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砂梨
时间:2021-05-29 10:25:51

  南栀不好意思地抵了下额头,明明她一直在逃避,从舞台逃避到幕后。包括碰到感情上的事,也会习惯性闪躲。
  她能有什么韧劲啊……
  南栀以为自己身上所有不服输的那股劲儿已经随着时间慢慢褪去了,就像她的脾气一样,越来越没有冲动,越来越找不到棱角。
  “行了啊。”郑老师拍拍南栀的肩,“别再给我谦虚。”
  她跟南栀灭了灯,并肩往外走。
  路过一楼大厅,郑老师眼尖:“你还约了人呢啊?那我先上去了。”
  南栀本来在想心事,顺着郑老师指的方向看过去,才发现一楼大厅站了个人。那人穿了件纯色T恤,两肋之间印了一串很招摇的英文字母,意外地配他张扬的气质。他扣了顶日式渔夫帽,帽檐阴影遮到山根处,以至于露在外面的皮肤看起来格外冷白无暇。
  她突然就想起那人半天人说过的话
  ——没想玩,我现在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现在真人站在眼前,这句话就被他身上的气质同化了,特别干净特别凛冽。南栀几乎就信了。
  她刚才一直在走神,不知道季寻站在那看了多久。
  他的视线淡淡的,没给人压迫,仿佛只是无意间落在她身上一样。南栀却如坐针毡。她觉得此时该打个招呼,又想跟着郑老师直接上楼。
  踌躇间,他已经大步走到了面前,肋前那排刺绣的英文字母也就晃到了眼前:F*ck me。
  怎么会有人穿这样的衣服。
  南栀别开眼:“你怎么来了啊。”
  不是才打过电话么。能不能给点冷静时间啊。不准再说乱七八糟的话,再说我就——就就——
  她刚刚有个明显的小动作,是想跟着郑老师往楼梯跑的。
  季寻看到了,他不太爽。
  于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表情倨傲语气却委屈:“你比我长的那四岁,是不是都长腿上了。”
 
 
第43章 捕风   明明是把冷淡的嗓音,喊起姐姐来……
  的确。
  南栀自己也意识到,随着年龄越长胆子偏偏就越小了。
  以前跟他一样的年纪时,她考虑的很少,有冲劲就选择去做。但逐年逐年过后,她会考虑更多后果和代价,更在乎的是性价比。就像和年轻弟弟谈恋爱这件事,过程一定是蛊惑人心的,可结果未必见好。
  过程越是轰轰烈烈,结局或许越是惨烈。
  她长情,难抽身。对他的胡话脸红心跳本身就是一种危险的讯号。
  还有什么比逃避来得更便捷的办法呢。
  装傻、犯糊涂一次两次过后,她也学会了破罐子破摔。
  于是假装听不懂,假装不搭理。
  可是她忘了,对手本质是条有攻击性的野犬。此时野犬的眼底酝酿着漩涡,他不顾地点场合,抓着她的手就往外走。
  此时一楼大厅空旷无人,南栀还是怕被瞧见,慌乱挣了几下,没挣脱。
  她小跑几步紧跟在后:“你干吗?”
  “练练你的胆子。”少年冷哼。
  南栀:“你先放开我。”
  季寻:“不放。”
  “这里是外面,你能不能注意场合!”南栀压着声音凶巴巴地说。
  他果真松了下力道,不过还是不足以让人挣脱。几步后,少年危险地眯了下眼:“你的意思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就可以随意碰了?”
  “……胡说!”
  季寻到底没放手,一路拽着她,直到把人按进副驾。
  咔哒一声,安全带落锁。
  刚才拉着她的那条手臂就撑在南栀颈侧,他曲肘,慢慢俯下身。两人鼻尖抵着鼻尖,呼吸乱成一团。季寻故意曲解了刚才的话,低声:“现在不是在外面了。”
  何止是有攻击性的野犬,此时的他更像耐心告罄的豺狼。
  任猎物在眼皮子底下逃离一次,逃离两次,再有第三第四次的时候,他会露出咄咄逼人的本质,一口咬住对方纤细的脖颈。
  他的手肘越曲越深,两人之间留白的空隙也越来越少。在触碰到嘴唇的刹那,南栀猛地别开头,生硬道:“你现在属于职场骚扰。”
  对于她忽然清醒抽身,季寻好像没太大反应,像早有预料。
  一口气不轻不重呼在她颈侧,他稍稍抻了下手肘,拉开一拳距离。再开口时,声音恢复了清明,不冷不热:“你以前三天两头往我家跑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是职场骚扰。”
  南栀:“……”
  “姐姐,你可真是驰名双标。”
  南栀耳后麻了一片。
  她暗暗握拳,指甲死死掐住掌心才抵御的了刚才那声姐姐带来的威力。
  这人不去干传销可惜了。
  同样两个字到了他嘴里,喊出了蛊惑人心的味道。从邮件到电话,再到现场近距离接触版,南栀觉得自己越发没出息了。要是这样退化到七老八十,出现个像季寻这样的年轻骗子,姐姐一叫,她就掏着家底往外送。
  给给给,养老金,棺材本,房产证,全给你。
  这个时候能走神也是一种本事。
  季寻抻直手肘起身,在驾驶室落座。他点燃引擎,一改刚才的嚣张模样:“陪我去个地方吧。”
  “不去。”
  “姐姐。”他叫上了瘾,“去了我就不逼你了。”
  “……”
  他随意敲了敲方向盘,“去个你也能玩的地方。”
  最后,他带南栀去的就是白天刚去过的那家室内滑雪场。
  一天之内来了两次,连停车场保安都认出了他。
  当然,主要还是归功于他那辆扎眼的跑车。
  南栀跟他在一起时,像在打游戏开地图似的,认识了不少周边玩乐的地方。她记得郊区这块地原来是个市民中心还是什么别的。
  等进了场馆,见到灯火通明,她才真正意识到这里已经完全被商业化了:“什么时候变成滑雪馆的。我一点都不知道。”
  “就今年。”季寻答,“八万多平都拍给这家开发商了。”
  他说着给服务台递了张卡,很快有人从侧门出来,带领他俩各自往男女更衣室走。从刚才起,南栀就觉得这家室内滑雪馆怪怪的。推开更衣室大门,她更觉得奇怪。按理说现在不是什么青黄不接的时点,怎么从进门起,他们就没再碰到别的客人。
  更衣室空空荡荡,进门是一大排带化妆灯的镜子,上边吹风机、发圈、精油、卷发棒一应俱全。往里转过屏风就是整整十五六排衣柜,簇新的,还散发着淡淡木香。南栀对着号码牌找到自己的衣柜,刚刚引路的服务员又回来了,带来了还未拆封的速干衣和滑雪服。
  “你好,小姐。这些都是新的,你放心用。”
  南栀点头接过:“谢谢。”
  室内温度不至于比雪山上还低,送来的滑雪服是薄款。
  南栀换上试了试,正好贴身。
  她从更衣室另一侧大门出去,就看到季寻拎着板子百无聊赖地等在了一边。看到她,他把板子和护具摆正:“过来,试试趁不趁手。”
  “这里怎么没别人?”南栀问。
  “还没正式营业。”
  南栀:“那我们——”
  季寻:“认识的朋友开的。”
  所以,他刚才说拍下这八万多平场地的开发商就是他的朋友?
  南栀不经感叹,小臭脾气认识的都是什么神通广大的朋友。再细想,他自己也不差。虽然最初听到他的名头就是一些负面新闻,但有些人就算被负面新闻裹了身,还是抵不住旁人趋之若鹜。这么想,就觉得眼前的一切合情合理了。
  天热之后,南栀就没再滑过雪。
  她小心翼翼试了试板子,慢慢推着往前滑。到正式入口才看清了这座室内滑雪场的全貌。场馆顶部的大灯仿佛灼灼日光,把整座场馆照得宛如白昼。前后数条雪道被分为高阶和普通两个区。乍一推测,高级道的垂直落差起码得有□□十米。而这样的场馆内,只要一开口说话,就能把空旷感拉得更长。
  南栀想起他不要命的玩法,有些心悸:“你……一会去高级道吗?”
  隔着护目镜,看不请他的表情,只是听起来语气很平淡。
  他没怎么思考:“你去哪我去哪。”
  “我只能玩玩这种最弱的。”她指指最低的那条道,感到遗憾,“而且不是你叫我陪你来的么。不是你自己想玩?”
  言外之意是指,你别为了陪我玩就折磨自己好吧。让高手玩弱鸡赛道太折磨人了。
  但他满不在乎地推着坡慢慢前进,在几步开外忽然回头:“或者你想不想试试高级道。”
  “……我不行吧?”
  “怕什么,我跟着你。”少年的语气平淡却直白,末了补了四个字,“刀山火海。”
  还说!不是!!渣男!!!
  南栀觉得自己脑仁都麻了。她浑浑噩噩地被推上高级道,望着脚下陡坡,才后知后觉又被蛊惑。距离上次下高级赛道已经快三年多了,她对自己如今的水平很有自知之明。
  这会儿对着赛道上的坡度和障碍,南栀想:
  完了。
  以后自己一定天天上法制新闻、是骗子的忠实服务对象。
  她把滑雪服拉链拉到了最顶,半张脸埋在束领后,撇了撇嘴:“你先下吧,我慢慢推坡。”
  刺拉拉的少年并不听话,反而亦步亦趋黏在身后。他忽然推开护目镜,目光沉甸甸落在她身上:“底下反正没人,不玩点刺激的么。”
  “飞下去?”南栀没好气道。
  “啊。”他没听出开玩笑,反倒应了,“我带你感受下风。”
  说罢,少年拉起她的手就往下倾倒。
  南栀顺着那股力道一点都挣脱不动,仿佛忽然坐上了高速列车,耳边的风猎猎作响,碎发胡乱拍打在脸上。头顶光照变成了天然日光,巨大的幕布墙也成了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崇山峻岭。他们在室内,却像深陷冰天雪地。
  南栀左摇右晃,每次要倒,又被他的力量拽了起来。她用力咬住唇,才没让自己破音。心跳震耳欲聋,她以这番姿态刺激地过了第一个陡坡。
  太酷了。
  南栀稳住身形,随后推开那条一直拉着她的手臂。
  她好久没用这么畅快淋漓了。
  带她跳伞的时候,她确实感觉很爽,很尽兴。
  但与这次仍然是不一样的。
  掌握在别人手里和掌握在自己手里,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体验。她打算勇敢一次,靠自己下陡坡。
  第二道坡仍然是短坡速降,中间多了几处小型跳台。
  南栀很好地把控了自己,她绕开所有跳台,不去尝试能力以外的东西。或许是放松了警惕,当转弯角出现最后一处跳台的时候,她想转方向已经来不及了。
  “当心!”有道声音从后急促地响起。
  南栀知道自己躲避不及。还好这是个小跳台,即便飞跃起来也不过三四米的样子。南栀努力控住腿,用一个J飘堪堪稳住身形。
  她安稳落地的刹那,另一道身影也急刹停在了身侧。
  护目镜后,少年的眉骨终于不再拧起,他松了口气:“水平不错。”
  “马马虎虎。”南栀深喘一口气,偷偷扬起嘴角。
  其实她更想说,刚才起飞的那瞬间,她确实感受到了风,迎面而来。
  那风似乎有了生命力,仿佛只要她伸手就能捕捉到一般。
  捉到风是一件这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她不知道。
  但此时的愉悦骗不了自己。
  因为南栀的好心情,他们没再玩命似的往下滑,而是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慢慢推坡。南栀说她们舞团的事,季寻就静静地听,而后在她需要回应的地方喉结一滚,短促地嗯一声。
  一路下到观景区。
  这里的滑雪场造得很人性化,在赛道切换点设置了一片用于观赏的松树林。都是低矮的小青松,覆着厚重的白雪,仿佛真的身处于山腰某处,仰头就是明月星空。
  南栀说着话,猝不及防感受到一股拉力。
  她感受到来自另一人的的温度从后面挤了过来,堪堪环住了她。那人微微垂头,将下巴枕在她颈窝处,嗓子眼冒出一声闷闷的喘息。
  隔着滑雪服,南栀还是有一种皮肤被烫到的感觉。
  她成了雪山松林里的一块化石,腿脚僵了,舌头捋不直,话也难出口。
  可是她说不出,自然有人厚着脸皮会说。
  那人伏在她耳边,声音带着一股低靡之气:“我说过了,想像那天一样从后面抱你。”
  南栀不说话。
  他自己找话说:“而且每句话都是认真的。”
  “姐姐。”
  他又叫了一声。
  明明是把冷淡的嗓音,可喊起姐姐来刀刀要人命。
  在南栀彻底投降之前,忽然闯入第三道声音打破了气氛。
  “季先生?”
  “季先生——”
  工作人员从前面进来,一边叫季先生一边路过。他喊得极大声,照理说场馆如此空旷,很快就能听到回音。可迟迟没等到季先生说话。那人说了声“奇怪”,往更远的地方寻了过去。声音慢慢变得空旷,一路喊到更衣室门口戛然而止。
  化石南栀动了动手脚,可后面的人仿佛睡着了一般未动分毫。
  她假装听不到有她的道理。两人身处小松林深处,并蒂莲似的缠在一起,谁看见不觉得有问题?她脸皮薄,在身后那人松手之前励志要当鹌鹑。
  但他不说话装死又是为了什么?
  南栀没想通他的装聋作哑行为。
  突然响起啪嗒、啪嗒、啪嗒几声,头顶炫目的灯光谢幕一般从最远处开始熄灭。不到十几秒,周围陷入一片黑暗,偌大的滑雪场没了灯光照耀变得满目灰白。角落里的两人就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似的,被遗忘在这里。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