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如此看着孤?”
汤碗放下来,纯良媛准备再盛一碗的手拐了个弯儿,夹了筷清脆藕片送上去了:“只是有段时日没见殿下了。”
话说半句,留半句,徒添了几分暧昧。
太子捏了捏她的手,安抚地笑了笑,却没接话。之后,一顿饭吃下来有些平静,良媛却识趣儿地半句话都不主动提。
晚膳过后,两人坐在一侧喝消食茶。
茶盏送上来,太子自然是看见了从来时就摆着的算盘:“东宫上下杂乱事多,倒是辛苦你帮忙管了。”
“为殿下分忧,妾身不觉得辛苦。”
纯良媛面带笑意地,亲自起身将宫女端来的茶盏往殿下手中推了推:“只是如今太子妃病好了,妾身想着这管理上下的职权要不要还给太子妃。”
她依旧是温声细语,说着也毫无抱怨:“这毕竟是太子妃的,妾身虽乐意帮殿下分忧,但却怕太子妃不高兴。”
屋子里静悄悄的,太子过了一会儿才将茶盏给捧起来,低头轻抿了一口,淡淡道:
“无事。”
茶盏放了下来,他冲着纯良媛道:“过段时日东宫要入新人,太子妃只怕是忙不过来,你管理账本才刚上手,就再继续管着吧。”
纯良媛先是一愣,端庄大气的脸上浮出几分惊喜,起身弯了弯膝盖,道:“多谢殿下。”
当晚,殿下睡在了纯良媛的屋内。
而太子妃的正阳宫中,烛火久久不能平息,噼里啪啦的响声时不时地传来,据说,这晚正阳宫中碎了一整套茶盏。
翌日,照例要去正阳宫中请安。
玉笙这回可不敢偷懒了,早上素嬷嬷才叫了一次,她就爬了起来,半点都不敢赖床。
如今正是夏日,早上起来温度就上来了,这几日是一日比一日热,夏装也是越穿越薄。
玉笙这几日吃得不多,又瘦了些。冬青皱着眉心,将裙子的腰线收了一点:“这秀坊刚送上来衣裳,腰这怎么又大了?”
“小主就是这样。”
三七捧了热水来,一张脸笑脸盈盈的道:“冬日里还好,身上稍微长些肉,一到夏日就瘦了,哪里都不瘦,就光瘦腰瘦腿瘦肚子。”
撅了撅嘴,她满是羡慕:“你说气不气?”
夏日里衣裳是穿得最薄的时候,一丁点的肉都藏不住,三七病了好几个月,整日好吃好喝地伺候着,人已经胖了一圈儿。
羡慕死她了。
“主子半口荤腥都不吃,你昨日一个人就干了一整个肘子。”冬青双手比划着,嘴里笑话她:“羡慕有什么用?你有本事别吃啊。”
“哪有那么大肘子?”三七白了她一眼:“你那是猪后腿吧。”
玉笙被这两活宝逗得发笑,到了广阳宫的门前还是一阵笑意。她以为自己来得够早了,可到内殿才发现已经坐满了一半。
才喝了杯茶,没一会儿纯良媛便到了。
昨日殿下是歇在她那儿的,今日一早起来依旧还是以往那副端庄大气的样子,瞧不出半点的得意。纯良媛坐下来的时候还冲她点了点头,玉笙也回个笑。
恰到好处,不争不抢。
太子妃过了好一会儿才姗姗来迟,昨日晚上听闻正阳宫碎了一套茶盏,今日还当会瞧见一张憔悴的脸。但太子妃却是容光焕发,整个人神采奕奕的。
玉笙瞧了一眼,有些愣住,赶紧随着众人弯腰行礼。
“行了,都起来吧。”
太子妃笑了笑,又对着下面道:“过几日有个贵客会过来,提前对各位妹妹通知一声。”
“贵客?”
纯良媛头一个笑了:“能从太子妃娘娘口中说出这两个字,身份定然是不简单,就是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太子妃瞥了纯良媛一眼。
清早上起来,听闻内务府的奴才的奴才直接去了临华殿,倒是将她这个太子妃当成死的了。
宫中的奴才最会的便是见风使舵,殿下不过是去了她那儿一次,又给了她辅助管理后宫之权,内务府的奴才就开始可劲儿地巴结。
咬了咬牙,太子妃扯出一丝笑,对着纯良媛面无表情道:“待会儿人来了你就知道了。”
热脸碰了个冷屁股,纯良媛依旧不生气,坐在那儿笑呵呵的。
两人在台上你争我斗,玉笙瞧着都要睡着了。宫女端来一盘糕点,她随手摸了一块咬了一口,准备解解乏。
入口就是一阵陌生的油腻感,那荤油与葱香同时冲入她的脑海中。
玉笙强行忍着,才没当场吐出来。
她嘴里含着半块糕点,难受得直皱眉,吐也不是,咽也咽不下去。难受得眼睛都红了。她这儿动静小,但架不住有心人注意。
李昭训自打上次茶叶事后,就整日盯着这位玉承徽。
瞧见她这副模样,捧着手中的茶盏,忽而一脸疑惑大声喊道:“玉承徽这是吃坏了肚子,还是有喜了啊?怎么瞧着这么难受呢?”
话音落下,也无人再去看太子妃与纯良媛了,眼神全往玉笙这儿看过来。
半块酥肉糕还拿在手上,玉笙放下来,忍着恶心咽了下去:“没有。“她站起来,大大方方的任由她们打量。
摊开手,藕粉色的长裙飘飘欲仙,上面绣着大片的茶花,裙摆与袖口处露出雪白的肌肤来,只腰间系得细细的。
她这几日又瘦了一些,刚做好的衣裳都大了。腰杆仿若一只手都掐得住,哪里像是有了身孕的样子?
太子妃落在那细腰上的眼神收了回来:“行了,坐下吧。”
她低头喝了口茶,淡淡道:“身子不好就去找个太医瞧瞧。”
玉笙听话地点头,只转身坐下的时候冷冷儿地往李昭训那儿看了一眼。
后者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眼睛都不敢抬起来。
往底下看一眼,太子妃也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心思,挥了挥手让人散了:“都下去吧,过几日人来了大家一块来热闹热闹。”
太子妃两次提到那贵人,玉笙倒当真有几分好奇了,这普天之下,除了皇上皇后等几个宫中的,还有谁有太子妃尊贵?
她摇头出去,胃里因为咽了那块酥肉糕,难受得几欲翻滚。
李昭训也不知是存心的,还是故意的,偏要在后面撵她:“玉承徽,玉承徽您等等。”正是出去的时,四周都是人。
被她这样叫着,玉笙不好当作听不见,只得停下来。
李昭训哭丧着脸,屈了屈膝,目光怯怯发抖地看向她,小心翼翼地问:“刚在太子妃那儿我不是故意的,玉姐姐不会生我气吧?”
“怎么会?”
玉笙被她这样子气得几乎要翻白眼,但却只能硬勾着唇笑道:“我自然不会怪罪于你。”
李昭训顿时扯出一丝笑来。
刚要走,玉笙却是还没说完,她盯着李昭训的眼睛,忽而问道:“李妹妹伺候殿下也有几年了吧。”
“是。”李昭训听到这儿,面上浮出一丝羞涩的笑,“入东宫已经三年了。”她是与周承徽一同入东宫的,只是家世不好,生的也只是清秀。
周承徽开始越来越受宠,而她渐渐地被殿下给遗忘了。
如今个把月都瞧不见殿下一面,只怕殿下早就忘了东宫中还有她这么个人。
“真是可惜。”
玉笙向来都不是个冲动的性子,只不过旁人惹了她,她也没有继续忍下去的道理。四周时不时地目光看过来,大庭广众之下她不好动手。
只上前两步,面对面靠得越发近了。
“可惜什么?”
李昭训拧着秀气的眉心转过头,面对着的便是玉笙那张漂亮得几乎令人窒息的脸,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哪怕是如何看,这张脸都是惊艳得令人自愧不如。
“可惜你,入宫三年还没得到殿下的一丝怜悯。”
玉笙低下头,对着李昭训那张嫉妒的脸,面无表情的,只用两人能听得见的声音道:“只能每次在背后如同过道里的老鼠,暗搓搓的盯着我,背地里耍些小手段。”
内心的打算就这么被宣之入口。
李昭训那张脸瞬间白得像张纸,颤抖着的脚步不自然地往后一退,身子还没往后倒,面前一只手就抓住了她。
“李妹妹当心。”
玉笙明明比她小四五岁,却一口一个李妹妹,李昭训只觉得脸都被丢到了地上,任她践踏。
抓住她的手腕一点一点地放开。
玉笙学着太子平日里的模样,面无表情地抬手替她整理了一番乱了的领口道:
“这次就先放过你。”
“下次。”靠在她唇边,玉笙放低声音,眼神冰冷:“就别怪我无情了哦。”
她抬起头,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往后退了两步,与李昭训拉开了距离。身侧的人瞧见两人没闹起来,也就无趣儿的挪开了目光。
等她走后许久,李昭训呆呆地站在原地,惨白的面上才一点一点地回血。想到耳侧那警告的声音,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第69章 她活该 时间会证明很多东西
“李昭训那小肚鸡肠的性子,只怕是会闹。”
玉笙回去之后,吐了一通,幸好早上什么都没吃,就灌了一肚子的茶。可绕是这样,整个人也跟虚脱了似的,难受得紧。
素嬷嬷瞧了心疼,赶紧让三七去御膳房拿一碗甜汤来。又是哄,又是劝的,这才让玉笙喝了几口。
“她爱闹就让她闹。”
刚熬好的冰水银耳燕窝羹,比平日里少添了半份糖,玉笙喝了正好。她下巴撑在桌面上,手中的赤金小勺过了会儿才抿上一口。
素嬷嬷在一侧看着着急,恨不得替主子给喝了。
因着早上的缘故,今日一整日都没吃饭,一小碗甜汤管什么用?瞧着小脸都白了。
她在那儿站着干着急,小元子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打了个千儿跪在地上,还止不住地哆嗦:“李昭训去崇阳门堵殿下去了。”
“就知道她不死心。”三七从御膳房捧了碗糖蒸甜酪来,瓷碗放在桌面上的时候还恶狠狠的:“半点都不要脸面了。”
这崇阳门就是东宫的大门口,往日里最多有奴才在那儿候着,打探一下殿下什么时候回来。
这李昭训倒是好,倒是不要脸不要皮的,自个亲自过去堵,半点也不顾及自个主子的身份。
“若是人人都像她一样,这殿下回来就在门口堵着,像什么样子?” 那糖蒸甜酪蒸得好看,玉笙试探性地舀了一勺子尝了尝。
瞧见她这样子,笑得不行:“我都不气,你气什么?”
“小主您还不生气。”三七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双下巴几乎都出来了:“李昭训这张嘴定然是去告状的!”
三七说得不错,李昭训还当真是去告状的。半个时辰不到,殿下刚入东宫,立马就来了合欢殿。
太子刚从礼部那回来,安平王气不过,自己的掌上明珠被退了婚,丢了脸面。太子被闹得有些头疼,回来之后又被李昭训堵在了崇阳门。
虽不至于生气,但也没耐心,连李昭训的话都没听完,他便让人送了回去。
亲自倒了杯凉茶,喝了一口,才看向身侧的玉笙:“有人来朝孤告状,说你今日欺负人了?”他这话问的怀疑的成分居多。
实在是玉笙平日里太过于乖巧。
虽在他面前偶尔露出利爪,但毕竟刚入东宫时真容都要掩盖住,她这样小心谨慎的性子,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是如何欺负人的。
“有人?”
玉笙起身正准备给他倒茶水呢,闻言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盯着太子殿下好一会儿,忽然将美人榻上的迎枕捞了起来,对着太子砸过去:“我看是李昭训吧。”
只她最后一刻的时候忽然收了力,本是对着太子的脸砸的,最后一刻怂了。迎枕砸在了太子的脚边,滚了滚,落在了墨绿色的波斯地毯上。
可绕是这样,屋内的气温也还是僵硬了下来。
王全左右瞧了一眼,立马跪在了地上。见了鬼了这是,他长袍下的双腿剧烈的打着颤,伺候了太子殿下那么多年,他还从未见过敢对着他家殿下砸东西的。
“当真是出息了。”
太子轻笑了一声,狭长的眼睛看了眼美人榻上的人,再看了看挨着他脚边的迎枕,声音是笑着的,但那张清隽儒雅的面上已经没了表情。
眉心微微拧着,谁也瞧得出来他不是很高兴。
“自己捡起来。”
他冲着美人榻上的玉笙开口,嗓音平淡半点都没命令与怒火,可却依旧还是吓得人心尖都在颤抖。
“我不。”美人榻上,玉笙被吓得脸色发白,却偏生不去。
“好。”太子弯下腰,亲自低头将那迎枕给捡起,他面上已经带上了笑,眉目之间透着一股如沐春风的儒雅:“看来真是孤将你宠坏了。”
他上前,将迎枕给回美人榻上,月白色的袍子撩起,眨眼就被她给抓住了。
太子看了眼美人榻上的人,过了一会儿才冲身侧的人道:“都出去。” 屋子里瞬间就安静了,王全赶紧将门给关上。
门一关上,她才察觉出来紧张,眼睛四处乱看着,手无意识地揉着他的衣摆,但……拽得紧紧的,就是不放开。
“是孤冤枉了你么?”
太子瞧着她那心虚的模样,心中早就有了判断。抬手掐着她的下巴,不算温柔地逼问。
玉笙被吓得身子往后躲,却还是诚实的摇了摇头,脸上被掐得有些红了,倒是惹得他一阵笑:“你上来不分青红皂白的砸我,可知是什么罪?”
玉笙抿了抿唇,眼中带着惧怕,下垂着的两只手也跟着颤了颤。
“说吧,为何要欺负人?”瞧着她那样子,再凶下去都要吓出毛病了,太子索性放下手,无奈地揉着眉心。
他倒是想不出,胆子这样小,稍微一吓腿都在哆嗦了,还有胆子去欺负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