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你这越是说,我越是乱套了。”
玉笙头疼地抚了抚额,今日这故事听得她不知头尾,没让她解了疑惑,倒是让她一肚子好奇了。
“小主就听听就是了,赵良娣如今将自己关在院子里吃斋念佛,好奇也无用。”素嬷嬷走到桌案边,捧了杯茶盏上前。
温热的茶盏送到玉笙的手上,就听素嬷嬷道:“只是如今上上下下的目光都放在东宫的子嗣上,主子若是怀孕……”
话还没说完,玉笙就摇摇头:“我……我还小呢……”
她是真的小,年前才及笄,而且,她倒是觉得这个时候有孕不好,所有人都看着,反倒是令人瞩目。
玉笙别过头,不去想这个。
素嬷嬷倒也跟着点头:“小主这个年纪,再过两年生是最好。”低头抿了抿口茶,素嬷嬷想了想,又道:“只是过段时日最好让太医过来瞧瞧,主子正是受宠的时候,若是不小心有了也好有个防备。”
玉笙捧着茶盏低下头:“再……再说吧。”
门外一阵脚步响,小元子跑了进来,道:“殿下与太子妃回来。”只太子妃去了广阳殿,殿下去了书房。
“你说殿下今日没去陪太子妃?”玉笙皱着眉心,从海棠色的梨花木软塌上起身。
“没,殿下回了书房。”小元子摇摇头。
从晚宴回来必定是用了酒,玉笙手指搭在桌面上,道:“你去御膳房让人熬一碗小汤圆送去。”小元子听了,立马跪下磕头转身就走。
才两步,玉笙又将人叫住:“拿东西来,我亲自做,再用御膳房的名义给送过去。”
“小主。”素嬷嬷皱着眉心,有些不理解:“今晚殿下去太子妃那儿才是最好的。”殿下刚训斥了太子没子嗣,若是这个时候主子去争宠,只怕是适得其反。
“我知道。”
玉笙走到洗漱架旁,双手放在鎏金的莲纹铜盆中洗了洗手,她指尖还带着那日的烫伤,稍微一压指腹之间就传来一阵疼。
她却是面不改色,拿了浸了玫瑰香露的帕子擦了擦手。
“所以我才让御膳房的人送去,殿下会知道的。”
——
书房门口
王全站在门口拧着眉,狠狠叹了口气。
屋子里刚吐了一通,里面阵阵的都是酒气,门窗都是开着的,却依旧泯灭不了那浓烈的味道。
王全站在门口,面上一片铁青:“醒酒汤呢?还没送上来?”小太监们捧着帕子,水盆进去伺候,片刻之后又端了出来。
“快些快些,殿下正难受着呢。”
王全在门口指挥得团团转,前院,丁香却送着醒酒汤来了:“殿下如何了?”丁香是太子妃身侧的贴身宫女,但碍着身份,依旧是要对王全弯腰行礼:
“娘娘说殿下今夜喝了不少酒,如今定然会难受,叫奴婢给送醒酒汤过来。”
丁香双手捧着食盒往前送,王全垂下眼帘瞥了一眼。笑了笑,到底还是接了过去:“多谢太子妃,殿下还好,无甚大事有劳娘娘关怀了。”
“殿下无事就好。”
丁香屈了屈膝盖,不敢抬头:“那奴婢就先回去伺候太子妃了。”眼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穿堂外,王全才皮笑肉不笑地冷嗤了一声。
他将手中的食盒扔给身后的小太监:“找个无人的地方,给倒了。”
冰冷的脸对上前方那消失的背影,王全恨不得上前吐一口唾沫:“什么玩意儿?”刚晚宴,陛下训斥殿下无子嗣,这本该是常年老旧的问题了。
可今年,陆家却是将过错推脱在太子身上。
什么皇后娘娘也是陆家女,曾为陛下孕育了不止一个子嗣。什么东宫上下七年来却无一人有动静。
话里话外,倒是将过错推托在了殿下的身上。
王全是奴才,之前自然是敬着这太子妃娘娘,可如今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殿下,心脏突突的疼。板着脸要进去伺候,那垂花门后的合欢树下一道身形却闪了闪。
“谁在那儿?”
王全一声厉吼,那小太监身形一颤,倒是小心翼翼走了出来。
“王爷爷。”来人是熟悉的一张脸,专门伺候殿下的膳食的,王全脸色平缓下来,那小太监便将食盒送了上来。
“刚煮好的汤圆。”
狠狠皱着的眉心一松,王全立马就明了了,拎着食盒进去,太子吐了几遍,渐渐醒了。
“殿下,御膳房那送来的吃食,您多少用一些。”
王全走上前打开,对太子妃的事只口不提,食盒刚打开,王全瞧见立马就笑了。
“怎么了?”浑身一股松软,连捏着眉心的手都透着疲惫。太子掀开眼帘看过去,王全立马舀了一勺子捧过去给他瞧。
只见巴掌大的青花瓷碗里,两颗汤圆就塞得满满的。
一颗汤圆半个婴儿拳头大,一颗却是又只有指腹大小,显然是太急促没来得及,匆匆忙忙就揉了给送来了。
太子单手接过,低头吃了颗小的:“御膳房的奴才该辞退回老家了。”
“披着御膳房的皮罢了。”王全知晓殿下猜到了,跟着身后讨乐呢:“巴巴儿的送来,又怕招了眼惹了有心人注意,拐了个弯儿还借了御膳房的手,就怕主子吃不上口热乎的。”
那大颗的汤圆里面还没熟透,太子面无表情地,还是吃了。
晚宴一整晚,两个时辰,菜是凉的,人心也是凉的,除了一杯一杯的酒灌下去,浑身喝得火热,回来之后吐了个遍,胃里一无所有。
这碗汤圆,倒是他今日唯一一口热乎的。
蝉鸣,鸟雀,晚风轻轻拂过来,吹散了屋子里酒气。外面,书房上下开始变得安静,零星的萤火虫带着光,往屋子里飞来。
王全立在身侧,看着殿下一口一口将那一碗都给用了。
空了的瓷碗放下来,太子起身,理了理袖口,又恢复了往常那积石如玉,列松如翠的翩翩君子。
“走吧。”月白色的袖口摆了摆,面无表情道:“去广阳宫。”
第61章 牛乳 什么鸟?
大雨磅礴,雷鸣之声轰鸣而起,沉闷的雷声连着雨,狂风暴雨之中拍打不断。广阳宫中的门口种着不少的柳树,此时枝条不断抽打着窗户。
噼里啪啦的一声响,太子妃从这雷声之中醒来。
她撑着双手从床榻上起身,只觉通身传来一股寒气,陆静好掀开被褥刚要下软塌,手才刚掀开被褥却是一阵愣住。
梨花软木的架子床上,她的身侧还有另一个人。
头顶绯红色的天穹下,镶嵌着几颗夜明珠,厚重的帷帐遮住了外面的光亮。里面是另一番天地。
头顶的光雾蒙蒙的。照着身下熟悉的眉眼,还有那她忘却不了的迦南香。
陆静好的呼吸都仿若屏住了,原本撩起帷帐的手也逐渐放了下来。她动作轻柔的,指尖都透着小心翼翼。
唯恐将人惊醒了一般。
她有许久都没认真看过这张脸了,一个月?两个月?还是半年?一年?
好像都不是,这日子太悠长,她数不清。
以往他们也是很好的,在一起哪怕不是夫妻恩爱,却也算是相敬如宾,有欢乐有理解有温情,殿下也对她笑过。
陆静好想到之前的日子,仿若过了好长好远。
但其实细算起来,不过才两年而已,最后一次撕破脸后,殿下就转身去了扬州,赵良娣闭门不出。
她与殿下试着挽回过,但遮羞布一扯,谁也回不到从前了。殿下不再去赵良娣那儿,而她与殿下也是见面犹如陌生人。
陆静好想到这里,漆黑的眼帘眨了眨,原本要下床榻的身子偷偷地又缩了回去。
她重新又躺了下来。
一张架子床,却是两条被褥,分明是最亲近的人,睡在一起却又有着不可跨越的距离。
旁边的人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安静的一方天地中,呼吸声平稳。陆静好屏住呼吸,转身看着里侧。
两人各自盖着一条被褥,中间只隔着一个枕头的距离。
而且……他睡着了。
陆静好仰起头看过去,呼吸都不敢太大声了,藕粉色绣着牡丹花的被褥下,她身子开始往前挪动。外面依旧是一阵下雨声,淅淅沥沥地掩盖住忐忑的心跳。
她朝着那股熟悉的迦南香靠近,鼻尖一阵熟悉的香味,她微微闭上了眼睛。摸索着床单间的绣样,她手越过那枕头宽的距离,试探进了另一处温热的被褥之间。
呼吸声都停了,她手指感触到了另一个指尖。
陆静好红着脸停下来,将掌心触到的那根手指渐渐握紧。然而,手还没收紧,身侧的人,却是忽然动了动。
那原本平坦着的人呢喃一声,身子转了转,开始背对着她。本被她握在掌心里的手,也毫不犹豫从她掌心之中抽了出去。
窗外,轰鸣一声,雷雨夹带着闪电传来一声剧烈的响。
半边天都被染成了透亮。
床榻上,陆静好那巴掌大的脸煞白一片,几乎是一瞬间被抽走了全部的血色。
探出被褥手还放了外面,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难堪,几乎就要立马摇醒面前的人是不是故意的,可事实上,却是如同丧家犬,一点一点将指尖给收了回来。
身侧,那背对着她的人,呼吸声依旧平稳。
只是,她看不见的是,原本阖上的眼帘,此时却是睁开的,漆黑的眼睛中,眸子里一片清醒,半点都没有睡着后的样子。
——
翌日一早,整个广阳宫中喜气洋洋。
太子殿下都许久没歇在她们正院了,广阳宫的奴才们脚步都比往日里轻快些。
陆静好醒来的时候,身侧的床榻已经凉了,丁香走上前,将绯红色的帘帐挂起来,边道:“殿下天还没亮去上朝去了。”
“本宫知道。”太子妃收回目光,从床榻上下来。
宫女们跪在地上伺候着她穿鞋,丁香趁着人不在,手在床榻上摸了摸,都是干的。
昨日晚上两人又没……
伺候的宫女面上都是喜色,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叽叽喳喳道:“水已经备好了,刚好是温的,娘娘可以……”
话还没说完,一只脚就伸了过来。
太子妃穿着鞋子的脚勾住那宫女的下巴,鞋尖抬起她的脸,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温柔如水的面上浮出一丝笑:“昨日偏殿是你伺候殿下奉茶的?”
温和轻柔的一道声音,那宫女呼吸都仿若停了。
看着那张脸,却只得点头:“是……是……”踩着她脸上的鞋放了下来,宫女呼出一口气,太子妃面无表情从她身侧走过。
屏风后的洗漱桶中传来水响。
丁香默不作声地将床榻上的被褥给拆了下来,从始至终她都不经任何旁人的手。浴桶中,水声渐渐响起。
她处理好被褥之后,才又重新走进去。
屏风之后,没留任何旁人伺候,丁香走上前,给主子擦着身子,雪白的身子上没半点的瑕疵,自然也没有丁点欢好后的痕迹。
“昨日晚上娘娘与殿下……”
那一瞬间的眼神扫过来,丁香瞬间不敢继续问了。
门口,宫女隔着屏风过来传话:“正阳宫的秦嬷嬷过来了,说是皇后有事让娘娘过去一趟。”
浴桶中的手一瞬间握紧,陆静好猛然睁开眼睛,漆黑的眼帘满是冰冷。
须臾过后,那眼眸才一点一点平静下来。
“知道了。”
水响袭来,雪白的一双玉腿笔直而修长,浑身赤裸着从浴桶中起身。
陆静好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对着外面静静道:“告诉姑母,本宫立马就去。”
——
合欢殿
玉笙本以为搬了新地方,昨个儿晚上会不适应。哪知头一沾上枕头人就睡着了,今日一早起来神清气爽。
“那床榻有一股奇香。”
玉笙捧着茶盏,眼睛眨了眨:“像花果香,幽幽的,十分好闻。” 素嬷嬷捧着膳食来,瞧着主子那眨巴着眼睛一脸惊喜的样子,面上就是一阵笑意。
“这金丝楠木雕的床自然不一样。”
素嬷嬷声音放低,小小的:“这床自带一股幽香,香味可使人心情舒爽,有助于睡眠……且,这床可只有皇室能用。”
玉笙的眼睛一瞬间瞪大。
素嬷嬷瞧着主子这模样,就好笑。主子生得实在是好,刚起来,面上未施粉黛的,头发还是乱的,却可爱得让人想抱在怀中揉一揉。
也难怪殿下这番喜欢。
早膳与午膳一块用,玉笙搬了新屋子,心情好,吃了个肚儿圆。
正阳宫那边传来消息,说是今日太子妃有事不用过去请安了,改到明日。玉笙手托着下巴,点了点头。
手捧着牛乳,小口小口地吹着,这东西实在是太腥膻了,热了烫嘴,冷了味道更重。
她需得等到温温的,刚好的时候捂着鼻子一口气闷了,她喝了这么久已经掌握了精髓,三分烫的时候仰头一口气干了正好。
小元子进来,禀报:“殿下给小主您送了只鸟来。”
“什么玩意儿?”玉笙一时之间没听清,仰头正喝牛乳呢,硬是一口气喷了。
小元子正跪在她面前,一大口奶全喷在他脸上,屋内那甜甜的牛乳香传来,玉笙捂着胸口咳嗽着:“送……送什么?”
三七与冬青两人赶紧拿了帕子来擦,可惜晚了,昨个儿刚换的藕粉色绣着秋海棠的迎枕浸了个透。
拿帕子擦了擦嘴,玉笙赶紧下了软塌。
小元子用袖子糊了把脸,牛乳味腥的他包子脸都皱了起来:“主子,我这刚穿的新衣裳。”
“让三七再给你做一套。”玉笙飞快的又问:“什么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