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砂梨
时间:2021-05-29 10:25:51

  整个团队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周远朝知道有个道理叫水至清则无鱼,他独自一人做不一样的选择,到了第二天,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将来大家看他的眼神或许就会带上微妙的情绪。
  怕他这个没同流合污的人抓了其他人的把柄。
  那天晚上,金发女人成功进了房间。
  她穿着暴露,扭着腰肢攀上来。只不过在还有一拳距离的地方被人冷漠推开。周远朝拿出一叠现金,告诉她在客厅待着,听到走廊里其他房间有响动后,自己离开。而他自己,则关了套间的门静静躺平。
  他辗转反侧,在离开国内的第一个二十四小时,开始想念南栀。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有窸窣响动。
  女人拿了钱不用干活自然乐意,在听到其他房间有人出来后,也跟着一起离开了。
  这种事有一次就有两次。
  周远朝习惯了。只不过在大领导回国之后,他山高皇帝远,成了意大利分派团队的主要负责人。也正是因为顶头上司不在,他话语权变重了,很多时候能直接一锤定音拒绝服务。拒绝不了,就同第一次一样,装模作样就结束了。
  他记得那次是突发奇想回国看南栀。
  本来打算过个完美的二人世界,可是总有这样那样的波折。与南栀见面不到两天,意大利那边临时爆出了个关税丑闻,急需公关。他甚至来不及多待一天,买了最快的航班飞回意大利去处理这件事。
  那次公关对整个公司形象影响很大,好在他解决得够快。
  负责完这次事务之后,对方准备了答谢晚宴。
  作为主要负责人,周远朝自然是主要被敬酒对象。那天的宴席上,有个对接的客户部经理叫曾漾。她曾数次明里暗里说过喜欢周远朝,甚至亲自跟同部门人员夸下海口,说要亲自拿下周先生。
  两人工作性质相近,如果说站在各自立场上,曾漾的喜欢或许更多掺杂的是利益。她想的是与周远朝这样的人成为工作搭档,便于升职加薪。
  当然周远朝本身也是个优质选择项。
  聚餐当晚,几乎每个人都要与周远朝热络几句。
  后来不胜酒力他没能回公寓,就近住在了楼上酒店。到进房间之前,周远朝还觉得自己仍有一丝理智在线,他甚至记得自己在关上房门之前,同曾漾说:“以后别安排聚餐了,我不喜欢。”
  女人娇笑着说好,然后靠在门边,目光盈盈看着他:“那以后我们单独约?单独庆祝?”
  砰一声,门关了。
  周远朝背靠房门颓然坐在地毯上,他有些恍惚了。
  刚才差点以为那是南栀。可是南栀从不会跟他说那样的话,也不会用那样动情的表情看他。一时之间,他觉得自己是失败的。
  第二天醒来,有更让他颓败的事发生了。
  他上身赤-裸躺在酒店大床上,身边却多了一个人。昨晚本应该只送到门口的客户部经理曾漾躺在大床一侧,浑身不着寸缕。她用薄被掩着胸口坐起来,娇媚又柔软地同他早安:“怎么起这么早啊,不多睡会吗。”
  周远朝头痛欲裂,他沉着脸扯过扔在一旁的浴巾围在腰间,用力锤了锤太阳穴。等眉眼清明才开始打量整个房间。
  大床是凌乱的,地毯上也是东一处西一处堆着昨日的衣物。垃圾桶就在脚边,最上层丢了几张废纸巾,还有透明塑料包装,再往下有个小方盒,压着最底下几枚濡湿的、混做一堆的避-孕-套。
  昨晚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他再难保持绅士风度,双眸阴沉扫向女人:“你怎么在这。”
  “昨天……”她不着痕迹松手,露出沟壑深邃的线条:“我听你好像在房间倒了,就叫了客房来开门。后来把你扶到里面房间,你就……”
  她咬咬牙:“就这样了。你突然抱住我,我也没反应过来。”
  曾漾说着委屈巴巴攀附过来。
  周远朝对着女人过于大胆的动作一阵恶寒,他下意识推开往洗手间走。
  里边水声哗啦响起,曾漾倒是不急了。她捡起落在地上的手机若有所思,数分钟后松松垮垮裹了条浴巾靠到门边:“你干吗那么生气嘛。”
  她听了会儿水声,又重复了一遍:“你别生气呀,远朝。”
  手机显示通话中。
  她听到电话里,有女人声音颤抖喊了周远朝的全名。
  曾漾若无其事地转了个方向,软着嗓子:“好了呀你,我又不会叫你负责。昨天那种情况……”
  数十秒,她只是车轱辘话轮流转。
  “哎,你别这么无情吧。”
  “昨晚上,你明明也很舒服,不是吗。”
  “不信的话你自己看垃圾桶好了,用了那么几个,爽没爽到你自己不知道呀?”
  水声骤停,门嘭得一声撞击在墙壁上。
  周远朝浑身湿漉漉的,脸色阴沉望向她:“滚。出去。”
  曾漾有些被吓到,却仍然娇声迎合:“你干吗呀。”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周远朝道。
  衣衫不整从房间出来,曾漾不开心极了。
  她想不通这个男人到底在拿乔什么。明明之前要乌克兰女郎的时候也没见他拒绝,那会儿他怎么就不为女朋友守身如玉了?
  又不是第一次玩一夜-情了,装什么。
  怎么别人能行,她就不行。难不成还嫌她身材不好?
  曾漾无语地扯了扯衣襟,昨晚凭她怎么努力,醉的不省人事的男人也丝毫不见反应。东西是大,可软趴趴伏在腿-间等于废物。
  她费心布置好现场,连半句柔情蜜语都没有换来。
  着实无趣。
  整件事情唯一能令人高兴的是,他终于要和千里之外的女朋友分手了。没了最大的阻碍在,她就不信这个男人油盐不进。
  后来有段时间,周远朝确实没在意大利。
  听他们团队的人说,他近期有事回国。等他再回来时,眉眼间掩不住疲惫,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没多久就有人开玩笑说,要给周先生介绍优质单身女青年。不用怀疑,他确实是分手了。
  调整了一段时间后,周远朝重新投入工作。
  因为某些原因,他一直与客户部的曾漾保持着距离。但那个女人像感觉不到似的,没事就到他眼前晃,如同当初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丝毫不知尴尬。
  她偶尔会来团队,说最近发现一家新的工作餐不错,有时候带点自己烘焙的小零食,还有意无意打听周远朝的事。
  底下同事门儿清,都知道曾漾在追周远朝,也渐渐开起了他们的玩笑。
  有天,曾漾在他们办公层扭伤了脚。她水盈盈的眸子直往周远朝身上飘。同事起哄,“周总,美女摔倒了,你去扶一下啊。”
  周远朝俯下身,伸出一条手臂。
  女人嗓音婉转,低声埋怨:“就给我一只手啊,那天……你还抱我呢。”
  她声音很轻,带了点柔媚。
  到底是男人,经不起三番五次语言挑逗。周远朝丢了件西装在她身上,抱起扶稳,脸色表情淡淡的:“能站稳了没。”
  “不能呀。”女人笑意吟吟。
  周远朝原以为关系会像这样逐渐缓和。
  或许有一天,他也会撇除尴尬,忘记那天自己做的错事,开始新的人生。直到数天前,他无意间听到曾漾的秘密。
  “他还真适合做一个完美情人,那天跟我们客户部开会的时候说到我负责的这块工作……是啊,回头我们领导不就给我考核优绩了么。”
  曾漾应该是在打电话。
  她断断续续地说:“我就说没有哪个男人不喜欢偷腥。没有哪个男人不对跟自己发生过关系的女人心软。这不是成了么。”
  “最开始我还以为他在拿乔呢。怎么跟红灯区女郎可以,跟我就不可以,还发那么大火。”
  “算了,反正本来也没发生什么,我只是装个样子又不亏。不过说起来他是真挺适合当情人的,要不再找个机会真把他拿下得了。我们现在关系还不错,那天没来得及发生的事情总有机会发生嘛。”
  周远朝很难说得清当时那一瞬间,他脑子里在想什么。
  他甚至有生以来第一次生出了打女人的想法。但更重要的,他忽然如释重负,忽然就有股回国的冲动,忽然特别特别想见南栀。
  想告诉她其实自己没那么不堪,也想问问她,如果一切不是他们以为的那样,是不是还有机会再重来一次。
  他迅速处理好手头的工作。
  在这几天,人虽然还未归国,每天一束花都会准时送到南栀那。
  他终于下定决心脱离团队,执意移交所有工作回去。
  风尘仆仆、提心吊胆之后,在十六楼长廊里见到她的那一瞬间,好像一切都值得了。他想过去用力地拥抱她,诉说思念,最后却没敢触碰她。
  他们隔空对视,周远朝卸下所有不堪,把所有事情都原原本本告诉了她。
  空气陷入长久沉默。
  周远朝紧张地抿了下唇:“阿栀,你还会给我一次机会吗。”
  还会吗。
  南栀陷入迷茫。
  走廊上长风骤起。
  风的方向自由又肆意,紧紧包裹着她,像要吹净心头薄雾。
  南栀倏地抬起头,眼里波光闪烁:“可是我循规蹈矩够了。”
  她说:“周远朝,我想去捕捉风。”
 
 
第46章 飞醋   被少年喜欢着的感觉。
  周远朝听不明白什么叫要去捕捉风。
  在这句不着调的言论中,他隐隐约约意识到他的小栀子不一样了。她没有站在原地等待,而是向他把控不住的方向迈出了一步。这一步,或许就是他们背道而驰的第一步。以后会越来越远,越来越抓不住。
  周远朝慌了,颓然自语:“我没有机会了,是吗。”
  “不是谁给谁机会。”南栀很清醒,“或许我们本来就不应该在一起。就算没有发生那些事,我们不一定能走到最后。这件事我也有错。”
  南栀说:“我不该用合不合适去评判感情,而是该纯粹一点,喜欢或者不喜欢。”
  她这个时候过于理智。
  周远朝见过南栀脆弱的一面,柔和的一面。而如今在他面前的南栀,站在夕照余晖里,奶色雪纺衬衣、高腰牛仔裤,只是这样简单的打扮都摄人心魄。她干净利落,大气端庄,不虚与委蛇,也不再事事好脾气地迁就。这样的光芒让人睁不开眼,周远朝蓦地陷入颓败,他发觉这样的自己确实配不上她。
  于是声音趋于寡淡:“你的意思是,从来没有真正喜欢过我。”
  “喜欢过吧。”南栀如实道:“如果你身上没有我喜欢的东西,为什么要谈那么久。”
  周远朝长久看着她,嘴唇微动:“最开始的时候,你是不是以为是我,把你从剧院里救出来的。”
  南栀默默无言。
  他叹了口气:“我找到你的地方是在剧院后巷。”
  夕阳照在两人安静的轮廓上,泛起了金光。
  沉默许久。南栀开口:“我知道。”
  周远朝面色复杂地看向她:“阿栀。”
  他想问,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什么不拆穿我的谎言。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这么心平气和地同我说话。
  最终没问出口,周远朝靠在长廊上颓然地点燃一根烟。银质打火机咔嚓咔嚓响了好几声,他花了数十秒才看到烟气徐徐飘起。烟尾夹在两指之间微微颤抖,他略带歉意地说:“抱歉,知道你不喜欢,最后一次了。”
  否则他不知道该怎么平静下来同她说话。
  南栀没有像往常那样皱着眉躲开,反而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继续。
  待他吐出第一口烟,她才说:“不管在哪找到的我,不也是一样救了我么。可是我分得清,感激和感情是不一样的。所以不是因为你想的那样我才选择跟你在一起。那时候的我,应该还是有点喜欢你的。”
  周远朝知道,南栀这么说已经给足了他面子。
  从剧院到后巷,从后巷到教会医院,虽说都是救了人,可他只是举手之劳。如果剧院是她讲述的那样危险,他不知道身为一个普通人的自己到底有没有勇气做这样的选择。或许,大概率是只想自保的吧。
  周远朝不愿意正视这个话题,望向别处:“后来呢,为什么不喜欢了。”
  南栀说不清,半年时间不足以耗费一段感情。
  太平淡了,他们之间甚至没有火花。
  可她不就是应该喜欢平淡么。
  还是数次冷淡和争吵,消耗了本就不多的热情?
  南栀摇摇头,她也无解。
  可能是在四千米高空一跃而下的那次,也有可能捕捉到风的那一刻,她才懵懵懂懂地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如今再去推演过去,便索然无味了。
  沉默间隙,已经燃完了半支烟。
  见她不回答,周远朝低声问:“那你找到当初在剧场救你的人了吗。”
  “也许吧。”南栀说,“我大概知道是谁。可我没问。”
  “为什么。”
  “可能人家不想说,也可能我怕一旦明朗,会像我们之间那样。你觉得我喜欢你另有原因,我也解释不清。”她温柔地垂下眼,笑了笑,“还是不说的好。纯粹一点。”
  她这句话等于彻彻底底给周远朝判了死刑。
  夹在指尖的烟蒂抖了抖,周远朝面如死灰。
  沉默抽完后半支烟,他捻灭烟头,故作轻松地朝她伸出手:“阿栀,希望你,幸福。”
  “嗯。你也是。”南栀轻轻地碰了碰他的手。
  他们曾经十指交缠,如今却是还没感受到掌心温度就要急急分开。
  周远朝眷恋地捏了下她的指骨,又叫了一声:“阿栀。”
  他不知道还要说什么,只知道这么放开手的话,就再也碰不到她了。
  叮一声,电梯停留在十六层。
  有个年轻的声音打破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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