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沈雪润开口道,“不是的,意儿,你不该死。”
“那为什么他们都要骂我?”
沈雪润望着眼眶泛着微红的慕雪意,将人一把拉进了自己怀中。
慕雪意情绪激动起来,开始不停挣扎,他便将人紧紧禁锢在怀中,低低出声道:“意儿,错的不是你,是他们。”
沈雪润道:“是他们做错了。”
“是他们错了吗?”
慕雪意在沈雪润怀中,逐渐安静了下来。
她周身仍旧溢散着魔气,那些魔气跑了出来,最先侵蚀的便是沈雪润。
沈雪润像是浑然不觉一般,依旧禁锢着怀中之人。
他伸出手去,指尖触碰着慕雪意柔顺的青丝,安抚着慕雪意,让人彻彻底底的安静下来。
沈雪润低声道:“意儿,你不会有事的。”
他的指尖亦是触及到那些魔气,魔气顺着他指尖处一点一点钻了进去。
可他却没有半点不适。
他是一柄“剑”,无论是“灵剑”,还是“魔剑”,只要听从主人的话,就不会出事。
沈雪润微微转眸,薄唇吻过慕雪意眉心,低低出声道:“意儿,你喜欢我吗?”
慕雪意身体一僵,却没有出声。
“意儿是不是也喜欢我的?”
沈雪润轻声说着,将指尖扣在慕雪意后脖颈。
这是一个略带安抚又极具掌控性的动作。
慕雪意迟疑出声:“也?”
“意儿,慕家没了,雪瑶她已经死了,我们只有彼此了。”沈雪润平静说着,“这世界上只有我们彼此才是最亲密的人了。”
“可是你还有沈家。”
慕雪意紧紧攥着沈雪润的衣襟,指尖用了力道,泛着白。
“沈家把我当做是什么呢?他们把我当做是一个工具而已,一个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工具。”
“沈家想要的,只是一个拥有绝佳修炼天赋的沈家少主而已。”
沈雪润指尖略一用力,让慕雪意微抬起头来,让慕雪意不得不看着他,无法再躲避半分。
“他们会让我娶别的女人,来扩大沈家的底蕴。”
“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不再是这世间彼此最亲密之人了。”
沈雪润看着慕雪意被魔气遮掩的眼眸,低声问道:“意儿想看到我去娶别的女人吗?”
慕雪意紧紧攥着沈雪润的衣襟。
在她耳畔仿若有一道声音在不断催促着,在告诉她,谁也不能抢走她的东西。
谁、也、不、能。
“你不能……你不能去娶别的女人。”
慕雪意出声道:“你当初说过的,我们是彼此最亲密无间的存在,你绝对不能去娶别的女人!”
沈雪润轻声问道:“意儿愿意跟我结下道侣之契吗?”
慕雪意指尖攥紧又松开,复又攥紧。
许久之后,她轻声道:“好,你只能够是我的,绝对不允许去娶别的女人。”
沈雪润轻垂眼眸,眼尾处那抹玄色泪痣似泛着薄光一般,清冷又妖冶。
他缓缓伸出手去,握住了慕雪意的手。
慕雪意怔了瞬,才道:“可是,我不懂,没有学过道侣之契。”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你可以去学。”沈雪润解释道,“意儿很快就能学会的。”
慕雪意看着沈雪润。
他们交握的一双手中,她周身溢散而出的魔气正不断通过此间接触,侵蚀进沈雪润的灵脉之间。
沈雪润将结契之法一点一点教给了慕雪意。
待到结契之时,慕雪意周身溢散出来的魔气已经将整个幻境彻底侵蚀。
慕雪意割破了自己的手掌。
皙白的掌心间很快有鲜血溢了出来,她将掌心缓缓贴进沈雪润伸过来的掌心之中。
两人鲜血相融的那一瞬,以血线相勾成的契约既成。
那两抹血线飞溢了出来,分别落于慕雪意和沈雪润的手腕间,轻轻相扣。
慕雪意望着手腕间的那抹血线,迟疑道:“这就是道侣之契吗?”
沈雪润垂眸望去,时至那两抹血线彻底隐匿之后,他才出声道:“意儿,从此之后,我们就是彼此在这世间最亲密无间的人了,彻彻底底的,不会再有别的人来阻挠我们了。”
沈雪润将慕雪意拥入怀中,在她耳畔轻声低语道:“我的命也是你的,是你一个人的,也只能是你一个人的。”
“不会有别人敢掌控我的命。”
“所以,意儿一定要活得好好的,我的命才在啊。”
“什么意思……”
慕雪意迟疑着,欲抬眸去看沈雪润,后颈忽的一痛,便失去了意识。
沈雪润将陷入沉睡之中的慕雪意抱在怀中。
他教给慕雪意的,既是道侣之契,却也是主仆之契。
那一日是他第一次进入内世界,他在内世界之中,看到了来自于混沌星域的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告诉他,他是气运之子,原本该顺风顺水,一生道途无恙。
可是因为暮摇光的横空出世,阻绝了他的道途。
他的气运不复,未来堪忧。
那双眼睛让他杀了暮摇光,夺回自己的气运。
那双眼睛还告诉他,如果不杀了暮摇光,不按照天意来顺从,他会失去他最重要的人。
他最重要的人,只有慕雪意。
可他凭什么要听话,凭什么要听那双眼睛的话。
慕雪意是他的,永远也是他的。
无论是谁,也别想从他身边夺走他的人,就算是天意,也不行。
暮摇光,他要杀。
可他的意儿,不能入魔,也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他不会去听所谓天意的话。
那双眼睛说他的意儿入魔之后,会去魔界,那他就将意儿身上所有的魔气都移到他身体里来,代替他的意儿去魔界。
剑宗那些胆敢窥探慕雪意的,他都会通通杀掉。
他要将慕雪意打上他的印记。
他是一柄“剑”,无论是灵剑,还是魔剑,都无所谓。
他需要一个契约,一个既是道侣契约又是主仆契约的存在。
一柄魔剑,只要有了主人,就会永远听主人的话。而魔剑的主人也不能再拥有别的剑了。
他的意儿死了,他也会死。
可他死了,他的意儿不会死。
这是生生世世都不能被解开的契约。
可他怎么会死?
他永远不会死的。
沈雪润抱着慕雪意,将慕雪意手边的半截秋水剑丢开。
他将人抱了起来,踩着那半截秋水剑,走了出去。
被沈雪润踩过的半截秋水剑,应声而碎,彻底化作了湮尘。
沈雪润将整个幻境之中的魔气都吞噬尽了,他将存在于慕雪意灵脉之间的魔气也给吞噬尽了。
“意儿,待到出去之后,你只能有我,无法再让别的剑认主,就离开剑宗。”
“你不是说,道宗有个老头子时常邀请你吗?你就去道宗,去道宗好好修炼。”
“我会回来陪你的。”
“意儿要好好保护自己的命和我的命。”
天幕恢复了清明。
天光倾坠而下,落于沈雪润周身。
他一袭青衣被魔气侵染,犹如浓墨泼洒般,沉冷至极。
“如果我死了……”
沈雪润突然轻笑了起来,眼尾处那抹玄色泪痣仿若妖冶般活了过来。
沈雪润低声道:“我怎么会死呢?”
天意要驱使他,就注定不会让他去死。
他的命也不会被天意所掌控的。
他的命只能是慕雪意的。
沈雪润伸出指尖,触碰到慕雪意唇角处的鲜血。
那是契约既成之后,慕雪意的本命长剑秋水剑彻底被毁后所带来的反噬。
沈雪润低头,吻去了慕雪意唇边的血迹。
从此以后,他的意儿不必再为本命长剑反噬而担忧了。
他怎么可能会去反噬他的意儿呢。
第137章 他越来越喜欢他这个好……
东荒,荒山。
一道神虹转瞬掠至,来到了东荒深处。
时至某一瞬,叶宗主蓦然间停下了身形,降落于荒山一道入口前。
他缓缓抬眸,望着停驻于不远处的那道身影,迟疑了许久,才迈步走了过去。
叶宗主手中握着自己的本命长剑。
似乎是听到身后传来的轻细脚步声,站在石刻前的人缓缓转身,亦是看向了叶宗主。
“我当是谁来得这般快,原来是师兄你啊。”
楼清宴的声音在山间响起,带来阵阵细碎的回响。
叶宗主看向眼前这个依旧会喊他师兄的人。
楼清宴一袭藏青色长袍,容貌俊美无俦,狭长的丹凤眼中墨色深重,眸中深邃,将种种情绪蕴藏。
兴许是常年待在暗无天日的魔界之中,他的肌肤是几近苍白的颜色,衬着眸色,更如刀裁墨画般,轮廓分明有致。
叶宗主只看了一眼,脑海之中便迅速回忆起了几千年前入魔时楼清宴的模样,就同如今没有半点区别。
不,楼清宴如今本来就是魔,一个入魔后屠杀了东荒三十三宗门的大魔头,也是魔界名声在外、神秘莫测的魔尊。
最终,那些记忆全都凝结于师父自刎时的场景。
叶宗主蓦然竖起长眉,出声道:“楼清宴。”
这么多年了,楼清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从前的那些魔只叫他魔尊,或者魔尊大人。
楼清宴这个名字啊。
楼清宴眉头一挑,勾了勾唇,道:“师兄,你叫我做什么?我们也有几千年没见面了吧……”
叶宗主蓦然打断了楼清宴的话,冷冷开口道:“楼清宴,你将他们困在此处,究竟是要做什么?”
楼清宴笑道:“师兄不愧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师兄,这么几千年过去了,还是那副为一些毫不相干之人操碎了心的模样。”
从他记事起,就是他师兄带着他,带着他学字,带着他练剑,带着他修炼。
后来,他的修为慢慢超过了师兄。
于是,他不再去等师兄,他继续往前修炼着,继续往前走着。
不出百年,他就已经是大乘境界的修士了。
天生剑骨,骨龄不出百岁的大乘尊者,好不威风。
一开始,他也是这样以为的。
楼清宴抬眸看过去,出声道:“我还以为师兄会先问问,我是怎么活过来的?我又是如何突破当时已经彻底发疯的修仙界,去了魔界的?”
“毕竟,当初在问罪台,是师兄亲眼看着我被当场伏诛的。”
楼清宴语气平淡的说着,没有半点情绪波动。
叶宗主看向楼清宴,听到楼清宴最后一句话,沉默一瞬,开口道:“你是如何活过来的?”
楼清宴笑道:“师兄想一想,当初在问罪台,是谁亲手将我伏诛的?”
叶宗主不敢去想。
他一旦去仔细深想,就会牵扯到已经逝去的前人。
可楼清宴浑然不觉,戳破了叶宗主给自己枷上的束缚,出声道:“是师父啊,是师父亲自动得手……”
“闭嘴!”叶宗主冷呵道。
楼清宴此刻像是一个叛逆的小孩儿般,他的师兄不让他做什么,他就偏要做什么。
“师兄发现我没死之后,不是来东荒荒山深处探查过情况吗?师兄难道没有发现些什么吗?”
叶宗主闻言,彻底陷入了沉默之中。
“当年,是师父亲手在问罪台将我伏诛的,也是师父当着天下人的面暗自做了手脚,放过我的,也还是师父安排好了一切,他知道世人不会就此罢休,以自己自刎之后的骸骨取而代之,被世人拿去镇压于东荒之下。”
叶宗主神色微动。
他再度被迫回忆起了当年。
当年楼清宴被伏诛后,尸身被放在剑宗。
世人还不甘心,在中域闹得不可开交。那些人不仅要对一个天生剑骨问罪,他们要对后世所有的天生剑骨问罪,势要将后世所有的天生剑骨扼杀于未能成长起来之前。
不仅如此,他们还要杀尽一切身怀各种体质的好苗子。
此后一年之内,动荡不安,使得百废俱兴的修仙界再度陷入几近毁灭的浩劫之中。
更有甚者,逼上剑宗。
也就是在那一年,师父被世人逼得以自刎谢罪于天下人。
其原因在于……师父教出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他当年,还并非是剑宗宗主,甚至还不是紫微峰峰主。
世人在逼杀他师父之后,再度提出要将楼清宴的骸骨镇压于东荒荒山深处,要让楼清宴生生世世都被镇压于东荒,为东荒因楼清宴而死去的无辜之人而谢罪。
叶宗主想到了他师父自刎前所说的话。
若是那时候……那时候他师父就猜到了之后世人无比疯狂的举动,才会提前安排好以自己的骸骨代替,被镇压于东荒荒山深处的吗?
叶宗主无法去想,也不敢去想。
他想不到他师父当年在问罪台前伏诛楼清宴之时的想法,也想不到他师父在被世人逼杀自刎前的想法。
楼清宴出声道:“我被师父废除了修为。当我再次醒来之后,就听说了师父被那些疯子逼得以自刎谢罪之事,还听说了将我所谓的骸骨镇压于东荒之下,来可笑的谢罪。”
“我时常来这里祭拜师父。”楼清宴看向身前的那块石刻,缓声道:“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这一块石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