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乾顺古怪的看了一眼这个臣子,有点死脑筋,但是非常诚实,提出谏议时没有半句假话。他很和气的解释说:“赵佶怎么想,我不知道,我要做好万全的打算。那所谓的宁夏平原,就与我们隔山相望,好一块肥美辽阔的土地,就此成了别人放牧之地。祖辈的行宫成了宋朝皇帝的行宫。哼。大唐旧界。”
我要悄悄富国强兵,耐心的等赵佶变成昏君,然后~~
屏退这些刻板但忠诚的臣子,西夏丞相又进殿朝见:“陛下,您看当今宋主,像不像齐桓公?少年时励精图治,重用名相,成就宏图伟业,但贪图口腹之欲。”
丞相提起五年前的计划:“臣按照您五年前的吩咐,精心培养几名易牙一样,善于烹饪天下奇味的厨子。现如今有两个人极其出色,臣送他们去宋朝江南学习过,也借用了西夏王宫中的秘方,臣私下里考教他,真是世间罕有的美味。”
李乾顺问了最重要的问题:“这些人忠心么?”
送到宋朝之后,如果能得到赵佶的宠爱,选出来的人还能终于朕,勾着赵佶整日吃喝玩乐、出宫狩猎巡幸、不理朝政么?千万别被富贵迷了眼,被钱财收买,到时候诚心诚意的当个宋朝的忠臣,为了长远的安稳不煽动赵佶吃喝玩乐,那就偷鸡不成蚀把米。
丞相回禀道:“他们忠于官家,而且全族都在这里。臣不打算将这家国大任告知两人,只吩咐他们接近宋主,讨好宋主,为自己谋高官厚禄,在宋主耳边多说西夏的好话。像他们这种帮闲,不用人教,专会把人带坏。
两人都起了汉名,梳做汉人的发式,黄嘉机灵貌美,郑在长得纯朴憨厚,臣令他们小试牛刀,都能在短时间内讨得主人的欢心,常常侍奉左右。”宋主到现在连一个儿女都没有,他肯定有哪里不对劲。
李乾顺沉吟了一会,忽然微笑道:“当今天下看似平静祥和,实则和春秋战国时一样,也是大争之世。可惜赵佶武功高强,我们派的只能是易牙,不是专诸。”专诸刺王僚,和易牙并称为历史上最著名的厨子。
丞相有些紧张:“陛下,宋主虽然无子,但他有侄子。一旦他宾天,两宫太后年迈,是皇后和丞相主掌大权。王皇后凶名在外,朝野谁不知道她是因为武艺过人才讨得赵佶的欢心。丞相之中,章惇主战,苏轼主和,可一旦皇帝被刺,满朝文武哪一个敢不主战。”
李乾顺笑笑:“我戏言而。”
“君无戏言。陛下一句戏言,传到民间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子,倘若被宋朝的探子听说,再禀报回去,那可怎么得了。”
李乾顺收敛了恶意:“卿家说得对,朕受教了。”
黄嘉和郑在被带进宫里,先不觐见君王,先被带去烹饪。
要凭借烹饪技艺接近赵佶,首先得能凭借烹饪技艺让西夏王觉得他们可信。
二人在厨房里使尽技艺,烹调了八道小菜。
三荤三素两道凉拌,恰当的应季食材,五味中有四味调和均匀。每道菜风味独特又柔和,滋味都恰到好处,让人一口接一口的吃,根本停不下来。
技艺远胜于西夏王宫中的厨子。
李乾顺放下筷子:“这佳肴供佛也使得,赵佶倒是好福气,不愧是□□上国。传他们进来。”
党项人的发型是髡发,剃成地中海,留两把头发梳成小辫从脸颊两侧垂下来,脑后也留一圈。这两个人也是党项人,却留了五年的完整长发,披散时垂到腰。穿着在宋朝境内买的服装,看起来就是两个投奔大宋、起了汉名的党项人。
这种人在西北地区很多,看脸型就知道不是汉人,但看发型才知道属于哪一个国家。髡发是李元昊改革时下的死命令,有很多党项人也不愿意剃头,只是保命要紧。投奔宋朝之后为了安全,当兵的在耳朵上纹番兵,当了普通农民的也极力贴近汉人打扮、饮食,以求安稳度日。
二人一见西夏王就哭了,激动万分:“卑贱之人,竟能拜见陛下,阿弥陀佛,死也值了。”
“郑在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乾顺温和又礼贤下士的伸手虚扶了一下:“免。正要对你们委以重任。”
二人连连保证不论什么是都可以。
李乾顺不需要多说什么,见了一面觉得很满意,做饭好吃,两人相貌也堪称清修细腻,一个十八,一个十七,虽然烟熏火燎了五年,脸颊倒还算光滑细腻。以赵佶近些年来的脾气,一以贯之的爱好,得宠不难。
丞相说:“你们要去宋主身边,想法子成为他的宠臣,劝他放松对党项人的戒备,接受那些举族投奔的党项人。允许两国往来,重开榷场。”
……
“记下来。宣德七年。我当了八年皇帝,想出去巡幸黄河,乘船行百里,看一看新修的水利,被相公们拒绝了。”林玄礼悻悻的歪在椅子里,想国内外一片祥和,自己扣扣搜搜的当了八年皇帝,现在水利工程修好了,大宋拥有的军马增加了五万匹,人口数量增加,内库里白银堆积如山,各地常平仓都是满的。就想出去远足一下都不行。
气的想要罢工抗议!仔细想想,这天下是自己的天下,我罢工,受损失的还是我自己,只好气哼哼的坐起来,埋头批奏折。只恨没有地方打仗,让自己出去御驾亲征,哪怕御驾亲征之前要和朝臣们疯狂吵架呢,也值了。斡鲁补你在干什么,你倒是和辽国干仗啊!你干仗、派人来联络大宋,联宋灭辽,我才能跑到边关指挥。
丞相们联合否决了官家想出宫游玩的计划,回到政事堂内,忧心忡忡的议论。
章惇:“官家年方二十五岁,突然不安稳了。”这话一说完,忽然一怔,想起他原本什么样:“官家本该稳如磐石。”
苏轼头痛:“现在想出去巡幸黄河,将来是不是要御驾亲征?”
韩忠彦:“我没想到苏相公也不支持官家巡游。”
苏轼叹了口气:“游山玩水哪有够的时候,越玩越觉得潇洒。乘船游览还是不安全,现在黄河上每年还有几次翻船、撞船的事。”
章惇大怒:“这事的重点在于官家要出宫游玩,不是去哪儿玩。苏轼,老夫就知道你是为了推卸责任,怕承担不起!”
苏轼抹了一把花白的胡须,睁大眼睛盯着他:“章相公这么一说,叫血性男儿如何忍得,我这就去请官家巡游黄河。这是激将法吗?章相公真是不论什么事,都顺从官家。”
章惇自知失言,这时候统一战线,不该顺口怼他,叹了口气:“我老糊涂啦。再过几年到了隐退致仕的时候。总不能到了八十岁,落得个驽马恋栈。”
当然等我退下之后你也干不了几年。
韩忠彦:“英雄宝刀不老,何况是相公。今年有好几名官员,上奏要求官家修缮宫殿,修缮行宫,以彰□□风范。”这倒是没什么可说的,修缮宫殿是必要的,有助于百官的忠心,修行宫不行。
他只是强行打岔。
范纯礼已经因为年迈致仕了。
新的参知政事徐绩很忧愁,相公们总是不和,官家现在又有几分气盛。今日是答应暂时不去了,不知道过几日会不会又想出来别的法子,从年少时开始,官家想做的事,全都做成了,无一例外。
他也只好现在就开始算账,拿礼部的仪仗安排抄一抄,或许官家一看出门巡幸江南,会花掉几十万贯,够养一万多匹马,或是打造一万套重甲,做很多事,就不去了。
……
“官家,秦王求见。”
林玄礼微微一笑:“又来跟我一起吃饭。叫他进来。告诉厨房下面吧。”
厨房里手擀面切好了,水是滚开的,卤也已经做好小火咕嘟着,只等一声令下。
小宝已经开蒙读书,上午上学,中午吃饭时不爱和一脸严肃的讲师一起吃,一顿飞奔过来找叔叔。他四岁起跟着叔叔婶婶习武,刚开始哭了三个月,能上房爬树如履平地就爱了,现在一跑起来,后面的乳母、内侍都望尘莫及。
“叔叔要坐船出宫玩吗!”进门来一作揖,不等叫起,自己去直起身。他身高挺高,但年纪上还是个小孩子,仗着自己还挺萌,往前一扑,熟练的一低头从桌子下面滑过去,抱住他的腿:“我也要去!带我去嘛带我去嘛~”
林玄礼把他抄起来搁在腿上,神神秘秘的说:“出宫时一定带你一起。等我计划好的。可能会有点危险。”打算把微服私访的范围扩大一些,既避免劳民伤财,又能好好玩一玩,说不定还能遇到某些历史名人。
小男孩兴奋的晃腿,小声问:“有多危险呀?我们要去打老虎吗?还是去带人剿匪?婶婶也一起去吗?我们能悄悄带点雷*管吗?”
“具体做什么还没想好,但不论干什么,回来之后被娘娘们抓住,咱俩得被骂半年,嗯,一年。”
“哦……”立刻就不兴奋了。
西红柿肉末打卤面,加了些现研的黑胡椒粉,官家的碗里面有两个荷包蛋。小宝的碗里是六个荷包鹌鹑蛋。小巧可爱,精致细腻还有酱烧茄子,加了洋葱的溜肉片,酥炸花生米上撒了一点冰糖粉,拌莴笋。
餐后的水果则是桃杏。
小宝吃的肚子溜圆,懒在摇椅里昏昏欲睡,和官家保持姿态一致:“叔叔,我觉得你说的话比圣人还对。”
林玄礼也摇摇晃晃要睡着:“哇?这么会夸人?那句话说得有理?”
小宝:“圣人说慎独,不论什么时候都要保持姿态端正。但是躺着好舒服啊~~”
“你那老师不行,慎独指的是心态,以及行为。圣人也得抠脚磨牙打呼噜放屁,没谁忍得住这些。”
小宝咯咯乐了一阵:“您去经筵时也这么说么?”
“当然不。贵人语迟嘛,天子,天下之至贵。”林玄礼话锋一转:“在心里编排人的话都不能说出来。我只跟你爹还有你说,如果有第三个人知道,哼哼。”
“我不说我不说。”小胖孩欢乐的叫到:“下午我们出宫玩吧~我还想去卖糕点。好玩,算术都做的快了。难怪历史上的昏君都喜欢在宫里做小生意,真好玩。”
“相扑才好玩呢。等你长大了,能把别人扔出去,你就知道了。”林玄礼在摇椅上晃来晃去,心说:[他们那是小时候啥也没玩着。我要记得在《明君培养手册》里写上,小孩小时候骂三句得夸一句,按着这个比例。还有就是小时候得让他玩,别等掌权了再玩,那就玩大发了。昏君还能往原生家庭和弥补童年上找补,啧。]
[六哥:……你先给孩子把名字起了吧,都七岁了,还叫小宝。]
[赵桓、赵枢、赵构,这是翰林院拟定的名字。翻翻我的记忆,亲爱的哥哥,枢谐音输,另外俩我有PTSD。木字边没啥好字啊。]
[六哥:你的ptsd真有点多。]
自诩还是个美少年的林玄礼准备带着当成儿子养、关系也很亲昵的小宝溜出宫去微服私访,玩半个月左右。在此期间让皇后和朝臣监国。皇后得同意这件事,朝臣嘛,强行跑掉他们也没啥办法。
王繁英穿了一身浅蓝色的道袍,正挽起袖子专心致志的连算账带算命:“不行。没空。厚土生春里有人做假账,窃取了几千贯,累积下来可能上万,我要追查这件事。”
林玄礼欢乐的举手申请:“我去查!我亲自带着小宝去查案,怎么样,这小子现在也能上房爬树,轻功还挺不错的。让他见一见人心险恶。”
王繁英盯着他:“我现在就见到了人心险恶。说好的同进退呢?我应付两个催生的太后,还要管理这么大一摊买卖,已经很难了,现在西夏、大理都有厚土生春,就连日本京都和高丽开京也准备选址开店。还得盯着二宝三宝的驸马人选,俩孩子长大了,你得避嫌,都归我管。安抚教诲命妇们做人做事。甚至还要分出精力来揍你。你呢?每天只是批批奏折,和大臣们聊聊天,听他们歌功颂德。”
林玄礼想了想,毫无诚意的说:“我太愧疚了,要不然咱俩换换?你来批阅奏折,和大臣们聊天,我来管理厚土生春,现从出去查案,调查内部贪腐案开始,哎?哎哎别打了别打了。我错了我错了!”
王繁英跳过榻上桌,把官家推倒在硬木云榻上,力气适中的揍了十几拳:“官家说的也对。是应该亲自出去调查,过几日我带着小宝出门查案,也叫他体会体会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是什么感觉。免得读诗词的时候,因为没见过想不出来。”
林玄礼本来要摆出一副QAQ的表情,突然想到自从当了皇后之后,她也没到处跑过,是挺难的。自己还能见许多风趣幽默才华横溢的朝廷大臣,每次和张商英闲侃都很乐呵,她除了宫廷养老院和市侩的掌柜之外,就是规规矩矩的命妇,倒是见不到什么新鲜有趣的人。
爽快的答应:“行啊!你也该出去玩玩啦。多带点人,弓不好带,在车里修夹壁墙,藏几把弩进去。安全起见,我再给你弄个天使的身份。干啥呢?有了!你去替我到苏颂墓前祭扫,念诵祭文。小宝也不用跟着你偷跑,他可以光明正大的去。他活了八十四岁,无疾而终,其实挺好的。水运仪象台运行的很好,还有许多人记得他,赞美他,他也看见大宋越来越好,看科技逐渐发展进步,我也不觉得遗憾。”
王繁英满意极了。
朱太后担心孙子担心的要命,又不能说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这,哪有皇后出宫巡幸,皇帝留守京城的道理。”
向太后本来精神不太好,一听说这消息,只觉得亢奋,决定排除万难帮她走。“妹妹,你笨啊。让王氏去啊。王氏看的紧,又粘人,手段高超,官家一天到晚都离不开她。这一下一走两个月,长夜漫漫,官家一人独眠怎么睡得着,宫里要多出来不少嫔妃了。呵呵呵呵。佶儿又不是圣人,对着宫中美女,也没有坐怀不乱的道理。”
朱太后:“……是哦。”距离出行还有三天,官家刚刚下旨,还在准备的过程中,她就开始千叮咛万嘱咐。
王繁英也叮嘱道:“给郑妙妙提一提,让她做婕妤,她这几年绘制的首饰别针越来越美妙,灵感不枯竭。韦氏快到年龄出宫了,趁我出门,你把她,还有那四个辽国舞女中你选两个,西夏舞女中选一个,都封做美人。”百官不能窥视后宫,不知道官家宠幸了谁,但是谁有了封号是要从礼部登记造册,发放礼服和信物的。只要官家给个小小的后宫品位,前朝就默认睡了——通常是睡了不给,而非不睡就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