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上开花——也稚
时间:2021-05-31 09:53:51

  阿青还是把玩着一支烟,似乎烟瘾很大,也或许医院令她倍感烦躁。她把那支烟扔在了男人头上,“人老妈不晓得是死是活,你催命来的啊?”
  引起了一场争吵,最后还是来交班的护工阻拦下来的。
  “下次他来你直接叫保安,听见没?”阿青说。
  离离愣愣地点头。
  两个女人总是在医院见面。病房、电梯里、饮料自动贩售机前,或者医院外面的抄手店。
  一碗清汤寡水,一碗红油热腾腾。
  “你怎么吃的也这么寡淡啊?无趣。”阿青点燃烟,挑起眼尾问,“欸,你做什么的?”
  “景观设计。”
  “……搞不懂。你猜我做什么的?”
  离离摇头。
  阿青捞起紧身衣衫的袖子,露出花臂刺青。
  “文身师?”
  阿青笑说:“你晓得嘛?宗教说上帝用亚当的第七根肋骨造出了夏娃,所以女人是用男人的肋骨做的,是男人的一部分。”
  “所以?”
  “屁嘞!男人就是个屁!我给他们文身的时候还不是咿啊呜的叫,反而很多女的不吭声,很能忍呢。”阿青掸了掸烟灰,又说,“你看那老头,是不是天天喊疼?”
  “从这个层面上能制服他们……才做文身师吗?”离离感到难解。
  “哈!我不做男人。”阿青起身,把钱放在桌子上,“你要是想文身,找我啊。”
  两碗抄手的钱,面上一张钱上有电话号码。
  离离记住了,却从未拨过。
  发现阿青的秘密是在一个深夜,不知她为何突然跑来医院,对睡梦中的老人破口大骂。从字句中,离离了解到阿青的父亲当年出轨,抛弃妻女,致使妻子自杀。
  医院不能喧哗,离离劝慰阿青出去。她们来到开水房,侧面墙上悬挂一面镜子。沉默中,阿青转身,倏地吻了离离。
  离离怔住了,一时的没抵抗变成了接受。后知后觉推开阿青,怒目而视。
  “啊……是我会错意了啊。”
  此后离离没在医院见过阿青。然而就像被一招点通经脉,离离不断地回想那个浓郁的吻。
  以至于,在无人的屋子里,堆满衣物的沙发上,手从唇探向领口,另一只手从衣服下摆到腰带里。衣衫剥落,狂风吹打阳台焉死的盆栽还有沙发后的绿色窗玻璃。
  两个月过去了,隔壁床老人出院。离离在医院楼下见到了阿青。她开一辆面包车,红唇衔一支烟。
  “哈啰。”仿若那个吻不曾存在,她招呼道。
  离离沉默片刻,走向驾驶座车窗,站定说:“我要文身。”
  “哪个位置?”似乎是文身师的条件反射,她又笑说,“肋骨吗?”
  离离只是执着地问:“你什么时候有空?”
  “啊……”阿青望向挡风玻璃上方,胡诌说,“随便你啰。”
  不需要去医院的下午一点钟,也没有工作可以做。离离拨出电话,根据指引以为前往的是文身店,到了却发现是阿青的小公寓。
  “也是我工作室啊。”
  拉开另一扇门,躺椅和机器整齐落在一边,有点像看牙医。
  她们没有文身,机器发出嗡鸣之际阿青就朝躺椅上的人吻了过去。
  离离生涩得就像不懂床事的女人,她说只是没和女人做过。疯狂的□□让两个女人将工作室搞得一塌糊涂。
  事后离离觉得很可笑,这个年纪,生活搞砸,课业混乱,至于欲-念——竟然才发现她需要的不是男人。
  那么她需要是阿青还是女人?
  她们在医院禁忌偷吻,好似有一礼拜很甜蜜的时光。也不过是水中花,阿青有女友,分分合合好多年。
  离离初次踏进她们这种人的酒吧,进入了圈子,结交了不晓得该说是情人还是床伴的女人。
  傍晚在医院,离离是孝顺的好女儿。白日在各式各样的屋子里,离离是纵欲的女人。寡言而忍让的女人迷失了自己。
  很久之后,母亲的情况有所好转,有意识了。医生说可以出院,实际就是宣布母亲半身瘫痪了。
  “妈妈,你会原谅我吗?”
  “离离,你为什么要谁原谅?”耳畔响起阿青的声音。
  如长时间闷气忽然跃出水面的人,离离回去找阿青,却得知阿青已经死了。
  “你晓得嘛,肋骨说根本是误传,信教的人跟我说没有这回事……”
  掌灯的人不见了,离离心中漂浮无依,她面对的只有静默的墓碑和灿烂的阳光。
  她伏在墓碑上,肩膀轻微耸动,没有丝毫声音,如同不曾存在过。
  影厅灯光亮起,有的人恍然以为过完一生。
  丁嘉莉越过李寺遇,看见邹青悄然拭去眼泪。
  人们反响热烈,朝主创几人涌过来,丁嘉莉走过去挽起了邹青的手臂。
  外界好评如潮,称赞丁嘉莉贡献了迄今最好的表演,长镜头床戏让人看得想哭。
  也有人断言这部片子即使删减也不可能在国内上映。毕竟容下他和她都费了好多功夫,怎么会容得下赤裎的她和她呢?
  *
  午后艳阳高照,棕榈树与争奇斗艳的地中海花卉围绕的酒店花园,阶梯式的泳池流水潺潺。站在廊桥上可以看见不远处的沙滩,人们游泳、嬉闹,躺在沙滩上看书。
  丁嘉莉坐在廊桥阑干上,娇俏地晃动穿小腿,“喂,那个谁。”
  穿短衫戴墨镜的男人笑,“什么?”
  “你第一次听我那样问你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啊?”这一瞬似乎还是曾经的小女孩。
  李寺遇透过琥珀色墨镜注视这位美丽璀璨的女人。
  “我想,我找到了我的灵感缪斯。”
  丁嘉莉笑出声,“真的假的……”
  “我们要不要再赌一次?”
  丁嘉莉蹙眉,“赌什么?”
  “你知道的。”
  丁嘉莉抿唇不语,过会儿朗然道:“好啊!如果你不拿奖的话——”
  李寺遇笑了,“不,我赌你会拿奖。”
  “那你输定了。”
  *
  颁奖礼当日,媒体人通过网络实时播报——
  《肋骨》与各项奖失之交臂。
  唯有丁嘉莉力压欧美重量级女演员夺得最佳女主角。
  佩戴钻戒的手捧起奖杯,另一手握住男人的手,丁嘉莉笑容恬静而大方。
  感言最后说:“感谢我先生,是爱让我走到今天。”
  镁光灯拥簇,恭贺漫天。派对上,所有人都在找这一对璧人,欲争得一张合影或一两句寒暄。
  殊不知这世界于他们来说太吵。
  粉彩艳霞弥漫的傍晚,城中戏院门口热热闹闹,当班经理说今日恋人携手可以免费入场,一对纪念结婚纪念日的中国夫妇为他们埋单。
  戏剧开场,门口人尽散去,天也暗了下来。
  丁嘉莉一步跳到昏黄路灯下,眉眼弯弯道:“亏你想得出来。”
  “不好玩吗?”李寺遇摘下墨镜,把刚才去排队买来的冰淇淋递给她。
  “好玩。”
  “……丁嘉莉。”男人忽然变了神色。
  “什么?”被叫到名字的人也愣了。
  “你的奖杯呢?”
  丁嘉莉“啊”了一声,忙往回走,“我落在窗台上了!”
  两人忙不迭感到剧院建筑另一侧,见金棕榈奖杯好好的搁置在窗台上,同时舒了口气。
  “怎么没把你人搞丢?”李寺遇难免责备。
  “这不是没丢嘛……”丁嘉莉不满道,似乎想到什么,依上男人臂膀,笑眯眯说,“你不把我搞丢就好了呀!”
  路灯拉长他们的身影,他们坐在了台阶上。
  车辆从马路上经过,对街小店霓虹闪烁,安安静静。
  “真好啊。”丁嘉莉吃着冰淇淋,轻声感叹。
  “真好啊。”李寺遇学她腔调说话。
  “Carley!”
  “Silvio Lee!”
  蓦地响起叫喊,闪光灯此起彼伏。
  啊哦,明天又得上头条啦。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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