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元子送走敬事房的太监,素嬷嬷走上前来:“殿下昨个儿才回,今日又翻了小主您的牌子,只怕这东宫上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要放在小主您身上了。”
玉笙也不知道殿下怎么想的,总不会是怕自己将他给撵出去吧?
她摇了摇头,让人下去准备。殿下晚上才回来,这才午时。
三七立在身侧,眼神却频频看着外面,沈太医每三日午时都会过来,今个儿午时都三刻人还没来。她有些等不及,想到门口去迎迎。
刚出了合欢殿的门,却见小元子带了个眼生的太医进来了。
四十来岁,中年,一张脸上布了细微的皱纹。下巴上还蓄了胡须。跪在地上,喊道:“叩见玉主子,属下是太子妃找来替孟小姐看病的。”
他身侧站着的是广阳宫的丁香。
丁香是太子妃的大宫女,平日里极为有脸面,此时弯着膝笑着道:“娘娘感谢玉小主照顾多日,娘娘心中感激,怕麻烦了玉主子。”
“特意寻到个医术的好的太医,日后就让刘太医来照顾孟小姐的病情直到康复。”
孟雪瑶是太子妃的表亲,而且她又是太子妃,她要换太医玉笙自然是半句话都不敢说。
让冬青带着人去偏殿,玉笙看着丁香的背影,面上却一点点冷了下来。
“小主,您怎么了?”素嬷嬷走上前来,小声儿的问。
玉笙捧着茶盏,冷笑:“太子妃若真在意,之前就该寻人来医治,而不是不闻不问三个月如今才想起来。”
姜承徽想搬到她这儿来,立马,来医治孟雪瑶的太医便来了?
哪里有这么巧的事?玉笙喝着茶水,有些心不在焉,若是那新来的刘太医真有本事医治的好人还好,若只是半吊子,将人弄死在了她的合欢殿,她算是八张嘴都说不清了。
“何况,太子妃若真的好心,何不将人搬到她的广阳宫?”垂下眼睛,玉笙面上一片冰凉。
刘太医在偏殿待了半个时辰才走,他前脚刚出去,后脚玉笙便道:“去太医院请沈太医再来一趟。”三七点头,可还没出门,沈清云便自个儿进来了。
“你怎么来了?”
玉笙看着人进来,有些愣住。
“省的你派人来请了。”沈清云面上越发冷了几分,他刚一直站在门口,等着刘太医刚走,他后脚就出来了。
站在门口便听见了她派人来请他。
“我是觉得那刘太医有问题。”到底是一条人命,玉笙不想冒险。
“是有问题。”沈清云走进来,道:“他医术不精,且不擅长这类病情。”沈清云今日瞧着有些病弱,扭头咳嗽了一声,面上有些苍白。
他要了刘太医新开的药方,只看了几眼,那张本就瘦肉的脸已经冷了下来。
“怎么了?”
袖口抬起来的时候,玉笙眼尖瞧见他袖摆垂下去后露出的手腕。上面青红泛着紫,像是被绳子给捆住的。
玉笙偏头挪开眼睛。
她与这位沈太医认识了起码大半年,几乎是每一次他过来身上都会带着点东西,有时候是伤口,有时候是捆痕,还有大多的都是男人的痕迹。
玉笙也不想看,但因为孟雪瑶两人避免不了的比往日里要熟悉一些。
“这……这……这两味药添了药剂。”拧着眉心,沈青云低下头:“时间一长,不出一个月,孟小姐必死。”
医者,当以治病救人为己任。
有些人,却是仗着比旁人略懂,利用所学之道杀人于无形。
“方子是我之前的,药量却是重了。”沈清云一句话,玉笙却也吓得面色雪白。
若真的是因为给姜承徽腾地,弄死一个人的话,太子妃的眼中,也太不将人命当回事了。
“那……那我们该当如何?”玉笙仰起头来,沈清云拧了拧眉心,他今日面色不好,像是生了病带着一股潮红。
扭头看见她着急的模样,低头咳嗽了一声。
“下狠药,半个月内她还不醒,我也没法子。”昏迷了太久本就像是活死人,若是真的死在了她的合欢殿,一来给姜承徽腾地,二来给玉笙添堵。
所以,孟雪瑶如今是个烫手山药,玉笙起码不能让人死在了合欢殿中。
玉笙点头让沈清云放手去做。
她看着在写药方的人,咬了咬唇,到底还是不能像以前那样当作看不见。下了美人榻,她亲自从里屋的梳妆台中拿出盒膏药来。
旁人都走了,只余下个素嬷嬷在屋子里。
玉笙将膏药放在桌面上,往沈青云那儿推了推:“涂……涂涂吧。”两人之间关于那点事情,可谓是心照不宣。
沈太医知道她知道。
平日里也没故意瞒着。
深吸一口气,玉笙道:“你那伤口,都……都出血了,再不抹药怕是要坏。”屋子里安安静静的,她连呼吸都听得见。
她并不能太好的处理这样的问题,甚至觉得给他药是多此一举。
好在,过了好一会儿身侧的人才算是动了:“谢谢。”沈太医接过膏药看了看,是上等的去疤膏,对付这种伤口极为地有药效。
玉笙松了一口气,他肯接受就好。
刚转身,门口小元子却是进来禀告了:“主子,姜承徽来了。”
“姐姐,我来陪你聊天了。”姜承徽在小元子身后,他刚说完,姜承徽便闯了进来。
她先是往大殿中央的玉笙身上看了眼,眼睛一转又落在了角落里的沈青云脸上,面上瞬间就变得煞白:“是你?”
玉笙在两人身上相互看了眼:“你们认识?”
姜承徽嗤笑一声,看向沈太医的眼神,犹如再看什么恶心的东西:“他可不认识我,只不过我么……”
她笑了笑,又接着道:“我倒是见过这位太医几回,这位可是我们永昌侯府的常客。”
“你说是不是,沈太医?”
身后,沈清云那张面如冠玉的脸上潮红渐渐的褪去,显出几分白来。他生的向来是好看的,眉目五官显露出几分清秀之气。
“今日玉小主这儿有事,属下就改日再来。”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段修长。青色的长袍穿在身上,整个人显出几分翩翩君子的气质。
玉笙垂下眼睛,笑了笑:“孟小姐无事,多谢沈太医了。”
点了点头,沈青云背着药箱出了门。身后,姜承徽那双眼睛一直黏在沈太医的身上,眼睛里毫不掩饰带着恶心与厌恶。
“我也走了。”姜承徽屈了屈膝盖,出了合欢殿的门便对着沈清云的背影追了过去。
第111章 哄好了 沈太医线
“姜承徽是永昌侯府的?”
等人出了门,玉笙立马就问,刚姜承徽那眼神,她看了都觉得难堪,更别说当事人沈太医自个了。
“姜承徽是永昌侯府的庶女。”
永昌侯深受陛下的信任,在朝中威望也盛,只除了一点,永昌侯只一个嫡长子,其余嫡出庶出十几个都是女儿。
对着唯一一名长子,永昌侯自然是自小就当命一样疼惜,从小就请封为世子。
只可惜,听闻他身子不好,极少外出。
“上次也是这位永昌侯府的奴才去抢人的?”素嬷嬷在一侧点了点头,主子虽是承徽,但沈太医可是外男。
“主子您万万不能插手此事。”若是泄露出去一丁点半点,主子在这东宫只怕是永无翻身之日了。
素嬷嬷眼神带警告,玉笙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话虽如此,她却深吸一口气,沈清云帮了她不少,再加上又是这样一个光明磊落,清隽儒雅之人。明知这样的好人在受苦,她却只能无能为力。
玉笙垂下眼帘,深吸了一口气。
“日后姜承徽再过来,就说我不在。”两人都是承徽之位,再加上姜承徽又是新来的,为了这点玉笙之前对她也还算是好脸色。
只如今,刚刚她那些眼神,那些话。
“合欢殿中日后不欢迎她进来。”玉笙坐下来,扭头又往三七那儿看了眼。三七一直心中惦记着沈太医,姜承徽那样说他,三七心中定然难受。
“让御膳房做些枣泥酥饼、白玉方糕、椰香糯米糍来。”
这几样都是近来三七爱吃的,听见主子这么说三七也扭头对她笑了笑,可低下头的时候面上却带出几分忧愁。
玉笙看着她那模样,也不知如何再劝。
转身的时候却见刚才她给沈太医的那盒去疤膏还放在桌面上,刚刚应该是太过于匆忙,他忘了带走。
“我…… 我去送……”
三七看见后双眼一亮,捧着药膏就往外跑。冬青在背后追都没追住。
“算了。”
玉笙在背后叹了口气:“让她去吧。”
三七一路追到崇德门,眼看着再继续往前就要出东宫了,她这才停了下来,沈太医生的高,脚步又快,指不定已经到了太医院了。
回去的时候路过千秋亭,那儿有一棵葡萄藤,假山围绕着十分的隐蔽。
从这里穿过去,绕小道的话比较快。三七想到沈太医心不在焉,朝前走了几步,却是听见了葡萄藤后传来的声响。
“沈太医还真是厉害,这么快就用你这张脸巴结上了玉承徽。”
谁不知道玉承徽在东宫最是受宠?沈太医也当真是够厉害,直接就巴结上了玉承徽。
三七听到这里,吓得一哆嗦,赶紧蹲了下来。
沈太医的嗓音还是如同往常一样,清润得如同山间的泉水:“属下只是去负责给孟小姐治病,姜承徽多心了。”他生的好看,眉眼哪怕是淡淡的也是清隽秀气。
姜承徽盯着这张脸,发出一声嗤笑:“你诓骗得了旁人,却是诓骗不了我。”
她眼神盯着沈清云的脸,分明是一张让人难以挪开眼睛的脸,但她的眼神却像是看见蝇虫,满是恶心。
“你从我兄长房间出来的时候,我可是看见了。”
沈青云那张脸瞬间没有了血色,下垂着的拳头也一寸一寸捏紧。姜承徽轻笑了一声,那眼神犹如能穿过面前人的衣裳,看透里面。
“这外衣之下,身上应当全都是痕迹吧?”
永昌侯的世子因为体弱,常年不得出府,手段残忍,向来阴毒。他的屋子,姜承徽都不敢靠近,若不是偶然闯入,只怕没有人会知道。
太医院的这位沈太医时常来永昌侯府治病,竟然是治到了世子爷的床榻上。
想到那窗户前,勾住她兄长腰腹间的腿,再看面前的人姜承徽便觉得几欲做呕:“你当时衣裳不整,叫的很是淫,荡。”
假山后,三七捂着唇无声哽咽了一声。
细微的石头划出声响,三七缩着身子微微颤抖。这声声响,假山后的人也听见了,姜承徽扭头左右张望了几眼,不敢再继续说了。
“你给我记住,日后离我们永昌侯远一点。”
姜承徽匆匆留下这句,立马就带着宫女走了。
等所有人都走后,三七才缩着身子从葡萄藤中走出来,她浑身颤抖,吓得面色发白。跌跌撞撞的,狼狈的跑回了合欢殿。
“三七姐姐,您这是怎么了?”
院子里几个二等宫女看着三七白着脸跑回房,‘砰’的一下关上了门。
——
“主子。”冬青捧着茶盏上前放下,小声道:“三七回来后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看样子很是伤心。”
玉笙眉心皱了皱,往窗外瞧了一眼,天色已经很晚了,殿下待会儿就要过来,她也不好多问。
“你注意点,好生安慰她,今晚就不要让她出来当值了。”
冬青点了点头。
玉笙撑着脑袋,单手搭在桌面上,又吩咐:“让小元子偷偷给御膳房的奴才透个底,就说殿下爱吃酒酿汤圆。”
“是。”冬青立马退了下去。
殿下翻牌子,这侍寝的规矩便不一样了。
敬事房的奴才会派嬷嬷来,先伺候洗漱沐浴,随后等着太子殿下过来。可一直等到了酉时,太子才到。
他来时天色已经晚了,合欢殿中的廊檐下留着两盏秀灯。太子大步往里走,穿过抄手游廊,底下的荷花池中花都谢了。
灯火下,一池的红锦鲤游荡着,乌云,踏雪两只鸳鸯蜷缩在一起,听见声响往他那儿瞧了瞧,又缩着翅膀继续睡了。
守门的两个小太监跪在地上,太子披着斗篷快步往前,玉色金丝软烟的下摆携起一阵轻风,窗前的那株秋海棠不知何时开了花。
屋子里有些安静,太子走进内殿才瞧见人,玉笙缩着身子躺在美人榻上,睡得正香。几日不见,她像是消瘦了一些。
朝前走的脚步放慢,太子轻轻走上前,站在美人榻前瞧了一会儿,才伸出手在她脸颊上碰了碰。
“脸都小了。”
睡梦中的人睁开眼睛,玉笙抬起头来。巴掌大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惊喜,随即立马垂下眼睛。
她从软塌上起身,朝后退了两步,弯下膝盖恭恭敬敬的给他行了个礼:“妾身叩见殿下。”太子伸出去的手垂下来,指腹之间相互摩挲了两下。
玉笙眉眼垂着,与他隔了一张美人榻的距离。
“几日不见,倒是变得规矩了许多。”太子轻笑一声,面上的神情却是冷了下来,他垂眼看着面前的人,那下弯的膝盖还在屈着。
之前也从未见她如此有礼数!
“之前是玉笙不懂事,还望殿下莫怪。”下弯的身子起身,玉笙抬起头来往他那儿看了眼,犹豫了片刻才又问:“饭菜已经备好,可要让奴才们上菜?”
太子坐在美人榻上,单手摸索着玉板子,眼睛认认真真地瞥了她一会儿,过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下颚。
玉笙松了一口气,赶忙去外间备菜去了,她那脚步轻快的,眼神更是毫不掩饰猛的松了一口气,前脚刚走,后脚太子的神色就已接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