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她对利家还是有信心的,这么多年相处下来,前田利家算得上她身边相当得用之人了,只是少年气盛,还欠缺磨砺。
前田利家没有辜负信长的期望,他在自家主公的询问下,认真思考了下主公这边的力量,然后安心的感觉更甚,“胜利当然属于主公大人。”
织田信长这才满意的微微颔首,“不过就算如此,也要做好准备。”她希望手下有自信,但不是自大,只要涉及到战争,哪怕再小对手再弱,也要慎重对待。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这句话她可是记得清楚又身体力行的。
在召集手下议事之前,织田信长看了看底下跪坐着的前田利家,“我记得,你的父亲是从属林秀贞的与力吧。”林秀贞,可是支持信行的主力啊。
前田利家身体僵了僵,随即深深的低头,“是的,主公大人。”听主公提到父亲,他也是止不住的苦涩,作为前田家的四子,他在家里的地位有限,虽然也曾多次去信规劝过自己的父兄,一再的劝说父兄支持主公,奈何他人微言轻,现在看来,那些信都白费了。
比起前田利家的僵硬,织田信长倒不以为意,犬千代在她身边多年,她对他的信任,并不低。对于她信任的人,她并不需要试探。
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哪怕这种情况也一样。
所以织田家的家主特意站起身来,走到前田利家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前田家的利家,更是我织田信长的犬千代。”
前田利家闻言,更深的埋下头去,“嗨。”那一刻心底涌上的感动,就叫士为知己者死。
从此之后,哪怕是在他最艰难的情况下,前田利家也从未改变过对织田信长的忠心。
而这种忠心,也为他日后荣宠不衰,俸禄百万石打下坚实基础。
第19章 019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战前鼓起的再多的自信,也如同一个被风吹大的气球,用针一戳,就原形毕露。
所以这场织田信行的谋反,还没形成什么样的势头,就被信长强势压制了下去。
虽然想要一举拔除织田家的不稳定因素,但信长可没想过要把好几代人建立起来的尾张打得稀烂。要知道重建比起初建也不遑多让啊,更何况尾张的百姓也是要吃饭的,如果田地被践踏,还要救灾。
织田家的家主表示,她自己也并不富裕,养军队很花钱的,所以也并不想处理这一系列麻烦的后续,那就干净利落点,把她弟弟摁下去就对了。
织田信行那边,还没缓过终于起兵这口气来,就兵败如山倒,除了信行之外,带头支持他的几个老臣,也都被生擒活捉。
这种在织田信长眼底如同儿戏一样的叛乱好解决,怎么处置这些人反倒是个问题。
先暂时没去管也不知道怎么长歪成这样的信行,织田信长坐在主位,撑着头看着底下被捆成粽子状的几个主要叛乱家臣。
按道理来说,这种叛乱的家臣也没什么好留的,勒令切腹就是了,也算给他们世代侍奉织田家留了颜面。其他家人该流放的流放,该砍头的砍头,反正也不是没有前车之鉴,照做就是了。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织田信长可没觉得她有对叛臣还心软的一面。
只是现在情况有些特殊,今川氏正对尾张虎视眈眈,如果把这些支持信行的家臣们统统都砍掉了,织田家也是要少好一些人的。
苍蝇腿再小也是肉,况且这些家臣联合在一起的势力还不算特别小,虽然用来谋反织田信长觉得是不值一哂的,不过用来对付强大的今川氏,能多些人是些人啊。
织田信长觉得,大概不久之后,她就要面临今川家大兵压境的情况了。
所以现在,她还是想尝试着撬了一撬她弟的墙角,不是俗话说得好,只要锄头抡得好,什么墙角都能撬吗?
她现在可是一占着大义,二占着实力。
这些家臣支持信行,不也是因为看好信行比她更能胜任家督的位置吗?现在她用实力证明了自己,说不定这下面已经有两个动摇的呢。
虽然心底在各种盘算着,表面上织田信长仍旧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架势,看着这些叛臣们的样子带着些高深莫测。
她在那里发散思维,底下跪着的人就不好受了,是死是活给个痛快的也好啊,偏偏信长大人来了个软刀子割肉。
这群人可不是什么很能隐忍的,看他们会跟着信行谋反就知道了,所以在一片静默之中,终于有人忍无可忍,“信长大人,要怎么处置我们,直接给个说法就是。”
“大胆!”在这次平叛战争中颇是立了些功劳的前田利家大声喝道。
织田信长摆了摆手,目光朝着打头的傻瓜,不对,打头的胆大之人望了过去。
那人留着把络腮胡,在这样的处境中也是看上去桀骜不驯的样子,正是织田家的谱代重臣,柴田胜家。
“是胜家啊,”织田信长也不知是叹还是唤了句,“不要着急,我不是正在思考这个问题吗。”
耿直的柴田胜家被织田信长噎了下,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能偏过头,粗声粗气的道,“请快一些。”
“那你们认罪了吗?”织田信长偏了偏头。
柴田胜家倒是光棍,“谋反就是最大的罪。”他们既然都输了,不妨干脆一些,拖拖拉拉的不认罪,让人看不起。
织田信长颇觉有趣的看着这位柴田胜家,这家伙很有意思,勇猛也是真勇猛,耿直也是真耿直,耿直到她都想赠一句力大无脑给他了。
不过战国时期的武家将领多是如此,战场上以勇武取胜,真要让他们用什么计谋,那才是要了他们的命了。
当然,这样一根肠子通到底也有好处,只要他们认准的人或事,就会从一而终,不会更改。
而且,反正战国时期武将智商不在线的也多,能在勇武上胜过别人,也是一种高明之处嘛。
再说了,这些人虽然不支持她,但对织田家还是忠心耿耿的。矮子里拔高子,也不算是一无是处的。
织田信长觉得,自己还是挺心胸宽广的,竟然能看到这些优点。
在心底权衡了片刻之后,织田信长最终决定将柴田胜家当作此次挖墙角的突破口,她站起来,走到几人面前,“在决定你们的处置之前,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们。”
几个被绑着的家臣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胜利了的家督想玩什么花样。
不过好吧,他们好像从来就没搞懂过这位。
织田信长也不是要听他们答应的,她自顾自的继续了下去,“在清州城外,你们将近两千人的队伍,被我五百人的队伍完败。”她顿了顿,看着几人都惭愧的低下了头,看来,还是有些羞耻心的。
只是再提一次谋反的人数,织田信长还是忍不住想翻白眼,不过想想现在整个织田家能征兵的人数,她又稍微淡定了下来。
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嘛,就算是谋反也一样,不然她干嘛耗费时间在这里和这些人墨迹呢。
“你们现在觉得,我适合当织田家的家督了吗?”这些人支持信行不过是因为她的奇行和信行更符合武家家督身份的要求罢了,既然现在她能这么轻易取胜,是不是代表她更适合家督呢?
慕强心理,可是每个人都会有的,特别是武家这些人。
下面跪着的几个人都没想到织田信长问的是这样的话,还问得这么直接,都有些愣住了。
织田信长可没给他们思考的世界,直接转向了柴田胜家,“胜家觉得呢。”
柴田胜家皱眉,这次战斗,确实颠覆了之前他对信长大人的所有认知,看来弱不禁风又举止怪异的大人,竟然能在战场上如此轻易的取胜,他手下的铁炮队又如此厉害。
真要从柴田胜家内心来看,这一仗,确实是打得他心服口服了的,但是要让他亲口承认织田信长的优秀,他又说不出口,这有种不但是打自己的脸,还见风使舵的感觉。
柴田胜家不答,织田信长却不会放过他,她上前一步逼近人,“我强吗?”对于这些胸(肌)大无脑的武将,就要问得这么直接。
就算再怎么不想回答,以强者为尊的武家思想,还是让柴田胜家无法撒谎的答道,“强。”
织田信长满意了,她就像很多年前蹲到竹千代面前一样,蹲到柴田胜家面前,大拇指指向自己,“我很强。”
柴田胜家嘴角抽了下,还是答了织田信长的话,“嗨。”
“那么,如果我赦免你这次谋反的罪,”织田信长就差没伸手去挑人下巴了,当然,是因为眼前的人长得不够好看,“你以后要不要跟着这么强的我混?”
嗯,她很强,就是这么有自信。
对于织田信长这样如同市井流氓般的问话,柴田胜家一时也愣住了。该说果然不愧是言行标新立异的信长大人吗?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是,为什么又觉得好有道理,信长大人这么强,跟着他混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第20章 020
柴田胜家反对起织田信长干脆,要叫他投效就有些扭捏了,都反对了这么多年,突然要变成听从,死脑筋的人还真不容易转过这个弯儿来。
不过织田信长也没奢望一次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这种事做点水磨功夫的耐性她还是有的,更何况所谓的主公亲手解开束缚,敌方大将纳头便拜这种说法,她还是觉得有点扯淡了。
至少也要给人家一个思量空间,考虑考虑再找个台阶下来嘛。
不然以死威胁能成功的,你也不敢用对方是不。
当然织田信长也没对这些叛臣们客气,褫夺俸禄,把他们手下的家臣领地都分散给效忠她的人。
她要让这些人就算再有反念,也没有人为他们效力。
回家吃吃自己,说不定就能加速他们想通的过程呢。
这些处理起来都很迅速,接下来有些伤脑筋的,是信行的处理。
虽然发动了叛乱,但毕竟是血缘至亲,说杀就杀,好像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要说织田信长对这个弟弟有多少感情那就是胡扯,她弟弟从小就被她母亲教育得不服她这个长兄,她是那种用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人吗。
更何况她弟弟都要杀死她了,她难道还会顾念亲情手软?
但织田信长并不想让她手下的家臣们觉得她是个冷血之人,而且也不想那些之前支持信行,现在却有意投效她的家臣以为她会赶尽杀绝。
像是柴田胜家这类人,她还是要用一用的。
而最麻烦的是,信行还牵扯到她母亲,如果她要杀死信行,谁都拦不住是肯定的,她也不在乎在举止浪荡之外再多个冷血无情的评价。
就是母亲大人那里麻烦,土田夫人当了那么多年织田家名正言顺的女主人,若要撕破脸,现在还不是合适的时候。
一刀杀了人简单,但这笔买卖,织田信长算来算去都觉得不太划算。
于是宽宏大量,自觉相当有容人之量的织田信长大人决定,在真正把这个弟弟摁到地底下去之前,再压榨一下他的剩余价值,同时顺便解决一下自己拖后腿的母亲大人。
据说只要努力,连石头里都能榨出油来,更何况她弟弟这么个大活人。
在和今川氏正面对决之前,她要把织田家所有的事全部理顺,才有和东海道第一弓取叫板的勇气。
毕竟,光从可征兵的人数实力对比上来看,她和今川义元的等级差距,就像小孩子和大人似的。
如果自己内部还不安宁,她又怎么敢去打这样一场仗。
织田信长既然已经决定了下来,等土田夫人到她这里来连哭带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求的时候,她一点都没生气,而是像看稀奇一样看着自己的母亲。
真的很稀奇,好多年了,如果她不是还有着幼年时微薄的记忆,她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子的母亲。
织田信长觉得她能养成现在翻脸如翻书的戏精作态,也是遗传了她的母亲嘛,看这哭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和想要她当少主的时候简直一模一样。
“他毕竟是你的弟弟啊,有什么做得不好的你好好教就是,不能杀了他啊。你弟弟那么小,就算做出什么,也都是那些家臣们撺掇的,他懂什么啊……”
土田夫人一个人在那里哀嚎了半天,才发现长女根本没吭声,咬了咬牙,她用袖子办遮着脸抬起头看长女的脸。
织田信长原本一副看热闹的样子,见状立刻收敛了神色,瞬息之间就换了沉痛的表情,“信行,是我弟弟啊,他怎么会谋反呢?”那沉重的话音,不知道的人听了还以为她有多伤心呢。
土田夫人多年不和这个长女亲近,当然不懂她的作态,几乎是立刻就相信了她的样子,“信行是被那些叛臣们害了啊,害了啊!他根本从未想过要谋反的!”
织田信长露出震惊的表情,“可是那些人并不是这么说的,他们都说是信行领头做的。”
“信行不会做这种事的。”土田夫人答得毫不犹豫的斩钉截铁。
“可是,”织田信长脸露为难的神色,“母亲或许并不清楚信行是怎么想的。”
土田夫人忙不迭摇头,“我已经问过信行了,他说自己绝无背叛兄长的念头,都是被那些叛臣们威逼利诱的。”
“真是如此吗?”织田信长看上去有些动摇了。
土田夫人再接再厉,“当然,信行从小就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对信长你也一直抱有亲近的想法,只是你一直被你父亲带在身边,他才没有办法和你好好相处。但私底下他不止一次和我说过,十分尊敬你这个兄长,也想好好为你效力。这一次,也是那些叛臣自己反对你,然后威逼着信行不得不和他们一起,你也知道,信行年幼,在这种时候也什么主张,自然就被他们连吓带骗的蒙蔽了。”
真的好有道理,我都差点相信了呢。
趁着土田夫人唾沫横飞的时候,织田信长微微一低头,掩了眼中的神色,果然不愧是能说服父亲让她成为少主的母亲嘛,口才不减当年,而且经过这些年的磨砺,更见犀利了啊。
这样的神思稍纵即逝,抬起头来,织田信长又换上了忧色,“母亲您问过信行了吗?他真是如此想的?”
“是的,”土田夫人点头,“我已经去见过信行了,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原来如此,”织田信长的点头饶有深意,“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