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清醒之后,萧清远接到了一道灵讯。
萧家旁脉一支连同他的父母,全都没了。
萧清远猛地吐出一口血来,回忆起当年在书房前父亲对他所说之言。
——清远,那萧珏将来只会把你当做是他身边一条可有可无的狗而已。
——挥之即来,呼之即去。
萧家旁脉一支,除了身在剑宗与道宗的弟子之外,尽数被萧家主脉赶尽杀绝。
“萧清远,我什么时候说过,你跪下了,我就一定会放过他们?”
“我当初说的,是可以考虑考虑而已。”
萧清远连同其他萧家旁脉弟子被逐出萧家。
萧清远没能够参加一年之后剑宗的考核大比,因为他发疯入魔了。
直到萧珏领了任务殿的任务,亲自追杀萧清远,将萧清远逼得无路可退。
寒光闪过,萧清远被萧珏一剑刺穿了身体。
“说起来,若不是你当时让我早一些修炼,在萧家那一场主脉与旁脉之间的纷争中,输的就是我萧家主脉了。”
临死之前,萧清远听到了萧珏的轻声低喃。
没过多久,萧清远的意识逐渐抽离了出来。
与此同时,在他耳边响起了一道低沉的声音:“如果重新来过,你会选择怎么做呢?”
重重迷雾散尽,萧清远再一次睁开了双眼。
萧珏紧紧攥着他的一袂袖袍,出声问道:“哥哥,你已经很久没跟我玩了,是不是修炼也很好玩儿啊?”
这一瞬,萧清远回想起自己临死之前萧珏那一番轻声低喃,迟疑在了原地。
若是这一次,他选择让萧珏去尽情的玩耍,会不会……
会不会就不会出现那样的情况了?
萧家旁脉被赶尽杀绝,自己最终入魔,叛出剑宗,至死也未能再回萧家。
“哥哥,你怎么不回答我?修炼好玩儿吗?”
萧珏攥着萧清远的袖袍,略微仰着头,看着萧清远。
一句“不好玩”堵在了萧清远的喉间,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许久之后,萧清远轻声道:“少主,你若是喜欢,就去试一试。只有自己去试了,才知道修炼好不好……”
萧珏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点头道:“那我去试一试。”
萧清远注视着萧珏跑跑跳跳离去的背影,猛然间吐出一口血来。
一次又一次,他曾无数次站在这个轮回点上,面对萧珏的问题。
他曾做出无数次的选择,或回答,或不回答。
可最终选择的结果,却都是导致萧家主脉与旁脉必有一方消绝。
世家之争,嫡系主脉想打压,分支旁脉想夺权。
萧清远挣扎在这一场幻境之中,终成魔障。
——萧清远,你向我道什么歉?是你杀了我萧家主脉的?还是追杀了我十年之久?
时至来自于萧珏的一声惊呵,才让萧清远彻底挣脱了这一场魔障。
迷雾彻底散去,唯有那一声低沉而幽幽的叹息响起在萧清远耳畔。
“心魔既生,又如何解?”
……
暮摇光听完了容扶舟所叙述的未来发展,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惊叹于那位魔尊看的话本子比较曲折狗血,还是该惊叹于这一场幻境将容扶舟都给拉扯了进来。
随后,暮摇光总结道:“所以……这一场幻境,针对的是我?想要我生有心魔,从此一蹶不振?”
在故事的结尾,是以她那千里迢迢追到上界的前道侣为了救她而彻底身死,而她无情道破,从此一蹶不振作为结束的。
这个故事的剧情结尾离谱得……让暮摇光都不想带入容扶舟是故事另外一位主角了。
魔尊楼清宴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布局,让人入魔啊。
其背后,或许有天意的推动,但她觉得现实之中,绝对不可能像这个幻境未来的发展中去演。
只是,她有些不太懂,难道在魔尊眼里,她就是这么一个沉溺于情情爱爱、会因为情爱失利而入魔的人吗?
“我所看到这个幻境未来的发展便是如此。”容扶舟轻声道,“这幻境背后的布局之人大概也没想到,你在进入这场幻境之初,意识便是清醒的,并未被幻境所迷惑。”
暮摇光闻言,偏了偏目光,看向容扶舟,不解道:“可我是清醒的,小师祖也并未被这意识所迷惑,那这场幻境还存在的意义在于什么?”
暮摇光说罢,忽的就愣住了。
她肯定是清醒的,可容扶舟呢?
容扶舟本就有心魔,这一场幻境所针对的,是容扶舟的心魔。
容扶舟瞧见了暮摇光脸上一闪而过的迟疑,出声道:“没关系,到了夜里,我将自己以镣铐锁起来,到时候将镣铐钥匙交于你保管。”
“他不会伤害你的。”
幻境中的一日过得很快。
不过眨眼之间,暮摇光和容扶舟并未有任何动作,周遭环境一变。
两人原本是站在院中的,此刻却已经进了屋。
屋内红纱帐暖,一对大红喜烛泛着明亮光华。
暮摇光垂眸望去,便发现自己原本进入幻境的衣裳被换做了一身火红的嫁衣。
这场幻境竟然还这么厉害,还能自动跳时间?
正当暮摇光思索之时,不远处传来一阵细碎的镣铐晃动声响。
这是暮摇光第一次见容扶舟穿一袭艳丽的红衣。
以往简单白衣换做了一身喜服,裁剪有度,腰间收束,宽肩窄腰,身形更显颀长。
清绝出尘之中,又添无尽风华,惊艳似白雪红梅。
暮摇光迟疑了一瞬,望着容扶舟手中已经取出来的那副镣铐,走过去,出声喊道:“小师祖。”
容扶舟轻垂着眸,将手中的镣铐递过去,轻声道:“夜色降临,我也不知这场幻境会发生什么样的意外。”
暮摇光接过镣铐,眼角余光瞧见容扶舟伸出来的那双手,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小心翼翼的将镣铐扣在了容扶舟手上。
其间,指腹轻轻覆过容扶舟手腕间。
容扶舟指尖无意识一蜷,却很快视作并无所觉般。
他望见了暮摇光因专心上锁而轻轻垂下的眼睫,如同翩飞的蝶翼,微微落于那双似盛满碎星光华的眼睛之上。
暮摇光将容扶舟两只手腕上的镣铐都锁上后,将镣铐的钥匙握在了掌心中。
皙白的手腕被镣铐锁上,随着袖袍轻轻垂落,遮住了无尽旖旎风光。
暮摇光心头一跳,指尖无意识攥着手中的钥匙。
此刻在周遭暧昧不清的氛围下,眼前之人带了一种莫名的气质。
能够任她为所欲为般的乖顺。
像亵渎神灵般。
清冷出尘的神,被她拉入这红尘欲海。
第130章 “现在是我比他先占了便……
好乖啊。
暮摇光于这一刻在心里忽的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情绪,像是一片轻柔的羽毛慢慢滑过她心底,带起一片涟漪。
暮摇光掌心中仍旧攥着那把可以打开镣铐的钥匙。
握着这把钥匙,就像是掌控着这个人般。
他又乖又温柔,还会认认真真听你的话。
……还会任你肆意妄为。
这一瞬,仿若有一道几近低哑的声音在暮摇光耳畔响起,在蛊惑着她。
她想将眼前这个人揉进骨血之中,彻底的占有。
她想让他成为她一个人的神灵。
她想要……独占她的神。
她想邀她的神,共沦欲海。
暮摇光轻眨了下眼,将眸底幽色尽数掩去,才艰涩开口道:“小师祖,要是我在夜色降临之后,没能够控制得住的话,要怎么办?”
容扶舟闻言,思忖片刻。
他想到此前有一次在她的纵容之下,他竟然撕裂虚空,去到了剑宗驻地……
容扶舟迟疑一瞬后,轻声道:“只要你不去纵容他,就不会出事的。”
暮摇光听到容扶舟清润如冷玉的温柔嗓音,心道:不是她纵不纵容的问题,她问的是……要是她没控制得住的话,该怎么办呢?
暮摇光忽然间就懂了所谓心魔的美妙,肆意妄为,随心所欲,不受世俗规则的束缚。
她现在竟然像是着了魔一般,再也遮掩不住自己内心深处的喜欢了。
好半晌,暮摇光眸光微闪之后,开始在心里默念起了清心诀。
一遍不够,就两遍,两遍不够,就四遍。
不知道过了多久,暮摇光忽然间觉得唇舌有些干,便起身去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饮下。
饮下那一杯茶后,她垂眸望了一眼,觉得仍旧解不了自己心里的火,伸出手去,又倒了一杯茶水来喝。
她明明已经见过这世间最烈、最纯、最欲的魅魔了。
可她没想到自己没在谢翡那里着了魔,反而是因为这一场幻境而对容扶舟越发不可收拾了起来。
原本的仰慕与喜欢,忽的在这一瞬质变了,演化为了一场在她心里掀起燎原之势的爱与欲。
暮摇光仍旧攥着指尖,镣铐钥匙的坚硬处抵着她的掌心。
或许早就已经变化了。
只是她浑然不觉而已。
不知不觉间,身后传来镣铐的细碎响动。
暮摇光察觉到身后容扶舟的动静,将手中的茶水饮尽,才转眸望去,下意识喊道:“小师祖……”
话音未落之时,暮摇光瞥见此时一身喜服遥遥注视着她的容扶舟,忽然间意识到此刻夜色已经降临。
容扶舟在进入这场幻境之时,便是墨发白衣。
此时,他虽然被这幻境应时换上了一袭艳丽的喜服,但是却没有了以往白发雪衣和墨发黑衣之间转换的强烈感。
暮摇光恍惚一瞬,竟觉得有些分不太清白日里的容扶舟与夜里的容扶舟究竟有什么区别了。
很快,她又能分辨出两者的区别了。
白日里的容扶舟注视而来的目光,总是平静而温柔的,仿佛拥有能包容一切的能力般,会纵容她所有的行为。
在那样温柔的目光下,暮摇光觉得自己内心深处想要亵渎神灵的想法都无处遁形。
像是带着致命的吸引力般,她想望着那一双温柔的眼睛,可又怕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惊扰了这样温柔的目光。
明明……那是能包容一切的目光。
而夜里的容扶舟,随了心魔肆意胆大、随心所欲的心性,注视而来的目光丝毫不加掩饰,纯粹而真挚。
在心魔偏执而疯狂之下,又带了克制到了极致的隐忍与温柔。
他会无比幼稚又乖顺,又是她只要一哄就能哄好的存在,像傲娇又乖顺的猫,会轻轻的、像挠痒痒一般的挠人,还会乖巧来到她身边,任她顺毛,任她肆意妄为。
暮摇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复杂而又简单的人,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知道自己此刻的情绪是被这一场幻境无限放大过后的,可那又怎么样呢?
“这镣铐的钥匙是在你那里吗?”
容扶舟缓缓站起身来,轻垂眼眸,望着自己手腕间的镣铐,出声道:“难道他以为这样就能困得住我?”
暮摇光手中握着那把钥匙,将另一只手中的茶杯放下后,才迈步走了过来。
容扶舟抬眸,注视着一袭嫁衣的暮摇光。
三千青丝被挽起,本就精致的眉眼经以描画,更是顾盼神飞,嫁衣上以金纹相绣描绘绝伦。
在一对喜烛明亮摇曳的光华之中,多了些迤逦艳光。
容扶舟看着暮摇光,忽的低低出声道:“没错,是能够……困住我。”
“他竟然连看都不看你了……”
怕抬眸一见,就再也压抑不住了。
“什么?”
暮摇光只听到了容扶舟前半句的轻声低喃,却没有听见他后半句话在说些什么,下意识出声问着。
容扶舟略弯了下唇,目光热烈而纯粹,轻声道:“你今天很好看。”
暮摇光走过来,听到容扶舟此言,蓦然间想起此前容扶舟说过,每见她一次,都要夸她一次。
于是,她道:“小师祖,你今天也很好看。”
“这是我第一次穿这么好看的衣服。”
容扶舟轻垂下眼眸,伸出手去,指尖一点一点压平了袖袍间的皱褶。
暮摇光注视着容扶舟整理袖袍的动作。
不过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而已……暮摇光就从其中无端领悟出了一种禁欲而致命的魅惑。
暮摇光眸光微闪,很快转移了话题,迟疑道:“小师祖,你要喝茶吗?”
容扶舟整理好了衣间皱褶,又才看向暮摇光。
听到暮摇光的话,他微蹙了下眉,亦是迟疑道:“你是现在想喝灵茶吗?”
暮摇光已经径直走开,打算去桌前再倒一杯茶水来喝。
她还在思索着,这一场幻境被制造出来,究竟是魔尊楼清宴为了让她入魔的,还是为了将容扶舟牵扯进来的一场局。
魔尊楼清宴这个人,最擅长设各种各样的局。
上一次,云顶天秘境之行中,她原以为郦青青就是设置那场局的家伙,将全部心神都用在了对付郦青青布的局上。
她却是没有想到,郦青青这只兔子只是楼清宴推出来的一枚棋子。
楼清宴利用郦青青这只兔子试图得到凤凰涅槃重生能力的心思,布下了这一场局……
没走出两步,暮摇光便察觉到自己袖袍忽的被一股力道轻轻攥住了。
她想挣脱,自然是轻而易举就能挣脱的。
可这一刻,暮摇光忽然间就再也无法往前迈一步了。
“你若是现在想要喝灵茶,我自然是可以给你煮的。”容扶舟出声道。
旋即,他却是话语一转,轻声低喃道:“可是……今夜这时候,不是应该喝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