煜像是在这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他甚至不敢踏进一步,就这样突然跪倒在了门口,“可是明明……”
【明明一直想要回到这个世界的人,是你,】
【明明拼死为此做出了无数努力的人,也是你,】“但是,但是最后……”
因为他的自私,因为他扭曲的执念,因为他一遍又一遍的重置,一次又一次地将她拖了回来,所以最后,回到这里的,夺走了一切她渴望的幸福的人,却变成了……
“为什么……”
他捂住脸,泪水却从指缝中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为什么最后却……是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 啊……终于要完结啦
第103章 一百零三只偏执小徒弟
“啊……你是说那个女孩儿的事情啊。”
听闻素来冷漠的弟弟竟然主动关心一个陌生的女孩儿,坐在办公室的江明露出了略微诧异的表情来。
“嗯,我想知道她……关于她以前的事情……”
少年垂着头,嗓音有些沙哑,略长的刘海在眉眼间投影下了一片暗色的阴翳。
“唔,说起来很巧,那个女孩儿当时是我的同班同学,长得很漂亮,成绩,性格都很好,唔,而且特别擅长运动,在整个学校都很受欢迎,连好多女孩子都很喜欢她。”
江明仰在椅子上,努力回忆着,
“不过那年我们高二……放学时下了一场暴雨,听值班的保安大叔说,她当时冒着雨去救一只流浪猫,后来摔到了头,就再也没醒过。”
男人的脸色沉了沉,话语间多了几分伤感的味道,
“嗯……说实话A市这边的医院联系我,说有个脑死亡患者的家属愿意将病人作为新技术的试验者的时候,我也没想到会是她。”
这时候,江明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突然柔软,
“说起来,那年刚好是妈怀上你的时候。”
本来当初生了江明之后,江母就身体受损,不能再生育,结果在江明高二那年却突然怀上了江煜。甚至生产之后,原本虚弱不好的身体也逐渐越发健康。
而自那以后,他们家便一直幸福安康,平安顺遂。
像是开玩笑的语气,江明调侃着,
“所以妈总说,你大概是哪位心善的神赐给我们家的祝福。”
【神赐下的祝福……】
【神……】
“是么……”
江煜敛着眸子,脸上明明没有任何表情,但是隐藏在背后的双手,早已经战栗不堪。
“哥,那如果……”
“如果我说……她醒不来,是因为被困在了另一个世界呢?”
“……?”
这话在信奉科学的这个世界听来,大概纯属无稽之谈。江明诧异地挑眉,不过他也没有说什么否定的话,只是半开玩笑道,“如果是这样……我们这些医生或许,就该找找什么破次元壁的方法了。”
“破……壁……?”
像是突然注意到了什么盲点,江煜的眼珠开始颤动,一线赤红在眸底一闪而过。
像是察觉到了少年的状态有些不对,江明坐直了身子,皱起眉,“……江煜?”
砰——!
回应他的只有被狠狠甩上的办公室门,而屋内早已没有了少年的身影。
成为世界本源的内核,
化身成为一个世界的神明……是怎样的感觉呢?
空白,虚无,知晓一切,掌控一切,却又被剥夺一切。
面容,名字,羁绊,感情,乃至人格,所有的……独属于人类的所有一切,在神性被赋予的瞬间便被全部剥离。
曾经江煜肆意重置世界而造成的损伤和漏洞,都被这个世界新生的神明逐一修复。
他犯下的所有过错,都由她来一一弥补。
所有人的记忆被重新赋予,有关云竹和江煜的一切,都被彻底抹杀。
禁渊消失,奈河干涸,源灵秘境重新回归世界本体,成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林烬生因为夺舍次数过多,神魂崩溃,灰飞烟灭。
路天逸因雷灵根不融合,修为全废,终生都只能是一介凡人。
大长老大限已至,魂归故里,转世进入下一个新的轮回。
三大宗门没落,雷灵根的修士不再是某一门派的独属,修真界重新回归百宗争鸣的时代。
生死存亡,爱恨情仇,犹如永不休歇的潮汐,在这个世界的各个角落重新上演。
历史的齿轮不再为某个人而停留,也不再因为某人而重置,它只是裹挟着鲜红的因果线,不可阻挡地向着未来转动。
而此时的云竹,或者准确地说,这个世界新生的神明,正蜷缩在虚无空间的一脚。
这里什么也没有,触目间只有望不到尽头的,冰冷的白,甚至连时间,空间的概念都被抹除掉了。
除了……一树无比繁丽的巨大桃树。
它被神明精心温养着,肆意绽放,展示出一种动人心魄的盛大和灼美。
漫天粉艳,遍地落红。
新生的神明蜷缩在树脚下,银发如流水般倾泻而下,唯有发梢染着淡淡的嫣红,有一种几乎让人窒息的美感。
她的容貌回归到了最初的,属于“云竹”的样子,但是却在神光的加持下,染上了一众惊心动魄的清冷,让人仅仅只是触碰一眼,便觉是亵渎。
有一瓣落红忽然飘落在了神明的指尖上,她怔愣了一瞬,像是才注意到,“花开了啊……”
美丽的神明低低地呢喃着,
明明不久前,它还只是一片被截断的叶芽。
陌生又熟悉的喜悦和酸涩涌上心尖,但是还未等她细细品尝,便如同蒸发的水汽一般,消散得无影无踪。
那双美丽的眼眸再次恢复平静。
——犹如永不起波澜一潭死水
“……”
她仰起头望着满目艳丽灼美的桃色,脸上的表情却只剩下一片空白的茫然。
好半天后,这位新生的神明终于流露出了几分倦色。
重新修复世界漏洞花费了她太多的精力,她现在需要休息一下了。
银色的眼睫泛出了几分湿润,然后轻颤着阖上。
“我就……小小地睡一下。”
她收紧了双臂,像婴儿一样蜷缩在树干旁,然后陷入了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静谧如斯的空间中突然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敲击声。
咚——!
陷入沉睡的神明并没有醒,只是轻轻皱起了眉。
然而敲击声还在继续
咚!
咚!
咚咚!
咚咚咚!
於來越快,越来越急促,仿佛每一下都敲击在世界的心脏上。
“嗯……”
云竹被吵得不行,总算是勉强睁开了眼。
“谁啊,这么吵……”
刺目的白炽灯让少女反射性地闭上了眼,然后下一秒,那刺目的光就被某个人挡住。
她慢慢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触目是一只手,玉白,修长,很是精致,
——宽大的掌心刚好帮她挡去了刺目的灯光。
【……谁?】
云竹支起身子,视线顺着对方的手臂慢慢上移,一身熟悉的蓝色校服,修剪干净的短发。
终于,她的目光落到了少年的脸上。
面色玉白,眉眼染墨。
那双漆黑的瞳仁很大,很圆,带着一点冰凉的玻璃质地,有点像……猫咪的眼睛。
少女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竟是失了神。
“你……”
“阿竹,外面下雨了。”
江煜自然地拨了拨她额前压乱的碎发,露出一个柔软的笑,“——我送你回家吧。”
“……回家?”
这两个字几乎是让云竹愣了好半天,直到少年的指腹温柔地抚过她的眼角时,云竹才发现她竟然不知不觉流出了眼泪。
“啊那个……那个……谢谢……”
少女慌乱地后退,一边用袖子蹭干净莫名奇妙的泪水,一边磕磕巴巴地道谢。
这时候,她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
略显不整的桌椅,堆叠起来的,五花八门的习题册,还有黑板上写满了的粉笔字,还有门口的值日表……
那上面认认真真地写着她的名字。
——云竹。
窗外下着大雨,豆大的雨珠不断砸下来,哗啦啦的声音大得可怕。
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样,但是此刻又突然给她一种无比陌生的感觉。
“……”
少女愣神了好半天,才勉强压下心底的奇怪,她扫视了一眼教室,发现这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放……放学了吗?”
“嗯,你刚才太累,睡着了。”
少年很耐心地解释着,然后非常自然地背上云竹的书包,拉着她走出了教室。
“雨太大了,我送你回去。”
“哦……哦谢谢。”
云竹乖乖地被他拉着走下楼,空旷的走廊里面除了外面嘈杂可怖的大雨声之外,就只能听见他们两人交织缠绕在一起的脚步声。
甚至靠的近的时候,云竹还能听见少年略显急促的呼吸。她悄悄瞥了一眼两人紧紧相握的手,没有一丝缝隙的,十指相扣。
云竹的心跳突然间开始加速了。
【不,等等!】
脑海中划过一丝闪电,云竹猛地停在了原地,她皱起眉,以一种困惑又茫然的眼神望向对方,“等一下,我好像不太记得你,你到底是……”
“……”
少年骤然停下脚步,却没有放开手,他沉默了片刻,才转过来看向她,“江煜,你男朋友。”
声音淡淡,可语气却很笃定
懵逼的云竹:“……???”
她愣了几秒,登时红了脸,局促又慌乱地摇头
“不,不是……这位同学你是不是搞错了,我爸爸不让我早恋,而且我才十……”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