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国秋不明所以,他没有喝酒,但是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包房太热,还是紧张。
“那可多了,顾总做生意的,接触的人太多了,那我怎么可能记得住。”常国秋用餐巾纸擦了下脸上的汗,纸巾掉了一条,粘在脸上,陷入他眼角始终浮现的褶皱里面,他笑得很不情愿,但是不太敢惹顾小文,他这辈子就没有见过心眼儿这么多的人。
顾小文摇了摇头,“不用你回忆生意场上的,就回忆那种带来家里的,一段时间内比较密集的,或者是……出门带上我妈妈一起出去的那种。”
一顿饭吃了三个小时,出来之后常国秋哪怕不敏锐,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大夏天的包房空调二十二度,他后背上都汗湿透了。
顾小文得到了她想找的人名,还真是容易,毕竟顾城带家里,并且愿意带着汤颜丽见的人,真心不多。
顾小文这一次直接给了常国秋钱封口,数额实在不小,让常国秋拿得胆战心惊,但是他干一辈子司机也见不到那么多钱啊,他不可能不拿。
顾小文把常国秋打发走,就直接打电话找林一楠。
林一楠再见顾小文,是在自己一个经常会过夜的房子,离他公司比较近。
他从来不带女人来这里,鬼混还有另外一套房子,顾小文是第一个。
跟着林一楠上楼,这屋子居然只是个二居室,屋子里摆设不多,但是能看出人生活的痕迹。
“没有拖鞋,你直接进来吧,反正礼拜天有人来打扫。”
林一楠把钥匙扔在储物柜上,还没到下班的时间,是被顾小文催着提前下班的。
这辈子能催着他提前下班的女人也就这一个!
林一楠表情毫不伪装的难看,这可实在是愧对他的笑面虎称呼。
之前他在游轮上给了顾小文那么多东西,折合起来比他这些年包小情儿的钱总和都多,栽这么大个跟头,居然还没让这女人满足。
林一楠最烦这种咬上就不松口的王八女,不谈钱最烦了!
“说吧,到底什么事儿?”林一楠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看向坐在他对面,比他还像回到了自己家,身体放松地靠在沙发上,抽出细细烟卷的顾小文,满心烦躁。
顾小文也不绕弯子,直接说,“不是什么大事儿,对于林少再简单不过了。”
顾小文说,“帮我找个人,现在在国外。”
林一楠愣了片刻,嘴唇一抖,烟头上的烟灰掉在地上,下一刻他站起来,嗤笑道,“你当这是演电影吗?我又不是什么特\\工,我上哪给你找去?”
顾小文见他跳脚也不恼,只是撇嘴,“你们霸道总裁不都这样,见到一个人,看上了,然后对助理说,二十四小时,我要知道这个人全部资料?”
“你脑袋进水了吧?”林一楠在顾小文面前实在是维持不住他那副君子画皮,原形毕露禽兽本性,“要不要我帮你甩一甩?”
顾小文收起玩笑的样子,看着林一楠说,“林少,你们家是大家族,林老是上面退下来的,一辈子严于律己,对你要求也格外地严厉。”
林一楠眼神冷下来。
顾小文说,“那么多叔叔伯伯各路系统里退下来没退下来的,整天比谁家儿子出息,你说要是林老发现自己儿子,在自己的订婚宴上强\\奸未遂恼羞成怒的视频,还能认你吗?”
认个屁,肋骨一根根都给你抽出来。
林一楠家里的背景多硬,整个圈子都知道,平时没人敢惹,顾小文如果不是没办法,也不可能惹。老虎嘴上拔毛,她也难免胆战心惊。
但这是一场豪赌,赢了,她就什么都有。再也不是圈子里被当做笑话谈论的土妞,输了,大不了从零开始,顾小文从来不怕从零开始,前世今生,她都是光着脚的那个。
林一楠表情扭曲地看着顾小文,咬牙道,“我先弄得你爸不认你你信不信!”
顾小文收起獠牙,纯良无比地坐在沙发上,碾灭了烟头,淡淡道,“我爸本来也不认我啊,反正我也没爹疼,那我们就一起变成没爹的孩子吧。”
林一楠气得险些从地上跳起来,狠狠踹了一脚沙发,低吼道,“名字!”
“叫什么名字!哪国人,是男是女,多大年纪!”
第26章 “可爱。” 你想和我像一家人一样生活……
林一楠骂骂咧咧地最终还亲自开车, 把顾小文送到了别墅区,顾小文让他靠边停车,自从林一楠答应了她的“请求”之后, 她整个人都温柔起来, 连说话的声音都拖着软软的尾音。
林一楠听得受不了,靠边停车的时候忍不住到, “你给我把你那骚样收收,我不吃你这套!”
顾小文莫名其妙地看他,她的很多反应,都是从前养成的下意识, 就像是你总是习惯性地在哪个角度微笑,下意识地提唇,就是那个角度,这像是狙击手反复练习的肌肉记忆, 深刻在骨子里。
顾小文会不自觉地在达成某种目的之后, 对那个人温柔一些,像是狗听话地叼回了球之后, 给点零食拍拍脑袋,好方便下一次再溜。
吃这套的不少, 林一楠却让她给瘆着了。
顾小文照了下后视镜,把脸上的情绪收敛,用一种上坟的语气问林一楠, “林少, 我以后就用这表情跟你说话,你觉得怎么样。”
林一楠觉得不怎么样,他感觉自己是一座坟,顾小文正在他坟前烧纸。
顾小文见他嘴角抽了抽, 忍不住嗤了声,“林少可真难伺候。”
说完之后她就下车走了,林一楠把车子倒回来,降下车窗对她说,“这件事情结束,我希望我们这辈子不要再有说话的机会。”
顾小文点头,“那我怎么舍得,林少放心,下次我们再说话,肯定是你得利的时候。”
林一楠丝毫不觉得自己能在顾小文这样的女人身上得到什么利,这就是个黑寡妇,圈子里被坑的那些少爷们的事儿,林一楠不想知道也听了很多风儿,这女人的手段阴损的程度他自叹不如。
冷哼一声林一楠关上车窗飞驰而去,顾小文目送他车子消失,才慢吞吞地走在别墅区的大路上。
她是故意要林一楠只送到这条路上,她手里晃着从一只耳肚子里取出来的狗牌,循着上面的地址,很快找到了那栋别墅。
外面看不出什么稀奇,和顾家还有白家的格局都差不多,顾小文只是很寻常地看了一眼,并没试图进去或者和门口的保安搭话。
她看了看就走回了顾家,她又去找了才收了她很多钱的常国秋。
这个时间顾城上班,汤颜丽在别墅后的花房里,修剪那些比她看起来还像假的的花。
顾小文很轻易在谢萍的屋门口堵住了常国秋,谢萍要被她吓出精神病了,见到顾小文恨不得把自己那日渐横向发展的身体给缩成小小的一团。
“常叔,我有点事拜托你。”顾小文对着常国秋笑了下,常国秋表情一僵,他没上前,谢萍倒是上前了。
她知道了顾小文给常国秋钱的事情,又羡慕又嫉妒,谢萍和常国秋可都是有家的人,尤其是谢萍还有个吃钱厉害的儿子,她一见顾小文又找常国秋有事,顿时也顾不上害怕,削尖脑袋冲上来。
拉着顾小文到一边,压低声音,“大小姐有什么事情,我也能去办,保证给你办好。”
她说着嘿嘿嘿地搓手,顾小文看了一眼常国秋,见他神色躲闪,很显然白天她那一通打听,已经把他给吓着了,这么丁点儿的胆子,确实不适合再干什么。
于是顾小文就把事情交代给了谢萍。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要谢萍设法按照顾小文给的地址,去了解那家人家的状况。
“就这里离我们家不远,你和他们家的保姆有来往吗?”
谢萍看了顾小文打在手机上的门牌号,一拍巴掌,“有有有!我和这一条街的保姆们经常一起去买菜的,你想知道谁家我都能给你打听到,你常叔他们司机之间虽然也有来往,但是男人之间你知道的,喝酒吹牛逼而已,不深聊什么的。”
“大小姐想要知道什么?”谢萍笑得有点油腻,但是顾小文现在却觉得她可爱极了。
顾小文很多时候,其实是不喜欢和纯粹的好人打交道的,因为那些人通常都代表不好拿捏,且心性高,欲望就少,欲望少,意味着不会削尖脑袋竭尽全力去做什么。
顾小文反倒喜欢谢萍这样的,贪什么图什么都写在脸上,你不需要怎么费心思,就能知道她对你尽忠到什么地步。
林一楠有个观念顾小文是很赞同的,那就是能用钱解决和驱使的人,才最省心。
“你能问出什么,多多益善,”顾小文说完,要谢萍跟着她去楼上,她进了自己屋子,把之前搜刮来的那些“民脂民膏”随便扒拉了一件,给了谢萍。
“这些可都是吃过亏的少爷身上得来的,”顾小文说,“别招摇,要出手找靠谱的正规地方。”
谢萍点头如捣蒜,顾小文给她的是个钻石耳钉,她也算一辈子见着不少好东西了,这玩意她一看就值不少。
谢萍捧着走了,顾小文在屋子里转了圈,没发现哪里有人动过,这才在汤颜丽从花房出来之前,又去了白家。
顾小文进白家的时候,江容竟然就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坐着,折腾一天眼见着要黑天了。
“你怎么在这里坐着?”顾小文说,“晚饭吃了吗?我还饿着。”
“没有吃呢,”顾小文问的是江容,不远处花坛后面汪莲华的声音传来,她一手的泥,刚才弄花坛来着。
“容容一直在这里坐着等你呐。”汪莲华笑着对顾小文说。
顾小文的心头猛地一跳,天色渐沉,她看着坐在秋千上的江容,又错觉自己看到了曾经那个无论多晚都等着她回家的小骷髅。
这种错觉已经不是第一次,顾小文从来不会把一个人和另一个哪怕是相像的人弄混,因为在她看来,每一个人都是完全不同的,就像这世上不可能有相同的两片叶子。
她看着江容眉目清澈的抬头,他真的没有一丁点和那个小孩儿像,一个是养在温室里的娇花,一个是长在阴沟的野草,难道只因为同样的自闭症,就能给她相似的感觉?
她愣怔了片刻,江容率先开口,伸出手掌心向上,对着顾小文,“视频呢?”
顾小文哦了一声回神,有些荒谬的笑起来,她想什么呢,她虽然上辈子确实迷恋被人等着回家的滋味,但是她可对那个小孩儿可没有任何不正常的想法。
顾小文住在那堪称贫民聚集地的老房子的时候,她都二十多了,那小孩儿才十五六,捂得严实,她连他什么爷爷奶奶样都没见过,骷髅似的看着也就十二三,要不是实在没长开像个小崽子,怎么可能招恋\\童癖的惦记。
顾小文很清楚,她想要的是什么,是像江容这样,无论什么时候回家都一直等她的人,也是像江容这样和她这辈子相仿的年纪,能够跟她组成一个真正的家的人。
她把乱七八糟的思绪瞬间收拾干净,然后把手机掏出来,打开了录制狗的视频,递给江容。
“我给它取名了,”顾小文说,“就叫一只耳你觉得怎么样?”
“反正它就剩下一只耳朵了,还挺酷的。”
江容没有对名字有什么异议,他接过了视频,视频里包的满脑袋纱布的狗,就静静地躺在那里看着视频,偶尔眨巴眼睛,不叫也不闹,乖的让人心疼。
但是江容很专心,很认真地在看,全程快十分钟的视频,狗子除了眨眼没有变化,他却一眼都没有错过。
见他这么专注,顾小文也忍不住凑近跟着他看,结果自己录制的时候没觉得怎么,这会儿跟着江容一起看,居然发疯地觉得这狗看着好像也有点熟悉。
顾小文挪开视线,伸出一根手指搓了搓自己的脑门,深觉自己这是魔障了,难道是换了地方睡不安稳的原因?
江容看了视频,也等到了顾小文,心满意足地跟着顾小文回到了屋子里,汪莲华端了早早就做好的饭菜,然后他们一起吃完,又一起玩那拼好又打散,打散又拼好的乐高。
顾小文手上拿着一个快拼好的小飞机,时间的指针是夜里十点半,汪莲华已经先睡了,白康城这个时间不可能回家。
顾小文突然对江容说,“我找到我被杀的证据了,但是遇到了一点麻烦。”
江容手里拿着的是拼了一半的大飞机,闻言顿住抬头看向顾小文。
“她有病,会因为这个病症逃脱掉法律的制裁,我不敢轻举妄动,否则我还活着这件事是我最大的弱势,她不会因此付出任何的代价。”顾小文对江容说。
江容动了动唇,顾小文等了半晌,他才说,“有病……吗。”
“是的,”顾小文说,“但是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找到了其他的办法,现在只需要等。”
江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顾小文又说,“还有虐狗的人,我也找到了,但是很遗憾的是一只耳和还活着的我一样,活着对于我们来说都是弱势,我们都是不受法律保护的。”
江容看着顾小文,顿了片刻说,“你们一样。”
“一样……”他似乎冥思苦想,想了好一会,大概有五分钟的样子,他才说,“可爱。”
顾小文就笑起来,“你知道夸一个女孩跟狗一样可爱,有多少种解释吗?”
江容睁着大眼睛,总是颜色过于鲜艳的嘴唇动了动,缓缓吐出一口气,“什么?”
他的眼神太纯净,但是嘴唇又总是容易引起人朝着情\\色的方向去联想。
顾小文笑着说,“等以后解释给你听,我就是想告诉你,无论是我还是一只耳,很快都能讨回公道。”
“我有数不清的办法对付这些恶人,”顾小文对江容堪称温柔地说,“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你现在跑还来得及哦。”
“跑?”
江容声音带着疑惑,头也不抬,拼好了飞机的两只翅膀,才突兀地说,“你真的,会把院墙打,通吗?”
江容很认真地看着顾小文,甚至把没有拼好的飞机都放下了。
双手绞在一起,这代表他很紧张,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