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学别人的剑道，到最后……只会走火入魔。”
说到此处时，叶宗主话语微顿，似乎想到了些什么，旋即才让傅一寒继续为暮摇光开启授剑礼。
傅一寒弯了弯唇，对暮摇光道：“在授剑礼中，你无需做些什么，只要用心去感受，在此剑阁中有剑意无数，总会有剑意与你呼应。”
说罢，傅一寒神情严肃起来，唇瓣微动，指尖掐诀，一抹灵光涌出，于虚空之中汇聚成灵雾，逐渐向暮摇光手中的天光剑涌去。
灵雾朦胧，将天光剑湛蓝剑光笼罩。
那一瞬间，暮摇光望着自己手中的天光剑，恍然间却被拉入了另一方世界般，周遭是如同灵雾一般的朦胧白雾。
暮摇光转眸望去，只觉得四周似乎有些眼熟。
她依照心里直觉，随意选择了一个方向行去。
半晌后，暮摇光才想起来此地带给她熟悉感的缘由——是那日在藏书阁中寻到的那本《基础剑法》将她的神识拉入了同样环境的空间中。
此处空间中，寂静无声。
暮摇光走了许久，时至某一刻，白雾尽褪，千万剑影凭空而来，在她眼前交织成一个独属于剑的世界。
天光剑似乎也为这剑中世界所染，铮鸣出声！
“铮！”
剑阁之中，所有人皆是听到了暮摇光手中天光剑发出一声铮鸣。
旋即而来的，便是周遭寒意一降，无端有霜雪飘落。
叶宗主见状，便知道暮摇光在这场授剑礼中，已有收获。
叶娇娇曾直面过暮摇光的剑意，知晓这满剑阁的霜雪是暮摇光剑意的化形，并不感到惊奇。
暮摇光乃是无意识间释放出了剑意，其剑意并非是为伤人而出，并不具备太大的攻击性。
不过片刻，整个剑阁上下全都铺满了雪。
也只有天生至火的凤奕然周身唯留有方圆之地，才没有被这白雪覆盖。
凤奕然一袭红衣似火，在满目雪白之中，蓦然伸出手去，有一瓣晶莹剔透的雪缓缓飘落至他掌心。
那抹白雪瞬间化作了虚无。
凤凰天生属热，不惧寒意。
一切霜雪，在他周身都荡然无存。
凤奕然轻垂狭长凤眸，向来高傲的神情微微收敛。
他思忖片刻，将自己灵脉间运转的心法停了下来。
时至一刻钟后，凤奕然再度伸出手去，接住其中一抹飘落的雪。
这一次，那雪在他掌心躺了有两个眨眼的瞬间，才缓缓化作了清澈的一点雪水。
凤奕然轻眨了下眼，乐此不疲的试验着。
直到某一瞬，就连自己周身那方寸之地也被白雪铺就，凤奕然才停下这种在旁人眼里无比幼稚的行为。
须臾，他弯唇笑了下。
旁人看着，却不知凤奕然为何会看见这白雪飘落而开心。
在另一边，身着一袭青衣的沈雪润望着这漫天白雪，唇色越发苍白。
他缓缓转眸，盯着那蓬灵雾中泛着湛蓝剑光的天光剑。来自于天光剑自带对他压迫，使得他所领悟到的剑意莫名溃散，竟生不起半分抵抗之心，只想要俯首臣服。
“你怎么能臣服呢？”
沈雪润又回想起了那一日浮云岛上莫名传来的那道声音所说之言。
他不能臣服。
他怎么能臣服？
沈雪润面色血色尽失，指尖于袖中收紧，紧紧掐着。
很快，他掌心便被掐出了血来。
傅一寒原是注意着暮摇光的情况，此刻却是察觉到了一旁沈雪润的情况，眉间轻蹙，缓步走了过来。
“你的剑意……”
傅一寒竟是一眼看出了沈雪润所领悟的剑意为何。
若是说他所领悟的剑意是视剑为人，那眼前沈雪润所领悟的剑意……竟然是将自己视作一柄杀戮之剑。
傅一寒下意识觉得沈雪润所领悟的剑意有问题。
思忖片刻后，他又松开眉头。
他并非是沈雪润，又怎么能觉得沈雪润的剑意有问题呢？
他与沈雪润所领悟出来的剑意是两种极端，却不代表他的剑意就一定才是对的，也不代表沈雪润的剑意就一定会走上岔路。
可在此地，暮摇光身为天生剑骨，其长剑天生对万剑有臣服压抑，却是极不利于沈雪润的。
思及此，傅一寒开口道：“这位师弟，若是身体不适，可先行离去，待到最后再来为你授剑礼。”
沈雪润闻言，抬眸看向傅一寒，微抿着唇，缓缓摇头，出声道：“不必。”
虽同为四大世家少主，沈雪润这个半途才当上沈家少主的人，与其他三大世家如叶家、温家、傅家的来往却并不密切。
更何况，在沈雪润前十三年的人生里，他是作为慕家少主来生活的。
等回了沈家之后，他作为一个私生子，却意外成为沈家少主。
这件事在有心之人的传播推动下，更是成为外界茶余饭后的谈资。
而傅一寒……少年时便已经拜入剑宗，对沈雪润此人并不眼熟，也并未听过有关于沈雪润的种种传闻。
此刻，他听见沈雪润拒绝他的提议，也并未在意，而是点点头，转身继续回到暮摇光身前，注意着暮摇光的情况。
……
这时候，暮摇光“置身”于剑光掠影的世界中，手中天光剑被眼前千万道剑意所唤醒，一同铮鸣着。
她察觉到自天光剑中传来的隐约意思，抬眸望去，在那漫天剑意中寻找着什么。
“铮！”
须臾，暮摇光挥出手中天光剑，剑意所指，将千万剑光斩尽。
周遭一切都归于平静。
暮摇光破开白雾，眼前虚妄在她眼前破碎，此方世界终于向她展开。
入眼处，是连绵青山，起伏不定，大江大河奔流环绕，将剑宗拱于中心。
此处世界是剑宗？
暮摇光瞧见不远处俯瞰河山时，不由得怔愣了一瞬，旋即便否认了自己下意识的想法。
这里不是剑宗。
她还在剑宗剑阁中接受授剑礼，绝不会是如今这样以俯瞰的姿态来看整个剑宗的全貌。
暮摇光思索着，飞身掠出，缓缓来到剑宗驻地，才发现眼前的剑宗并非是她记忆中的那个剑宗。
这个剑宗没有九峰五殿。
“在万年前，剑宗没有所谓的九峰五殿，只有一座主峰，名为太上。”
叶宗主那日所说的话语回响在暮摇光耳畔，她迈步走入天元广场，望见高耸入云的问道碑，以及……
与问道碑同样屹立的唯一主峰！
暮摇光眼前这座主峰同样高耸入云，主峰绝颠被缱绻流云笼罩，又有流光溢彩垂落，透着几分神秘感。
太上峰？
暮摇光缓步踏上云阶，拾阶而上，顺势步入此刻剑宗这座唯一主峰的高处。
高处不胜寒，流云被风吹散了些许。
太上峰最高处是一方云台，像是横扫来一剑，干脆利落的削去了此峰山巅般，平整至极。
云台入口处，立有一处石碑，上面刻有“太上”二字。
此峰是太上峰无疑了。
暮摇光没有想到自己前几日才从叶宗主处听了与剑宗太上峰有关之事，今日便如同亲临般，来到了太上峰。
这场授剑礼要授给她的……就是来自于昔日太上峰上的馈赠吗？
思及此，暮摇光再度迈步，往云台中央走去。
被吹散成丝丝缕缕的流云自她雪白衣裙分流拂开，轻柔而缱绻。
走到半途时，暮摇光停下了脚步。
不远处的云台中浮现出一道隐隐约约的身影，就算暮摇光以神识探出，也看不清其具体身形。
暮摇光当机立断，手中执礼，向这位前辈问好道：“前辈你好，我是剑宗后世弟子暮摇光。”
半晌后，自那道身影处传来一道低声而隐约的话语，道：“我等你很久了。”
那道身影自云台中央走过来，暮摇光抬眸望去，却始终看不清这位前辈的面容。
“你我之间隔着时间迷雾，无法相见。”这道身影出声道。
暮摇光垂眸，望见这位前辈一袂简单的衣角，出声道：“那前辈怎么会知道在等我？”
“等你修为到了一定境界，就会有所感应。”
这位前辈说话间嗓音清润而温柔，拥有一位大前辈该有的耐心，对她解释道。
暮摇光闻言，回想到上一世世界线崩塌前她的修为已至大乘，也没感受过这位前辈口中所说的某种感应。
于是，她明悟道：“原来是我站得还不够高。”
“谢谢前辈提点，我会更加努力的。”
暮摇光难得遇见能跨越时间长河同她对话的人，索性轻拂衣裙，指了指一旁，道：“前辈现在有时间吗？不如多同我聊一会儿，指点指点后辈。”
“好。”这道身影应了声。
等到这位不知名的前辈坐下后，暮摇光才坐下，腰间的玉佩轻坠在一旁，泛着微微玉光。
暮摇光最感兴趣之事，应该就是剑宗当年太上峰为何会分裂成如今的九峰五殿。
可眼前这位前辈或许并未经历到九峰五殿的时代，她也不太好提出这个疑惑，以免改变了历史。
暮摇光思忖片刻，便问起了其他问题，大多数都是关于平日里练剑上的一些疑惑。
而对面这位前辈对于她的疑惑，必能够有所解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似乎是……没有什么是眼前这位前辈不会的。
问到最后，暮摇光已经察觉到了她这一次授剑礼上，似乎遇到了一位性格很好的前辈，既有耐心，还挺全知全能。
其他弟子或许还会遇上哪个性情古怪还脾气差的前辈，二话不说，给你打一道剑意来，让你自己回去，自行领悟。
末了，暮摇光抬眸看向对面面容因时间迷雾而模糊的白衣前辈，出声问道：“前辈，说到剑意……我能感受一下你的剑意吗？”
对面的身影稍作迟疑，才道：“或许我修为不够，无法将我的剑意送到你身边来。”
暮摇光闻言，便将剑宗剑阁中存有许多大能剑意之事说了一遍，道：“前辈此刻同我交谈，难道不是以前辈在剑阁中留下的剑意为依托的吗？”
“……我试一试。”
白衣前辈话语微顿，却并未从此处感受到自己留存下来的剑意，心里好奇之余，仍旧轻抬指尖。
暮摇光抬眸望去，在周身雾气间隐约传来涟漪般的波动，一只修长如玉、骨节分明的手自雾气中缓缓探出。
在其指尖，萦绕有一抹剑意。
暮摇光迟疑一瞬，伸出手去碰了下那剑意，指尖一蜷缩。
那道剑意将她指尖划出一道细微的血线来，并不会感觉到痛。
“我并未以全力施展剑意。”
暮摇光收回了手，望着自己指尖处的那抹细小血线，若有所思。
这道剑意……
“你曾见过我的剑意？”对面的身影见她深思，不由得出声问道。
“是的。”暮摇光点点头。
她曾经见过、也感受过这道剑意。
在藏书阁中，她找到那本《基础剑法》书册时，也曾经被这样一道剑意划破指尖，留下浅薄的血线。
那么，对面这位看不清面容的大前辈他的身份……不就很清楚了吗？
容扶舟。
暮摇光想到当初看见那本《基础剑法》时所产生的种种疑惑，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容扶舟似乎是察觉了她的困惑，轻声安抚道：“你不必有所顾虑，我不会因今日与你这番交谈而改变什么，并不会因此而改变你所知的历史。”
暮摇光默然不语，心说可我其实对于你这个人一无所知。
甚至，在已知的历史上，找不到你姓名的半点痕迹。
“你我之间隔着时间迷雾。今日这番交谈，跨越时间，你会记得，但我……不会记得。”
第38章 “你姐姐的玉佩为什么交给……
这本来就是跨越时间长河的一场对话。
一个站在时间过去，一个站在时间未来。
容扶舟不会记得未来，但她会记得过去。
暮摇光听闻容扶舟这番话，心中不知不觉间升起一种明悟，让她在此地了然顿悟。
白茫茫的雾气弥漫，让容扶舟原本就模糊的身形越发看不清了。流云分拂而过，平静拂过雪白衣角。
暮摇光这一顿悟，像是过了许久，又像是只有缓缓一瞬。
等她身形微动了下，再度睁眼时，容扶舟依旧坐在对面，身形较她顿悟前又模糊了不少。
要仔细去看，才能看见缥缈云雾中那道极淡的身影。
暮摇光心念微动，出声道：“前辈……”
“你这一场顿悟，是有收获。”容扶舟轻声道。
是有所收获。
暮摇光体内灵脉间的灵力缓缓流淌而过，如同脉脉温流，温和而平缓。
自从灵脉重塑之后，落下了后遗症，每次运转灵力都会传来如同针扎一般的刺痛。虽有合灵花的效用来温养灵脉，但毕竟是长久之功。
她已经许久未曾体会过灵脉间如此舒缓的感觉。
或者说，从慕家被灭……到后来坠入魔界，魔气充斥，只会令她的灵脉感到不适，更别说是将魔气吸纳进灵脉间了。
一场顿悟，竟能带给她这么多。
正值此时，容扶舟似有所觉，出声道：“快结束了。”
暮摇光闻言，抬眸望去，只见周遭云雾涌动，速度加快了一些。
眼前所见之景皆是轻轻颤动着，濒临崩溃边缘。
暮摇光再度转回目光，便发现坐在对面的容扶舟身形越发淡薄，就如同与此间云雾融为一体了般。
于是，她站起身来，郑重向这位可靠的大前辈行过礼，道：“多谢前辈今日指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