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这样狼狈的死法。
为织田家(上杉家)战死,才是最为荣耀的终结。
那一刻,这原本应该是敌对的两家人,在生死关头,竟有片刻的时候思维方式达成了空前一致。
为了活下去,所有人放手一搏。
战斗进行到最后,虽然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挂彩,池田恒兴甚至要羽柴秀吉扶着才能战立的地步,但到底,那股乱兵被他们消灭了。
以织田信长这次带出来的暗卫全部战死,甚至是一命换一命的代价。
看到最后一个敌人惨叫着倒下,织田信长喘着气,将短刀收进刀鞘,她现在眼前都有些发花,精力消耗得很厉害,但好在战场上已经没有能够站起来的敌人了。
“殿下,您没事吧?”羽柴秀吉扶着池田恒兴走来关心的问道。
“没什么大事,只是一些小伤。”织田信长缓了缓,觉得暂时把那种精力透支的感觉强压了下去。
她到底是所有暗卫,包括羽柴秀吉和池田恒兴保护的中央,甚至到后来连上杉谦信也是有意无意将她围在中间,所以织田信长受伤是所有人当中最轻的。
征战沙场多年,这些小伤织田信长根本不放在眼底。
池田恒兴捂着肚子上一道颇深的伤口,伤口不停的在渗血,他却没急着给自己包扎,倒先急着另一件事,“殿下,您的衣服……”
织田信长随着池田恒兴的话回头,就见刚才她手臂被割破的伤口那里,血流倒是止住了,毕竟只是浅浅的痕迹,衣服撕破的地方却在不知不觉中撕开得更大了。
对于露出手臂什么的,织田信长根本没放在心上,不过看在自家奶兄快要爆血管的份上,她还是扯了扯衣服,以期让这条口子更小一些,“刚把外套扔下了,现在不知道在哪里。”
这个年代女性穿着的及地的打卦好看是真好看,不方便行动也是真不方便行动,在战场上完全不习惯束手束脚,所以织田信长直接就扔了外衣。
连里面穿着的小袖和服的下摆都因为剧烈的运动而散开了不少,好在里面还穿了裤子,也就不虞走光了。
只不过这样也已经足够让池田恒兴着急上火了,如果不是他现在心有余而力不足,真是恨不得直接上去帮织田信长整理衣服了。
织田信长的话才刚说完,就有人冷着张脸,递了一件看起来不知道被踩过多少脚,脏得快看不清颜色的衣服在她面前。
看着被递到面前的外衣,织田信长微微挑了挑眉,目光扫过看起来也是有些狼狈的上杉家当主,“谢谢。”
虽然她不太明白对方怎么突然转换了姿态,不过人家做了好事,当然要道谢了。
而且才刚并肩作战过,织田家家主的态度,自然而然也有所缓和。
接过那件衣服,织田信长看着也有些迟疑,其实她并不算太有洁癖的人,毕竟常常上战场,条件有限,也洁癖不起来。
但对着一件被人又是踩又是不知道干了什么,上面满是鲜血泥土和不明物体的衣服,要穿上身,还是很需要勇气的。
织田信长不觉得自己的勇气足够到能面不改色的穿起来。
不过,织田信长好歹觉得自己是个讲道理的人,所以也没有直接把衣服扔下,而是找了个借口,“先上点药,包扎下伤口吧。”
织田恒兴被羽柴秀吉架着,脸上却浮现起忧色,“殿下,不知道这一路上还会不会遇到乱兵,尽快回去才好。”
“就是因为不知道还有没有危险,所以才更要处理伤口。”织田信长沉下声音,“不然等下遇到更是糟糕。”伤口不处理,越是拖延对身体的伤害越大。
更何况,织田信长可不想自己的家臣因此留下什么永久性的伤害。
“殿下,那让我先给您包扎伤口吧。”池田恒兴想了想,觉得织田信长说得也对,于是就此同意了这个说法。只不过在他看来,织田信长当然是最重要的。
“让猴子先给你包扎,”织田信长也懒得多说,直接不容池田恒兴拒绝的下命令,“你伤的严重得多!”她身上只是些小伤,伤口也不深,包扎都不用,擦干净上点药就是了,哪里像恒兴那样,就算捂着伤口,血还从指缝里溢出来,“猴子。”
“遵命。”羽柴秀吉作为相当识时务的人,在织田信长话刚出口之后就立刻响应了自家主公的话。
织田信长这才满意的点头,随即转向上杉谦信,“你应该没带伤药什么的吧?”嗯,当然之前她已经搜过人家的身了,不过织田信长向来能各种诚恳的戏精。
上杉谦信这时的警惕心又重新回来了,他也听懂了织田信长的意思,只不过他对伤口也并不太在意,虽然他受伤也不轻,“不用了,之前我们提过的事?”
虽然现在织田家没剩几个人,但一敌多他仍旧没什么把握,能不动手,是最好的。
更何况,对于刚才并肩战斗过人的,到底还是有些不同了。
只是,连上杉谦信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这个看起来在战场上比起男人也丝毫不逊色的公主殿下,会履行她的诺言。
毕竟上当次数多了,也有些下意识的不信任和抵抗了。
“放心吧,我说话算话。”织田信长没想过要反悔,虽然她向来是戏精无赖,翻脸就跟翻书一样的,但仍旧是言出必行。
这是作为一个上位者起码的要求,如果她总是承诺做不到的事,会有损她在家臣、盟友等人心目中的威信。
“不过,”织田信长重复了下自己的答案之后,就是一个转折,然后在上杉谦信还没来得及提心吊胆之前,微微扬唇而笑,这是一个带着几分戏谑的笑容,对不是敌人的人的友好戏谑,并不显得冰冷,“越后离这里也不近,你不处理下伤口,之后遇上什么事可就影响发挥了啊。”她说着,微微偏头看人,“我可不想自己好容易放走的人,结果因为其他原因最后没办法回到越后,这样也太浪费了。”与其死在不知道什么人手里,还不如死在她手里呢。
她好歹也是织田信长,虽然上杉谦信不会知道这件事。
当然如果她下决心杀掉对方的话,还是会告知对方的。
她觉得死在织田信长手里这种死法,至少比死在不知道什么人手里这种死法,会让上杉谦信死得更安心。
这也是死亡的一种格调嘛。
看,她其实还是对敌人挺仁慈的(大雾)。
上杉谦信目光与织田信长相对,织田信长目光平静里带着点笑意,片刻之后,上杉谦信点头,“那就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啊,”织田信长说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也就是点东西而已,反正我又不会给你包扎。”猴子要管恒兴,虽然她是空闲下来了,但你难道能期望一个从小连衣服都不会自己穿的织田家少主,成长到织田家家督的人,现在突然变成了那么贤惠的人吗?
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上杉谦信被噎了下,到底没有说话,他这几天被织田信长噎了无数次,实在有些不想凑上去挨怼。
边在心底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他不能和一个女人计较,而且还是个马上就要离开不再见面的女人,作为男人要宽宏大量一点,上杉谦信边自己去以同情目光看他的羽柴秀吉那里拿了干净的白布和一些药。
各家处理伤口的东西都是大同小异,就算没有人告诉上杉谦信这些东西的使用方式,他也能摸索着自己动手。
这才对嘛,有个伟人曾说过,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
织田信长相当满意某人的识时务的笑了笑,转头看看池田恒兴已经乖乖的在接受羽柴秀吉的包扎,看上去没什么大碍,她也放下心来,自己也给自己擦了擦伤口,撒上了伤药。
因为伤口不多,所以织田信长是最先处理完一切的,处理完之后,她就转到另一旁孤零零一个人坐着给自己上药的上杉家家主那边。
估计这位和织田信长也是差不多,从小有人伺候着长大,自己伺候自己就显得相当的笨手笨脚。
不过就算如此,上杉谦信仍旧撑着一张有些冷然的脸,看起来抿着薄唇的样子甚至有些严肃了。
织田信长看得有趣,干脆就在别人身边蹲下,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完全没有任何掩饰。
上杉谦信正在努力给自己手臂上的一道伤口缠着布条,像是察觉到什么,他抬起头来,就对上织田信长兴趣盎然的目光。
看到他看了过去,那个女人还朝他展颜一笑,春华般的笑容,甚至那双清澈得见底的眼睛就这么直直的看人的时候,还有种莫名的少年气,像是没有经过丝毫污染的纯净。
就这样看着这个女人,大概怎么也想不到就在不久之前,她是怎样的虚言欺骗,反复无常,甚至动手杀人如此的干净利落的。
到了这个时候,上杉谦信还不知道织田信长所谓的雇佣的忍者是随口胡扯,那他也不能被称为“越后之龙”了。
毫无防备的他,当时应该就是栽在这个女人手里,亏她还说那么真心的得意。
真不知道,织田家到底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公主殿下。
“你在看什么?”其实真的从未有哪个女人这么接近过他,上杉谦信怎么也有些不自在,只不过表面上还是张无懈可击的脸罢了。
作为家主作为统领整个上杉家的人,他也自有自己的威严和傲气。
只是,在伊势神宫的大殿回头的那一刻,其实大概真的有那么一瞬,上杉谦信以为自己看到的高天原的神女的。
美丽得无与伦比,偶然之间降临凡尘的神女。
第111章 111
织田信长多敏锐的一个人, 上杉谦信只有那么一点点的别扭,她也看在眼底,不过她暂时没有为难对方的打算。
所以听到上杉谦信问, 织田信长就微微扬起唇角, 很是无辜, “不, 没什么。”
织田信长表示她真的是纯属好奇,对于传言中是个女人的上杉谦信。
她连人家衣服都脱过的现在, 当然知道传言是多么无稽, 不过织田信长还是觉得上杉谦信蛮有趣的, 比今川义元或者是武田信玄有趣多了。
反正现在她又不打算从人家身上找点回报了,多看两眼也不亏本啊。
小气吧啦的信长公这么精打细算着,半分亏都不肯吃的。
大概是织田信长的回答太过于敷衍了,虽然她这么答着的时候也没有移开视线,还附赠一个相当友好的笑容,但上杉谦信的目光扫过来, 里面都是不信。
他可不相信这个女人会真的就像普通人一样没什么了,吃过亏的人教训总是要深刻一点。
织田信长笑容更深了点,“真的没什么。”
她虽然是无赖了点, 流氓了点, 但是织田信长向来觉得自己还是有底线的。
怎么说他们刚才才和人家并肩作战了一场,如果当面说什么上杉谦信是女人的传言,好像太过于戳人家痛处了啊。
虽然上杉谦信是怎么都不太相信的,不过他到此刻也是看得出, 织田信长并没有什么恶意,他其实并不是逼迫女人的人,甚至可以说他对女人虽然冷淡,但并不冒犯。
因此织田信长不愿意说,他也就不再追问了,随意点了点头,上杉谦信草草的包扎好了伤口,然后再次抬头看人。
织田信长这时已经看过满足了就此站了起来,她到底还是没有披那件外套,随便用布条系了下手臂,既是包扎伤口也顺便收拢衣服,免得她家奶兄一口血喷出来。
恒兴可是已经受伤了,她可不希望对方伤上加伤。
现在看到上杉谦信看他,织田信长就微微挑了挑眉。
上杉谦信平时也不是多言的人,见状一点头,“告辞。”他已经和带出来的家臣失去联系有两天了,现在家臣那边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如果消息传回越后就不妙了。
更何况见到伊势这边一向一揆的情况,他也有些担心越后。
织田信长也不打算久留,她比上杉谦信更不放心一向一揆的叛乱情况,可惜她现在消息断绝,也不知道已经发展成什么样子了。
所以听到上杉谦信告辞,织田信长也没什么废话,“一路平安。”千万别死在奇怪的人手里了啊。
她的叮嘱,让上杉谦信有些奇怪的多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多问,转身就准备离开。
然后下一刻,上杉谦信的脚步顿了顿,他转回身体,目光看向织田信长,“你是织田家哪位公主?”
其实姬这个称号,仅仅是在织田家,从织田信长的女儿,到她兄弟的女儿,甚至是她重要家臣的女儿,都可以使用。
人数众多,身份多样,所以上杉谦信才有此一问。
织田信长浅笑,然后吐出一个让对方想要憋气的说法,“你猜。”
她什么时候成了别人问什么就答什么的诚实的人了?
也不知道算不算久经考验,上杉谦信竟然没有动怒,而是目光淡淡的望了过来,“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言下之意,织田信长也要告知身份这才公平。
“那是我们做的交易,”织田信长脸上的笑容转为一点点无赖,“我可没用我的身份来做什么交易。更何况,你问我的名字来做什么?”她笑着偏了偏头,用一种你可能是要来拜访我的语气说道,“知道了我的名字,不就是把之后更多的可能性都一并告知了吗?我可不觉得我们这次见面很是愉快啊。”
她难道还会告知自己的身份,然后等人打击报复吗?
如果施恩她或许还会考虑,但是这种结仇的,当然要捂好自己的马甲才是。
更何况,她的身份还是如此秘密。
“你认为我要做什么?”其实上杉谦信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知道这件事,但他就是开口问了,现在听织田信长这么说,他忍不住反问了句。
“谁知道呢,”织田信长笑意不改,任何的话从织田家家主的嘴里说出来都能理所当然,云淡风轻,“说不定想要报复我呢?”
上杉谦信抿紧唇,“我不会报复一个女人。”好吧,在之前,他也不是没想过如果这个女人落到他手里他要如何。
但经过刚刚那场战斗,他多多少少也算是蒙人家相救。
虽然如果不是这个女人,他根本就不会遇到这些事,但上杉谦信仍旧毫不犹豫的说出了这样的话,不报复对方。
话说出口,连上杉谦信自己也怔了下,随即也有些了然,脱口而出的,大概就是心底的想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