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攸看向安卡。
表情并不能算是平静,还有几分生疏和警惕,目光晦涩难懂。
安卡问:“怎么没开灯?”
莫攸:“灯坏了……我看得见。”
安卡轻微笑了一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摸黑给我下毒。”
莫攸:“……”
安卡看向莫攸的手:“受伤了?”
“没有。”
她打算进到饮水间里面自己接点水, 却被莫攸拦住了:“你站在外面, 别碰到玻璃。”
安卡点头。
她礼貌地后撤一步。
现在, 她和莫攸之间的关系, 似乎还没到, 她随意在他房间里面闲逛的程度。
莫攸一边说着, 一边单手从旁边又拿过来一个新的玻璃杯, 放在饮水机上面, 然后按下按钮, 饮水机的玻璃罩自动合上,水流的声音响起。
莫攸的动作熟练平常, 看不出什么异样。
几秒种后, 玻璃罩再次打开,上面蒙了一层薄薄的雾。
杯子里是热水。
玻璃杯外, 套着一个隔热的胶圈,胶圈是淡灰色的,莫攸将杯子递给安卡,安卡接过来, 站在他面前喝了一口,并不担心真的发生“下毒”的事情。
她的视线停在莫攸握拳的那只手上。
最终,她收回视线,说起了和竞技场有关的事。
“三天后,会有一次组队竞技比赛。”
安卡倚在墙边。
组队比赛不会提前预告比赛内容。
一般来讲,地图会开得更大一点,不会像之前的个人竞技赛那样,只有二十几间台球室。
而且,组队赛的次数没有个人赛那么多,每一场都会有录像,并且在游戏大厅内进行直播。
安卡:“需不需要集中起来讨论一下?”
莫攸又接了另一杯水:“在不参加竞技场的时候,队伍也会为下一次副本任务做准备,进行训练。”
“都练些什么?”
“体能、配合、道具技能的使用。”
安卡:“莫队,我有个建议。”
莫攸和她一起坐到了客厅中的沙发上,莫攸也知道这沙发挺硬的,坐着并不舒服。
于是,从旁边的柜子里面给安卡拿出了一个类似于“抱枕”的东西。
安卡没有将抱枕垫在身后,而是直接抱在了怀里。
她把下巴垫在抱枕边缘,看起来像是个很柔和的人,全然不像在副本中,开枪毫不犹豫的样子。
莫攸的视线停了几秒,他把杯子放到桌面上,问道:“什么?”
安卡琢磨了一下:“现在,队伍里面的配合和指挥都已经差不多了,更重要的,是提升个人能力。”
“比如呢?”
安卡笑,从那笑容中,莫攸明显感受到了几分凉意。
“比如,于生胆小这个问题,需要着重解决一下。”
——在过去,安世筱更偏向于保护,她会尽可能保护于生,不让他被吓到,但是现在,安卡重新回来后,行事风格也有了一些的变化。
她认为,队伍整体实力提升的关键,是解决问题。
这个队伍,需要五个全都可以闪闪发光的人,而并非是一个足够强大到保护所有人的核心。
于生刚刚睡醒不久,此时正在安全房里刷牙。
不知为何,他突然打了个喷嚏。
牙膏的泡沫在脸上糊得有些混乱。
……
安卡从莫攸的安全房离开以后,莫攸将门关上,今天发生的事情过于魔幻。
他觉得自己需要反省。
莫攸回忆和安卡相关的事情,他察觉到一种“失控感”,但是,当他深入追究这种感觉的具体来源时,却又好像模糊不清。
他忽视了什么?
莫攸觉得自己的头很疼。
原本一直握拳的手指微微张开。
他的手心嵌着一枚玻璃碎片,整块碎片已经被鲜血染了个遍,他用另一只手从手心上挑了挑,将玻璃片挑出,落进了垃圾桶里面。
疼痛或许可以让自己清醒一点。
回到沙发旁边的时候,莫攸有点意外地看见刚刚安卡坐的位置旁边,多出来的一瓶伤药,以及一张小纸条。
他将那张纸条捏在手里。
前半部分说的非常正经。
——莫队,今天的事情不用多想。
——如果你实在觉得心里过不去,也不用伤害自己。你现在的心理状态有点偏激,这不利于以后参加副本。
——我想,这和你很少和别人交流,有一定的关系。
——如果有人陪着,应该会好一点。
读到后半部分的时候,就有些微妙了。
——我给你找了几个人。
——看你房间挺大的,应该也能装得下。
——每天多和他们说说话,能放松一点。
——你看到这里的时候,他们应该已经到你安全房的门口了。
——相处愉快(笑)。
——附:如果你不喜欢他们也不要丢掉哦,之后我还要用他们帮于生训练胆量。
莫攸看着纸条上的内容。
玻璃片嵌进手心里的疼痛没有让他的脸色有任何改变,但是此时,莫攸却压了压嘴角。
他重新走到门口。
安卡已经离开。
莫攸没有看见她的身影。
取之而代的,是那七个……NPC。
开门的时候,七个没有眼睛,只剩下黑洞洞眼洞的NPC,一起转向了他。
“莫队!”
声音整齐。
动作也十分整齐。
莫攸:“……”
今天发生的事情确实过于魔幻。
但需要反省的,可能不止他一个。
……
次日。
小队的五个人在主神空间的讨论室集合。
不过,来到这里的,并不仅仅是安卡、莫攸、于生、金洵和景涵五个人,除此之外,还有那七个NPC。
莫攸的神情有些疲惫。
他显然是还没有适应和另外七个“人”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生活。
这七个NPC还能够完好无损出现在这里,安卡感到满意。
她问莫攸:“手怎么样了?”
这句问话有点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意思。
莫攸看她:“挺好的。”
安卡:“我看看?”
莫攸没给安卡看。
安卡一笑,也没有强求,只是问道:“一起训练没有问题?”
“嗯。”
安卡点头,虽然她不知道莫攸这话究竟几分真几分假,但是,就算她再多问,莫攸也不会给出什么其他的答案。
相较于莫攸这种自己藏着的“不好”,讨论室中,于生的“不好”就太明显了。
他对于自己原本和谐美好的队伍里面,突然多出了七个“来历未知的不明生物”,感到难以接受。
此时,七个NPC正聚堆站在房间的一个角。
而于生则站在了另外一个角。
即便相距很远,他仍然紧紧抱着肩膀,一刻不停地瑟瑟发抖。
安卡的话像是火上浇油。
“于生,从今天开始,小队的讨论和训练,我们四个人坐在一起,你和另外七个NPC坐在一起。”
金洵默默对安卡竖了个大拇指。
于生并不觉得这句话是“区别待遇”。
但是,却明显比“区别待遇”更让他绝望。
于生吓得快哭出来了。
他瑟缩着摇了摇头,完全不想接近这些“没有眼睛、瘦骨嶙峋,骷髅一样的NPC”。
NPC中的A号,也同样是个爱哭的。
他感受到来自于生的排斥和不喜欢,很受打击,眼眶里面带了一点委屈的泪水。
看见NPC哭的样子,于生觉得……更吓人了。
他弱弱地、求助一般地看向莫攸:“莫队……”
莫攸以前不会因为于生的胆小而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但是有时候,如果金洵真的用些恐怖的东西,把于生吓哭、并且哭得停不下来时,莫攸会稍微提醒一下对方。
制止这样“过分”的行为。
可惜,这一次……
他的莫队并没有站在他这一边。
于生有些绝望地发现,莫攸看了看那几个NPC,又看了看他,然后放平语调,说道:“按照安卡说的做吧。”
于生:“!”
TAT。
——为什么队伍里的人都欺负我。
他原本以为安卡是个很温柔的人,在副本游戏中还会主动安慰他。
没想到,她竟然提出了这样恐怖的提议。
并且,还带动着处于中立态度的莫队,也一起迫害他。
……
和于生不一样,金洵和景涵两个人从来到讨论室之后,就对那几个NPC很感兴趣。
景涵在拍照。
从景迁那里重新拿到自己的存储卡之后,景涵对安卡的敌意也少了很多。
今天见面时,她们还相互打了招呼。
七个NPC中,有一个穿着裙子的小女孩,和景涵非常合得来,此时已经开始对着景涵的相机,摆出些拍照的姿势。
笑得很高兴。
于生:“……”笑得很恐怖。
金洵则在和另外三个NPC相互交谈,NPC的思考能力很弱,不过,正是这个原因,和他们交谈的时候会很有趣,时常能得到一些“不太对劲、却又戳中笑点”的答案。
于生:“……”
不仅仅是NPC恐怖,队伍里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也都非常可怕。
他现在离队还来得及吗?
第44章 他们是僵尸吗 “你认识他?”
三天后。
小组组队竞技场开放日。
于生觉得, 这三天地狱一般的生活已经快要了他的命了,以至于——
以前他一直很畏惧参加竞技场。
现在竟然觉得,来参加竞技场, 都是某种解脱。
于生脸色发白地自己抱紧自己, 长舒了一口气。
安卡看着于生,满意地点了点头,她看出,自己的“训练”发挥了很好的作用。
也不知道是怎么看出来的……
游戏大厅内,聚集了很多人,这一次的竞技场同步开放了四场, 根据队伍中队员的平均等级进行划分, 紫级、蓝级、绿级、白级各一场。
在队伍中, 莫攸是紫级, 安卡是绿级, 于生是蓝级、景涵是蓝级。
金洵是已经相当临近紫级的蓝级。
平均下来, 他们被分到了蓝级这一场。
不过, 蓝级这一场并非是大家关注的重心。
来到游戏大厅看赛程直播的人, 大部分是为了紫级那一场。
这一场里面, 君潜和景迁同时到场。
这是他们今年第二次在竞技场中遇到。
第一次的时候,两队有来有往, 针锋相对, 竞技场一直持续了三天三夜。
最终,因为景迁队伍中, 颜一淮偶然间的失误,景迁的队伍惜败。
此时,再次对上。
微妙的“火|药味”能够让身在游戏大厅中的任何一个人感受到。
景迁依然穿着淡色的方格衬衫,打着领结, 一丝不苟、十分精致的装束,他的手指穿过卷尺上固定的吊绳,轻轻转了两下,面带笑容看向君潜。
“请多指教。”
君潜身上一件黑色卫衣,上面没有任何图案或者装饰,只有两个衣服口袋旁边的金属拉链,因为游戏大厅的光线,而反射出一点轻微的光泽。
背上背着那一把,在主神空间几乎没人不知道的狙|击|枪。
他抬了下黑色鸭舌帽的帽檐,当做是简单的回应,没有说话。
景迁熟悉君潜的性格,他强调纪律,强调秩序,这些是景迁不太喜欢的,但是他们有另外一种共同点——
强调控制。
旁边,颜一淮单手扶了扶自己的眼镜,和时昭打了个招呼。
这两个人以前是同学,虽然现在在两个不同的队伍里面,每次竞技场中对上,都要拼个你死我活,但是平时在主神空间的时候,还是关系不错的。
景迁偏过半边身体,目光隐约扫过安卡的方向,对君潜说道。
“如果不是因为你们的队伍参加这次竞技场,我可能都不会报名了。”
君潜:“为什么?”
“想留在游戏大厅看直播。”
君潜顺着景迁的目光,同样看向看安卡队伍所在的地方。
君潜的视线掠过安卡,最终停在了莫攸身上,看见莫攸手里面拿着报名后得到的蓝色小卡片时,君潜轻微皱了下眉。
“已经三年没有在竞技场看见过他了。”
景迁温和地笑了笑:“是啊。”
“你不好奇,三年之后,他变成什么样子了吗?”
景迁这句话中的“他”是个代指,至于指代的究竟是“他”还是“她”,景迁只是笑了笑,没有说明。
君潜声音冷硬:“可以看录像。”
景迁维持着刚刚的表情:“录像没有灵魂。”
“那你也可以现在退赛。”
君潜说话并不客气。
景迁轻轻摇了摇头,对于君潜一直以来的“不留情面”感到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