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攸轻轻笑了一声:“不熟?”
安卡刚打算摇头,莫攸却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语气不明地说道:“你把落城资源点提供给他的事情,都已经被他当做炫耀说给我听了,你现在说不熟?”
安卡眨眨眼睛:“……”
“我当时……”
莫攸打断了安卡:“我不想听你解释。还说刚才的问题,你觉得我是抽烟的那个?”
安卡:“?”
一定要纠结这个吗?
难道不是……他们究竟在吸烟室产生了什么冲突、谁赢了谁输了、有没有对后续游戏构成影响,这些问题更值得一谈吗?
她如实说道:“我没见过你抽烟。”
“所以?”
虽然他们仍然在谈论一件很客观的事情,但是由于莫攸这样近乎于审问诱供的方式,让安卡觉得,她好像被步步逼近。
而实际上,她也确实在这有来有往的问答题中,被逐渐挤进了两个木桶的中间,间隔不宽,勉强只能容下两个人。
预谋。
这绝对是预谋。
安卡心中暗骂。
明明一开始问问题的是她,怎么就被这人给带偏了呢?
到了现在这样一种没有办法用玩笑来掩饰的局面,实在是失算。
安卡两只手背在身后,交错着手指,她的手中捏着一根细长的铁质小棒,现在这个样子太被动了,她得想办法自己打开手铐。
安卡的后背抵在桶上,声音放轻说道:“我不知道究竟是谁抽的烟,不应该在没弄清楚事实的时候,随便做判断……”
她绷着张脸,看着莫攸,手上继续解除手铐的动作。
这人怎么了?
明明进竞技场之前还好好的。安卡认为自己只是开了一个很普通的玩笑,现在这玩笑没有起到“娱乐气氛”的作用,让气氛反而有点尴尬。
莫攸的表情并没有因为安卡这一句有些敷衍的道歉而变好。
他回想起之前在吸烟室,乔铎和他之间的对话。
……
乔铎敲着手中点燃的烟,烟灰一点点落在地面上,他只抽了一下,就放弃了,改成用手指捏着。
“你是和她一起去游戏大厅的?我和君潜两个人在安卡的安全房没有找到她,还有点疑惑,现在看来,你们又在一起了?”
莫攸冷声:“我们没分开过。”
乔铎笑:“如果你们没分开过,她才不会告诉我这个。”
乔铎举起自己手中的账号卡,账号卡上是刚刚结束的个人竞技场的比赛记录——
落城,第一名。
乔铎在上一次的落城比赛中,因为安卡曾经报给他的那个未知资源点,而大获全胜。
莫攸看着乔铎账号卡上的记录,没有出声。
乔铎拿着烟往前走了一步,两人视线相对,有着无声的攻击意味在空气中蔓延,烟雾弥漫,莫攸觉得自己整个鼻腔中都像是被火烧着了一样。
“莫攸,是你自己没守住,先放手的。你难道以为,你现在回来了,就能让一切重归于好?”
“做梦挺美好的。”
“但你太小看君潜了。”
“安卡会纵容你、哄着你,他可不会。”
莫攸的声音冷淡了几分,技能伴随着他这句话逐渐开始浮现,巫术盒子上的红光越来越鲜明。
他强调道:“我没放过手。”
乔铎笑了两声:“你还没弄清楚现在是怎么一回事吗?从君潜拿到自毁装置的那天起,是否放手的选择权,就已经不在你那里了。”
莫攸的视线越来越冷。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些问题。
只不过,去思考这些问题的结果,就是让他刚刚尽力圈起来的一点温暖,全部消散干净。
现在,这些事,被乔铎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好像将刀子一点点捅进他心里面,然后再从后背刺穿,血液浸满了衣服,他却不能把刀子抽出来。
乔铎补充道:“别自欺欺人,莫攸,你那么聪明,心里肯定清楚,君潜手里面的筹码究竟有多沉,足以沉到,他们举行婚礼的时候,你没办法阻止,也没办法缺席,甚至还要在旁边笑着说恭喜。”
乔铎说完这句话,吸烟室内红光乍现,莫攸的巫术盒子霎时间变成了斑驳的红色光点,那一瞬间,就算乔铎的防御非常及时,但还是立刻感受到了心脏快要震开的疼痛。
甜腥味充斥喉咙。
莫攸落下一句话,身形离开吸烟室。
“这里可以杀人的,你别让我动手。”
乔铎看着莫攸的背影,目光突然变得认真而冰冷。
……
此时,迎着风,莫攸盯着安卡的眼睛和她“表面示弱、想要蒙混过关”的表情,目光暗了暗。
他侧了点身子,环抱一样的姿势将安卡圈住,却不像往常那样温柔,他的下巴轻轻碰在安卡的颈侧,手绕到她身后,从她手心里面挖走了那一根小小的金属棒。
安卡:“……”
莫攸:“想跑。”
陈述句代表了他对安卡的判断。
安卡:“没有。”
否定句代表了安卡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
安卡半躺着靠在木桶侧面,她看着莫攸,不知道他打算做什么。
毫无征兆地,莫攸压着她的肩膀吻住了她。
唇齿交叠。
安卡先是被咬破了嘴角,又被叼住了脖颈。
“疼……”
她发出一点轻微的声音。
莫攸手里多出了一团冰凉的胶状物,一边用力吻着她,不再给她发出声音的机会,一边将冰凉的药物涂在安卡刚刚受伤的位置,手指贴着那里,轻轻揉了揉。
伤药很好用,效果惊人。
涂上之后,安卡就感觉到原本的疼痛变成了酥痒,那是结痂修复的征兆。
安卡被抵进了一个死角,手背在身后,抵着后面的墙壁。
莫攸可能觉得一不小心就会让她跑掉。
几分钟后,她察觉到莫攸在解她的衣服,有直接在这里继续做下去的想法,连忙双肩用力将他顶开一点。
莫攸眼睛里面带着轻微的血丝。
他注视着她。
安卡:“你干嘛呀?这里有直播录像的。”
莫攸:“没有。这里前方连着吸烟室,是不被拍摄、也不被控制区看管的区域。”
话音落下。
安卡又被莫攸吻住,嘴巴麻麻的。
“唔。那也不行啊!”
莫攸的手停在她最后一颗没有被解开的扣子上,他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松了手。
莫攸背过了身:“抱歉。”
安卡怔了怔。
她其实已经做好了莫攸继续下去的准备,他拉开距离,安卡也有点不知所措:“不是,我也不是让你道歉的意思……莫攸,你今天有点反常,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这句话好像刺激到了莫攸,他没有回身,却突然说道:“世筱。”
安卡微微抿紧嘴角。
他很久不这么叫她了。
莫攸想起乔铎和他说过的,关于君潜的事情,他问:“你为什么能这么有恃无恐?”
安卡望着莫攸后脑勺上面的一小簇头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其实你也清楚,如果君潜坚持,你就必须结婚。”莫攸说着,停顿了一下,很快又接着问道,“你是不是觉得,结不结婚无所谓?你认为结婚只是一种无聊的形式,如果最终能达到目的,就算自己结个十次八次,也不是什么大事?”
安卡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来。
不可否认,她确实是这样想的。
莫攸却没停下来,他似乎下定决心要在今天把事情说清楚。
“你可以无所谓,但我不行。”
“世筱,你如果想的是自己结婚之后,还能维持和我之间的关系,还能肆无忌惮地像现在这样,那还是趁早改变想法。”
“要我暗中和你在一起,绝对不可能。”
安卡用手指轻轻划着地面上的纹路,她的目光怔怔的。
心里面好像被什么东西搅动着,穿出无数条缝隙,一下接着一下地疼,她深呼吸想压下那些痛感,可是,却无济于事。
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些说出来。
一定要放到明面上。
一定要她疼得说不出话来,他才满意吗?
他是铁了心,要她跟着他一起疼。
莫攸默不作声地回头,他看着安卡的脸浸没在阳光之中,她脸上的表情纯粹,唯一的杂质,应该是几分不易察觉的绝望。
莫攸想要吻上去。
想要安慰她说,没关系,他会一直陪着她。
可是,莫攸只是克制地蹲下身,沉默地将她的衣服扣子系好,又帮她将外套一点点穿着整齐。
他把她从两个木桶之间抱出来,给她解开手铐。
“早点回去吧。”
他说完这句话,就转过身,从进来的位置出去,临走时,还帮安卡重新接好了软梯。
安卡坐在夹层的地上,一动没动。
第114章 你不要走 莫攸有些讽刺地笑了。
一直从格栅处窜进来的风停住了。
坐在地面上, 安卡有一下没一下捏着自己手腕,绕过脉搏处时,她突然回过神来, 静默两秒, 明白其实并非风停住了,而是火车到站,所以才停了下来。
下面的车厢中传出嘈杂的声音。
有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过,此时,安卡却没什么心情去考虑和副本相关的事情。
莫攸已经接好了软梯准备下去。
安卡的视线范围内,只剩下莫攸的上半身, 莫攸的神情完全专注于面前的软梯, 没有多余的部分分给安卡。
安卡浮现一闪而过的心慌。
她总觉得, 如果她这时候不做点什么、不说点什么或者不叫住他, 他们可能就走向了两条完全不同的路。
“莫攸。”
安卡突然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莫攸听见声音, 拉着绳子的手微微停顿。
他抬起头, 顺着那一排排木桶的盖子, 看向安卡的方向, 他只在她身上停留了半秒, 就收回了视线。
莫攸没有出声回应,继续他刚刚向下走的动作。
——好像将一辆马上就要脱轨的列车, 硬生生拽回了正轨一样。
对于莫攸来说, 和安卡在一起,算是“脱轨”。
但是对安卡来说, 可不是这样。
她看着莫攸仅剩下的一个发顶,黑色的,微微翘起的头发。
安卡心里一紧,突然站起了身, 她站起来的时候,差点撞上了车顶。安卡随意低了下头,急切几步来到莫攸接好软梯的那里,莫攸已经快要站到地面上了,只差几步。
安卡突然拽紧了软梯的上端。
“莫攸。”
她又喊了一次,这一次,两人离得更近,声音也更加清晰。
莫攸抬头。
安卡抿了下嘴角。
火车又开起来了,毫无征兆地一下摇晃间,莫攸站在软梯上轻微晃了一下,安卡的动作幅度比较大,险些从上面直接跌落下去。
“你小心!”
莫攸看着安卡,本能地说了一句,紧急而担忧。
说完后,他又意识到什么,生生别过了头。
习惯是很难改变的,莫攸的喉结轻微滚动了两下,他盯着手边上那一小块木头的纹路看了几秒钟,最终闭了闭眼睛,集中精力查看脚下的情况,试图找到可以落脚的地方。
安卡扶着边上的框架,她看着莫攸。
因为莫攸这句话,原本安卡揪紧的目光里面,有一瞬间的放松。
她知道自己必须说点什么。
可她张了张嘴,却言辞匮乏,不知道究竟要说点什么,才能把人留下来,到了最后,就只剩下一句干巴巴的——
“你不要走。”
这句话实在无力,甚至显得有点可怜。
莫攸低垂着视线,他淡淡地解释着,把之前的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距离下一次抽牌,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你也早点回去。”
安卡的手指捏紧旁边的框架,要把木质的框架捏出几个手印,才肯罢休一样。
“还有三十多分钟,不着急的。”
安卡说完,神情淡了几分。
她知道,还剩下时间,这并不是一个值得莫攸留下来的理由。
果真,莫攸并没有抬头,他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落地的位置,准备再往下走两级,就跳到地面上。
慌乱的情绪涌上来,安卡总会在这种时候,采取一些“不恰当”的办法。
她突然抽出了自己物品栏中的一把短刀,短刀的刀尖呈弯曲形状,恰好可以勾住绳子,刀刃贴紧软梯绳子顶部,安卡说道:“你别动了,再动一下我就把绳子切断。”
这实在称不上是一个威胁。
莫攸此时距离地面,只剩下半米左右,翻栏杆时需要坠落的高度,都比这个要低很多。
就算莫攸从这里直接摔下去,也肯定是毫发无损,无论安卡是否切断绳子,事情的结果都不会有什么变化。
而且,莫攸感受着绳子结实的程度,有些无奈地说道:“你现在用刀切断绳子,以这绳子的坚固程度来说,至少需要十秒,你刚才已经切断过一次了,应该有经验吧。等到你切断……”他也早就离开了。
莫攸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看去。
然而,当他和安卡对上视线的瞬间,话语却突然停住了。
他的手指握着绳子,两只脚分别踩在不同的两级之上。
莫攸保持着这个姿势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