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煦打断他触及国本的话:“不要顾左右而言他,今日议的是你。”
朕当然知道武人身份卑微,受了许多的不公,被人怀疑,被人诬告。本朝皇帝都知道,难道仁宗不怜惜狄青么?只是历代的教训不容小觑,他们若不受这点不公,我能不能当官家,你能不能安安稳稳的当郡王?
大宋也有主少国疑的时候,凭什么安然无恙?佶儿太天真了。这件事要改,但不是今时今刻,也不是现在三言两语能分出对错的…
章惇不想再浪费时间了,看看更漏,一个时辰过去了:“赵佶说的很是,违礼与否,自有官家定夺,不必耗费口舌。这孤身犯险置万军与危悬一条大罪,你也认了?”
林玄礼沉吟片刻:“六哥厚爱,急着调兵去救我。可是在援兵到来之前,我已经斩将夺旗。唉,事情到底是因我而起,我认了吧。是我孤身犯险。”
抬头飞眼。这其实是替哥哥认的,不能说他不应该派人来救。那样太没良心,太不会做人了。
他这一认,倒让其他憋足了劲准备继续争辩的官员又被憋住了,滔滔不绝准备了许多的话,可是他认了!!
章惇想了想下一条,不吭声了。
兵部尚书:“官家,臣听说,赵佶化名林礼在边关时,自持‘天命所归’,‘命不该绝’,‘天命在我’,安抚众人。臣以为,此事甚是不妥,倘若被有心人利用,诈称些大逆不道的天命,与国有伤。”你算命干什么?你的命运还有什么变数?你等到出阁开府成为亲王,一辈子就这样了,你还敢算命就很离奇。
林玄礼:[我是骂他诬告我要谋反呢?还是打个圆场?]
[瞧出来了,六哥乐见其成,这些官儿在这件事上主要听章惇的,不知道他们怎么吩咐的,我还是别咄咄逼人的好。]
[争了一时口舌之利,叫六哥心里嘀咕就不好了。]
“生死关头,连吹牛都不让吗?士气低落,我鼓舞军心,该说的都说了,只能说点不该说的,才能鼓动他们继续拼死抵抗。”
“当真只是吹嘘?”
蔡京:“郡王此话这倒是在理。”
“吹嘘为什么不说自己长命富贵,子孙满堂,偏说‘天命在我’这样含混不清的话?”
“赵佶,你博学多才,不会不知道天命意味着什么吧?但拿出来说,可不是五十而知天命的意思。”受命于天,才是天命。
林玄礼睁大无辜的双眼:“杀红眼了,不知道。此事或许和王英有关。她时常念叨些‘天机不可泄露’‘尽人事听天命’‘天命不可违’之类的话。据我所知,你们有祸福吉凶,遇到不解的难题,也向她请教,莫非也想窥探天命?”
垂拱殿中陷入了长时间的安静。
有些人是自己求签算卦问卜命运,有些人则是自己不信但亲朋好友都问过。虽然说情况不同,他们还有升职空间,皇帝的弟弟没有升值空间。但看他已经急了,谁知道王小郎君有没有给好朋友说起占卜的事呢?谁知道郡王知道我们什么事?
曾布打了个圆场:“说来说去,尽无一句实在话。官家,臣以为这一条算不作数。章相公与我,都是五十而知天命的年纪,章相公位极人臣,难道不能说一句知天命么?官家的兄弟,知晓天命,晓得一辈子平安喜乐,无忧无虑,难道不是天命么?”
林玄礼默默点赞。
[不论是从赵佶还是从林玄礼的角度来说,注定的命运都一眼可知。]
[赵佶知道的命运是当一辈子快乐的京城大顽主。林哥知道的命运需要努力改变。]
赵煦本来就不在乎这一条:“说的在理。不论是吹牛,还是知天命,这算不上一桩罪过。下一条。”
施恩军民,邀买人心。
林玄礼早上起床都没吃饱,匆匆忙忙吃了两口,跑来又吃了两盘点心,一盘也就是两口的量,现在又饿的抓心挠肝。蔫蔫的说:“身份暴露之前,臣只是外地来的一小卒,收买什么人心。身份暴露之后,写了一篇碑文,就匆忙回京,都没顾上寻仇。六哥,官家圣明烛照,臣弟那篇碑文,何曾为自己表功扬名,赞誉的是国家忠义之士。”
这一条倒也过去了。
最后一条,自有枢密院的曾布出来为他辩解:那个,枢密院约束的是武将,又不是小兵。一个小兵出城挑衅,有什么问题?经略使就可以决定是赦免还是惩罚他,用得着朝议吗?确实没给我打报告,可是一个小兵有什么资格给枢密院上奏?是吧?郡王又没有实权,又没有虚衔,完全凭借个人魅力号召小兵们一腔热血报答官家,这才杀出城去。有何不妥?你们不能既把他当林礼,又把他当郡王。
章惇冷眼看他,对他这种乱抱大腿的行为不置可否。
大宗正司有点发愣,没想到六条大罪,怎么商量来商量去,就剩下尊卑、假路引、孤身犯险三条小罪名。可是这话说的还真对,没当官,也没有实权,在祖宗章法里也翻不出什么项目来骂他。
当年太-祖太宗制定祖宗章法时,也没想到大宋朝还没灭,就有宗室跑去当小兵了。
众臣也有些无可奈何,争论了一个半时辰,说的口干舌燥,到现在只剩下这三样小事。
这罪名嘛,只要还容他解释,就是不准备坐死罪,真失了官家偏爱的那些人,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一个个意兴阑珊:“请官家圣裁。”
“请官家定夺。”
赵煦看他色厉内荏的吵了半天,到现在气焰不嚣张,人也老实了许多,垂头丧气:“合该仗责十五,念在他旧伤未愈,改为罚俸三个月。禁足一个月。”
林玄礼惊喜的抬起头:[亲哥!我爱你!么么么哒~]格外真挚的下拜,高呼:“万岁!”
赵煦挥挥手:“去更衣,再来上殿。”
下去看偏殿里准备了外衣,梳头的梳子发簪香膏,靴子。趁机道:“拜托姐姐们给我拿点吃的,我快饿晕了。”
一边梳头一边吃了两个馅饼,打扮的整整齐齐……就是还没加冠,还是梳了两个羞耻的包包头,大红宫绸的吉服袍,厚底官靴。
这段时间中,赵煦失望的叹气:“你们竟连一个黄口孺子都辩不过。”
大臣们被逼无奈,只好承认:“郡王天纵之才,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臣比不了。”我输了,我不能弱,那就是敌人太强。
也有人不承认:“巧言诡辩,君子不齿。”
章惇:“干点实事,不要总想着沽名钓誉。”我们这一党的人,还想自称君子吗?没必要。只要能富国强兵,征讨四夷,比当君子更有意义。
林玄礼穿的很有过年氛围,重新被太监引到殿上,再拜,这次六哥可没叫起。
礼部尚书捧着白麻纸书:“门下……”
宣读诏书叨叨叨超长一大堆,大概内容,讲了一下西夏李元昊如何的背信弃义,骗了大宋和辽国,两边晃点,恬不知耻的给自己自立为帝。先帝的未完成的心愿,当今官家的志向——把国界线往外推!往外推推推!现在呢,得到了西夏元帅的头颅和帅旗残片,命章惇为主祭,赵佶、曾布为陪祭,以太牢告庙,献此二物。
章惇站了半日,领旨。
林玄礼:[虽然没有夸我但是我懂!我都懂!]
[好了这件事结束了。果然没什么大事。]
[嘿,装的就好像你一听这六条大罪没被吓得炸毛似得。]
作者有话要说: 【1】六哥:吓唬这熊孩子!但是我能不吓唬他,会把他吓坏的。
章惇:我也不吓唬他,你们给我上!
就是这么一个状态。
【2】八议就离谱。
【3】我看是这样,只要还有机会当堂解释,基本上是没多大事的。事儿大了的那帮人都见不到官家。
【4】宋代圣旨一开头就是门下,是门下省的意思。重要事情白麻纸,普通事情黄麻纸。
网友: 银屏 评论: 《铁血宋徽宗》 打分:2 所评章节:71
……王繁英回去不会被打吧那姐们再说自己是做法飞出去的不还是私奔吗?我要是她爸,我得被她气乐了。
王繁英她爸:你不是说你会做法吗?那想来一定有金刚护体,被打一顿肯定没什么大不了的。转身抽出拳头粗的毛竹板子。
王繁英:玛德,草率了。
哈哈哈哈哈,被自己逗笑了。
……
这条评论多好笑啊,不知道为什么被删了,不是我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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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境外势力插手
庙祭分几种,太庙、景灵宫、永裕陵三个地方都可以。太庙距离最近,景灵宫供奉的是根据考察,大宋的先祖轩辕皇帝。永裕陵则是神宗皇帝的山陵。
这次去庙祭并献上敌人的人头,就是去太庙。
别的地方太远,章惇曾布都没空,祭祀团队里只有一个闲人。
林玄礼对着一只肥美的烤羊腿,捏着小刀自己片肉片吃:“娘娘,我又要斋戒沐浴吗呜呜呜”
向太后还骂他:“就知道吃!官家宽宏大度,你犯了多少忌讳,亲王不许做的事你都做了一遍,官家都不罚你不骂你。他就该当面质问你,是不是有…二心!看你怎样的熊心虎胆,不知畏惧。”吓死你个小混蛋,吓得你屁滚尿流才好。
林玄礼悻悻的把烤羊腿一翻面,继续片另一边连皮带肉的吃。表皮酥脆,肉还算细嫩多汁,在这天寒地冻的时候再来一杯烫过的美酒,吃的浑身冒汗,何其快哉。
向太后:“有勇无谋一匹夫!你就仗着现在年少,还算是年少轻狂,不好怪罪你,等你过了二十岁再敢这么放纵,事还能这么轻易的饶过你么?官家绕得了你,群臣饶不了你!”这个笨蛋,快要让官家感受到威胁了。
林玄礼继续吃吃:“娘娘,我再不出门就好了。过两天有些别的事儿,就把我的问题冲淡了。”
“你想的挺美,难了!”向太后沉吟刹那,暗骂陈美人是个短命鬼,这事要我来说。
她正色道:“西夏的国书送来了。还给辽国送了一份。辽主派使者前来道贺,赞你是‘大宋勇士’‘威名远扬’,建议官家也仿效辽国,封你一个‘南院大王’,派你去镇守西北。”
林玄礼叼着肉愣住了,连忙吞下去:“挑拨离间!!”
辽国分了北大王院,南大王院,大概就比清代的正黄旗镶黄旗管辖的权利范围更大,而且仅限宗室出任大王。这对大宋来说,简直不可理喻。
向太后没好气:“你想呢?单你有本事,别的国家不知道对付你?是西夏不读书,还是辽国不会用兵法?你威名远扬?你号令四方?你振臂一呼应者如云?还想怎么着?”
林玄礼迟疑了一会,心说一旦有境外势力插手,这事儿就不好办了:“娘娘~~烦劳您指点迷津。”
向太后一翻白眼:“你不是有主意吗?又会不告而别,又会隐姓埋名投。你会的可太多了,哀家都不会,指点不了。”
哄了这个中年女人十分钟。向太后心满意足:“在庙献之后。你这数月奔波,临阵受伤流血,回来又大受惊吓,也该病一病了。自古名将都多病,也不知道真假。”
“啊呀,谨受教。”就着啊,装病还用人教么,说真的我都快被他们气病了。这还是六哥高抬贵手的结果,真心实意的心疼一下宋朝所有名将。“娘娘,我还想给童贯和高蜜求个情,他俩拗不过我,也算不上是错。”
……
斋戒是不近女色,不饮酒,不食肉,葱蒜韭菜也不许吃,免得一张嘴熏着祖宗。
林玄礼吃了一盘剥好的烤栗子,吃了许多美味的年糕。又拿精心熬煮的山楂糕切片,放在窗外天然上冻,拿进来稍微融化一点,取两片蛋糕左右一夹,就是美味的山楂夹心蛋糕。
这道美食分送了一圈,广受女士好评。
斋戒沐浴时不耽误研究焦糖炼乳在甜点中的应用,顺便根据记忆思考牛肉的吃法。
太牢是猪牛羊,猪猪的吃法不用多想,煮熟的牛肉怎么二次料理,就比较头疼,是卤牛肉呢还是牛肉面?或者凉拌?或者煮一锅高汤出来用一冬天?
愁的他磕了两把瓜子。
继续记录这些弹劾自己的奏本,箱子是按照时间顺序封存的,奏本打开一看,如果写的内容合理,如:‘赵佶离家出走是不对的!回来之后一定要好好教育’‘违背礼教’,那就是一个正常的官员,维护礼法也是职责所在,在好本本里记上名字,骂的狠一点也凑合忍了,不会好好说话算是嘴欠不是人坏。
内容如果不合理,如:‘是谁教唆赵佶离家出走,他想干什么?这背后一定有阴谋计划!’那就在另一个本本里记上名字。
内容如果匪夷所思如:‘这一定是旧党官员为了针对章相公的新政,制造的颠覆阴谋’‘建议官家将赵佶身边随从以及武监博士等人全部下狱审问,这件事绝对没那么简单’,就在一个黑皮本本上记上这家伙的名字,没救了,滚吧,说我要谋反的都滚。
正常的官员还是占了多数。
还有一些人纯属敷衍了事随大流的弹劾,竟然互相抄袭。
保母最近几日都忙着带人把他的衣服改小,改的贴身一点。
进书房看他一边吃蜜饯,一边翻看奏札,记录什么:“小郎君,我知道你在宫外饿得狠了,可你要是再这么吃下去,就不用改衣裳。”
林玄礼嗦干净手指:“好好,不吃了。”一盘子蜂蜜梅饼都吃完了,感觉再这么吃对牙不好。
继续记账。
保母皱着眉头,看整篇的名字:“你要报复他们?”
“没有。我看看现在谁批评的有道理,谁在诬赖我或借题发挥。”林玄礼:“好好批评我可以听,言辞过于激烈也勉强可以,讽谏我也忍了。动辄往黄袍加身上扯的人,还有想借由我继续党争的人,以后……就算有事来求我,我也绝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