嫩白得跟水葱似的。
她摊开自己的双手,丝毫不见老,这才一点点地放下心。
宝蓝色的宝石护甲微微泛着光,她举起手来对着阳光看了看,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他回来的时候,身侧还带了个女子?”
丁香一愣,随即点头。
“是。”这事倒是不用特意去打听,恒王回京那日从他的马车中走出一个女子来,这事沸沸扬扬的,没特意瞒着都知道了。
“听说是恒亲王自小就养在身侧的,好几年了。”
“在西北这么多年,金尊玉贵的养着,跟个小郡主也没差了。”
丁香想到什么,眯了眯眼睛,又问:“主子是觉得,恒亲王不娶亲是与这个女子有关?”
“谁知道呢?”
陆静好笑了笑,摇摇头,一去西北七年了,回来都二十多的人,若是放在京城早该娶妻了。安平王在朝中极有威望,且有不少朝臣都是他的门下。
陛下为恒亲王选的正妃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恒亲王在西北在横,可毕竟七年没回京了,朝中局面瞬息万变,刚入京城自然是一团瞎。
若有安平王这个后台在,无论做什么都会顺利很多。
陛下是很疼爱恒亲王。
可惜了……陆静好想到什么摇了摇头。恒亲王不会不知道这代表什么,自个儿不愿意,拒了。
还为此得罪了安平王一家。
瞧了瞧铜镜里的自己,陆静好扬了扬下巴,轻声道:“送张帖子去恒亲王府吧,本宫瞧瞧带回来个什么玩意儿。”
——
恒亲王府
这处应当是最接近皇宫的地方了,整个恒亲王人还没回京就已经建好,整座王府庄严大气,雕梁画栋,最关键的是与皇宫只隔着一道宫墙。
陛下亲自允的,也更是旁边人无法享受的荣耀。
六月的天,晌午正是出了名的炎热,此时书房的门却是关得严严实实,透不出一丁点风出来。
小紫檀的乌金雕纹八宝桌后,一人身着玄色的长袍,外罩紫貂裘大氅,歪着身斜斜地躺在书案后,模样颇有几分漫不经心。
屋内关得过于严实,又或许晌午的气温有些高了,侍卫跪在地上,额头止不住的冒热汗。
大着胆子稍微撩起眼往前方看了一眼,只见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正悠闲地敲打着桌面,好不惬意。
“主子——”
门外传来声响,屋顶一道黑影飞了下来,一字一句却仿若机器般的声响传入屋子里:“大小姐又来了。”
那书案后,轻扣桌面的手才一瞬间放开。
陈珩睁开眼睛,那高远清冷的眼神往桌面上扫了一眼,烫金的小帖还放在上头,里面的字迹是娟秀的簪花小楷。
他大掌抵着唇边,低声地咳嗽了一声,冲着外面飞快地道了一句:
“不见。”
同时手腕一扬,任由那帖子砸在底下的侍卫身上:“拿过去给她,随她去不去。”帖子飞过来,砸在身上,那侍卫躲都不敢躲。
任由掉在地上,这才飞快地捡起来。
书案后的人又咳嗽了两声,侍卫赶紧捡了帖子就出去:“是,属下这就告退。”
同时心中暗自嘀咕着,主子这场气与大小姐闹得够深,前前后后闹了大半年了,两人你来我往,还没气消儿。
侍卫走出去,书房的门打开又关上。
没一会儿外面响起一阵车轱辘声,两个训练有素的嬷嬷推着个轮椅走了进来,车轱辘压在青石板上,传来一阵阵的轻响。
侍卫一听见这个声响,就觉得脸疼。
大小姐都来了三四回了,殿下也不知闹什么,就是不肯见,若是往日,光是听见大小姐的车轱辘声,只怕都要心疼死。
侍卫头皮一阵阵儿的发麻,赶紧将手中的帖子拿上去。
瞧见他过来了,轮椅上的人才仰起头来,轮椅上是个消瘦动人的女子,身着雪白色的长裙,漂亮的一张脸上未施粉黛。
巴掌脸,大眼睛,眉毛细长又清淡,这是一张不算绝美,却也秀气漂亮的一张脸。
但她哪怕是坐在轮椅上,行动都需得人扶着,推着,可那头上带着的羊脂白玉簪,身上穿着的是千金一匹的孔雀羽,脚上的绣花鞋上一边镶着一枚夜明珠。
通身上下都是用金窝银窝里娇养出来的贵气。
此时那张脸仰起,眉心泛着一丝楚楚可怜,如花一般的脸上叫人瞧着就于心不忍。侍卫硬着头皮将帖子送了上去,同时轻轻摇了摇头:
“殿下让大小姐回去。”
“他还是不肯见我?” 轻柔脆弱的一道嗓音,仰起那巴掌大的脸上,似乎还含着泪,洛长安抬起手,娇气的眼尾似乎都泛着一丝红。
“大小姐先回吧。”侍卫不敢再看,若是以往,殿下哪里会舍得大小姐哭啊。
帖子送上去,他同时飞快道:“请您过去的,殿下任由小姐自个决定。”
烫金的小帖落在膝上,轮椅上的人低下头。
金尊玉贵的手缓缓掀开。
低头看着那两个字,轻声道:“东宫?”
第68章 账本 过渡章,可跳
殿下今日去朝中,到了酉时人还没回来。
东宫之中已经到处都有眼睛盯着了,小元子跪在地上,禀报:“ 奴才过去的时候,瞧见临华殿的小太监也在门口打转转。”
“临华殿?”玉笙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纯良媛?”
纯良媛向来低调,按照她的性子,不像是主动到门口去拦截殿下的人。
“是,奴才瞧得真真儿的,是纯良媛院子里的。”
玉笙单手拖着下巴,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她人躺在美人榻上,动一动腰就酸得厉害,秀气的眉心微微拧着:
“她请殿下过去做什么。”
“奴婢倒是猜到一些。”屋内的烛火有些暗,素嬷嬷捧着白玉烛台过来,又添了两盏。屋子里一下子就透亮起来。
素嬷嬷一边在旁边收拾着火折子,一边道:“前段时日太子妃生病,都是纯良媛在管理宫中上下,听闻今日太子妃特意让人去临华殿去拿了账本。”
整个宫中上下,太子妃掌管着账本与库房钥匙,除了身份的绝对尊贵之外,这些一样是旁人触及不了的权利。
这纯良媛好不容易有了协助管理东宫之权,自然不会这般轻易的就放弃。太子妃生病的时候拿出来,可等好了再想拿回去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玉笙哀号一声,将手中的书举起来,遮住了脸。让太子妃与纯良媛去斗吧,总之她是惹不起。
“殿下今早走的时候,吩咐了晚上要来给小主您上药。” 小元子跪在地上,抓了抓脑袋,虽然他不知道是伤了哪里要殿下亲自来,但总归太子殿下说的时候吩咐了,不准她们擅自给小主上药。
他这是耳朵灵,无意之间听了一嘴。
“可要是今晚殿下过来的话,岂不是得罪了纯良媛?”
美人榻上,玉笙暗暗咬着牙,庆幸的是脸被遮住了,瞧不见她面上的羞耻。可听了小元子的话,也不是并无道理。
整个东宫之中,其实她谁都得罪不起。
但唯有纯良媛对她来说还算是不错,不管是真心真意,还是表面功夫,最起码人纯良媛做的是滴水不漏,玉笙自是不好太得罪了她。
“去将院门给关了吧。”
玉笙起身,将脸上的书给拿了下来。哪怕不是友,也不能变成敌。
小元子二话不说,得了吩咐立马出去。
看着背影消失在门口,素嬷嬷走上前,将玉笙滑到腿下面的苏绣银边海棠花面的小褥子往上拉了拉:“这殿下若是过来了,保不齐要跟小主您置气。”
这个时辰还没用晚膳呢,小主就将合欢殿的门早早地就关了。
昨日殿下从晌午过来,一直就歇在了合欢殿,外头的不知多少双眼睛在瞧着,小主这一招明显地就是将殿下往别人怀里推。
“顾不得了。”玉笙摇头,捧着茶盏小口小口的喝着。
茶水不烫,但她嘴疼啊,今日一早起来才发现昨晚不知什么时候给咬破了。喝水都疼。
皱了皱眉心,她将茶盏又放了下来。殿下那儿起码还好哄,可若是得罪了太子妃或是纯良媛就不是那么简单了:“昨日殿下已经过来了,今日避一避风头也好。”
再说了,玉笙被褥下的手暗搓搓地揉了把腰。
殿下今晚若是再来一次,她明日去给太子妃请安,只怕就要告假了。今日还是让太子妃与纯良媛去争吧,总之她是暂且不成了。
——
的确是如素嬷嬷说的那样,东宫上下没有秘密。合欢殿的门一给关上,那些有心的,无心的,都知道了。
纯良媛站在屋子里打算盘,听闻之后倒是头也不抬:“玉承徽是个聪慧的,倒是不枉本宫平日里那么帮她。”
屋内燃着香,看似随意的布置其实处处都透着用心,简单又精致,窗前时不时传来的拨弄算盘的声响,让人瞧了只觉得岁月静好。
“投桃报李,娘娘您对玉承徽好,她自然是要报答的。”
春喜笑着走上前,一说话笑脸就挤出一边一个小虎牙来,十足地讨人喜欢:“三鲜白肚枸杞汤已经照着主子的吩咐熬好了。”
她面上带着笑意,将茶盏给放了下来:“殿下一来,立马就能喝。”
纯良媛放下手中的算盘,低头拿着毛笔继续作着账,听闻之后只点了点头:“既然人家都让了,就直接请殿下过来吧。”
她生得严肃,不苟言笑的脸上也满是端庄,宝蓝色的裙子穿在身上倒是极为地相配。春喜事情禀报完了,不敢留下来打扰了主子,偷偷的剪了剪灯芯这才退了出去。
太子出了乾清宫的门,倒也不算太晚,外头天色已经彻底黑了,这样季节的天上都是星子。
他站在乾清宫的白玉石阶上,仰头往头顶看了一会儿。
“今日多亏了太子殿下。”太监首领刘进忠在背后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弯着腰走到太子什么身侧道:“陛下这段时日身体一直不大舒坦,晨起的时候还咳嗽了两声。”
去了势的奴才,嗓音都是掐着的,哪怕放低了声音,又尖又细依旧让人听了不爽快。隔得近了,刺得人耳朵疼。
太子却是面无表情,点头:“有劳刘公公。”
陛下身侧的贴身太监,那怕是皇后娘娘瞧了也要礼让三分,到底是伺候陛下几十年的,情分自然不同。
刘进忠面白无须,细长脸,大浓眉,听了这话连连推迟了几下,腰弯得几乎快要埋在地上:“这是老奴的本分事,殿下这是折煞奴才了。”
太子没说话了,轿撵在底下候着。
刘进忠亲自送着人下去,上了轿撵,等人走了才回。
直到出了乾清门,太子才合上眼帘,父皇的身子看似硬朗,但精神气却是大不如前了。今日不知是不是被气的,很是咳嗽了好几声。
只乾清宫的奴才半点风声都不走漏,从刘进忠嘴里听到一丝不好,倒不如相信身体健壮来得更可信些。
闭了闭眼睛,他收回思绪。
眼看着就要到东宫的门了,王全在身侧小声儿问:“殿下,许久没去太子妃那儿了,要不去陪娘娘用顿晚膳?”
轿撵上的人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身子往背后靠了靠,这才低声儿道:“去合欢殿。”王全的面上有一瞬间的难看。
殿下还在乾清宫的时候,合欢殿那儿就传来消息,说是玉承徽下令将合欢殿的院门给关了。
这……如今殿下又要去。
王全只觉得自己脑袋疼:“玉小主那儿……”轿撵上的人低下头,王全硬着头皮飞速道:“合欢殿早早儿的就关了院子门,这个点应当休息了。”
“呵……”
轿撵上的人传来一丝冷笑,摩挲着玉板子的手放下,两指捏着眉心摇头笑骂了一声:“出息了。”
自己还没回宫,她倒是巴巴儿的早就将院门给关了。
太子没再说话,看样子依旧还是要去合欢殿,王全只能硬着头皮吩咐继续朝前走。临华殿的小太监就在门口候着,轿撵刚抬进来小太监就跪在地上道:
“我们小主请殿下过去一趟。”
王全往头顶看了一眼,瞧见主子的神情后,转头命令人拐弯:“去临华殿。”
临华殿如同纯良媛这个人,端庄,规矩。宫中的上上下下都管理得井井有条,奴才们来来往往,连脚步声都不错一步。
太子走过去,纯良媛已经没在算账本了。
只算盘还放在小桌上,室内传来淡淡的墨香。桌面上的饭菜刚布置好。瞧着热气该是才刚送上来。
听见脚步声,纯良媛才转回头,瞧见太子殿下第一眼,面上瞬间勾出一丝笑来:“殿下来了。”她屈膝行礼,太子走过去立马扶住人。
“不用多礼。”
“妾身想着殿下这个点回来应当饿了,就让奴才们将饭菜先送上来。”纯良媛端庄大气的面上带着几分柔和:“还望殿下不要怪罪妾身擅自做主。”
桌面上,菜色应当都是是纯良媛特意吩咐的。
不是御膳房寻着规矩送来的那些大鱼大肉,倒像是猜着殿下的喜好,半猜半蒙的。不过纯良媛却是极为的聪慧,虽是不知殿下的喜好,但挑的多是清爽的时蔬,倒是让人胃口大开。
“你向来体贴,孤如何会怪罪你。”
太子安抚的拍了拍纯良媛的手,两人一同净手后上了饭桌,纯良媛极为的有规矩,殿下问,她才说一句,殿下不问,她也不多嘴。
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的,纯良媛唯一主动的便是亲手给太子盛了一碗汤。
三鲜白肚枸杞汤,拿了小炉子文火煨了一整日,后又用余温吊着,一口下去鲜得几乎能让人连着舌头一块吞了。
太子喝的面无表情的,纯良媛在一侧瞧的有些忐忑,倒是猜不出他是喜欢,还是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