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太医了。”将药方交给身后的冬青,让人去抓药,玉笙垂下眼看着前方的身影,她犹豫琢磨着想要开口。
一抬眼,却见那人身上藏蓝色的太医服又大了些。
宽大的衣裳罩着身形,腰间像是起码大了一掌宽,此时那人正低头背药箱,袖摆撩起来露出了一只手腕。
那白皙的手腕上,露出了一截青紫的痕迹。
像是……男人的指痕。
玉笙余下来话顿住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沈清云那手,原本侧对着她的人忽而转过身,许是感觉到她的眼神,将那袖口往后藏了藏。
“若是无事,属下这就告退了。”
玉笙点头,收回眼神才察觉自己太过于冒昧,面前的人眼神落在她头顶片刻,随后又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
与来时一样,那有些消瘦的身形就背着药箱出去了。
玉笙在背后看着,才刚走两步,身后的三七就赶紧将人喊住了:“沈太医,您等等。”三七脸色有些红,却还是捧着刚做好的衣裳追了上去。
玉笙在背后瞧着,想开口阻止。可看着三七那双羞红的耳朵,到底还是瞥过头当作没看见。
她借势捧起桌面上的茶盏,看着门口垂花门后,三七捧着手中的东西往前送。两人不知说了什么,三七又原样捧着东西回来了。
玉笙瞧见她的东西,心知肚明:“没送出去?”
三七捂着脸哇哇地哭:“他说他自己家世清贫,一介布衣,配不上这么好的料子。”
“他好歹是个太医,我不过是个宫女,该说不配的人是我才是。”三七哭得撕心裂肺,却也没忘了小心翼翼将衣裳拿开,生怕染到了衣裳上。
“他就是拐着弯儿地暗示我,说我配不上他。”
玉笙被哭嚎得一脑门的烦躁,赶紧让冬青带着人下去了。三七被拉着回去,边走边还不忘记打哭嗝。
“什么事啊这都是。”玉笙狠狠捏了捏眉心:“下次换个太医来。”
“这可不行。”素嬷嬷在一边努了努嘴, “三七正上着心呢,小主您这样她只怕更难过。”玉笙见人走远了,才招手让素嬷嬷过来。
素嬷嬷低下头,她凑在她耳侧轻声说了几句。
“小主您看清了?”素嬷嬷也吓得不轻,撇过脸,面上的神情都不对了。什么叫做男人的身上,有男人的痕迹?
“我……我瞧得一清二楚。”
她眼神闪躲着,她不是个多事的人,只是瞧着三七喜欢,她自然是要上心一些。
“这事,倒是不好办了。”素嬷嬷琢磨了一会儿,出主意:“要不再等等,若再过一段时日三七姑娘要是还惦记着,我们再去查一查。”
玉笙捧着茶,低头抿了一口:“也只能这样了。”
太子一回来就去了太子妃的广阳宫,出来的时候,面上倒是瞧不出情绪。
人上了轿撵,便一直摆弄着手中的帖子,掀开之后又合上,来回反复了许多次。王全站在一旁,瞧着有些忐忑。
旁人不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他可是知晓。
帖子是今年选秀的名单,这一届的秀女今日一早就接入了宫。皇后娘娘此时送秀女名单来,为的什么自然是不言而喻。
“这是皇后娘娘的吩咐,太子妃若是生气,也无可厚非。”
太子执着折子的手转了转,面上却是笑了:“她倒是半点都不生气。”这话说得坦荡,王全却也没胆子接,太子妃再如何也都是太子妃。
不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能够议论的。
想到这儿,他闭了嘴。
轿撵中,太子忽然问:“昨日恒王是什么时候回去的?”王全站在身侧,小心道:“奴才一个时辰后过后去寻,人已经不在书房了。”
今日一早,恒亲王便请了假,说是身体不适,旧疾复发。
陛下倒是没什么,朝臣们却有了意见,这恒亲王才刚回来就早朝都不上,未免太猖狂了些。
兵权还在恒王手上,沈家的巡防营只怕也要落入他的囊中。
太子摩挲了一下手中的帖子,上面的秀女个个家世鼎盛,手摇了摇,又‘啪’的一声将帖子扔回了面前的紫檀云纹小矮桌上。
两指捏着眉心,他一脸的烦躁:“去合欢殿。”
好在这整个东宫,还有个让他清净些的地方。
第65章 玉小爷 我一看见他,就欢喜得什么都忘……
三七哭起来没完没了,冬青根本哄不住。
她刚生了病,毒素还没全清,身子还相当虚弱。哪怕玉笙气她为了个男人哭成了猪,也不得不认命去哄:
“行了,小娘子,别哭了。”
她站在软塌前,急得团团转,面上却是板着脸,随手捞了把折扇去勾三七的下巴:“世上好男人多的是,何必单恋一枝花。”
三七哭得眼泪啪啪往下掉,眼睛都肿的眯成了一条缝。
这玉骨扇还是太子留下来的,还没摊开,光是扇骨就透着一股低调与奢华。玉笙瞧了扇子一眼,再看着三七那张噼里啪啦掉眼泪的脸。
忽然之间,创作欲爆发。
想她当年在扬州的时候,也是出入各处戏班,写过不少本戏折子的人。她虽然是为了赚钱,但三七喜欢啊,看个帅气的小生就走不动道儿。
玉笙袖摆一甩,费尽心思地哄她:“世上好男人多的是,这个不好换一个便是。”
太子走进来正听到那句话,守门的小太监刚要喊,立马被他眼神制止住了。小太监吓得跪在地上,身子不住地发颤。
屋子里,三七揉着发疼的眼睛,眼泪依旧在掉:“主子骗人。”
撅了撅嘴,生病又被拒,三七如今一想到沈太医那张脸就忍不住地伤心:“殿下对您也不好啊,您怎么不换?”
“怎么对我不好啦?”玉笙虽心里吐槽,但看着三七那张脸,她自然是不敢说啊。
扯着嗓子喊:“殿下怎么对我不好了?你没有心。”
撅了撅嘴,三七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小主在扬州的时候还说,宁为寒门妻,不做高门妾呢。”
玉笙用扇子使劲地拍了拍三七的脑袋:“我是说过,怎么,太子都封我为承徽了,你还委屈了?”
脑袋被轻飘飘地打了一下,倒是不疼。
三七抬手捂着脑袋,低头又嘟囔:“那,那殿下的承徽也很多啊,小主您又不是最特殊的。”她是真觉得小主不值得,小主的秉性与相貌,去哪里不好?
外人不知道?难道她不清楚?九死一生,她都为姑娘挡了两次灾了,她是心甘情愿,但若是落在主子身上,哪一次不是要命的?
屋内的人都懂。
但屋外站着的人不懂,太子站在门口,看着身下那颤颤巍巍发抖的小太监,眼眸中有一瞬间的怀疑。
是真的主仆几个站在门口说话,还是故意说给他听?
太子神色不变,却故意靠前了一步,朝着门口越发靠近了,月白色的衣摆也不是有意还是无意,在门框上微微晃了晃。
细微的一声轻响,屋子里玉笙听见了。
下弯的身子有些僵硬,她顿了片刻后才慢慢直起身,冬青与素嬷嬷两人没发觉,三七更是哭得几乎快抽过去。
除了她之外,没人听见。
脑海中,将刚刚的场景一闪而过,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出来最后两句有些刻意了。她本是顺着三七的话去说的,是她知道三七是因为给她两次刀。
生命垂危,太子却是不知。
这么一说,有些用力过猛,显得有些讨赏了。关键是她刚封的承徽,又送了她新屋。太子除了不将她放心上外,别的都蛮好的。
玉笙手一甩,折扇一甩开。
纤细的身子一弯腰,嗓音刻意变清脆温和,像少年郎:“哪里来的小娘子?被哪个浪荡公子伤了心,你甩了他跟了小爷便是。”
玉笙在扬州的时候,跟着戏班子学过两句,三七知道,素嬷嬷与冬青自然是不知。
捂住嘴,眼睛瞪得大大的。
“是扬州来的小娘子,被京城男人给伤了心。” 三七将手中的帕子往她身上一砸,啐了她一句:“你家的那位也不好,倒不如我们两个回扬州去,双宿双栖。”
“那可不行!”玉笙可知道人就在外头听着呢。
立马摇头:“你家的没眼光,我家的不是。”她甩开手中的折扇,站起来。
清脆的声音放得温和,里面含着绵绵的情意,活像是哪家陷入情网的翩翩少年郎:“虽然我家的那位花心鬼,脾气臭……”
“啧啧……”她嫌弃两声,摇着头:“还时常的面无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门外的王全笑意一点一点僵硬下来,只感觉自己快要疯了,这真的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胆子大无上限啊。
刚他还以为这玉小主是故意的,如今看来是多想了。这玉小主没这个脑子。
往上瞥了一眼,只觉得殿下的脸上,阴深深的,都要冒黑水了。‘吾命休矣’ 王全狠狠地闭上眼睛,哆嗦着双腿往后退了退。
他总觉得这位玉小主是在殿下的忍耐度上跳跃,殿下下一刻就要爆发了。
脚刚伸出去,就要踢开门。
“那你还不离开他?”三七仰着头,她也觉得太子殿下难伺候,反正她瞧了双腿哆嗦着就没停下来过。
玉笙直起来,‘噗嗤’一声笑了。
她眉眼生得是当真好看,眉目流转,摄人心魄,让一屋子的人都看呆了:“你瞧见我家那位就知道了。他啊,外表是个温润儒雅,如玉如琢的,其实是个黑心芝麻馅汤圆。”
拧了拧三七的鼻子,玉笙眨了眨眼睛,语气里满是宠溺:
“但没办法,周瑜打黄盖,我一瞧见他就欢喜得什么都忘了。”
“啪”的一声,那伸出去的脚还是踹开了门,只踹出去的时候到底还是收了点力道。
玉笙拧着眉心一瞬间转过身。
屋子里几个奴才也立马往门口看去,软塌上,三七吓得面色惨白,唰的一下浑身的血色就跟抽干了似的,双腿也开始在哆嗦。
不会吧,殿下听见了?她的腿可才刚刚好?她刚说了什么,殿下会不会也要把她的腿给打断啊?
三七吓得牙齿都在颤。
一屋子的人全都吓得不轻。
太子面沉如水的走进来,一屋子的人所有人的反应都被他看在眼里,眼神一一扫过去,眼看着三七都要吓尿了。
薄唇轻抿,毫不留情地吐出一个字:“滚。”
一屋子的人谁也没说话,哆哆嗦嗦着,全滚了。
玉笙也滚了,她躲在最后一个,弯着腰,想从太子的身侧溜出去,脚还没跨出门槛,身侧就传来一声冷笑:“去哪?”
讥笑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
玉笙仰起头,扯出一个讨好的笑:“我滚,我滚,我滚远远儿的……”
脚还没踏出去,腰肢就被人搂住了。
铜墙铁壁般的手带着人往屋子里面拖,玉笙绝望地看着门口。
‘啪’的一声,门边站着的王全便毫不停留地将门给关上了。玉小主,您自求多福吧,自己点的火,也要自个儿灭!
牺牲你一人,幸福千万家。
玉笙是被扔回床榻上的,那金丝楠木的床榻上,传来一股淡淡的香。但下一刻,那人的迦南香就拥了上来,将她抱了个满怀,避无可避。
“我错了。”
玉笙法子都使上了,先认错,后撒娇,软软糯糯地勾着太子的脖子,笑得比哭的还难看。
“我以下犯上,议论太子,我胆大包天……”
“哦?”太子眼尾带着笑意:“胆子刚不是挺大的么?如今倒是求饶起来了。孤还当你是巾帼英雄,天不怕地不怕的。”
玉笙浑身颤抖,哆嗦着求饶:“不不不,我不敢。”
“你敢!”玉指低着她的唇,他笑着越发儒雅:“你刚说了什么要不要孤在提醒你一下”
太子站在床榻边,腰间的那根从扬州就佩戴的羊脂白玉带,如今赏给了她的双手,困住了她的手腕还打了个结。
“继续说啊。”如玉般的手指探入她的唇中,堵的她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笑的胸腔上下起伏着,温和的眉眼弯了弯,尾部微微泛着红:“孤花心鬼?脾气臭?”
他上前,两人严丝合密,挨得太近,他喉咙里喘出一口气,灼热的气息配上他的笑,动作却是越发地狠。
那玉带的另一边捏在他手中,他勾手就能让人靠近:“嗯?”
玉笙被牵着坐在了床沿上,面前的人弯下腰,就挨着她泛红的脸:“玉小爷……”短短三个字,被他含在嘴里,嚼碎了,仿若又是从胸腔之中滚了一遍,这才吐出来。
“让孤瞧瞧,这到底是爷,还是姑娘……”
玉笙被他欺负狠了,被堵着唇,说不出来,却又不想让他瞧。
只双手双脚都抱着他的腰:“是姑娘,是姑娘。”她浑身上下都在颤,太子低下头,安抚着吻了吻她的唇。
分明用着狠劲,却又带着柔情。
“喜欢吗?”
含着她的唇吻了吻,又泄气般地咬了一口。玉笙早就被他折腾得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捂着被咬破的嘴唇,支支吾吾地:“喜……喜欢。”
我一看见他,就欢喜得什么都忘了。
“呵——”的一声笑,他眉眼眯起,动作温柔了下来,细细地吻着她的唇,安抚着她的背。
浑身的动作是狠厉,但眉眼之间却又是前所未有的柔情。
第66章 拒婚 心有所属,不娶
莲池鸟雀一声鸣,撕破夏日的晚风,惊了黑夜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