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往桌面上敲打了两下,猝然又停了下来,他扭头吩咐:“你吩咐下去,准备后日清晨出发。”外面的风声越发的大了。
风雪涌了上来,又很快的被关上,廊檐下的油纸灯笼被风吹打的疯狂晃动,王全的身影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陈琢手边的茶都凉了。
屋内这才传来一阵脚步声,轻微的脚步声像是刻意放的缓慢了些,有些小心翼翼。
“爷,是要回去?”
陈琢仰起头,就见面前的人小心翼翼的站在他身侧,忐忑的眼神楚楚可怜,让人瞧了满是怜惜。
他掀开眼帘看着她,没说话。
玉笙眼圈儿瞬间就红了,贝齿咬着下唇,眼睛里面满是无措。
陈琢锋利的眉心狠狠的拧起,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冰凉的眼神落在她的唇瓣上,他直接出声命令:“别咬。”
这处他还没碰,他自然也不允许她碰。
“我……”红唇放开,水润的唇瓣上带着一丝牙印,她乖顺的跪下来,下巴搁在他的膝盖上:“爷不回答我么?”
屋子里不大,她又没出去,王全的声音说的再小,她自然也是听见的。
陈琢手伸上前,指腹触在她的红唇上,顺着她的唇摩挲了一圈:“自是要回。”
那双如月牙般的眼睛一垂,眼中的水雾立马就掉下来,挂在眼眶下,摇摇欲坠。
“ 下个月十五?”
玉笙下巴仰起,通红的眼尾脆弱的让人充满怜惜,她喉咙里发出一声奶哼,又娇又糯。
脑袋歪了歪,眼中满是疑惑,没听明白。
“你的生辰。”他提醒。
“是。”乖乖巧巧的点了点脑袋,瞬间下巴就被人捉去了。
那冰冷如玉的半截手指塞入她的唇中,他低头淡淡道:“那到时候可不准你只用手了。”
……
寒风骤停,离开的那日清晨天气出奇的好。
玉笙坐在船舱中,看着背后的扬州城越来越远。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自己离开了生活了十五年的扬州城,走向的是另一个庄康大道。
直至于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后,她回首才发觉,自己这一路步步荣华。
第19章 奉仪
东宫
夜晚透来一丝风,才刚入春带着冬日里的寒。
玉笙在书房醒来的时候,殿下已经不在了。她在床榻上滚了滚,试探的舒缓了一下身子,浑身除了有些酸疼之外,别的都还好。
被褥里面衣裳完整,可见是他帮自己穿上了。
面上红了红,深吸一口气,四面瞬间涌来一股浓厚的迦南香。这香味分明清淡,像是雨后的青竹,可却是带着几分他的霸道来。
又是在书房……
玉笙抿了抿唇,这已经是第三回 了。这个男人,总是喜欢在除了在她房间里的任何地方。
就如同他这个人,面上看着多温和儒雅,可实际上,什么都会,特别是在床榻上,也不知哪里学来的这些手段。
窗外清风吹打着柳枝条在寒风中细微的作响,抬头看过去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这儿是太子的书房,玉笙不敢多留,趁着天黑想赶忙回去。赤脚刚下了床榻,大腿内侧就是一阵酸疼,咬着牙才忍住没有摔倒双膝跪地。
来时穿的那套宫女服还扔在地上,裙子下摆已经肮脏不堪。玉笙别说是穿,看都不敢看。檀木架子上挂着准备好的衣裳,玉笙快步走上前拿过,眼神压根儿不敢往旁边的书案上多看一眼。
那上面整洁干净,摆放着笔墨纸砚,折子码的高高的,透出一股无形中的威仪。叫人半点都想象不到,刚刚在那书案上发生了一场怎样的翻云覆雨来。
玉笙瞥开眼神,面上臊的滚烫,手忙脚乱的换好衣裳,披上来时穿的斗篷,赶紧推门出去。门口的侍卫们站的笔直,瞧见玉笙从书房出来已经见怪不怪。
她却是还没适应过来,戴着斗篷上的兜帽匆匆回了长信宫。
从扬州回到京城,她已经在这东宫住了快两个月,她跟的人摇身一变成了当朝太子,而她也从扬州城中任人摆布的瘦马,成了如今东宫之中一个小小的奉仪。
拎着灯笼的背影走的飞快,眨眼间就消失在一片昏暗之中。
——
翌日,天色还没亮,玉笙就被人叫醒了。
一方湿帕子搭在她眼睛上,她头疼的厉害:“什么事啊?”她昨晚被压在书案上,上上下下的折腾,一早上骨头都要散架了。
三七不知道,姑娘怎么自打入了东宫之后怎么就整日的犯困。但这话却是不敢说,慌里慌张的让人端来洗漱品:“前院刚传来消息,今日要去给太子妃娘娘请安。”
玉笙瞬间就醒了。
她入东宫这么长时间,还没见过太子妃。在船舱上的时候她晕船,又要每日学习宫中的礼仪,一下船就病了十来日。
等病好了之后,又恰逢过年,宫中上下忙前忙后的,太子妃更是没时间见她了。所以,玉笙自打入东宫起,除了每日的呆在长信宫之外,去的最多的地方便是太子的书房。
只不过……除了太子殿下亲近的人之外,宫中上下无人知晓罢了。
“姑娘第一次去请安,还是穿的喜庆些好。”三七手忙脚乱的,捧了好几套衣裳上前,愁的不知挑选哪一件才好。
玉笙往她那儿撇了一眼,太子后院的地位排序从太子妃,到良娣良媛,再到承微与昭训。最后一等才是奉仪。
她身份低微,又才刚入府,虽是最末等的奉仪之位,但好歹是有了名分。
“初次见面不宜张扬。”玉笙咬了咬唇,贝齿刚碰咬到下唇又立马缩了回去。
“就那件浅碧色的吧。”这是春日,碧色虽不出彩,但也不会过于的低调。头一次见太子妃,她自然不能张扬。
但毕竟算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太过朴素反倒是让人瞧不起。这件碧色的,安安静静不出彩,正是刚刚好。
衣裳选好了,可穿在玉笙身上却是让人又犯了难,玉笙身段好,一张脸更是生的清纯动人。
这衣裳穿在身上,非但不低调,反倒是显就几分出尘脱俗来,俏生生的,叫人瞧了挪不开眼睛。
“姑……姑娘。”三七知道她的意思,站在铜镜面前不知如何是好。
这东宫可是泼天富贵,上到太子妃,下到她们长信宫的周承微,哪一位都是世家贵女,天之骄女的存在。
往窗外瞧了瞧,时间快来不及了,玉笙坐在铜镜面前,看着里面的那张脸:“无事。”她拿起桌面上的脂粉,对着自己的脸上拍了拍。
“盖盖就好了。”她这张脸生的纯,平日里要么是素着,最多也只是略施粉黛。
身段本就勾人了,面上的妆容便不适合太浓厚,不然少了那抹出尘不说,平白无故还会添了几分艳俗。
玉笙往自己脸上盖了一层,又插,了两根玉簪,站起来对着镜子里的人左右看了一眼,铜镜中的人虽依旧貌美,但却是失了那份灵动出彩。
她这才满意了,对着三七道:“走吧,别迟了。”
三七的眼睛落在她脸上过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没说话。姑娘半点背景都没有,不能出一步错,却更加不能招了人的眼。
既然还未站稳脚跟,此番藏拙正好。
皇宫庄严肃静、雄伟壮丽。太子殿下住在长乐宫(东宫)中,余下又分很多殿,太子妃娘娘住在广阳殿内,离太子的长乐宫最近。
而玉笙住的长信宫离广阳殿有不少距离,她不过是个奉仪又没有资格叫轿撵,带着三七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到。
人刚进去,门口的宫女就进去通传,玉笙站在廊檐门口,悄悄掐紧了手心。
屋子里一片欢声笑语,随着玉笙的脚步声靠近渐渐地安静下来。这是年后第一次请安,天还没亮就来了一大半。
再且说,太子年前从扬州带了两个女人回宫。殿下多次外出却是头一次带人回来,哪怕是无人瞧见玉笙的面,可这份特殊却还是惹得人好奇。
四面而来的目光齐齐的朝自己身上看,玉笙掐紧手心不慌不乱,落落大方的行了个礼。
“奉仪玉氏,叩见各位姐姐。”
宫中的规矩她在船舱上可是学足了的,此时自然姿态恭敬,叫人挑不出半点错来。
前方有人第一个挪开眼睛:“还当是什么好颜色,原来也不过如此。”
玉笙抬起头,瞧见说话的便是坐在周承微下首紧挨着的胡昭训,听闻周承微与胡昭训两人是表亲,一同入东宫伺候的殿下,平日里俩人关系就好。
玉笙入东宫之后人就病了,被安置在了周承微的长信宫内,周承微敢怒不敢言,便拿她来撒气。
前个儿内务府派人来量尺寸做春装,周承微命令人不准给她量,还说她晦气。这事儿闹的东宫上下人人不知,谁都知道她得罪了周承微。
玉笙低着头不说话,前方周承微的眼神却是打量的落在她身上,刚入府时恰好遇上玉笙在病中,她当时粗粗看了一眼,感觉不是这个模样。
不知想到什么,周承微攥紧帕子的手,一瞬间掐紧。
玉笙却是当做没瞧见,随着殿内宫女的指引往前到她的位置坐下,紧挨着她的是刘奉仪。
年前,太子带她入宫,船舱上分明只有她一人,回了东宫之后这位刘奉仪却是与她一同入的东宫,她住在长信宫的西殿,而刘奉仪住的东殿。
玉笙与这位刘奉仪还是头一次见,只是对比她的低调,这位刘奉仪可算是个娇女,听闻是侍郎家的庶女,很是得宠。
如今虽与她一样都是奉仪,但座位却是排在她之上。
刘奉仪的眼神朝着她脸上看过来,玉笙侧过头,对着她笑了笑。后者面无表情,淡淡的挪开目光,平白像是没瞧见。
得……瞧着还是个冰美人。玉笙腹诽。
没过多久,后妃们陆陆续续的都到齐了,时不时的有打量的目光看过来,最后转了一圈又落在她身侧的刘奉仪身上。
玉笙垂下眼帘喝着茶,全然当做看不见。
相对于她的低调,刘奉仪打扮的十足的下了功夫,只不过冰霜美人板着一张脸,瞧着让人难以接近。
“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到。”
太子妃身侧的大宫女先出来,众人赶紧起身行礼。玉笙放下手中的茶盏跟着跪了下来。
“都起来吧。”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玉笙随着众人起身坐下。
她原以为自己的位置已经是最后了,却没想到背后还站着几个绣墩都没有的美人。前方,太子妃在说话,声音柔和动人,听着声音很是温和。
玉笙低头琢磨着,前方太子妃不知说到什么,眼神忽而往下看过来:“新入宫的两位妹妹在哪里 ?”
众人随着太子妃的眼神往两人身上看去,玉笙与刘奉仪一同起身。
上前两步,屈膝行了个礼:“奉仪玉氏,叩见太子妃娘娘。”
“抬起头来我瞧瞧。”太子妃声音倒是温柔,玉笙微微抬起下巴,眼帘下垂着只看见前方一双玄色的长靴。
这靴子的主人,昨日还将她抱在膝上,翻来覆去的逗弄。
她面色热了,不敢在继续往前方瞧。
面前,太子妃与旁人一样,落在玉笙脸上看了一会儿后,又落在了刘奉仪的身上。
刘奉仪这性子生的是冷若冰霜,但一张脸的确是漂亮的惊人。相反,玉笙站在她身侧,美则美矣,但却多了几分脂粉气。
殿下一向对这件事不乐忠,此番年前忽然破例带了两个人入宫,这事当真儿是头一遭。
太子妃眼神闪了闪,最后又落在了刘奉仪身上,她清楚太子的心思,估摸着是为了这个刘奉仪。而身侧的玉氏,大概是用来打掩护的。
太子妃含笑的眼神往身侧的殿下那儿撇了一眼,随即扭头吩咐让身侧的人拿了赏:“入了宫便都是一家人,日后两位妹妹要尽心服侍殿下才是。”
两人磕头谢恩,退了下去。
赵良娣身侧的宫女来请假,说主子身子不舒服今日不能来请安了。没一会儿太子殿下便先走了,余下太子妃又说了一会儿体己话,这才让众人回去。
玉笙地位低,最后一个才出的门。
她扶着三七的手,慢悠悠的往回走,从广阳殿到长信宫要经过一片竹林,两人刚走过去,却瞧见太子殿下身侧的王全公公站在那儿。
三七一愣,连忙屈膝行礼。
王全公公径直走了上前,一脸巴结:“玉小主,殿下再前方等着呢。”三七抬起头,一脸不知所错。
却见她们小主,左右看了看,咬了咬唇瓣往前走去。
竹林深处有一处凉亭,此时刚刚还在殿内之人便坐在上面。
瞧见她,捧着茶盏的手放了下来,陈琢无奈道:“在那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玉笙咬牙上前,可目光却是不敢看前方那石桌。
好像是多看一眼,便会被烫到一般。
为的是什么,陈琢心知肚明,偏生还在那儿坐的坦坦荡荡。
“你怕什么?”一只手伸出来,掐住她的下巴,仰起她的脸左右瞧了瞧。只见那如玉般巴掌大的脸仰起,生生的比脖子上的肌肤黑了好几个度。
这人的肤色有多白,无人比他更清楚明了。刚刚在那儿瞧了这么久,如今总算是解了惑。
“你这是脸上是涂了什么。”陈琢拧着眉心,一脸嫌弃的放下。
被他这样瞧着,玉笙也察觉出不好意思了,连忙低头掩着面,不让他瞧:“脂……脂粉。”支支吾吾的,显然也开始心虚。
她已经用了最白的了,可盖上去还是这样。
瞧见她那掩耳盗铃的样子,沾了脂粉的指腹在她唇上拨弄了两下,他冷哼:“早看见了,现在遮有什么用。”
玉笙放下手,却还是不敢再看他。
眼神忽闪着,一脸的心虚。陈琢的眼神落在她唇上,瞬间明了:“又是自个儿咬的?”唇瓣下意识的抿了抿,她不敢说。
对面,那双眼眸中神色已经凉了下来。
“ 我之前与你说的什么。”
冷冷儿的一声,玉笙身子抖了抖,却只得乖乖巧巧道:“玉笙身子是殿下的,除了殿下不准让任何人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