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摇光转过身来,瞧见容扶舟仍旧伸出着指尖,轻巧地握着她一袂嫁衣袖袍。
修长如玉的指尖攥着那袂艳丽的红色,分外的好看。
容扶舟略微弯下腰,目光如灼地望进暮摇光一双清亮漂亮的眼眸之中,出声问道:“你是想先喝酒?还是想先喝灵茶?”
“我……”
暮摇光猝不及防之下,与容扶舟的目光对上,一时间怔愣了下,迟疑道:“我也不知道。”
被这么一看,她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一开始还觉得魔尊楼清宴给她造的幻境太假了,一点儿也不真实。
她最初是极为坚定的,若是她真的会因为不得情爱而堕落入魔,那就怪了。
可她没想到自己身边会出现这么厉害的一个大杀器。
厉害到让她立刻就缴了械,投了降。
容扶舟闻言,轻眨了下眼,低声道:“你也不知道吗?那你这一次听我的,好不好?”
“好。”
暮摇光想也没有想,就答应了下来。
时至容扶舟伸出手来,将暮摇光整个人按在床边坐好,因为这个动作而导致容扶舟手腕间的镣铐发出细碎声响之时,暮摇光才蓦然回神,抬眸看向容扶舟。
“那我们今天就只喝酒,好不好?”
虽然是说都听容扶舟的,可容扶舟走到桌前,拿起桌前的酒时,他仍旧是出声问了暮摇光。
没听见暮摇光出声,容扶舟权当暮摇光默认了自己的行为。
他拿着酒,走回至暮摇光身边。
暮摇光瞧着容扶舟倒酒的动作,直到那只手将一杯酒递到了她面前,她伸出手去,将那杯酒握在手中,才出声道:“小师祖,你知道这是什么酒吗?”
容扶舟先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后,又才看向暮摇光,眉眼之间似因这周遭旖旎不明的光而增了几分薄光。
他坦然出声道:“我当然知道啊,这是只有道侣之间才能喝的酒。”
暮摇光轻眨了下眼,仍旧看向容扶舟,低低出声,迟疑道:“那小师祖和我是道侣吗……”
等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容扶舟闷闷出声道:“你是不是不想承认我的身份?”
暮摇光瞧见了容扶舟低垂的眉眼,透着几分委屈般,像是在无声控诉着她这个只撩不娶的负心人。
“果然,我一开始就猜对了,你喜欢他,比喜欢我多得多。你只想和他喝酒,和他谈心,却不愿意跟我做这一切。”
“现在,就连哄一哄我,都不愿意了。”
旋即,暮摇光又听见了容扶舟实实在在、又委屈巴巴的控诉。
“没有啊,我从来没有说过不愿意的。”
暮摇光轻声说着,像是在哄一只忽的委屈炸毛的猫。
“小师祖不是想喝酒吗?那我们现在就来。”
暮摇光说罢,正欲抬手饮下手中的那杯酒,就又被容扶舟勾住了手。
被哄好的容扶舟出声道:“不是这样喝的。”
他伸出手去,将暮摇光握着酒的那只手勾着。
两方相同喜色的袖袍如脉脉流水般交织纠缠在了一起。
因为这个举动,暮摇光与容扶舟之间的距离蓦然间被拉近了许多。
容扶舟轻声道:“要这样喝酒,才是有意义的,不然就白费了。”
暮摇光应声道:“好。”
就着这样近的距离,暮摇光与容扶舟喝下了各自手中的酒。
喝下那杯酒时,暮摇光轻垂眼眸,心里感慨道:明明就只有两个人,却无端像是有三个人一般。
她就像是那平白享了齐福的人,占尽了便宜。
正当暮摇光思索之时,眼前蓦然间覆下一片阴影,一抹柔软如蜻蜓点水般,吻过她的唇角。
……以及容扶舟靠近之时,周身清冷又好闻的气息,将她整个人笼罩于其中。
“现在是我比他先占了便宜。”
暮摇光怔了瞬。
因为容扶舟这句话,她觉得三人行的既视感就更加强烈了。
强烈到她真的生出了一种背地里偷欢的禁忌错觉。
第131章 他用一杯桃花酒,换来……
暮摇光轻眨了下眼,容扶舟依旧与她隔着近在咫尺的距离。
她的目光微微下移,落在了那抹惊艳唇线之上,便听见容扶舟轻声且迟疑的问道:“你会不会生气?”
旋即,没等暮摇光开口,容扶舟便低低出声道:“你若是生气的话,那我让你欺负回来,你也来占我的便宜。”
暮摇光闻言,微抿着唇,轻声低喃道:“哪有这样的道理啊?”
“没有这样的道理吗?”容扶舟反问道,“那你若是生气了,我要怎么办才行?”
“那你哄哄我。”暮摇光出声道。
“要怎么哄?你教教我。”
此刻的容扶舟乖顺极了,像是虚心讨教的小孩儿般,认认真真的在向暮摇光请教。
暮摇光略微垂眸。
近在咫尺之距,她看见容扶舟轻垂的眼睫如鸦羽般。
似受到了蛊惑般,暮摇光凑近身去,主动吻了下那令人惊艳又垂涎不已的唇。
此刻的容扶舟当真乖顺得任她为所欲为,未做任何拒绝之意,反而迎合了过来。
好半晌后,暮摇光开口道:“小师祖,现在好了,你占了我便宜,我现在把便宜给占了回来。”
容扶舟指尖轻攥着一袂袖袍。
他听见暮摇光的话,指尖又紧张地动了下,乖巧道:“我可以让你多占几次便宜的。”
暮摇光闻言,却是忍不住弯了下唇,出声道:“小师祖,行事要适度啊,你这样都快把我说成是什么专占你便宜的人了。”
说罢,暮摇光缓缓将手抽回来,坐直了身体。
彼此交织纠缠在一起的大红袖袍亦是缓缓滑下,似离未离,仿若依依不舍般。
暮摇光察觉到唇舌之间似还余有刚才那杯酒的清香,下意识微抿了下唇。
容扶舟轻眨了下眼,迟疑开口道:“可我是心魔,就是可以随心所欲啊,不需要克制的。”
他可以胆大妄为。
他想对她做一切想做的事情。
可也是因为他是心魔,若是出格过了头,就会出问题的。
容扶舟说罢,思索了片刻,才点点头,应声道:“不过,你说得好像很有道理,行事要循循渐进。”
“要是他连晚上这么点时间都不放我出来了,那我就不能见你了。”
暮摇光瞧见容扶舟此刻对于时间斤斤计较的模样,只得应声附和道:“对啊,小师祖,凡事要循循渐进才行。”
容扶舟手中还握着已经空了的酒杯,他端详片刻,便问道:“你会对我负责吗?”
“我占了你的便宜,会对你负责的。那你回占了我的便宜,会对我负责吗?”
暮摇光闻言,一时失言,竟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
旋即,她瞧见容扶舟的眉眼又要微垂下去了,又将是一副委屈巴巴被她欺负了还不敢大声吭哼的模样,连忙开口道:“当然会,我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小师祖,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我肯定对你负责。”暮摇光应声道。
美色误人。
她绝对不做只撩不娶的负心人。
真的,她发誓。
暮摇光话音未落之时,容扶舟微垂的眉眼翩然扬了起来,带着几分潋滟薄光,勾动着人的心神魂魄。
他轻声道:“你一定要说话算话。”
暮摇光闻言,出声道:“小师祖,难道你什么时候见过我说话没算数吗?”
但凡要求,她对容扶舟都是有求必应,纵容至极的。
“我见过。”
暮摇光听见了容扶舟这一道轻声低喃,一时间不由得好奇起来,开口道:“我怎么不记得……我有什么时候说话没算数的情况呢?”
容扶舟向来对她坦然,可唯独在这件事情上执着得很。
他固执道:“我就是见过。”
暮摇光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的记忆是不会出错的,要说记忆错失,应该是那两次跨越时间长河的情况,是容扶舟不记得才对。
“我不能告诉你。”容扶舟道,“要是我告诉了你,你以后又对我说话不算数,怎么办?”
暮摇光正回忆着自己有什么时候说话没算数的情况之时,忽然间想到了此前有一次……也是在夜里,容扶舟对她说“原来我见过你。”的情景。
是那一次吗?
暮摇光有些不确定,正打算开口询问之时,周遭满目喜色的环境蓦然间发生了变化。
这是幻境要开启下一次的时间跳跃了。
桌上那对大红喜烛微微摇曳的光华忽的一黯。
容扶舟缓缓伸出手,掌心处涌现出一抹灵力,悄然溢散开来。
虚空之中原本正悄然变化的环境突然一顿,像是被什么力量强制扼住了接下来的变幻般。
容扶舟认真道:“我听说这对喜烛是不能提前被熄灭的,一定要燃到天明的那一刻,才有好的寓意。”
“无论如何,今夜的时间不能悄然加快流逝。”
如果幻境还存有意识的话,此刻一定是小心害怕又颤抖的,在暗地里小声吐槽着容扶舟的行为。
暮摇光瞧见容扶舟的举动,并未出声。
她身边这人拥有着这世间绝对至臻的修为,就连这幻境都奈何不得他,只能够安安静静的妥协下来。
暮摇光忽的想到了她最初想要寻找的目标。
那个可以仰望、追逐、竞争、超越的身影。
她从来不会想要让容扶舟停下来等等她,等着她越过漫长时间所带来的差距,从而追上他。
她只会尽力的去追,在有限的时间里能够追上他,与之并肩同行。
暮摇光弯了弯唇,无声地笑了下。
容扶舟令幻境不得加快今夜的时间后,又才转眸望来,出声道:“今夜好像还有些时间,在这幻境中又不能修炼,你要不要躺下来休息,睡一会儿?”
暮摇光闻言,转眸看了眼身后床上的喜被。
“我会一直守着的,一定会让这对喜烛燃到天明。”
容扶舟依旧执着于喜烛燃至天明的美好寓意,势必要与这幻境作对。
这还是暮摇光第一次瞧见容扶舟如此执着的一件事。
越是执着,越是认真对待,才是最为重视的存在。
暮摇光思忖片刻,应了一声。道:“那好。”
待到她躺下之后,又轻掀眼帘,看向坐在床边的容扶舟,轻声道:“小师祖,晚安。”
容扶舟略微垂眸,注视着暮摇光,亦是轻声道:“晚安好梦。”
或许是因为容扶舟在她临睡之前的祝福,暮摇光很快进入了梦乡之中。
若是旁人,身处幻境中,哪里还有能够安心入睡休息的心情,还不得时刻提防着自己稍有不慎就着了幻境的道。
暮摇光做了一个很美好的梦。
她只能依稀记得梦里是一片正盛放的桃花林,却能够清楚的意识到那应该是万年之前的情景。
她遇见了墨发白衣、身配长剑的容扶舟。
她好像还看见了小凤凰的父亲,万年之前的凤凰一族族长凤离。
那是她从来未曾参与过的上古时代。
她曾经遥想过无数次,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上古时代,才能有容扶舟这样惊艳到令所有人都心悦折服的存在呢。
她也曾想象过,上古时代的容扶舟会是怎样的。他会走遍修仙界的山川河海,与友人、与诸多道友论道于云台之上,世人敬仰、尊崇他,却也从来不会畏惧他。
她还曾去想过,当容扶舟一点一点创出那本基础剑法之时,会是怎样的心情。上古时代的剑道孤寂,数百万修士之中也找不出一个能与容扶舟论剑道的剑修来。那时候的世人所见过最惊艳的一剑,是来自于容扶舟之手。
她还想过无数的场景,全是源自于那个浩瀚、神秘、瑰丽的上古时代,全都源自于……容扶舟一人。
她对于上古时代的一切想象,全都是因为容扶舟而已。
她会对上古时代好奇,也只是因为容扶舟。
她会遗憾于她与他之间相隔了上万年的无尽岁月。
如今的修仙界中,曾经经历过那样一个上古时代的人已只有寥寥数人。
但是,在那寥寥数人之中,没有她。
她不曾经历过。
她所见到的,是因某种原因只能待在北境雪原的容扶舟,那里常年有白雪纷落。
无垠雪原之中的所有景致都被雪覆盖了,没有会在适时季节绽放的艳丽百花,没有瑰丽又崎岖的百川山河。
她所知道的,是在历史长河中被无端湮灭了所有痕迹的容扶舟。
世人不再知晓他们手中时常翻阅、时常学习的基础剑法究竟是何人所创。
在剑修当道的后世,容扶舟这个名字本该是所有剑修都仰望追逐的存在。
世人都忘了那个惊才绝艳、震铄古今的剑道第一人。
而这一场梦,就像是圆了她的遗憾般。
在梦里,她遇见了上古时代的容扶舟。
那时候的容扶舟,爱恨分明,有温柔,也会有情绪,会因论道而开心不已,会因结交挚友而笑起来。
他对这世间懵懂纯粹而又看得分明。
他足够强大,强大到在大能齐出的上古时代,也让众人折服。
就好像她所见到的,白日里的容扶舟与夜里的容扶舟,他所表现出来的所有性情,在上古时代都是会同时出现的。
没有分明的界限,不是以白日与黑夜来区分而交替出现的。
他可以温柔,也可以放肆。
都是他。
从来都是他,没有什么分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