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摇光垂眸，平静看着慕雪意，轻声道：“为什么是我？”
她会是慕雪意最信任的人？
暮摇光回忆起上一世的种种境况，未免觉得有些可笑。
这算什么？
是剧情偏离之后，那什么天意强行扳回剧情的手段之一吗？
慕雪意错失了此次真传弟子之位，天意便让沈雪润深陷梦魇，从而让慕雪意来到这剑阁中，进入沈雪润的授剑礼中。
也算是……给慕雪意授剑礼了？
暮摇光扯了扯唇，望着慕雪意。
慕雪意垂下眉眼，道：“我相信你，我是相信你的，我真的相信你。”
“姐姐，我是相信你的。”慕雪意低声道。
暮摇光歪了歪头，似乎觉得不解，道：“姐姐？你为什么叫我姐姐？”
慕雪意顿住不语，想拿出那半块玉佩来，却蓦然记起此前她想要从沈大哥那里取回那半块玉佩，却没要得回来之事。
暮摇光平静道：“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叫我姐姐，我就跟你进去。”
慕雪意解释道：“我这里有半块玉佩，是我姐姐当年留下来的，我想知道你身上是不是同样也有半块玉佩？”
“是什么样的玉佩？能让我看看吗？”暮摇光问道。
“那半块玉佩……我交给沈大哥保存了。”慕雪意低声道。
暮摇光歪了歪头，目光越过眸光低垂的慕雪意，落至沈雪润身上，出声道：“你姐姐的玉佩为什么交给一个外人来保管呢？”
“沈大哥他不是外人……”
暮摇光缓缓弯腰，目光与慕雪意视线相平，平静道：“你姐姐留给的半块玉佩是信物，你却交给你的沈大哥来保管。”
“他也是你亲人吗？”
暮摇光话语微顿，继续道：“还是说他是你的道侣？”
“当然不是。”慕雪意下意识想要反驳，眸光轻抬，撞进暮摇光那双平静而澄澈的眸中，心中不由自主涌上一种心虚之意。
“慕雪意，他既不是你的亲人，也不是你道侣。你凭什么把你姐姐的半块玉佩交给他来保管呢？”
“因为他是……”
……哥哥啊。
慕雪意话语未出，便掩于无声之中。
暮摇光弯唇笑道：“我相信你了。你的信任这么多，随便分一点出来就已经‘足够’了嘛。”
说罢，她伸手握住慕雪意的肩，将慕雪意整个人调转过身，推到沈雪润面前。
“我不是说过吗？只要你回答了我的问题，我就陪你进去。”
暮摇光看向叶宗主，出声道：“还请宗主帮个忙。”
叶宗主从两人刚才的一番对话中，似乎猜测到了慕雪意是将暮摇光当做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姐姐，轻叹了一声，心说慕雪意的执念太深了。
他手中掐诀，指尖光华一落，将两人一起送了进去。
周遭环境一变，暮摇光再度抬眸时，慕雪意已经不在身边。
她迈步走出，天光照下，此处假山掩映，碧湖在侧，泛起清澈的天光。
不远处有两个身着青衣的女子手执托盘，走了过来。
两人经过暮摇光身边时，毫无反应，似未察觉一般。
“大小姐近日不知道是怎么了，无端生病，家主请了周围不少医师来看，都没看出半点端详来。”
“大小姐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
两人交谈的话语涌进暮摇光耳畔，暮摇光闻言，顺势跟着这两人一起，缓步踏入一处院中。
院中花势正好，曦光照过树荫，留下一片斑驳树影。
暮摇光踏着青石板，走进院里的房间，绕过绣花屏风，最终站在了床前。
好半晌，暮摇光才从自己记忆中找出来这一幕。
正是她很久很久以前，才穿越来此不久，因不忍心看慕家上下一百零八口人命丧魔物之手，想出声提醒慕父慕母，却被系统以强制手段陷入沉睡之中。
那时候，她什么也做不了。
第39章 “瑶瑶学剑，是想保护谁呢……
这里是慕家。
曾经同为修仙界中五大世家之一的慕家。
此刻，在沈雪润的梦魇中，慕家还未覆灭。
暮摇光站在床边帐幔前，屋内烛光照透过来，隐约透出内里风光。
须臾，进入屋内的两名丫鬟小心翼翼将帐幔掀开挂起，烛光倾泻而入，照在躺在床上的少女略显苍白的面容上，明艳间多了几分易折的脆弱。
一名丫鬟将床上紧闭双眼的少女扶起来，而另一名丫鬟端来托盘中的药碗。
两人相互配合着，将药碗中的汤药一点一点喂到少女唇中。
只是，唇色苍白的少女无意识吞咽，汤药被尽数吐了出来。
其中一名丫鬟面带忧色道：“大小姐如今这样该怎么办啊？医师开的汤药根本喂不进去，大小姐也好几日没有进食了。”
另一名丫鬟亦是出声道：“若是像家主那样的修士还好，不必进食。可大小姐还不到修行的年纪，只是毫无修为的普通人，不进食可怎么行呢？”
暮摇光就静静站在床边，望着床榻之前陷入沉睡、仍旧紧蹙着眉头的少女，久久不语。
时至某一瞬，院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然后停住。
旋即，便响起一道软糯的声音，道：“姐姐今日醒了吗？”
站在门外的丫鬟应声回答道：“大小姐今日还未醒。”
身着粉白衣裙的小姑娘迈着步子，走了进来。
这时的慕雪意尚且未满十岁，尚未褪去稚气的脸蛋白皙而透着些许粉嫩，一双微圆的杏眼明亮。
暮摇光站在床前，回眸看了一眼慕雪意以及慕雪意身后跟着的青衣少年，沈雪润。
此处是沈雪润的梦魇，他正沉浸在梦魇之中无法自拔。
而慕雪意……竟然也在进入梦魇的那一瞬，随之一同沉浸在了其中。
慕雪意走到床边，看向躺在床上的姐姐，眉间蹙起，轻声喃喃道：“姐姐什么时候才会醒啊？”
若是在现实的过去里，她想向慕父慕母透露些许慕家被灭之事，好让慕父慕母因此而警惕起来。
这个举动触及到了系统的底线，系统对她实施惩罚，让她无辜陷入沉睡之中。
当年，她大约沉睡了十日。
而如今在沈雪润的梦魇之中，不得看沈雪润想“她”什么时候醒吗？
梦魇中的十日时间飞逝而过。
暮摇光守在梦魇中少女的身旁，时至第十日，躺在床上未尽一食一水的少女已经瘦得极厉害，露在袖外的半截手腕纤细至极，仿若一伸手就能将其捏碎。
这十日间，慕雪意与这时候还叫慕雪润的沈雪润都会在固定时间来到此处，就像是……
固定打卡参观似的。
暮摇光又等了两日。
到了“她”昏迷的第十三日时，慕父慕母从一处上古秘境中归来，为“她”寻到了上方的天材地宝，试图借助灵宝的效用来温养“她”的身体。
这时候，在沈雪润的梦魇中，“她”仍旧没有醒。
幸好有慕父慕母在上古秘境中寻来的天材地宝温养着“她”的身体，才不至于因此而丧命。
这沈雪润就这么恨她？在自己的梦魇中，想让“她”沉睡到地老天荒去？
暮摇光见状，忍不住心想。
最终，“她”昏迷了一个月之久，才苏醒过来。
“姐姐，你终于醒了。”慕雪意奔到床榻边，小心翼翼将床上少女的手握住，杏眼眨了下，眸中有水光泛过。
“这一个月以来，爹爹、娘亲、哥哥，还有我，都很担心你。”慕雪意望着床上终于睁开眼来的姐姐，低声道。
床上面色苍白的少女缓了缓，才轻声问道：“我昏迷了有一个月吗？”
慕雪意半坐在一旁，点点头道：“是的，姐姐，我们都很担心你。”
少女闻言，弯唇笑了笑，安抚道：“不必担心，我现在不是已经醒过来了吗？”
而整个过程中，同样站在一旁的沈雪润未发一言。
沈雪润一直望着两人，眸中平静，好半晌才出声道：“雪瑶醒了，先起来喝药吧。”
暮摇光望着床上的“她”，又瞧见此时面无表情、眸色漆黑的沈雪润，抽了下眼角，不由得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在劝喝毒呢……
到现在，她都没搞清楚沈雪润这场梦魇的目的。
她之所以答应进入沈雪润的梦魇之中，无非就是为了弄清楚这一点。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正如沈雪润与傅一寒之间，他们所领悟出的剑意天生对立，是两个极端。
在未来，这两人必有一战！
而她与沈雪润之间……也必定会有一战。
沈雪润是“剑”，又是《登仙路》中的男主，而她的天生剑骨对于万剑皆有压制。
身为一柄“剑”的意志让沈雪润下意识想臣服于她，而身为《登仙路》男主的天生意志，又不允许沈雪润臣服于任何人。
压制与反抗。
她与沈雪润是天生至敌！
思及此，暮摇光缓缓垂眸，看向床榻上慢慢坐起来的少女，心道或许这就是沈雪润从小就看她不惯的原因吧。
片刻钟后，听闻“她”醒来消息的慕父慕母赶来看望“她”。
“她”因躺在床上一月有余，身体虚弱至极，又缓了半个多月，才敢走出院中。
那一场发生在“她”身上的怪病，仿佛从此以后就无影无踪了一般。
“她”从来未曾再提过与“慕家被灭”、“魔物入侵”相关的词句，就像是妥协了，不再挣扎于剧情未来顺势的发展了。
从那之后，“她”开始如同正常的闺中小姐一般，读书识字，学习礼仪，扑蝶玩乐，像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天真烂漫。
时至某一日，像是无意，又像是有意般，“她”瞧见了在院中练剑的慕父，在院门处站了许久，也没有离开。
慕父结束练剑后，转过头来，瞧见是“她”，将剑收入剑鞘之中，走过来，伸出手摸了摸“她”脑袋，出声问道：“你哥哥和意儿呢？”
“她”小声答道：“他们出去玩了。”
慕父见“她”一直盯着自己手中入剑鞘的长剑看，不由得开口道：“瑶瑶对于剑……很感兴趣吗？”
“她”点点头，道：“嗯嗯。”
“那瑶瑶知道练剑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吗？这是一件需要长久而坚持不懈的事，成为一名剑修更是需要坚定的心志才行。”
慕父弯下腰来，视线与“她”相平，出声问道：“瑶瑶想要成为一名剑修吗？”
“想。”
“那瑶瑶若是能起得来，每日就来这里找爹爹，爹爹教你练剑。”
“那……一言为定？”
暮摇光站在院外不远处，望见一袭明艳红衣的少女身形纤细易折，却缓缓伸出手去，坚定不移的同慕父伸出来的手贴上，重重击掌为誓。
那时候，“她”的想法是什么呢？
暮摇光想了许久，才从自己三辈子的记忆中抽出这一段想法来。
“她”想：若是能够学会用剑，在将来才不会处于弱势。
或许，才能保护好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剑是你手中的利器，既是用来保护自己的，也是用来保护你想保护之人的。”慕父说着，看向“她”，笑着问道：“瑶瑶想保护谁呢？”
“她”声线清脆而有力的回答道：“我想保护你们，想保护我想要保护的所有人。”
慕父闻言，笑了笑，又才将剑拿起来，轻声细语的给“她”讲述着与剑有关的东西。
“在修仙界中，有一个所有剑修都为之向往的修行圣地，名为剑宗。在那里，全是修行剑法的剑修。”
“爹爹从前也在剑宗修行过。瑶瑶将来可以拜入剑宗，到时候会认识更多的剑修。”
“瑶瑶现在每日多练半个时辰的剑，将来才会更厉害，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将来？
可这个将来会是多么久远的时间呢？
慕家已经等不及了。
暮摇光仿若一个游离于此方世界的方外之人，静静看着慕家中所发生的一切。
她看着沈雪润与慕雪意的“兄妹”感情越来越好，时至沈雪润十三岁那一年离开慕家，两人交换了刻有各自名字的玉佩。
她看着逐渐长开的明艳少女每日如约而至，同慕父练剑，日日月月，无论风吹雨打，必不缺席。
她看见慕雪意外出玩耍时，救下一个身形狼狈、满身是伤的“人”，将其藏在了慕家一处荒废的小院中。
她看见那个满身是伤的“人”在夜深人静之时，周身缓缓溢出丝丝缕缕的魔气来，将整个荒废的小院封锁住。
她看见慕雪意开始显露出自己身为仙灵体的特征；
她看见那个“人”养好了伤，于暗处瞧见慕雪意能令枯萎花朵重新绽放灵性；
她看见某一日容貌明艳的红衣少女再一次站在了慕父的书房外，来自于肩胛处的疼痛让少女面色雪白如纸；
她看见距离慕府外不远处的地方，魔气冲天而上，将整个慕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慕府上下，被魔气笼罩，黑雾弥漫，就连半分月华都照不进院中来。
血腥气开始弥漫至整个慕府，这是一场无声的杀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