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她在一块儿,真是没什么好事情。
*
吃药,宁愿吃屎;打针,宁愿砍头。
这是没吃过屎,没砍过头的慕一的人生格言。
慕一将脸埋进枕头,眉毛皱成一堆,偷偷伸出手轻轻抚了抚打过针的地方。
一想起来,还酥酥麻麻的痛。
“可恶!”
“你测一下。”
肖然淡淡的声音传进慕一的耳朵里,被子里的手顿住,转过脸来。
他手上拿着一根亮晶晶的玻璃水银体温计。
看着像一根大号的针。
眼角抽了抽。
“不用测了吧,我又不是小孩儿,有没有发烧我自己知道的。”
“你要是连续高烧,少不了还得打针。”肖然又往前递了递。
慕一夺过体温计,伸进被子,夹在咯吱窝。
肖然抬手看手表计时。
然后大眼瞪小眼,五分钟,大概只有这种时候是最慢长的。
慕一瞥开眼睛,看台灯。
台灯旁昨夜肖然给她穿的外套还放在那里。
转过眼睛,肖然身上穿着刚刚在医院里她一直穿在身上的那件。
肖然见她看他,两人对视了几秒,同时转开眼睛。
五分钟像过了一个世纪,慕一将体温计拿出来,转来转去也没找到那条线,肖然夺了去过。
慕一像接受检验的产品,生怕不过关。
“36.5”
心上一松,“我就说我自己知道吧。”舒服的躺平,一股淡淡的怪味飘进鼻腔。
慕一吸了吸鼻子,是有一股怪味儿。
“肖然,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儿?”
打针果然神效,鼻子都通了。
然后慕一就看着肖然惊慌失措的冲出了房间,这种样子的肖然,可从没见过。
慕一心上一紧。
烧退了,头就不痛了,除了腿还有点软,什么问题也没有,慕一赶忙从衣柜里拿了件暖和的外套罩了,匆匆下了楼。
厨房里,灶台上,铁锅里冒着黄色的浓雾,刺鼻的焦味弥漫在厨房里。
肖然将火关掉,将锅啪的扔在了水槽里。
打开抽油烟机,大打开窗户。
慕一到的时候情况已经缓解了许多。
皱着眉,挥着刺进鼻腔的糊焦味,看肖然瞪着水槽,目光瞥过去。
啧啧啧……
慕一:“你自己煮的?”
肖然转头,慕一的脸在薄烟中皱成一团,“嗯。”。
慕一走近。“都焦了哎。”
肖然抿了抿唇,垂下干净的眸。“现在怎么办?”
锅里大半锅饭不像饭,就是半生不熟的米,中间成了焦黄色,挨着锅边的就全焦黑了。
“你这是下了多少米?”
米太多,水又太少,才会煮成这副德性的吧。
“大概这么多,”肖然在手上比划出一个量。
慕一真想给他表演一个原地晕倒。
*
处理焦了的锅,费了好大功夫。
慕一指挥,肖然出力。
慕一一双眼睛细细的扫描着肖然昨晚夺酒瓶的右手。
虎口处微微青肿。
是在痛吗?
肖然用左手清理着锅底的黑糊。
‘肖然,对不起。’这句话在喉咙里转了无数次,最终还是咽进了肚子里。
慕一重新加水,下米。
虽然两辈子加起来,她也没煮过几回饭,虽然穷毕竟也是有爹有妈的孩子。
不过好歹也比这个大概都不进厨房的家伙好很多。
“你下那么多,一家人都吃不完的。”慕一端起舀米的塑料小盒,装了一盒,拿到肖然面前,“咱们俩个人吃,就这么多。稀的会涨很多的,干的才需要加很多米。”
慕一抬眸,望肖然,肖然虚心的点了点头,堪比她在听他讲题时的态度。
火苗蹿出呼呼声,玻璃锅盖上很快便结了蒸气水珠。
“搞定。”慕一转脸冲肖然一眨眼。
厨房的白色灯光照着肖然干净白皙的脸颊,头发的阴影、睫毛的阴影映在脸颊上,脸上挂着微微笑意,一双干净好看的眼睛专心的看着她。
慕一心上一撞,垂下眼眸,转身,取了一把木勺,递到肖然面前。“拿着,你看着吧,煮粥不能离人的。”
然后转身去了客厅。
微微侧脸,余光被披散着的头发挡住了。
拿起桌上了电视摇控器,将电视打开。
今天昏昏沉沉的算是睡了一下午,这会简直都有点神清气爽。
慕一裹着暖和的外套,靠在沙发上。难得放松,偶像剧走起。
电视机里,温馨的灯光下,女主坐在餐桌上托着下巴,呆呆的望着厨房里的男主。男主回头,冲女主扬起一个迷死人的微笑。
慕一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不知道背后的人有没有在看,猛的抓过摇控器,嗖嗖嗖的按,退出,退出,退出。
进了电影频道。
“子一,子一你撑住,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我们马上就到了,”一个帅气的男人背上背着个奄奄一息的娇美女子,在灯火辉煌的马路上一路狂奔。
退出,退出,退出。
古装片古装片。
在一个熊熊的火堆前有一对男女。
女人侧躺在地上,身上盖了一件男式长袍。
男人席地而坐,背脊笔直,火光印在他刚毅的脸上。一把剑杵在地上,他一只手握着剑柄,而另一只手轻拍着睡的香甜的女人的肩膀。
退出,退出,退出。
慕一贼头贼脑的转过头。
厨房里,肖然还穿着那件她穿过的藏色外套,藏色外套里是一件纯白色T恤衫。他背靠着灶台,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还拿着木勺,搁在灶台边沿。
肖然突然抬头,二人四目相对。
慕一像触了电一般,心上一悸。
赶紧转头。
肖然背着她急匆匆的往医院跑。
肖然将她从车里抱出来。
肖然给她掖被子。
她昏昏沉沉,却清楚的知道,使终有一股奶香奶香的气味包裹着她。
慕一视线迷离。
肖然。
脑子里嚼着这个名字。
电视里,中央2台,正播着《致富经》,电视镜头里,主持人被带着在一片鱼塘里转悠。
如果这个频道都能跳出情意绵绵的画面,那就见了鬼了。
厨房里,少年皱着眉,干净的目光看着客厅,越过那个靠在沙发背上的头,望着电视。
满屏的肥鱼活蹦乱跳。
想吃鱼啦?
第49章
慕一目光涣散的盯着电视, 纹丝不动。
“一一”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慕一入定的境界。
云昭突然的出现,吓的慕一差点从沙发上摔下来。
“云,云, 云姨”慕一惊的结巴。脸往外瞥,慕妈也出现在了院子里。
照例,云昭将脸凑上来, 和慕一亲热。
慕一坚起一只手撑住满面春风的云昭。
“云姨,云姨, 我感冒了,感冒了,要传染的。”
慕妈一踏进屋就听见这个坏消息, 行礼一扔,以秒计算的速度直奔到慕一跟前。
两个妈妈将她一阵鼓捣。
摸手,捏脸,贴额头。
肖然收了手机, 揣进兜里。
望着客厅里,脸上泛着微微笑意。
慕一身上穿着一件浅色外套, 随意、松散,干净。披散着的头发不似平常那样顺滑, 脸也青青的,但是有一种家的味道, 慵懒、舒服。
从昨晚开始他试着让自己不再想着她, 今天早上,他决定管了她的早餐后就不再想着她。
野餐时他努力让自己不去看她。
可是她身上就像带着世上全部的光,就算他不想去看,却总是有她的光照进他的眼睛里。
她就像背着他所有的希望与幸福,若是他尝试着要丢弃这种希望与幸福, 他就无法正常生活,他的周遭就会是暗淡无光的,所有事情好像都失去了意义。
静静的和她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默默的为她献上所有的情感好像变成了和呼吸一样自然的事。
但是现在他竟然尝试着将这呼吸拿走,又怎么能办得到。
又何必要去办到。
况且似乎情况也并没有那么糟。
肖然沉沉呼出一口气,视线慢慢变的模糊起来。
在云昭走向他时,又聚了焦。
云昭进了厨房,关照起了自家半个多月未见的儿子。
不过待遇和慕一是千差万别的。
没有亲吻,没有拥抱。
口气怪里怪气的。
明明掀开了锅盖,还问他煮什么。
问他为什么没在家里,又为什么没让李家姨做,还亲自做。
嘴里啧啧啧的说他长大了。
肖然:“……”
皱着眉头。
这是亲妈?
厨房里超正常的和谐落进慕一耳朵里,头皮发麻。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肖然还在为她煮东西。
这个误会好大呀,大到慕一不得不,“妈,肖然欺负我。”
慕一抬起手,直指肖然,声音异常哄亮,哄亮到厨房里的母子俩不得不转过头来看她们。
“他趁我生病欺负我。”
肖然:“……”
一改刚才怪异的和谐,肖然唰的抬手,直指慕一,“她发烧不吃药!”
这下俩人算是清白了。
这就俩不懂事的小孩子。
“不吃药你就。”云昭抬手就朝肖然招呼去。“你怎么这么傻啊,你这个傻子,书呆子,怜香惜玉不懂吗,哎呀,我怎么生了你这么笨的儿子啊……”
云老大打人从来都不假打,打的肖然一个劲的退。
“哎呀,好啦,”肖然一把抓住这个十分喜欢对他动手的亲妈。
将木勺怒怼到她手上。“拿着,煮粥不能离人。”然后独自离去。
没有理会客厅里和前先厨房里差不多的动静。
“你还小吗,嗯?生病了不吃药,你要急死我呀,就让你爸给惯的,晚上的药吃了吗?不吃药,你就给我去打针去,不去我就捆着你去。”
……
这下气氛总算正常又和谐了。
*
这流行感冒缠着慕一久久不肯离去,又发了两次烧,在家休息了两天,才拖着个半病的身体继续上学。
这下只得和肖然坐车一起上下学了。
俩人在车上没什么交流,关系大概又恢复到了先前,不远不近的距离。
慕一靠着椅背,偏着头望着车窗外晴朗的天空。
她坐的很靠边,以免传染了肖然,他就冤大了。
腿上一重,慕一垂头。
肖然将笔记本放在慕一腿上:“这两天的笔记。有不明白的再问我。”
慕一抬眸,对上肖然的目光,“嗯”了一声。
垂眸,看向肖然,他的手随意搁在腿上,右手虎口,颜色如常。
心底某个地方敞亮了起来。
慕一:“肖然。”
肖然侧脸看她。
‘那天你赔了多少钱。’她想这么问,话在喉咙转了几圈,变了方向,“那天,你哪儿来的钱?”
肖然目光微转。
扯了扯唇,轻笑道:“趁他们有所愧疚,敲诈来的。”
慕一:“……”
然后慕一就说那以后不用帮她补课了,这样下来,她就倒欠他钱了。
不过肖大乱花钱说自己敲诈到的钱在那天花光了,所以她现在得负责。
慕一:?
就没有两清的情况?
当然不会有。
肖然眼含笑意,将脸转向另一边车窗。
街边是逐渐转黄的树叶,在阳光下金灿灿的。
心底漾着一股新鲜的快乐。
见肖然转过头去,慕一也转过脸来,看着车窗外,阳光晃眼,树叶枯黄,还要期中考,还欠债。
头痛。
到了学校,肖然提了慕一的书包就下车了,不远不近的走在她的前头。
他个子很高,但没有像通常正长身高的男生那样消瘦。
用肖然偶尔出现一次的奶奶的说话:“吃牛肉、喝牛奶长大的孩子就是不一样。”
浅色外套,黑色长裤,白色休闲鞋,端端正正,干净整洁。
一边肩膀挂着她的书包,手上提着自己的书包,肩背笔直,脚步稳重。
*
两天没上学的慕一踏进教室就被人围了,她看到肖然将书包放在她坐位上,就回了自己那方。
“一姐万福金安,几日不见甚是想念……”
“你是自己给自己放了个假吗?”
“一姐真是日见苗条呀,”
“滚逑蛋……”
慕一连推带哄的撵人,坐到冷落了两天的坐位上。
一群人就嬉皮笑脸的围着她说些有的没的。
慕一正色道,“哎,问你们一件事,”
狗腿子杨佳抢答,“有何分咐。”
“二班,大白熊这些天来上学了没?”
一姐亲自为白箫起了这个名字,大家就默认这个名字就是白箫的名字。
“嘿,我这正要汇报呢,咱们一姐帮头号敌首这几天怪了,”
慕一叫停了杨佳,这话好像有一点问题。
“一,姐,帮?”慕一盯着杨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