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说不清自己重新听到安卡的声音，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安世筱。
这三个字无论什么时候，对于莫攸来说，都是一记猛锤。
他回过头，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安卡。
安卡注意到莫攸的视线，却没有和他对视，她查看了一下账号卡。
还有五分钟。
她只要再坚持五分钟，莫攸就会忘记之前的事。
安卡继续和乔铎交谈着：“你派这么多人来，是想要我配合你们做什么？”
乔铎没想到安卡会直接把配合的事情说出来，他以为两个人关系到了“敌人”的程度，安卡肯定会拒绝配合。
他说：“我们要将扫描器送进主神空间控制区。”
安卡神情微动，这个提议她还挺感兴趣的：“你们能做到？”
“嗯。”
“需要什么？”
乔铎警惕地看着安卡，想要分辨出来对方“这么好说话”的外表之下，是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阴谋。
但是，最终，乔铎没看出什么。
他说：“需要采集你的指纹。”
“采集指纹用的东西，带来了吗？”
“带来了。”
安卡话语自然地说道：“我可以答应配合，但是有个前提。”
乔铎一顿，问：“什么？”
“扫描得到的信息，我们要共享。”
乔铎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答应了：“可以。”
安卡了然，将没带戒指的那只手伸出，摊平：“合作愉快。”
乔铎把一张薄膜贴在安卡手指上。
信息一点点录入电脑、和与电脑连接的账号卡中。
不远处的莫攸注意着安卡和乔铎之间的举动，以及安卡一直看向别处的眼神，面色像上了霜。
第42章 别后悔 一更
乔铎低头看了看已经收集好的指纹。
他认为自己这一趟“行动”是相当失败的。
先是在游戏中转了一圈, 坎坷不断。
不仅仅没有了解清楚安卡是个怎样的人。
反而，她身上值得探究的东西越来越多。
从比赛中传送出来后，原本准备好的, 围追截堵的局面, 也被“突然到来”的莫攸破坏了。
——这个突然到来，是计浮后来的形容。
乔铎半信半疑。
他还记得刚才传送过来时，计浮坐在地上泪眼朦胧、可怜兮兮的样子。
乔铎想想，多半是，计浮的警惕心早就掺着鱿鱼丝一起吃没了，所以被莫攸找到机会、突袭成功。
虽然“过程”艰难得超乎预料, 但是结果是好的。
乔铎拿到了安卡的指纹。
他能够通过主神空间控制区的“门禁”, 将扫描器送进控制区。
需要提一下的是, 无论是门禁, 还是扫描器, 又或者是控制区, 都并非是某个实体, 而是虚拟的。
控制区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无形的“机器”, 在玩家无法探测到的规律下,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运作。
直到现在, 关于安卡的事仍然困扰着乔铎。
她为什么会配合？
难道说, 她是主神空间的“脱离因子”？
“脱离因子”这个词是乔铎偶然听到的，和现实生活中“叛徒”的含义差不多。
但是, 单独用“叛徒”一个词，不足以概括整个“脱离因子”的群体。
更加确切的形容是：有些人在主神空间的控制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活不下去了，于是主动情愿，空降到游戏里面。
不可否认的是, 人们在逐渐降低标准的过程中，会重新获得某种“优越感”，这种“优越感”会进一步转化成继续生活的动力。
在这个有些畸形的制度里面，按照地位从高到低排一下，大约是：主神、控制区、玩家、NPC、亡灵。
可是，乔铎观察后，又隐约觉得，安卡不像是为了一点“虚无缥缈的优越感”，就轻易放弃其他东西的人。
——那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乔铎碰了碰自己的眼镜。
他看向安卡的目光带着探究和兴趣。
对于一个常年“挖掘情报”的人来说，没什么是比“揭别人底”更有挑战性的娱乐活动了。
他这样的眼神，安卡并不觉得怎么样。
以前在主神空间的时候，有很多人喜欢探究她，也有很多类似的“视线”落到安卡身上。
但是，在莫攸看来，就有些微妙了。
安卡回避莫攸的视线，算着时间。
还有三分钟。
——这种时候，时间为什么过得这么慢？
——每一分每一秒都好像被延长了无数倍。
——堪称煎熬。
而在安卡收回手的时候，她突然感觉莫攸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和刚刚有些不一样。
她下意识偏头，发现莫攸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
此时他们之间的间隔，比她和乔铎之间的距离还要近一点。
安卡轻微动了动嘴角，表情有一瞬间不易察觉的僵硬。
她甚至能感受到莫攸的呼吸。
安卡目视前方，继续保持着平淡自然的语气：“我需要检查扫描器的共享通道，确保我能收到扫描结果。”
乔铎也看了一下莫攸。
他笑了笑，将笔记本电脑对准安卡的方向，安卡看见屏幕上面的“端口”标签下，显示着乔铎、计浮和安卡三个名字。
乔铎说：“我言而有信。”
“信守承诺”确实是乔铎一直以来的优秀品质，安卡并不怎么担心。
莫攸看见了屏幕上安卡的名字，知道“交易”已经成功达成。
他没有再说什么多余的话，直接拉起安卡的手腕，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临走时，还沉默无声地盯了乔铎一眼。
也不知道带了什么情绪。
手腕上突然传来的力度让安卡微怔。
——还有二分半，150秒。
……
七拐八拐。
莫攸和安卡终于走到了一处走廊的尽头。
走廊的尽头是一面半人高的窗户，从窗户外，隐约透进来一点光线，并不是很明亮，但是还可以看见周围的情况。
窗户外面有一条细长的阳台，阳台上面放了五六盆……
不对，安卡侧着头又看了看，是八盆盆栽。
此时，虽然周围的温度已逐渐降到了零下十几度，安卡呼吸时，也已经能看见白色的雾气。
但是那些盆栽仍然显出绿意。
不知道是什么稀有物种。
也不知道，是哪个玩家闲得无聊，会在这种地方养花种草。
在尽头处，莫攸和安卡停住脚步。
安卡的手腕有些发麻，她想要抽回手稍微活动了一下，可是莫攸手上的力度却没有放松。
“怎么？”
她发现莫攸的视线停在她手指上的那枚戒指上。
安卡干笑了一声，收了收手指，侧过视线，看见旁边的金属门牌。
数字有些熟悉。
C1-70387。
再一想，这好像是莫攸的安全房。
安卡问他：“有什么话不能在游戏大厅里说？”
无论是以安卡的身份，还是以安世筱的身份，她都是第一次来莫攸的安全房。
安卡看向莫攸，脑袋里却在想一些奇奇怪怪、完全和现在场景不相干的事情。
——他什么时候还培养出了养花的爱好？
而在安卡思绪乱跑的时候，莫攸却一直看着她。
他试图透过安卡的表情动作，看出些更深层次的情绪。
原本来找安卡之前，他有很多问题想问。
他想知道她这三年都去哪里了，当年的游戏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有，她对他……
莫攸突然上前一步，单手抬起，抱住了安卡。
他的手臂很紧，在有些冰凉的空气之中，能够传递一点坚实和温暖的力量。
几秒种后，莫攸握紧安卡手腕的那只手，轻轻搭上了安卡的小指。
指尖划过戒指。
这是个她熟悉的动作。
莫攸在床上的习惯。
安卡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下。
近距离之下，同样能够让她回忆起一些曾经的事情。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呼吸间，白色的雾气混在一起，分辨不清。
像是两个在寒冬中相遇，没有交谈，没有了解，只是依偎在一起取暖的人。
安卡没有推开对方，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任由自己的视线，越过莫攸的肩膀。
她回忆过去三年孤立无援的生活，突然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堵住。
她想起曾经的那天晚上。
莫攸抵着她的肩膀和她说：“你想好，别后悔。”
安世筱只是浅淡地笑了一下。
声音混在钟表的滴答声里：“……你陪陪我。”
安卡看向远处一棵有点干枯的树，树上的黄棕色的叶子摇摇欲坠，最终还是落了下去。
别人可以贪恋。
她不行。
安卡轻叹了一口气。
声音贴近莫攸耳畔的位置响起。
“莫攸？”
好像是在唤醒什么一样。
记忆，在她叫出莫攸名字的那一刻，按下了回放键。
接着，就好像是倒放的视频，或者逆向转动的钟表表针一样。
莫攸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的思维中抽离。
悄无声息，却又撼动天地。
他抓不住。
安卡看着那片叶子飘落到地上，被风吹得打了个弯。
莫攸原本贴近安卡的身体重重颤抖了一下。
他的目光在混沌了一瞬间之后，重新恢复平静，只不过，平静中，好像少了些什么东西。
安卡很快压平了拥抱时微妙的心情波动，将那些负面的情绪扫干净，用一种仿佛是开玩笑的语气问道：“莫队，你在干什么？”
——他在干什么？
当这个问题出现在莫攸的脑海中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什么，后撤了一步。
顿时清醒。
他有些讶异地看着面前的安卡，表情变了变。
仍然半抬着的手臂提醒着他，几秒钟之前，他们做过什么。
他在安卡游戏结束的时候去了游戏大厅，看着她和乔铎一起出来，他走上前，拉开了安卡。
接着，在什么都没说的情况下，将她一路带到了这里。
然后，他们拥抱。
他为什么会做这些事？
莫攸觉得自己可能是魔怔了。
治不好。
……
安卡提醒了一句之后，就没有纠结这个问题。
多说多错。
抱一抱，就当做是两个人聚堆取暖了。
而且，对方是莫攸，也没什么。
她眼神示意一下旁边的门牌，主动说道。
“莫队，来都来了，不如请我进去坐坐？你之前答应过，要参加小组的竞技场，不会反悔吧？”
安卡的神情已经恢复了正常。
莫攸的思维逐渐回到正轨上。
他拿出账号卡在自己的的房门上刷了一下。
“滴——”地一声响。
门开了。
房门打开。
莫攸想起自己之前是在安全房里，查看安世筱的资料，然后就好像受到了什么牵引一样，离开了房间。
他闭了闭眼睛。
莫攸回过头对安卡说道：“随便坐。”
说完这句话，莫攸就没有继续在安全房的客厅之内停留：“我去倒点水。”
“不用这么麻烦。”
安卡说。
莫攸却没有停止走向饮水间的脚步。
莫攸的安全房经历过几次“改造”，这些年，因为不参加竞技场，外加……他在生活上花费的成就点不多、巫术盒子的提升不依靠成就点。
因此，剩余的成就点都被用作“房屋扩建”了。
饮水间是一个四四方方、单独分离出来的小房间。
莫攸走进去。
关上门。
背靠在门上，他尽力克制着自己不知为何，始终无法平息的情绪，捏了捏眉心。
……
安卡坐在客厅中间的沙发上。
她不知道究竟坐了多久。
沙发有点硬。
不是很舒服。
就在她看着莫攸房间里简简单单的陈设，有些出神的时候，忽然听见饮水间里面传来了一声玻璃破碎的脆响，
——哗啦。
第43章 看你房间挺大的 “莫队，我有个建议。……
“莫队？”
安卡听见饮水间里面突然传来的声音, 扬了点声音问道。
莫攸没有回应。
饮水间的门仍然关着。
安卡轻微皱了下眉，走过去轻轻敲了两下门后，将门拉开。
饮水间里面没有灯光。
安卡对这里并不熟悉, 所以, 除了地面上那一堆闪着点光的破碎玻璃片……
以及站在那里，单手握拳，另一只手平压在墙面上的莫攸。
她看不清还有些什么其他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