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瓷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半圈。
失散多年毫无血缘关系的妹妹?
这位哥还挺幽默。
温瓷初来乍到,这位哥虽然没有来接她,但是人这么友好地站在楼梯间“等她”,又如此友好地与她“开玩笑”,温瓷从小接受的教育就告诉她——礼尚而往不来,非礼也。
于是正当温瓷酝酿着一番热情准备接这位蓝哥的冷幽默时,只听见他手机铃声再次响起,然后不等温瓷洋溢出笑容酝酿出一番情绪,人直接转身上楼拐弯回了房间,消失在视线里。
温瓷微怔几秒,才用手指戳了戳脸蛋旁两个酒窝,把唇角扯平。
她轻轻松了口气,将自己行李箱往上抬。
来之前和季枚通过视频电话,季枚说她的房间就在二楼右转,正是她儿子对面的那间房间。
二楼楼梯右转一共就两间房间,很明显其中把门刷成少女粉色的房间是季枚为她新装修出来的。
温瓷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是粉色的窗帘和一派暖色的乳胶漆再到粉色的床单四件套,以及,温瓷最终把视线定格在她的粉色书桌前的穿着粉色裙子的芭比娃娃时,她接到了发小岑年的电话。
电话接通两秒过去了,电话那头依然没说话。
温瓷:“……”
少倾,温瓷就听见那边带着几分悲切几分愁的语气来了句,“你——还好不好?”
温瓷:?
“我很好。”温瓷耳朵贴着手机,空出手来把箱子拉开,边说,“你这个点给爸爸打电话有事儿吗?没事就赶紧挂了吧,爸爸刚到新家还要收拾行李洗澡打豆豆。”
温瓷算的没错的话,这个时间岑年那边应该是凌晨四点。
“诶别别别,我就是听说你……你大伯母把你……”岑年的声音越来越弱几近没有。
温瓷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在听见那头女孩子没说话后,岑年识相地闭上了嘴巴。
岑年真是想甩自己一个大嘴巴!
哪壶不开提哪壶。
外头星星沉在天幕之上,月亮悬挂于长夜之中。
落地玻璃窗前映照出女孩子单薄的侧影,莫名地多了几分落寞。良久,她长睫微垂,嘴角一松,“怎么,觉得我可怜要给我打钱?”
现在听她若无其事地开玩笑,岑年才又轻松了起来,“害,温小瓷,大不了你就来小爷我家住嘛!小爷家大业大又不缺你这口饭吃你这份书读!又何必寄人篱下呢?”
温瓷觉得有些好笑。
听见那头温瓷轻轻的笑声,岑年以为她这是不信,急促补充道,“诶温瓷,小爷说的是真的,真的,温瓷,你来我这里吧。”,岑年特别诚恳特别有良心地说。
小学六年级时岑年好奇心泛滥抢了温瓷头上戴着的蝴蝶结,温瓷二话不说握拳把岑年揍了一顿。是动真格的那种揍,吓得岑年哭天喊地找爸爸,小温瓷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觉得也差不多了,边把蝴蝶结往脑袋上瞎几把一戴,边大发慈悲对岑年说,“既然你都叫我爸爸了,那爸爸这次就饶了你。”
窝囊废小岑年眼睛红红地指着趾高气昂嚣张的小姑娘,倔强得不让鼻涕泡留下来,“你你你占我便宜!!我要告诉我爸爸!”
“……”
后来岑家因为生意原因迁出了国,两兄弟就跟着岑父岑母出国读书了。
温瓷和岑家两兄弟虽然是一起上房揭瓦长大的发小,可架没少吵也没少打,如今岑年这么说温瓷还挺感动的,只是……
“墨尔本那植被和气候,爸爸不适应,再说了,听说你们那还有蛇和袋鼠出没,还是算了吧,爸爸害怕。”
温瓷把边把她书包里的笔袋,以及用了很多年的特百惠水杯整理出来放桌子上,有预感到那头还要说什么,她放下手里的东西,语气尽量显得轻盈,“岑年,去你那里又能怎么样呢?你那,和我大伯母家,以及我妈妈闺蜜季阿姨家有什么不同吗?”
“不都是寄人篱下吗。”
对她来说,其实没有什么不同的。
岑年一噎,沉默了许久,倒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温瓷说得几乎是他无法用言语反驳的实话。
很快,就听见那头温瓷说,“爸爸困了,就这样吧。”
“……”
把电话扔床上,温瓷抬头,恍然若觉门口站了个人。
……
徐时礼气定神闲地靠在门框边上,身上半侧是温瓷房间里的暖光,半侧是身后走廊的昏暗。
他的五官处于明暗交界中,半边轮廓勾勒得利落分明,眼眸低敛,唇边习惯性勾着一抹似笑非笑。
温瓷拿手机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下,垂眸注意到他手上捏了个黄皮文件夹。
“徐哥哥。”温瓷抬眼看着他,不死心地确认问,“你……什么时候站这的?”
他舔了舔唇,瞧着她,语调玩味,“从你第一句爸爸开始。”
温瓷:…………………
温瓷来之前,她大伯母还“依依不舍”地揽着温瓷的肩并真情实感地叮嘱她说——
“小瓷啊……”
温瓷长了一双开扇的杏仁眼,瞳仁干净透彻得跟琉璃珠子似地,里头写满了真诚与纯真,她也真情实感地回望大伯母,然而大伯母十分为难地憋了半天,也就憋出了句,“小瓷啊……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你知道我一直把你当成亲生孩子一样看待……”
这形同虚设的话不但没有任何宽慰作用,反倒让温瓷听见起来怎么就觉得像是渣男分手前的“对不起你是个好人”这后面总是接着一句让人灰败的“但是”、“只是”。
在转折来临之前,温瓷及时打断了她大伯母即将倾吐出来的一轮苦水和一系列的不得已的苦衷。
温瓷也温情脉脉地感激地对大伯母点头鞠躬,“我懂的,这阵子麻烦您了感谢您的照顾,您要好好照顾好身体。”
临了前,大伯母千叮咛万嘱咐她到了别人家里要夹起尾巴做人,给别人家留下个德智体美劳好孩子的印象。
大伯母的话没说完,温瓷懂得她的言外之意大概是——你要好好表现,不要倒时候像是个黏人的皮球一样又被踢回来,我们可不想要你。
……
那位季阿姨据说是温瓷妈妈读书时的闺中密友,来之前特意说了她家里有个儿子,就比她大一年,在容城一中读高三。
此时,季阿姨的儿子正站在房间门口,听她跟人一口一句爸爸地自称。
温瓷:“……”
在徐时礼注视下,温瓷“啊”了声,指着她床上的手机乖巧一笑,“啊,哥哥你说这个啊,我以前养的一条狗,我在跟那条狗狗说话呢。”
这个今天第一天搬来的女孩子眉眼温和,笑起来眉角微往上挑,双颊边凹陷下去两个浅浅的窝,又甜又灿烂,脱口而出就是哥哥地叫,长相和声音都十分具有迷惑性。
这件事徐时礼是半个月前知道的。
家里要来个差不多同龄的人,还是女生,让徐时礼不由得想到了学校里那群花枝招展事儿多的女生,说不抗拒是不可能的。
他直起身,轻哂,“这是你的入学资料和手续,明天上午九点——”
第3章 看不出一丝表演痕迹……
温瓷识相地接过黄皮纸袋,笑得两个酒窝深陷,似乎有些讨好性地,“谢谢哥哥,季阿姨和我说过了。”
季枚半个月前就开始给他打预防针,让他好好“照顾”这个不久后就要加入他们家的“妹妹”。
然而徐时礼昨晚和余斯年那帮孙子出去喝大了,今早额角突突的疼,调好的闹钟都被他摁掉了,本来打算解释几句的,视线撇过粉色床上躺着的手机时,他目光一顿。
那是一台被贴满贴纸的花里胡哨的iphone5,上面有各式各样的跟小学骚鸡贴笔盒的blingbling贴纸。
最主要是,这年头,用这个古老的型号的人已经不多了。
徐时礼舔了舔唇,正要说什么,便听见那个叫温瓷的女孩十分懂事地说,“那个……徐哥哥,明天我自己去报到吧,就不麻烦你了。”
徐时礼手放到裤袋里,瞧着这个刚刚还大放厥词一口一个爸爸的“妹妹”,面对他时却异常乖巧,看不出一丝表演的痕迹。
总之不是个麻烦精就好,徐时礼倒也乐得自在。
“呵。”募地,他低低地笑了,声音拖着懒懒的强调,“行。”
——“砰。”
徐时礼出去时顺便把门带上了。
看着门缝阖上,温瓷嘴角弧度略微往下,整个人跌在柔软的大床上,睁着眼看着天花板的吊灯,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两分钟后,她转头看向刚刚徐时礼目光停留之处——她用了很多年依然还在用的苹果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坐了太久的车,温瓷的目光有些涣散,无边无际地想着——
季阿姨她小时候见过,那时候还小,不过现在也没什么印象了。
季阿姨和妈妈的感情好像很好,她会喜欢自己吗。
……
温瓷强忍着睡意从床上爬起来将自己的东西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又洗了个澡,才将她买的跌打损伤药涂到膝盖边上,就在蘸着云南白药的面前刚触碰上伤口时,温瓷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
她没想到不过磕了一下,后劲这么强。
温瓷看着她膝盖上青一块紫一块,甚至有血迹渗出来破开花了的皮肤,她情绪有些灰败。
这没两个星期好不了吧。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伤口处理好后,温瓷拿起牛皮纸袋掀开被子半倚在床前,一圈一圈地将缠绕的线打开,将里面的文件拿了出来。
昏黄台灯灯光映照在那张A4纸上。
上面那行字写着,容城一中转校生,温瓷,理科,高二7班。
翌日。
白日天光透着大落地窗斜斜打落在粉色的床单被套上,温瓷睁开眼睛时入眼一个陌生的环境让她有瞬间地迷茫,她揉了揉眼睛,才回想起来。
哦。
这是季阿姨家。
几乎就在她睁开眼的下一秒,她昨晚调的闹钟就响了。
温瓷换衣洗漱一气呵成,背上书包,拿起床头柜上的转学文件出了房间。在经过徐时礼房间时,温瓷脚步一顿,门被开了一条缝,里头整洁地不像是男生的房间,地板光洁得像是刚被擦过。
“温小姐?”
温瓷侧目朝楼梯口看过去。
“您就是夫人朋友的女儿温小姐吧。”那是一个跟温瓷大伯母差不多年纪的啊姨,她冲温瓷友好一笑,“我是季家的阿姨,我姓张。”
温瓷点头微笑,“张阿姨好。”
“少爷今天有事就提前去学校了,那个楼下做了早餐,您也吃点再上学吧。”
温瓷点头,说了声谢谢,迈步正要走下楼梯,张姨叫住了她。
温瓷回头。
“温小姐,您的房间需要我帮您打扫吗?”
温瓷被张姨一口一个温小姐叫得有些不习惯,“张阿姨,你直接叫我名字吧。房间我可以自己收拾,谢谢。”
“害。”张姨热情道,“您别跟我客气啊,夫人说了您是她好朋友的女儿,既然住家里了就是自己家人,夫人工作忙,家里都是我在做饭,也不知道您口味,您要是有什么吃不惯的就告诉我。”
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张阿姨,言语温和却字字恳切关心,温瓷微愣。
张姨见她不说话,连忙解释说,“没关系,你要是需要阿姨帮你收拾房间就随时跟阿姨说。”
温瓷唇边弯了起来,“没关系,我自己来吧,谢谢。”
*
温瓷找到公交车站,大约20分钟后在容城一中下车。
在路上,温瓷接到了季枚的电话。
“小瓷吗?”
对面是一道很好听的中年女声,带着容城女人拖腔带掉的温柔。
温瓷弯唇叫了声阿姨好。
“你跟徐哥哥一起到学校了吗,阿姨打他的电话打不通。”
温瓷坐在公交车的最后头,半敞开车窗吹乱她头发,她伸手将车窗关小,目光放到沿途光景,轻声说,“嗯,到了。”
“那就好。”季枚放心地说,突然像是想到什么,又说,“阿姨这几天出差,也没时间去接你,也不知道徐时礼这小子有没有欺负你。”
温瓷否认说,“没有,徐哥哥对我很好。”
季枚那边传来汽车鸣笛声,想来应该是在路上,“那就好,阿姨今天就回来了,放学去学校接你我们一起去外面吃饭,阿姨等下还有个会,你帮阿姨告诉徐时礼一声。”
车窗外一排排行道树往后倒,早晨天光在温瓷的眼睑下扫下一层恬淡的光圈,良久,温瓷才应声,“……好。”
容城一中是一所半私立高中,这里的楼十栋有九栋都是学生家长捐的,教学资金雄厚,当初成立时就挖走了各大中学的名师教授,集聚了全省最优秀的教育资源。除了有钱的二代纨绔子弟以外,还招收全省成绩优异、身体健康、素质超群的学生,因此每年清北保送人数是其他学校的两至三倍,但是两极分化尤其严重。
总结来说,尖子生特别拔尖,学渣也特别渣。
此时,高二七班,早读前一片闹哄哄的。
“咻”地一下,一本课本从教室的最后排砸到了最前排的纪律委员脑瓜子上,纪律委员忍无可忍,拍案而起,怒吼,“梁子昂!!又是你砸我是不是?!你小心我告诉老师!!”
那个叫梁子昂的栽在纪律委员手里无数次的男生死不悔改,在纪律委员的底线上反复横跳,甚至吹了个口哨,“你们女生是不是就爱告老师啊,这句话都听你说了一万遍了,能不能换一句。诶,你昨天数学证明题写没?借我抄抄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