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金明寨没有被屠的蝴蝶翅膀会影响到我六哥的仔,要不然我只能做到延寿,儿科的不懂。
保母心疼的抱着他:“你明白就好。等小太子出生之后,官家就不只是你的六哥了。”现在他没有儿子,看你自然全无威胁,是他一手养大的孩子,你强大是他教养的好。等儿子出生之后,官家必然要为儿子的皇位着想,有开国兄弟的前车之鉴,怎么愿意让自己儿子有这么强的叔叔的。时移世异,十一郎也要谨慎起来,做事检点,也该长大了。
“官家对你够好了,换做别的宗室子弟,弄这么大一件事,哪里容你在这里安安生生的沐浴更衣。早就把你下了诏狱,关上几年再做定夺。十一郎,你得感恩。”
宗室没有被杀的,但是可能暴毙,可能自杀,可能疯掉。
“我知道,全仗六哥宽宏大量,我才敢如此。”
保母又轻轻的抱着他,轻声讲了这半年来发生的许多事:“向娘娘面恶心善,没让我去掖庭受苦,方才凶你骂你,也是怕你又要出去送命。没真准备打你。她为你倒也哭了两次。”
“官家在这半年里,三次散步来到这儿,这可难得。”
“小郎君和公主们也多有感慨,担忧你生死未卜,恨你不辞而别,还梦见你几次呢。”
“弹劾你的官员少部分是为官家担忧愤慨,大部分是为了维护礼法,还有一些是因为重文轻武,不愿意见官家宠爱一个类似于武人的郡王。还有些人,是真心担心你将来志向远大。可是你所行非礼,也怨不得别人弹劾你。”
“刘娘娘对你并无什么恶感,只恨你让官家担心,依我之见,你如果叫她嫂嫂,求她帮忙劝解,她肯定乐意帮忙。凡是官家喜欢的,她都喜欢,凡是官家亲近的人,她都去亲近。”
说来说去,说了半个时辰:“你赶紧睡一会,养一养精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上朝受审。官家心里爱你,肯定在过年前做个了结。”
睡到晚饭时间,睡的口水横流,被挖起来又换了一套衣服,去陪着官家吃饭。
“等会等会,我先看看书房里的东西。”
林玄礼走到门口往里瞧,虽然说不是堆到天花板那么高,可是装文件字画防虫防潮的一米长香樟木箱,从门口往里瞧,除了还留了一条供人通行的小路之外,书桌四周也摆了许多箱子。
就像是推箱子的游戏一样,也留了些挪动的空间,粗略的估计,得有四十个以上。
“这里面都是弹劾我的?”林玄礼气乐了:“他们是没正经事可做,还是打死了卖笔墨纸砚的,天下之大,就盯着我一个郡王拼命弹劾?”弹劾人就没有成本吗?没有正经事可做吗?一本奏札才多厚?好家伙,这几十口箱子都填满了,卖废纸都能卖几百块钱的。
保母面无表情的吃梨:“你别忘了,你一走就是半年。一个月弹劾满几口箱子也不多。”她把手里的筷子搁在碗上,才伸手指了指门口的十几口大箱子:“这些箱子里还是空的,等着你呢。”
“哦。”林玄礼悻悻的伸手想拿一块梨子。
保母拿筷子打落他的手:“别拿手抓东西吃。”夹了一块梨片喂给他。
“呜。”
到了官家的寝宫中,和过去相比没这么变化,只是清供又换成了散发着幽香的水仙。
赵煦穿了一身红袍,带了家常的帽子。依旧是挑挑拣拣几筷子,吃的像个在减肥的美少年,看着佶儿一阵风卷残云的狂吃,一个芝麻烧饼在嘴边一晃就不见了:“宫外吃的就这么差么?军中也食不果腹么?怎么能让你瘦成这样。”
“六哥,您不知道,平时没有肉吃呜呜呜,馋的我都快哭了。被攻城那几天才杀羊,不知道是累的吃不出滋味,还是他们做的太难吃了,只是勉强糊口。”
赵煦笑着喝酒:“活该。”
“哥哥qaq~”
赵煦哈哈大笑:“到了金明寨才吃的不好么?”
“路上吃的也不好。煎饼是酸的,不知道是做出来就酸还是放酸了。菜只有炖的蔬菜,白菜和芋头,还有一些看不出是什么的野菜羹。叫他们炒个鸡蛋都炒不好,肉倒是有,只是不舍得放油,有些地方的官盐私盐都少,店家舍不得放盐提味。”其实没这么差。
赵煦:“你是活该。路上东西贵么?弃耕的农田多么?”
林玄礼一边低头猛吃,一边汇报的一路上的所见所闻。
赵煦把他途经的州城府县的报告和考核官吏所得到的结果在心中一对照,相差无多,勉强还能接受。抽冷子又问:“章楶此人如何?”
林玄礼想了半天:“用兵挺厉害,我打听了半天也不知道他到底领了多少兵马去救我。章经略也不肯给我讲,不爱搭理我,当夜陪我吃饭,问我安危,然后就劝说我不该胡闹,说了半夜。”
赵煦又笑:“他确实聪明。比你可聪明多了。他在军报中对你多有赞誉,说你真有万夫不当之勇。你以为如何?”
林玄礼挺直了身子,与有荣焉:“我有!”我可太牛逼了真的,上辈子打群架最惊人的人数比例是5比42,这次是49比400000,名垂青史。
赵煦叹气:“不知悔改的小混蛋。全凭侥幸。你要是没赢,西夏人得意成什么样子。”
刘清菁刚晃进来,跟着骂道:“叫官家牵肠挂肚的小冤家!你有几个脑袋,敢做这种事!官家为国事日夜操劳,还要为你操心。”烦的官家跟我睡觉时都不那么专心了。
林玄礼心说:[大姐,你是不知道你在历史上干了什么啊,你可比我还虎。]
拱手道:“嫂嫂息怒,快帮我劝劝六哥。”
“咦,算你识相。官家,赢都赢了,还说这些干什么?非要合理合法的赢才算是大胜么?临时变通一下,也没什么不行吧。官家一向开明豁达。”
赵煦忍俊不禁:“你到底帮谁说话呢。还以为你来替我骂他。”憋足了劲儿等着当皇后呢。
刘清菁掩面嫣然一笑:“我这不是开解你么。以往的官家忌惮文武官员,要用又不肯用,以致于屡屡错失良机。我的官家高瞻远瞩,心包太虚量周沙界,不被祖宗成法拘束,独相也使得,重武也使得,原谅了他,方显得不拘一格降人才。”
林玄礼在旁点头:[最开明的哲宗哥哥搞出来最强盛的北宋。真是中兴之主。]
[想不到她还能说这么有道理的话。正因为害怕才压制官员,六哥又不怕我。]
“嫂嫂说得对。”
赵煦笑骂道:“你住口。过几日…有你说话的时候!”先弹劾,再去庙献。
这一场小胜只是侥幸,虽然惊人,但不是真实实力。不是由大宋雄兵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实力,既不能震慑西夏,又不能威慑辽国。
佶儿不败由天幸。这不坚固,也不长久,不能当做国家柱石。
……
郡王在中午回京,消息传遍京城,百官立刻拿出准备好弹劾他的奏本,递了上去。
党魁的意思早已吩咐的清晰明白。
章惇:“不要指望能给他定罪。只要明年劳师远征时,郡王不要又混进去,凭借威望带人深入腹地——每次征讨西夏都是因为贪功冒进孤军深入才败!十一郎长了一张看起来就试图孤军深入敌国腹地的脸。他这次侥幸杀了敌人主帅,肯定还想再来一次,说不定还想擒贼先擒王。官家护着,又想让你们吓一吓十一郎。”
林玄礼在宫里狂吃猛睡养精蓄锐,也不提出门会朋友,也不要高蜜童贯俩人,每天早上去向娘娘那儿卖萌,中午和晚上带着新想起来的菜谱,烹调一番,去见六哥。
赵煦照样吃,不论咸淡还是火候,以及各种椒的比例,都十分顺口,光禄寺奉上的麻椒鸡总有些调料渣滓,吃起来不够顺滑,这里只有麻椒味,一点渣滓都没有。加蒜毫的羊羹也果然不错,咸蛋黄炒肉也不错。“半年没做菜,手艺反倒更好了。弹劾你那些奏札,看了么?”
林玄礼悚然摇头:“还没看呢。太多了,不知道从哪里看起。”
赵煦微微颔首:“那些罪名都旧了,自从你得胜而归的消息回来,他们重拟了弹劾你的理由,二百余人联名上奏。大宗正也进宫奏明。后日垂拱殿里,大宗正和官员们都到,许你上殿自辩,朕再做定夺。”
林玄礼站起身,规规矩矩的应了一声:“是。六哥,你要怎么罚我?提前叫我知道,我心里也有个底。”
赵煦悠然摸着手炉:“是嘛,心里没底啊。提心吊胆么?寝食不安么?哼。哼。”
林玄礼听他声音带笑,还略带一点快意,抬头一看,果然不是真生气:“诶嘿嘿嘿。”绕过桌子,凑上前去,一把抱住:“六哥。呜。”
[爸爸!别生气了!]
[唉还是现代好,把哥们惹急眼了只要叫爸爸就好了。现在可不行。]
[尤其是在宫里,不能用伦理梗。]
赵煦推他:“戴罪之身,别来撒娇。你这套不好使了,哥哥现在不吃你这一套,绝不告诉你。”
“不用告诉我,还愿意抱一抱,就好。”
[我这么做其实是为你好,但是不能告诉你。]
[去他妈的。为你好但不能说清楚这件事,总是叫人伤心啊。爸爸我错了!]
赵煦伸手一摸,可爱的胖弟弟缩水严重,瘦的怪可怜的,原先的衣服穿着都特别宽松差点摸不到人。还是熟悉的哼哼唧唧的撒娇:“拿镜子来。看看这就是万夫不当的勇士?带着四十八骑就敢冲入敌方阵营?你哪有一点威风八面的样子。”
“哪本兵书也没规定,勇士不能回家之后抱着哥哥哭。”
赵煦叹了口气:“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知道你的品行心性,若不然,你等着被软禁一辈子吧。”
林玄礼又说了许多感恩的话,觉得有点腻,但不得不说。
次日,在书房里翻看奏本,揣测这群文官能弹劾我什么罪名,到时候我怎么解释。“他们总不能说我拥兵自重吧?”我可是立刻就滚回来了。
“大概能说我沽名钓誉?违反礼教?”
正在打草稿时,九哥赵佖被人扶着,还有赵俣、赵似、赵偲三个弟弟一起来了。四个人前两天被各自的亲妈勒令不许去见赵佶,今天确定风向变了,才允许来见。
一番互相行礼,久别重逢嘘寒问暖,这才各自落座。有两个已经开府的,还有两个没开府的。
“十一弟,你真是莽撞啊。上天见怜,让你没受伤。”
林玄礼:“是啊,我也后怕。”
赵俣:“十一哥威武非凡,下次一起蹴鞠时,你还能大杀四方。”
“一年半载之内,我可不想出宫玩了。”
赵似笑了笑:“这倒好,还是读书妙用无穷。十一哥去边塞一行,可有什么新的词作?”
林玄礼提起这个,就来了兴致,看着大漠黄沙、被重兵围困时,真是灵感如泉涌。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其实出去穷游再遇到点生命危险就行,不一定非要国家危难。“写了许多诗,正要请你品鉴。”
兄弟五人在一起畅谈诗词、边塞风光。
他们四个虽然不便谈论军事,仍不吝赞美:“十一郎好一番丰功伟业,青史扬名。古往今来的少年英豪,也只有霍去病、孙策能与你相比。”也有项羽和唐太宗,不敢提不敢提。
……
第二天天还没亮,保母给他揪起床,裤子里加了两条护膝,中衣,鼠皮比甲,雪白直裰,袜子套了两只,羊皮垫在第二层袜子里。不论是过年时的红衣服,还是郡王的礼服都不穿了,头发也不梳,反而揉的更乱一些,裹一件斗篷戴上帽子就出门去。
披星踏月的出门,到了垂拱殿时,官家的龙辇正停在门口,看来是先到了。
御侍小声说:“官家正和大宗正议事,你先进来暖暖。”
林玄礼在偏殿里呆了一会。
大宗正辈分比官家高两辈,正在苦口婆心的劝他:“父母之爱子,当为之计深远。官家正为他好,就应斩断妄念,不许他再出去胡作非为,这才保他长命百岁。”要不然战死了呢?以后有了威望,被忌惮呢?
赵煦穿了沉甸甸的朝服,还算暖和,摆摆手:“勇士难得。纵观大宋雄兵百万,可有一人的胆略能与佶儿匹敌么?”
大宗正抖着白胡子:“难道官家要对祖宗规矩置之不理么?”
官家淡淡道:“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王安石这话说的狂妄,不可全听,但也有其道理。一味裹足不前,如何能成就大业。”我和章惇还准备改革军事,给武将更多的权力呢——出兵必须得到批准,但在培养选拔和任命上,要多下功夫,给武将更好的发展前途。没有能力谋反的武将,也没有能力御敌,兵不知将不可取,冗兵亦不可取,这都要徐徐图之。
朕要的只是精兵强将,赐以高官厚禄。佶儿心里有分寸,知道进退,他又不是被围城的第一天就带人冲出城去,你们总将他想的有点傻。
群臣已经差不多到齐了。
章惇在等候见驾时,心里还琢磨着边关的火力配备,以及章楶那封信——那几样火器好用,不知道十一郎心里还有什么巧妙机关。都压榨出来!
曾布和蔡京俩人溜到厕所一商量:“章相公总是不怕得罪人呢。”
“那我来求个情吧。”
“正是这个道理。难道官家能回护章相公,就不回护十一郎么?说十一郎有不臣之心,岂不是要将官家置于孤家寡人?亲自抚养,每日垂询的孩子,怎么能变坏呢,是不是?”他就这么一个宠爱的弟弟,同母弟十三郎酷爱学习都没送弘文馆去,单给十一郎开了武监。固然是因为弘文馆太重要,武监无人问津关门大吉,但也有溺爱在其内。
蔡京一脸崇拜:“凡事都在官家的掌握之中,哪有这么多出人意料的事?”
大宗正和官家没谈拢,忧心忡忡的走出来,沉重哀叹。
林玄礼刚把两盘点心都吃光,喝了半壶茶。
“十一郎,官家召你上殿。”
“来了来了。”一路上赶紧揉了揉脸,揉红了眼睛,抓乱头发,脱靴上殿。被发跣足的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