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特应了一声,然后推开虚掩的卧室门,抱着浑身雪白湿漉漉的小猫咪走进去。
浴室中,殷衡修长有力的十指,放在水龙头下,把手来来回回洗了好几遍,搓得皮肤通红,慕容蓁都怕他会把手洗掉皮。
公主猜,虽然刚刚戴着手套,但是捏到猫的咳咳……以殷衡的洁癖程度,大概是受不了了。
“先……”安妮特抱着小奶猫走到浴室门口,正要开口询问要不要让她给猫洗澡,看着眼前的景象时,顿时怔愣在那里。
浴室很宽敞,雅致又大气,少女随意地坐在洗手池边,一边漫不经心地晃着裙摆,一边歪头看着男人洗手。
她穿着华贵的黑色金边齐胸襦裙,披帛曳地,乌发挽起飞仙髻,其余的墨发流泻披垂,侧脸清丽如花树堆雪,修长的脖颈白皙优美,露在外面的肌肤欺霜赛雪。
仿佛古诗词中描绘美人的词语都生动起来,“倾国倾城”“宛若神女”这些虚无缥缈的的形容,时至今日,也终于有了具体而清晰的模样。
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大概形容的就是这般美人了吧?
安妮特从没见过这样美得艳丽张扬,又美得楚楚动人的女人,出乎意料,这两者在她身上竟然一点也不矛盾,反而让少女看起来宜嗔宜喜,宜娇宜傲。
同样作为女人,安妮特也被惊艳震撼到了,她想,古代那些赫赫有名的绝色美人,妲己、宜蓁之流,也不过如此了。
还好慕容蓁是坐在那里不是飘起来,不然安妮特就不是惊艳,而是惊悚了。
安妮特声音戛然而止,自然引起了殷衡和慕容蓁的注意,一人一鬼目光不约而同看向她,然后发现她竟然惊愕地盯着慕容蓁的方向看。
“安妮特?”殷衡看着震惊的安妮特,漆黑的眸底划过一道幽光,缓缓开口。
男人低沉清冷的声音在空旷的浴室中响起,安妮特顿时回过神来,意识到刚刚看少女看呆了,她垂下眸恭谨道:“抱歉,先生……还有这位小姐,我马上出去。”
安妮特以为自己一直盯着少女看,引起了先生的不悦,她收回打量的视线,体贴地为两人关上浴室的门,然后抱着小猫咪走了出去。
不过刚刚走出去,安妮特就皱了一下眉,先生今天回来的时候有带着女人吗?
她在殷家做了二十多年的管家,从来没见他亲近哪个女人,准确的说,先生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都有些洁癖,不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尤其是想到别人的肌肤上可能有汗液。
看那位少女的装扮,很像是刚刚从某个片场里出来的一样。
难道是还没出道的女演员?
安妮特只是疑惑了一下,却没有深究少女的身份和来历,毕竟,先生是一个很注意隐私的人,相应的,他不喜欢好奇心太旺盛的佣人。
浴室中,慕容蓁回过神来,愣愣地看向殷衡,迟疑地伸出纤细的食指指着自己:“她……刚刚看到我了?!”
公主脑子懵懵的,和发现殷衡能看见自己的时候一样震惊,以至于她刚刚坐在原地,都僵住了。
不,她要去找安妮特确认一下。
公主正准备飘出去,就被男人淡漠地出声阻止了:“回来。”
慕容蓁动作一顿,回头看着英俊沉敛的男人,他凛冽的目光正定定地看着她,很平静地开口:“安妮特从前看不见灵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正常人也能看见她了?
慕容蓁没有心跳,但她却觉得,自己如果还有心跳的话,一定会“扑通扑通”跳得很快!
殷衡一如既往的冷静也感染了慕容蓁,对,毕竟不是谁都是殷衡,看见一只鬼会波澜不惊,她要是飘到安妮特面前问她能不能看见她,安妮特说不定会被吓晕的。
“殷衡,是不是有更多的人能看到我了?”公主一双剪水秋眸变得亮晶晶的。
看得出来她很高兴,但殷衡还是道:“我想,对你而言,这未必是一件好事。”
“怎么不是……”刚要反驳,可是想起来自己现在的状况,公主瞬间就像被一盆冷水泼下来。
以前没有人能看见她,她可以随心所欲地到处飘,但现在正常人能看见她了,发现她是一只没有躯体的鬼,会引起轰动吗?
还是说,会上新闻?会让人排斥畏惧惊恐吗?
难不成她要藏起来?
“殷衡,我不要藏起来!”公主鼓起脸颊,有些生气和纠结,她才不要躲进佛珠里!她闷闷道:“你快帮我想想办法。”
下意识的,公主觉得殷衡肯定有解决办法。
殷衡垂下漆黑深邃的眼眸,视线落在看向慕容蓁脚下,慕容蓁飘离地面十厘米的样子,“从现在开始,先学会走路。”
公主愣了一下,走路?
用人的方式走,公主已经一千多年没走过路了,在世间飘了一千五百年,又睡了两百年,她早就习惯飘了。
她低头,尝试地迈开步伐,让自己的鞋底刚好落在地面上,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每一步都非常小心,她试探地把鞋子刚好放在地面上,不多不少,不会穿进地面,也不会飘起来,公主很高兴,“好像会一点?”
“墙。”在慕容蓁从墙上穿过去之前,殷衡出声提醒道。
“哦哦。”公主都穿墙而过习惯了。
公主抬头一看,立即拐弯,走向门的方向,她不能再从墙里穿过去了。
她走出浴室,尽量让自己不要飘起来,即使如此,走路的姿势还是有些奇怪,走得像凌波微步。
公主来回走了好几遍,努力让自己走得和正常人一样。
她现在都能被人看见了,也许是灵力强大,身体更加凝实的缘故,如果再凝实一点,再凝实一点,会不会……有那一天么?
第38章 我是慕容蓁
安妮特退出房间, 走到一楼的盥洗室将猫洗干净,接着又用吹风机把小猫咪吹干。
巴掌大的猫,雪白的毛发被吹的柔软蓬松, 竖起一对毛茸茸的小耳朵,猫眼碧绿又剔透,小爪子干净粉|嫩,看起来一如既往地可爱软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安妮特总觉得阿蓁有点不一样了,那双眼睛里少了以前人性化的狡黠和机灵。
将猫放在地毯上玩, 她就接到先生的电话, 让她准备一些女人穿的衣服送上去。
这还是她第一次接到给女人准备衣服的任务, 脑海中快速地回忆了一下少女的身形,“好的,先生,我马上送上来。”
……
慕容蓁正在书房里练习拿书、拿笔、拿花瓶,看似是用手拿,实际上却是用灵力将东西托起来。
她做了这么多年的鬼,已经形成了本能, 拿东西都是让东西自己飘过来, 这个习惯现在得改掉, 否则当着别人的面,让东西飘起来就不得了了。
不仅如此,她还要学着呼吸, 让自己的胸口有一点起伏, 面前的气流有一点波动……
书房很宽敞,有一整面墙的书让她练习,博古架上也放着许多古董瓷器、玉雕和工艺品。
“殷衡!快看!是不是已经很熟练了?”慕容蓁手里拿起一个花瓶, 回头问。
男人靠坐在办公椅上,西装笔挺、冷硬优雅,背后是巨大的玻璃墙,英俊而冰冷五官隐在暗影中,一双漆黑沉静的眼睛凝视着她。
此刻时间已经到了中午,阳光从倾斜的玻璃屋顶洒下来,他身上萦绕着一层若有似无的光晕,俊美得灼目,清冷得似乎遥不可及。
公主恍惚了一下。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接过她手里花瓶,放回博古架,“可以了。”
慕容蓁很高兴,“那我是不是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别人面前了?”
公主的鬼生没什么追求,她曾经拥有过凡人想拥有的财富、地位、权势和名誉,最终这些东西也都烟消云散。
她拥有一串神奇的佛珠,如果是野心大一点,大可以利用人的贪欲,掌控很多人,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可是,她要这些东西又没什么用!
她依然是一只孤单又无聊的鬼而已。
这一千多年里,公主除了学一些东西消遣时间,其余时候都在捉弄人,与其说捉弄人,不如说是想让人陪她玩而已。
她恶作剧地把道士和尚耍得团团转,也恶趣味地把贪官库房里的东西全部搬空,还蹲在山寨里吓唬强盗山贼……
这种千年如一日,看着一代一代的人出生、长大、苍老和死去,看着沧海桑田,看着朝代兴替,看着岁月掩埋一段段历史的滋味,别人是不会明白的。
她不想永远做一只游离世外的鬼魂,没有人看见,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在意。
她等了这一天,足足等了一千多年。
现在,她的灵力恢复了,可以离开佛珠去千里之外,甚至可以被人看见。
公主眼巴巴地:“殷衡,你说等我习惯像正常人一样,会带我出门的,你看,我这么聪明,很快就和正常人一样了!你带我出去玩好不好?”
殷衡危险地眯起黑眸,淡淡地提醒道:“慕容蓁,你刚刚答应了我什么?不许去人多的地方。”
公主犹如被一盆冷水浇下来,她闷闷地哦了一声。
她有点不喜欢殷衡了。
书房的门被轻轻扣响了,有节奏地敲了几下,不疾不徐,恭谨有度,接着门外传来安妮特恭敬的声音:“先生,衣服送过来了。”
安妮特脸上没什么表情,恭敬安静地站在门外。
这栋别墅里并没有准备让客人留宿的客房,她不确定那位小姐是什么身份,不敢擅自做主把衣服放在先生的卧室。
而且,她想,说不定现在在书房里的两人就需要衣服?
这样一想,安妮特神色变得有些尴尬,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打断什么事。
“进来。”沉稳清冷的声音,简洁有力。
安妮特愣了愣,迟疑地打开了门。
两扇门被推开,公主忽然有些紧张地攥紧手心,她怕安妮特又看不到她了,也怕自己会露馅,让安妮特察觉到异常。
公主抬起眸,灼灼的目光盯着门口。
先进门的人是安妮特,头发盘得一丝不苟,手上戴着雪白干净的手套,看起来谨慎干练。
她进门后立即朝他们微微躬了躬身,接着就有几个佣人推着衣服、鞋子、帽子进来。
因为不确定少女的鞋码,安妮特让人各个鞋码都准备了几个款式。
她这次没盯着少女看,目不斜视地进门,将视线转向高大挺拔的男人,语气恭谨地询问:“先生,您看这些衣服可以吗?”
公主;“?”
不是给她送衣服吗?为什么要问殷衡可不可以?搞得好像是给殷衡的衣服一样。
公主看向殷衡,男人目光正好移过来,视线在她满是郁闷的小脸上扫过:“自己去选?”
安妮特这才又看向男人身边的少女:“小姐?”
她的视线准确无误地转过来,公主放心了,还能看到就好。
公主好奇地看向挂在架子上的衣服裙子,端庄的、艳丽的、素雅的、清纯的、性感的……都有,另一个架子上放着各种各样的鞋。
其实这些只是用来打掩护的而已,公主根本穿不了。
她的衣服全是自己画出来的,但殷衡家里没有女人穿的衣服,如果她待会儿换了一身打扮出去,估计安妮特就要开始怀疑人生了。
公主挑了一件墨兰色的长裙,又选了一双看起来大小合适的鞋子,弯起眼眸对安妮特笑道:“谢谢你,安妮特,这些就可以了。”
少女声音清灵娇啭,无比悦耳,像一只欢快的百灵鸟。
安妮特没想到她知道自己的名字,愣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可能是先生提起过。
她温和恭谨地对少女回以一笑:“您不必客气,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等他们出去后,公主将衣服鞋子收入佛珠,随即,她面前就浮起宣纸、毛笔和颜料。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做完这些,公主忽然顿了一下,还好,现在没其他人!
发现有一道锐利的目光在盯着自己,公主赶紧伸手,把悬浮在空中的东西拿在手里,转头看着男人,狡辩道:“哎呀,殷衡,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没关系的,人多的时候我肯定不会忘记的!”
殷衡没说话,犀利的视线静静地落在她脸上,显然是不相信她不走心的保证,公主有些心虚了。
她眼睛左右瞄了瞄,发现书桌上放着几个盒子,立即转移话题:“咦?殷衡,这是什么?她们忘记拿走了。”
公主走过去,打开一个盒子,里面竟然是成套的首饰,璀璨明亮的粉钻,又大又闪,非常雅致漂亮,安妮特真是体贴又周全啊。
她好奇地打开了最大的一个粉红色盒子,里面竟然是一套非常可爱的胸衣和内裤。
“啪!”
公主猛然盖上盖子,转头警惕地看向男人。
殷衡没有看见吧?
很明显,男人已经看到了,因为她看见一向冷漠威严的殷衡竟然愣了一下。
安静地对视了一秒,极尽尴尬的气氛在蔓延,当然,只是公主一个人在尴尬罢了,小脸憋得红通通的,“你不许看!”
而且,她哪里才这么小!一定是安妮特目测错了!
“殷衡,我回去再画!”公主忽然把东西全部收进空间,说着,她眨眼就从原地消失,落荒而逃了。
殷衡矗立在原地,目光看着慕容蓁仓皇消失的地方,修长干净的食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了敲。
过了一会儿,他打了个电话,醇正的美式英语听起来低沉悦耳,吩咐道:“去办一个身份……”
半个小时后,画好衣服的慕容蓁,磨磨蹭蹭地从空间里飘出来。
殷衡正在等她,见她一脸扭捏,脸上还带着一点小小的不自在,挑了挑眉。
他靠坐在办公椅上,姿态从容而随意,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公主立即淡定了,不然就好像输了什么似的。
她把画纸和黄符交给了殷衡,等他焚香烧掉,才摇身一变,换上了新的衣服,浓密的乌发也披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