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上开花——也稚
时间:2021-05-31 09:53:51

  “老女人!你不得好死!”年轻女孩尖刻地辱骂,而后逃之夭夭。
  李寺遇没有心思去追,他捧起丁嘉莉的脸,急切以至于胡乱抚摸,“有没有事?”
  丁嘉莉懵然无神,手上还夹着被浇熄的烟。
  李寺遇确定那液体只是污水而非硫酸,失而复得般拥住了她。
  丁嘉莉急促地呼吸着,今晚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她话带哭腔说“你看”,好像不属于自己的理智却想到,喔,对啊,至少他是喜欢她这张脸的。
  “没事了,有我在。”李寺遇脑海里全是不愿再去回想的那场事故,他仍没有感到松气,心跳得厉害。
  “乖……”
  李寺遇说着,感觉怀中人在往下坠。
  丁嘉莉呼吸困难,像是快要死了。
 
 
第24章 好合衬
  救护车笛声呼啸,丁嘉莉被送进了医院急诊科。检查结果出来,她的心电图和查血指标都正常,医生也奇怪。
  李寺遇一开始便报了警。民警通过街道片区监控,没一会儿功夫便逮住了嫌疑人,打电话来通知。于是托邹青帮忙照看着,他到警局处理后续事情。
  嫌疑人是一个未成年女孩,面对民警问询也毫不客气,声称丁嘉莉害了她哥哥,她不过泼脏水而已,并没有做错什么。
  民警根据证件调查发现她是独生子女,严厉责问她是否隐瞒了实情。另有值班女民警说恐怕是追星的。
  女孩这才傲然地说她喜欢席文。席文本来要拍一个戏,临时换人了,最近行程也变少了,粉丝群里传席文得罪了人,被联合封杀了。她看到网上说丁嘉莉出席电影活动,从影院跟了一路。
  “她们都说是丁嘉莉!这个老女人……剧播的时候捆绑我哥炒CP,翻脸就不认人!我哥那么好,合作过的都说他体贴照顾人,怎么可能得罪人?
  “无非是老女人倒贴不成,恼羞成怒!她原来就是那种人,你们晓得吧,李寺遇,一个比她大那么多岁的老男人,她也肯委身求全,我哥这样的她怎么可能放过……”
  李寺遇站在门口听了好一会儿,愈听愈觉得可笑。当下出声说:“成语学得不错。”
  女孩倏地看过来,横道:“你谁啊?你又不是警察!”
  “老男人。”李寺遇莫名弯了下唇角。
  显然,女孩喜欢屏幕上唇红齿白的白面书生,对上了年纪充满成熟美的男人不感冒。但近距离看,尤其他这一笑,女孩有些迷惑了。
  “李……李寺遇?”
  “你是席文的粉丝?”李寺遇同两位民警颔首,拉过来一张椅子,在女孩旁边坐下。
  “我是文科生!”
  李寺遇据逻辑推测这是席文粉丝的昵称,表示理解地点了下头,说:“你知道丁嘉莉昏倒了吗?”
  “……我不晓得。”女孩咬了下唇。想到什么,又气势汹汹地说,“怎么可能?我就是泼了我妈阳台上接的雨水!”
  “可爱。”李寺遇这样说,脸上却是一点笑意也没有。他最讨厌无知狂妄还愚蠢的人,小孩也不例外,和他们多说一分钟话都觉得寿命受到了折辱。
  不过这种人,李寺遇从小到大见多了。也就是坐井观天,长期浸淫在污脏观念里,脑子坏掉了,对世事毫无敬畏之心。
  “你你你我警告你,我只喜欢我哥!你休想蒙骗我,只要我说一声,你的名声就毁了!”
  “警察同志,这些话记下来了吧?”
  民警也觉得场面可笑,要笑不笑地点头。李寺遇又说,“可以查她的手机吗?看起来在网络上有点影响力的样子。”
  “查什么?”女孩眉毛飞扬起来了,“我抖音两万粉丝,微博也有两千多!”
  “好的。”李寺遇转头对民警说,“她这是蓄意伤人,我会起诉她。如果她家里人想要私下和解,我要求她在所说的社交媒体账号上进行真诚的公开道歉。”
  “我是不会道歉的!”女孩激动地站了起来。
  民警呵斥:“坐下!”
  女孩乜了他们一眼,恨恨地坐下了。
  “满十四岁了,是要负刑事责任的。”李寺遇说,“在你家里人来之前,你应该好好想想道歉信该怎么写。”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是丁嘉莉害了我哥,她一个资源咖——”
  李寺遇冷漠地打断了女孩的话,“那你应该很清楚啊,她家里人是做什么的,你是上海本地人,不担心你自己,也不担心家里人?”
  女孩吞咽唾沫,犹豫地说:“……你这是威胁!”
  “我只是在按你的方式解决问题。”
  没一会儿,女孩的父母来了。虽说从小孩的行为能看出些许父母的为人,但他们毕竟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几十载的成年人,见到李寺遇还是非常客气,连连道歉。
  女孩被父母按着头写了一封道歉信,根据李寺遇要求,在以席文粉丝身份经营的社交媒体账号上发表道歉信,并交出账号,今后不再使用。
  李寺遇看他们是不太富裕的家庭,没有要求金额赔偿。不过他也说,不确定丁小姐的公司之后会不会追诉,既然不计后果地做了事,就要做好承担最坏结果的心理准备。
  李寺遇说话始终淡漠而笃定,令对方有计也无法发作。
  出了警局,见程果开沪B牌的SUV来接,他有些诧异。
  程果说按他的叮嘱,没跟另外几位老师把事情讲得很严重,散了席,送他们离开后赶去了医院。邹青老师说他在这儿,觉得他可能有需要协助的地方便过来了。
  程果办事是愈来愈妥当了,李寺遇很放心,道:“辛苦了。”
  “所以是怎么个情况?”
  李寺遇简短陈述了,反倒问:“嘉合那群人封杀了席文?”
  “……我打听一下?”
  沉默良久,直到车驶入医院停车场,他说:“那就帮他们一把。”
  他轻描淡写在程果心中砸下惊雷,等于说完全把人的路堵死,不要在这行混了。
  这无疑是迁怒,程果职业生涯第二次见他因此放话。
  第一次的对象是傅旸。
  *
  大型医院的急诊科总是忙碌而嘈杂,丁嘉莉给后来的患者让出了床位,坐在壁角椅子上。她的两项基础指标无大碍,如果要检查其他的,也要等明早照片。
  “你真的很难受吗?”邹青觉得这么坐着,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始终不是办法。
  丁嘉莉原还在点头,看见李寺遇的身影走来,便说:“没事的,应该一会儿就好了。”
  “你脸色煞白,怎么就是好了?”李寺遇站在她跟前。
  她此刻不愿被他的阴影笼罩,无力地伸出手,要挥开他。他反而轻轻拉住了她的手指,“我们换一家医院检查?”
  丁嘉莉笑了下,有点嘲讽彼此的意味,“没事的,我好好的,医生都不让我住院观察。”
  李寺遇说:“那么送你回家。”
  “我不想回家。”
  丁嘉莉方才不让人把情况告诉她家人,现在又说不想回家。李寺遇不得不问:“为什么?”
  “在这边我和兄嫂住一起,家里有小孩,现在很晚了,太打扰。”
  李寺遇觉得很奇怪。
  邹青说:“去我那里吧?”
  丁嘉莉摇头,“我住酒店就好了,明天一早还要回北京。”
  “我们也住酒店,你和我们一起?”
  丁嘉莉抬头,见李寺遇神色如常,忙避开了视线。
  他们让丁嘉莉先上了车,站在不远处话别。
  邹青叹息般说:“告诉她没关系的。”
  李寺遇看着指尖的星火,极轻地笑了下,“何必多一事。”
  “谁都看得出来你还没放下。”
  “只是遗憾。”
  邹青停顿了会儿,忽然说:“你晓得我现在最大的感受是什么吗?生老病死,人生很无常的,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
  “我们彼此彼此。不讲了。”
  星火灭了,只余一缕烟升起,在半空消散。
  *
  三人低调谨慎地入住酒店。丁嘉莉说和程果住一间房,程果可不想做电灯胆,坚持说自己睡眠质量很差,得一个人睡。
  最终丁嘉莉和李寺遇心照不宣地走进了一间套房。她把这解释为吊桥效应。一个惊恐障碍(Panicdisorde)刚发作了的人,很需要慰藉。
  惊恐障碍是焦虑症的一种,发作时会感觉头昏、无力、心动过速,以及濒死的感觉。随时可能发作,一般持续十到三十分钟,也可能更长。因为害怕发作的苦痛感觉,担心再次发作,会更加焦虑,如此循环下去,不容易痊愈。
  而且,频繁发作还会引起广场恐怖等症状,即害怕人群、公共场合,甚至听到稍响一点儿的声音就会崩溃。
  丁嘉莉最严重的时候,就有过这一系列的症状。那时她并不知道自己患病,她向最亲密的人求救,得到的只是冷言冷语。如果不是真的发生在她身上,她也不敢相信,世间竟有毫不威胁生命体征,但确确实实让人感觉快死了的疾病。
  什么时候患病的,说不清了。或许忧郁症、焦虑症很早就潜伏在她身体里,直到拍摄《茧》的时候,病情显现了出来。
  暂停活动,回英国念书后她被迟译建议去看了医生,只有迟译知道她患病。尽管她再三否认,他多多少少还把原因怪罪到了李寺遇身上。
  治疗两年,她以为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至多需要人陪伴的安全感,没想到这又发作了。
  她没打算告诉李寺遇。如果他有心,该是会为曾经的行为感到愧疚的,但现在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她不希望得到他的怜悯。
  李寺遇说起今日突发事件,他隐瞒了一些不必说的部分,稍微表达了对席文的不满,以显得如常。
  丁嘉莉说:“那你也不能完全说是艺人、经纪公司的问题,小孩沉迷虚拟的一个幻影,为此做出伤害他人的行为,不是因为缺乏关爱和教育吗?父母家长才是元凶啊,他们倒还会推卸责任……还有学校教育,这么沉重的负担,不给小孩喘息的空隙,一旦碰到了什么,就会疯狂投入,本质来说不是那些事情的问题,是整个社会的问题。”
  李寺遇不置可否,“所以你觉得不应该追究伤害你的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就事论事吗?”丁嘉莉别过脸去。
  她从来不是喜欢评论的人,她自己就曾沉迷虚拟世界,甚至觉得人类才该从地球上消失。然而她现在必须说一些严肃的话,来消解想被他拥抱的不安感。
  李寺遇似乎也觉得气氛古怪,问:“你带了卸妆水之类的?”
  “我相信即使没有带,打客房服务他们也会给我送来。”
  入住什么酒店当然按照丁嘉莉的习惯来的。在陆家嘴摩天大楼,全景落地窗尽收江景。夜色中亮起灯光的东方明珠低低矮矮的竖立在边上。
  酒店的洗护用品是LE LABO佛手柑系列,她蛮喜欢这个味道,但——浴室是透明的。
  “我出去一会儿。”李寺遇说。
  “干嘛?”
  “吸烟。”李寺遇说着起身。
  丁嘉莉幽幽地说:“你就不能照顾下病人吗?”
  “你这么快就忘记在那之前你还在同我置气?”
  “……你走。”
  最终李寺遇没走,“我想你受了惊吓,害怕独处。你放心去梳洗,我就坐在这里。”
  丁嘉莉感到惊异,转念想到最初的时候,他确有这么温柔体贴。
  动物为了狩猎善于伪装,偏偏猎物迷恋这种伪装。
  *
  听着混杂在电视声音中的水声,李寺遇感觉自己有点儿像瀑布下修行的僧人。
  丁嘉莉曾经说他是“床下闷骚,床上风骚”,他认为这个说法不准确。按她的语言,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像是服用了迷情剂,无法自拔地沉沦了下去。[2]
  “李寺遇……”水声停了,那边的人唤。
  李寺遇走向盥洗台,见丁嘉莉裹着浴袍推开浴室玻璃门出来,头发湿漉漉披散,脸庞犹如羊脂玉般细腻光洁。
  李寺遇心下柔软了些,“做什么?”
  “你看,你凶了我,我还答应去吃饭,去吧结果遇到这么个事情,受了惊吓,被抬上救护车——”
  丁嘉莉的“咒语”没念完,李寺遇便从柜子里找到吹风,插上插座给她吹起了头发。
  一整面横长的镜子,只有他们半重叠的身影。房间的环境灯光营造出安然而暧昧的气氛。
  “你记得第一次你给我吹头发是什么时候吗?”她好幼稚。
  吹风机停了,他稍稍倾身,去瞧镜中的她,“你说什么?”
  她没说话,他也不说了。
  镜子里他们的脸颊轻贴在一起,好合衬。
 
 
第25章 感受我
  他们的目光描摹彼此,几乎屏住呼吸。
  他偏头,唇就要触及她的唇角。
  手机接连弹出提示音,丁嘉莉正好借拿手机的动作,与李寺遇拉开了距离。亲友们发来微信,关心她身体状况。她一一回复了。
  须臾,吹风机的声音重新响起,手指穿过她的发丝,她好似猫儿般被捋顺,微微眯起眼睛。
  瞧见镜子起了捉弄的念头,她打开相机对镜拍了一张。
  “很得意?”李寺遇说。
  “是啊,李寺遇导演给我吹头发诶!”丁嘉莉说着,忽然有些哽咽,忙低下头去。
  李寺遇把风档调小,说话声变得清晰起来,“丁嘉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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