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太清楚殿下的脾气,指甲划到脖子,那一下虽不至于受伤,却也是留下了个手指长的血痕。
本以为他会发怒,倒是没想到居然忍了下来。
眼神闪了闪,玉笙想到刚刚殿下走时那怒气冲冲的模样,到底还是没忍住,溢出一丝笑来。
广阳宫
姜承徽手捧着茶盏坐在椅子上,向上扬起的眼神满是巴结:“娘娘,我是真的想搬到玉承徽那儿住。”
太子妃低头喝着茶,垂着眼帘面上的表情动也不动:“你是想,但人玉承徽可是没答应。”殿下近来去后院去的少,合欢殿那儿便是最受宠的,姜承徽刚入东宫就想搬过去,打的什么主意不言而喻。
“我与玉姐姐一见如故,她一个人住得孤单,我陪着她一起两人也能说说话。”
“娘娘。”姜承徽跪下来,拉住太子妃的裙摆:“娘娘,我是真的想与玉姐姐一起住,您就成全了我吧。”姜承徽入东宫才三个多月,满打满算才十六岁。
年纪小,长相又甜,朝着比她大一轮的太子妃撒起娇来,信手拈来。
只太子妃可不吃她那一套。
轻笑一声,眉眼却是垂了下来:“玉承徽的合欢殿是殿下亲自赏的,你求本宫可无用。”
带笑的眼神直接往姜承徽那儿看去:“你若是实在想住进去,倒是不如去求求殿下。”
姜承徽怂了,面上的笑意也僵了下来:“求……求殿下?”她要去敢去求殿下也不至于来这广阳宫了。
抿了抿唇,姜承徽低下头来,袖子里的手扣在一起,过了会才仰起头来甜甜笑道:“是妾身忘了,孟小姐还在合欢殿中昏迷着,娘娘就算是答应我也没我住的地方。”
太子妃的茶盏放下来,姜承徽又眨了眨眼睛道:“不过是妾身贪吃,瞧见玉承徽那儿有薛记的糕点,想着若是搬到合欢殿去,那便日日都能吃得到了。”
“这才一时急了。”
姜承徽说完就退下,太子妃看着那窈窕的身影却是许久才挪开目光。
“娘娘,这姜承徽故意给您上眼药呢。”
丁香走上前来,劝道:“这个时候,您可千万别上了她的当。”合欢殿受宠,姜承徽为了能够搬过去,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她那点小把戏,本宫如何看不出?”
太子妃放下茶盏,烦闷的捏了捏眉心,她又想到了那次落水那一幕,殿下将玉承徽紧紧的拥入怀中,轻声诱哄,细致又温柔。
如今听这样子,又专门给她出宫带糕点?
“玉承徽是太受宠了些。”太子妃眯了眯眼睛,问:“殿下还没去过夏良媛那儿吗?”
丁香摇了摇头,小声儿道:“这几日殿下与玉承徽像是闹了矛盾,殿下估计是没什么心情。”夏良媛入东宫一个月了,殿下还没去过一次。
“她身份高,殿下总会要去的。”
太子妃垂着眉眼,抬手深吸一口气揉着太阳穴:“本宫这几日心口慌,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她暗自琢磨着,是不是玉承徽太受宠,碍了她的眼了。
“要不要奴婢去请殿下来看看?”
太子妃想到什么,却是又摇了摇头:“只要本宫去请,赵良娣那儿一准这儿疼,那儿不舒服,殿下过来了也没什么意思。”
丁香垂眸站在一旁不说话,自从赵良娣出来后,的确是对太子妃不利。
“你派人去盯着姜承徽,看看殿下如何回的。”捧起茶盏,太子妃低下头淡淡道。
“娘娘这是后悔了?”屈了屈膝,丁香转身要走,问。
“玉承徽太受宠,本宫如今看着赵良娣暂且腾不出空去修理她。”喝了口茶,太子妃眸色淡淡的,道:“姜承徽住进去也不无不可,让她两狗咬狗。”
姜承徽若有这个本事从玉承徽那儿夺得一丝宠爱,那也算是她的本事。
“那……那孟小姐怎么办?”
“孟雪瑶?”太子妃眯了眯眼睛,她没想到人居然昏迷了这么久,如今半死不活的确是碍事:“跟照顾孟雪瑶的太医打声招呼,要是能醒过来就快些让人醒。”
茶盖撇了撇浮沫,太子妃轻声儿道:“要是醒不过来就算了吧。”干净利索的埋了,也好给姜承徽腾地儿。
——
书房门口
初秋的天有些冷,姜承徽拿着汤水站在门口,冷得有些发颤。雨还未停,初秋的天又泛着冷,姜承徽来的时候却偏要穿着夏日的百花裙,站了一个时辰脸都快僵了。
“主子,回去吧。”
宫女看着冻得有些发颤的主子,只好又劝。
“不去,我就要等到殿下。”姜承徽抬手哈了口气,冷的她想原地跺脚,抬起来却是又忍住了。她今日穿着素白色的裙子,淤泥溅湿可就不好看了。
强忍住颤抖,姜承徽一边哆嗦,一边扭头去看向门口,天已经黑了下来,听闻殿下今日从合欢殿出去后还没回来。
殿下出去的时候像是怒气冲冲的,姜承徽抱住微微发颤的自己开始幻想,她站在这儿等了殿下一个多时辰,殿下瞧见自己会不会怜惜?
姜承徽满是期待。
王全打着灯笼走过来,瞧见伞下一道窈窕的身影,黑夜里瞧不太清楚,只今日殿下从合欢殿中出来,像是与玉主子闹了脾气。
他下意识的就以为,这书房门口等着的人是玉主子:“殿下,您瞧。”
王全扭过头,道:“前面是不是玉主子在等着您?”
身侧,那月白色的身影脚步加快了几分,太子跨着大步往前走了几步,等瞧清楚那灯下的身影后,又停了下来。
靠的近了,王全也认出了人不是玉主子。
干笑了两声,眼神却压根儿不敢往殿下那儿看。姜承徽却是早就听见了声响了,看着殿下朝自己走来,灯火下太子的半张脸掩在伞下面,一张脸端的是温润如玉。
“殿……殿下。”
姜承徽情不自禁面上羞红了些,姿态万千的行了个礼,起身的时候落落大方的好看:“妾身给殿下带了些汤水来,天冷,想着喝上一口暖暖胃。”
“姜承徽辛苦了。”
太子垂下眼眸看过去,面上有些冷淡。
姜承徽侧着脸,往殿下那张脸上又看了看,对上那双平淡的眼睛又是酸又是涩,殿下对待玉承徽指不定怎么温柔。
她压下喉咙里的苦涩,又轻快道:“我想着今日天气冷,殿下办公回来定然会饿。”姜承徽一边说,一边从带来的食盒中拿出一盅汤来。
“上好的乌鸡参汤,文火煨了八个时辰的。”
姜承徽双手举起,袖子往下滑,恰好地露出手腕上的青紫。她站了有一个时辰了,冻得手腕有些冰凉。
“殿下。”姜承徽生怕殿下看不见,咬了咬唇将手往前凑的更近了一些。
太子漆黑的眼帘掀开,往姜承徽那儿瞥了一眼,姜承徽吓得手一抖,手中的汤水颤抖着差点儿掉下来。
“殿……殿下?”
“送姜承徽回去。”太子儒雅的面上却是忽然之间就冷了下来,往身后瞧了一眼,跨着步子立马就往书房内走去。
姜承徽捧着汤水站在雨里,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
“公公。”看着王公公靠近,姜承徽浑身颤抖着,冻得脸色有些青紫,初秋的天她穿着夏裙,冻得瑟瑟发抖,却都不如刚刚殿下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冰冷。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姜承徽小脸通红的,双手双脚都是在发冷。王全摇了摇头,刚姜承徽那些小心机,太明显了。
殿下要是喜欢你,你做这些自然让他感动,可若是殿下不喜欢你,故意扮的楚楚可怜来,可就是碍眼了。
说的做的都没错,只不过你不是那个对的人罢了。
王全摇了摇头,抬手随意指了个小太监:“送姜承徽送了回去。”
书房中
太子正躺在太师椅上,单手揉了揉眉心。下午与户部侍郎聊了半日,回宫后天都黑了。
王全放低声音走进来,捏着眉心的手又放下:“ 人送回去了?”王全知道殿下今日心情不好,缩着脖子站在一侧,眼神都不敢往殿下那儿看去。
“送回去了。”姜承徽哭了一路,很是伤心。当然,这话王全没说。
单手在玉板子上摸索了两下,太子深吸一口气,面上已经冷了下来:“传令出去,日后不准让人在书房门口送汤水。”
刚他一时没注意,还当是旁人,如今看来,那小东西还在闹脾气。手指摸索着玉板子,太子两指转动的越来越快,压下心中的烦躁与不耐烦。
怎么就那么难哄呢?
锋利的眉心拧着,他抬起头:“昨日抓的那猫崽子呢?”王全眼皮一跳:“让花鸟坊的小太监养着了,殿下……”
太子收回思绪,低头去看折子了,只舔了舔毛笔,淡淡道:“去接回来,孤亲自养。”
他倒是要瞧瞧,猫有多大的脾气。
花鸟坊的小太监伺候的极好,那巴掌大的东西放在地上的时候,太子眉心拧了拧,垂下眉眼看着那如雪团子似的小东西:“这是昨日送去的那只?”
小太监平日里哪有机会见到殿下啊?跪在地上拼命地磕头,说话一脸的激动:“是是是,昨日奴才给洗了个澡,这猫手脚都是好好的,三个月大什么毛病都没有,殿下您放心吧。”
小太监没在殿下面前露过脸,激动得一咕噜全说了。
太子弯下腰,拎起那猫崽子放在桌面上,小猫崽通身雪白,除了瘦弱一些浑身都是劲儿,瞧着是很健康。
小腿短短的,被太子放在折子上,月份估计是太小,走得左右摇晃。
太子眼看着它要爬到自己身侧了,抬起一只手指抵住猫的脑袋将它压了下去,猫一时不差,摔了个屁蹲儿。
王全无声笑了一声,赶紧低下头。
太子手指还伸着,等小猫爬起来,他手指又伸了出去。这番来了两三次,小猫便就炸了毛,他刚碰到猫的额头,猫爪子就露了出来,差点儿挠到他。
“殿下。”瞧见那猫伤人,王全吓了一跳,地上那跪着的小太监更是浑身颤抖。
“你胆子也大。”
太子却飞速的收回手,没让小猫抓到。看着倒在书案上的小东西,轻笑了一声:“跟你那主子,性子一模一样。”
跪着的小太监吓出了一额头的冷汗,要是让他养的猫伤了太子,只怕给他八条命都不够赔的。
“殿下。”小太监松了口气,轻声儿道:“猫这东西记仇,您若是招了它,它会记住你的。”
“记仇?”太子挑了挑眉,看着桌面上的猫,有什么豁然开朗:“你说猫记仇?”
小太监愣愣的点了点头。
太子轻笑一声,看着桌面上的猫崽子,反手在桌面上扣了扣,看着炸毛的小东西,问:“记仇怎么哄?”
“啊?”小太监抬起头,一时有半响的迷糊。
却见太子那冰冷的眉心垂了下来,吓得小太监后背崩得笔直,额头的冷汗往下砸,过了有一会儿,头顶才传来淡淡的声音:“平日里如何伺候猫的,性格特点都写下来。”
小太监冷汗都砸在了地毯上,才浑身颤抖地开口:“是,奴才遵命。”
完全将腿软的小太监给拖了下去,屋子里安静之后,太子低头继续看折子,他身侧的桌面上,一只雪白的小猫正蜷缩着身子睡正香。
——
一场雨下了五六日,后几日听闻殿下出了趟京城,回来的时候科举刚好结束。
玉笙这几日过得还是悠闲,她少出去,平日里时常来找她的姜承徽有几日没来了,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是病了。
穿着件薄纱站在书房门口等着一个时辰,连着门都没进去,丢了好大一个脸。估计是怕闲言碎语没脸面,回来之后就锁在自己院子里称病。就是不知是真病还是装病了。
姜承徽不来,殿下也不在东宫。她难得的清静了两日,过得倒是舒坦,却是不知身侧危险正在降临。
黑夜
京都的一处院内,四周的灯火都熄灭了,只有一处院子里,廊檐下的秀灯还燃着明亮的烛光。
一辆马车停在了门口的枣树下,庄牧从马车上下来,掀开外面藏蓝色的车帘,里面走出一个身披黑色氅衣的男子来。
墨玉坠在腰腹之间,庄牧推开门带人走了进去。
屋子里,玉箫听见声响,紧张的双手双脚都发凉。科举九日,今日下午贡院的学子们便出来了,贺文轩身子从小就不好,天生的体弱。
科举结束后,人更是瘦得只余下皮包骨。
她心疼的眼泪啪啪掉,回来之后想让人休息,贺文轩却是道:“等着吧,人马上就要来了。”玉箫便陪着他坐在这儿等着。
这处也是那贵人的地方,贺文轩去贡院后便将她们安置在了这里。这院子不大却也不小,在福祥胡同里,四面都是坊市白日里格外的热闹。
只晚上的时候清净了许多,安静的黑夜里似乎还能听见马蹄的声响。
贺文轩那一直闭着的眼睛睁开,他面带着微笑看着门口,感受到那坚定沉稳的脚步声朝着屋子越发地靠近。
扭头对着玉箫道:“去泡一壶茶来。”
六安瓜片泛着清香,玉箫端着两盏茶进来的时候,恒亲王恰好进来。
今日是月初,他寒毒发作了,黑色的大氅裹得紧紧的,可依旧掩盖不住眉眼之间的冷意。玉箫站在一边,看着人有些不敢靠近。
贺文轩走上来,接过她手中的托盘,举起一杯茶送了上去:“看来贵人是生了病。”难怪误了些时辰,但却天都黑了也要赶过来,一日都不能等。
“看来她对你很重要。”
茶盏接过,恒亲王掀开之后喝了一口,淡淡问:“画呢?”
寒毒发作,他虽吃了药,却依旧浑身发冷,屋子里没点炭火,他指尖分明连半分温度都没有,稍微一扬眉气势却是逼得人不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