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桂枝破血?什么做娘的不行了?
窗后蜜儿听得几分心惊胆战,忽想起云嬷嬷方鬼鬼祟祟从小厨房里出来…
那炉灶上还温着牛肉汤和桃花火腿,也不知安嬷嬷与娘娘送去了没有…
她等不得了,她得赶着去庆丰殿,赶在安嬷嬷将那两道菜送去之前,将人拦下来。脚下已经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方要转身,后脑上却传来一阵钝痛,眼前的景象也忽的模糊了起来。
昏倒下去之前,蜜儿看到一张极其阴寒的脸,薄唇上摸着胭脂,眉目下头皱纹一层接着一层…
红衣的太监正将她接了过去。她在渐渐地失去意识,耳旁却恍恍惚惚,好似是云嬷嬷惊呼的声音。
“杜公公…”
那公公尖声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引了皇后宫里的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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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府客堂里。
许君宓立着一旁,听着父亲训话,见得母亲与自己使眼色,方才弱弱与父亲开口,“阿爹,姐姐今日只是一时意气,打了这么多杖,姐姐她该知道错了。”
“闭嘴!”许祯琪看了眼许君宓,方直指着方氏。
“你就是这样教我的女儿的?一个心性狭窄口无遮拦,一个不辨是非这时候还与她长姐求情?”
许祯琪手中家法短杖,又指着堂下跪着的许君雅。
许君雅吓得一颤,跪着往后退了一步。“阿爹,分明是你偏心那李姨娘的女儿,她如今讨着皇后喜欢了,人家皇家都与她指婚。我呢?阿爹可有替我争过什么?”
“你好意思问?”
许祯琪话里冷冷,“你身为嫡长女,从小到大什么东西亏待过你?自己不长进,日日只知道在后宅之中争头夺彩,诗书不读,医术你也不学,你让我与你争什么?争得来吗?”
许祯琪说罢,再狠狠落下三杖来。
王氏心疼着女儿,看得心惊肉颤,忙跟着跪下求情了,“老爷。莫打了。”
“莫打了?”
“你这个主母做得好呀!”许祯琪甩了手中杖子去地上,与王氏笑道,“当年李姨娘搬了出去,便就是懒得与你解释。你是清净日子过的不舒服了,与我去皇宫里找事儿?那是谁?那是你庶出的女儿?还是皇后亲用的膳食女官?你想想清楚。”
许祯琪说罢,再瞪了一眼地上的许君雅。方忿忿转身走了。
方行出来客堂门前,却见得管家来传话,“老爷,宫里头来了位内侍大人传话,似是急事儿,得喊老爷您赶紧地过去。”
“走。”许祯琪方撸起的袖口子,这才放了下来。跟着管家出来了许府大门。
见来的是江公公的干儿子吉祥,许祯琪这才隐隐觉着,宫里怕是出了要紧的事儿。“吉祥公公,怎劳您大驾?”
“许太医您可莫客气了,快跟奴家回宫吧。”
“皇后娘娘方从陛下的生辰宴上回了坤仪宫,便要临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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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仪宫后殿前头,安嬷嬷领着一干小厨房的婢子们跪了整整两排。
皇帝早从庆丰殿回来,守着产房前已经有一会儿了。产房里头的声音时急时缓,虚弱得让人心悸。皇帝来来回回走着,问着一旁江弘,“今儿许祯琪他告什么假?”
江弘虽知皇帝急着的不是这个,也只得如实道,“说是身子不适,请修半日。”
皇帝没再答话。却见得一行妃嫔从外头进来。
淑妃打头走在前头,见得皇帝,忙领着姐妹们作了礼,“陛下,我等来探着姐姐了。”
“平身。”皇帝口气不怎么好,后宫寥寥几人,平日里都娇生惯养的,怕也帮不上里头什么忙。总还添乱…任由得淑妃过来说了些好听的话,皇帝的心情也未能平复多少。
明煜正从坤仪宫外进来,方晚宴之后,便没见了蜜儿,庆丰殿、坤仪宫,太医院,前前后后他都让人搜寻过。却也没见那丫头的影子。宫中其余的地方,都是后宫宫眷的院子,禁卫军若要去搜寻,还得让皇帝首肯。
明煜行来皇帝面前,没怎么顾及当下情形,便对皇帝拱手一拜,“陛下,许家三小姐走失不见,还请陛下下旨搜查宫苑。”
这话一出,先回话的倒不是皇帝。明煜听得皇帝身边的妃嫔们纷纷议论之声,还是淑妃开了口,“明都督好大的口气,这是为了谁,就要搜我们的宫?”
听得有人打头阵,后头几个妃嫔也跟着冷言冷语起来。
产房里忽的一声呼痛,随之又见婢子端着水盆从里头出来。皇帝无暇顾及明煜,直将人拦下,“娘娘如何了?”
这婢子年岁小,回君上的话,便就没什么遮拦。“娘娘疼、疼得厉害。小皇嗣也不见下来。嬷嬷都有些急了。”
皇帝见得那水盆里的血色,方将人放走了,“赶紧去。”
明煜一旁候着,方那一席话出了,皇帝还并未回话。他侍君多年,却也知道,此下不是个好时候…
皇帝回身见得明煜,又听得一旁妃嫔们煽风点火。只道,“为了个许家三姑娘,你要将整个后宫都得罪不成?她且与小厨房里的人一样,该来这儿领罪!”
皇帝说罢,目光狠辣扫向一旁跪着小厨房众人。
明煜无法,皇帝此下心情他能体会,只是皇后生产,他在此处只徒添了几分煞气。
明煜只得再与皇帝拜了一拜,“娘娘千岁,定会平安。明煜先出去办差了。”
皇帝这才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从坤仪宫里出来,明煜想了个另外的法子,先寻明安让暗卫入各宫苑查探,大不了先斩后奏,他顶了罪过,也要将丫头从这后宫里翻出来。方行出来几步不远,却正撞上被吉祥领着入宫来的许祯琪。
此下早过了亥时,宫门都早落了钥。若非司礼监的宫令,禁卫军看守的大门该都不能放行。
许祯琪见得明煜从坤仪宫里出来,自打听起来,“都督,里头娘娘怎样了?”
“娘娘情况不太好,许太医还是快进去罢。”明煜说罢,本急着要走,却想起来蜜儿也是他家女儿,方不忘与许祯琪问上一句。
“蜜儿自打晚宴开始便不见了人,许太医可见过她了?”
“怎会不见的?”许祯琪面上怔了一怔,心中不自觉也跟着着紧起来。
明煜摇头:“我让人将庆丰殿、坤仪宫、太医院这些她可能去的地儿都搜遍了。眼下皇后情况紧急,陛下又不愿下旨搜查其他宫苑。我这便去再想其他办法。”
许祯琪脑子里灵光,只是口气里顿了一顿,方一把拉住了明煜的衣袖。“都督,桑哲法师今日可还在宫里?”
明煜几分不解,却答道,“法师来宫中祈福,明日禁卫军方会送法师回大相国寺。”
“都督不妨去与法师说说蜜儿失踪的事。若有他开口求陛下,陛下答复该会有所不同的。”
许祯琪不敢将话说得太满,听得前头吉祥在催促了,方忙与明煜拜别,入了坤仪宫去。
明煜不解许祯琪话中奥义,眼下却没有更多的选择。他一手去了趟安定门,与张琪吩咐了一声,让他去找明安。另一手,则自己去了趟宫中的万佛堂,如许祯琪所说,请法师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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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祯琪行入坤仪宫后院,见得眼前阵仗,忙一把跪去了皇帝面前。
“陛下,臣有罪…”
皇帝压着怒气没发出来,直指了指产房里头,“还不去看看皇后?”
许祯琪起身,整理了一番情致,方让吉祥推开了产房的门,迎面扑来一股血腥味道,即便隔着帷帐,也不难见得娘娘正是艰难。许祯琪忙拜了一拜,“娘娘觉着怎样了?”
榻上皇后听得许祯琪的声音,方往这边望了望,忍着腹中疼痛,撑起半面身子,颤颤巍巍举起一只手来,“许、许太医…救救我和陛下的小公主…”
舒嬷嬷忙去接了皇后的手去,“娘娘莫急,许太医来了,会好的。”
舒嬷嬷忙将人扶着躺回去,方与许祯琪道,“许太医莫在那儿呆着了,快来与娘娘请脉吧。”
许祯琪这才理开袍角起了身,小步行去床边。舒嬷嬷果已将皇后的手脉放好在床边,许祯琪忙附指上去。
“方娘娘在庆丰殿里用了晚膳,便觉着不适。与陛下先告了假,坐着软辇回到寝殿,便已经不行了…疼也疼着,血也流着,便就是不见小主子下来…”
许祯琪边听着,边诊了脉象,见榻上人又动静起来,忙道,“娘娘莫急,臣定竭尽全力保住娘娘与小主子。”
皇后也放了心,可腹中折磨又起,直拉扯着床梁吊下的白绫,再使劲儿起来。
产房外,江弘听得产房里的声响,自也与里头的人捏了一把劲儿。见得皇帝额上的细汗,江弘忙让人取了帕子来,交给淑妃,让淑妃递过去了皇帝眼前。
皇帝接来,草草用过。便见得明煜又领着几人回来了院落。想起方才一遭,皇帝脾气正要起来。却见得明煜领着那几人,是桑哲和几位相国寺高僧。
皇帝素来修佛,这才想起放下嗔怒,与桑哲双掌合十一拜,“是法师来了?”
桑哲恭敬道,“听闻皇后娘娘宫中有血光之灾,桑哲特地前来与娘娘和未降生之人诵经祈福。”
皇帝心中升起几分生机:“谢过法师。”
却听得桑哲又道,“苍生皆是可贵,桑哲可否请陛下,许明都督一令,于后宫之中,寻许家三小姐出来?”
皇帝怔了一怔,若今日皇后有什么事,他本要治罪整个坤仪宫,那丫头自当不能幸免。是以方才明煜来说,他便没将事情放在心上。可眼下没想到,桑哲竟会帮着明煜替那许家丫头求情…
若是别人,他定不置理会。
只是桑哲,是大相国寺的圣僧,也是…他曾经的兄长。
皇帝看了看一旁明煜,直问江弘要来令牌,“你快去快回。”
明煜得许,领下令牌与皇帝谢过,方往外头去了。
桑哲果真带着几个高僧,就在院子里盘腿坐下,摇起经筒,念起佛咒。
淑妃此下却是几分坐立难安了,直扶着额头,往身旁张嬷嬷身上一躺,便作晕了过去。张嬷嬷一道儿演着戏,连连喊着“娘娘。”
皇帝并没有什么好心情去怜香惜玉,冷冷问道,“她这时候又是怎么了?”
张嬷嬷道,“娘娘方在宴席上没吃下什么东西…怕是太过体虚了。陛下,奴婢还是扶娘娘先回去宁和苑吧。”
皇帝正嫌她在此处添乱,许了张嬷嬷将人扶走。
只是主仆二人方要行出坤仪宫,便被两个禁卫军拦住了去路。张琪从暗处行了出来,只道,“淑妃娘娘,方都督临走留了令。请几位娘娘暂且在坤仪宫中,静候皇后娘娘生产。”
“……”淑妃此下不敢闹,皇后还在紧要关头,这时候让皇帝来处理她的麻烦事儿,皇帝也不必问什么缘由,以对皇后不敬之由,便能降罪下来。
淑妃主仆只得被禁卫军压了回去。方几个妃嫔都去了小佛堂里与皇后拜佛祈福了,她只好也扶着杜嬷嬷一道儿去了。
方桑哲与皇帝请命之时,明煜便见得淑妃脸色发僵,手中拧着的帕子,也结成一团。刚得了皇帝的令牌,从坤仪宫中出来,明安便已经来报:“淑妃的宁和苑中有些猫腻…”
明煜令张琪回来,守着坤仪宫大门侧门,不许人进出。自己则带着禁卫军,直往宁和苑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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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儿醒来的时候,只觉眼前烛火昏黄,耳旁传来几声磨刀声响。她自幼在厨房里转,这声音自是再熟悉不过。不必看到,光是听得这声响,也能知道,这刀磨得锋利极了…
磨刀…磨刀做什么?
这可是在皇宫…
她这才想起来方才,她是在淑妃娘娘的院子被人敲晕了过去。眼前景象缓缓清晰了起来,那红衣的内侍果正站在案台前,手里一柄不长不短的刀,正在磨刀石上来来回回擦着…
蜜儿清醒了七分。
“醒了啊?姑娘!”那公公察觉得什么,开口说了话,声音比女人的还尖,手中正磨着的刀也停了下来。“姑娘是皇后宫里的人,怎么走来了淑妃娘娘这儿呢?这可不大好了。”
蜜儿忙装着哭腔:“公、公公,我只是不小心走进来的…什么都不知道。您行行好,放我回去吧,我夜里还得与娘娘伺候汤食呢。”
“姑娘可别客气,您方在那偏堂外头,可是什么都听见了的。怎么能轻易就放您走呢?”
那公公持着刀行了过来,“姑娘放心,杜公公手脚很干净的。来得快,去得也快,保准让姑娘感觉不到疼。上了黄泉路,可莫怪公公,怪就怪你自己,非得来看那些不该看的。”
蜜儿想跑,却发现自己手手脚脚都被绑得严严实实的,动都动不了。
那锋锐的刀刃在烛火下闪了一闪,那抹红色身影朝着她靠近了过来…
第62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12) 黎明
忽的一阵紧急的脚步声从外传来,将将要触及蜜儿脖颈的那把刀,生生顿在了她眼前。
杜公公似是警觉起来,回头望着上头的方向。
蜜儿这才发现,这屋子四周都没有窗户,也没有门。只有一架小木梯从上头伸下来。这是一间地窖…
杜公公收了刀口子,看了眼蜜儿,“等奴家回头再收拾你!”说罢,他上了小梯,反手重重合上的地窖的木板子,又挪来一个大桶压在此上。
行出来酒窖,只见得后院儿里,都是禁卫军的人。杜公公笑着行了过去,与明煜作了礼,“都督怎上这儿来了?我家娘娘还去了坤仪宫里,守着皇后娘娘生产,此下不在宫中。都督可不能趁这宁和苑的主子不在,便就随意让人搜宫吧?”
明煜自从腰间取下皇帝给的令牌来,“公公,我也是奉皇命来寻人的。”明煜没与人多的眼色,明安那里得来的消息,多半错不了。这杜公公他见过几回,便就是伺候在淑妃宫里的总管内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