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就是她,先前听说三公主和四公主给人当了妾,而她去了掖庭。只是不知怎么跑到陛下身边来了……”
“人家手段高呗。这样的场合陛下都将她带来了,看来陛下待她还真是不一般。”
“近水楼台先得月,咱们跟陛下连句话都说不上,想献点殷勤陛下也不睬,可这宋清盈指不定已经近身服侍了呢。”
落草的凤凰不如鸡,自是人人可踩,人人能笑。
安宁侯府的林诗雨一直都是魏洛灵的小跟班,眼见魏洛灵连带着被暗讽,连忙凑上前去讨好,“魏姐姐,你都被太后招上去说话了,可见太后是极中意你的。”
魏洛灵瞥了她一眼,笑容敷衍,“又不是独我一人,那许姣月不也去了。”
林诗雨道,“那许姣月哪里能与你比,我在下头看得清楚,太后明显往你这边瞧得更久。”
这话倒是安慰了魏洛灵,她神色稍霁,但听到那些人窃窃私语说起宋清盈,眉头还是皱着的,小声咕哝道,“她个亡国之奴,也不知道消停点。”
魏国公府是在新帝攻入京城时,最早投降的那一批世家权贵的代表。
于公于私,魏洛灵及其他世家贵女,都极其不愿见到宋清盈伺候皇帝——万一宋清盈得势了,难保不会肆意报复他们这些“不忠”的旧臣。
前朝皇族,就该死得干干净净才好。
林诗雨捕捉到魏洛灵眸中的冷意,心念微动,细声道,“那宋清盈算个什么东西,就算陛下收用了,也不过当个玩意儿罢了。等姐姐你入宫了,要对付她,岂不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轻松?”
魏洛灵想想也是,伸手抚了下鬓间的珠翠,幽幽看向对面的许姣月。
那个宋清盈尚且不足为患,这个许姣月才是她当前最大的敌手。
台下贵女们心思各异,上座的霍蓉儿凑到秦太后身旁,窃窃说着小话,“这些贵女长得虽然好看,却无趣的很。”
秦太后含笑道,“那你去找那些新贵家的女儿们玩去,从前你们不玩的挺好么。”
霍蓉儿托着腮帮子,拿了枚果子往嘴里塞,“从前是从前,现在她们一个个进了京城,都热衷效仿那些名门淑女的模样,也都变得没意思了。”
“这个无趣,那个没意思的,看来真该像你皇兄说的那样,给你找门婚事了。”
“啊!”霍蓉儿一下子蹦了起来,“别,我才不要呢!”
秦太后挑眉,“为何?”
霍蓉儿眼波微动,脑中不自觉浮现一抹修长的青色身影,想到那人温柔儒雅的含笑模样,她脸颊一阵发烫,嘴上却硬着,“就是不要嘛。”
知女莫如母,秦太后一看霍蓉儿这羞怯的模样,眯起眼,“难道你有心仪之人了?”
霍蓉儿一怔,难道这种惦念一个人的感觉,便是喜欢么?
可是,她都不知道那人姓谁名谁,是什么身份。
定了定心神,她一把挽住秦太后的手,亲亲热热的撒着娇,“我还小呢,哪有心仪之人。再说了,皇兄还未成亲,我这个妹子急什么,母后您还是先给我找个嫂嫂吧。”
“今日一圈瞧下来,我心头最中意的便是魏家的和许家的,若能都娶进来,一个封皇后,一个封贵妃,便再好不过了。”
秦太后心里盘算的好,可一想到霍致峥那冷淡的态度,眼角皱纹又深了些,“可你皇兄对她们始终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实在叫我心焦。”
霍蓉儿想了想,“感情都是培养出来的,我看皇兄对那宋清盈就很重视,估计就是朝夕相对处出来的情分。”
秦太后一听,仿佛被点醒般,再回想起自家儿子待那宋清盈的态度,的确是有些不大一样。
“嗯,你说的有理。”
秦太后轻轻颔首,抬眼看向阳光下的少女们,转了下手中佛珠,心头已然有了一番打算。
***
“你饿吗?”
走在半道,龙辇上的男人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宋清盈还以为自己饿出幻听了。
等她仰起脸,对上那双漆黑漂亮的眼眸,她才确定皇帝真是在跟她说话。
咽了下口水,她选择诚实,“饿。”
“嗯。”
“……”
宋清盈等了等,轿辇上的人就只“嗯”了一声,之后便没了下文。
宋清盈:……他这是在耍她玩?
妈嗒!给山上的熊猫留点口粮吧!
她一边生气,一边默默背着莫生气,然后就在生气与不要生气的循环中,走到了紫宸宫。
此时已近傍晚,夕阳西下,云霞如绮,澄丽如练。
宋清盈寻思着先搞几块糕饼垫垫肚子,再坚持半个时辰,差不多就可以换值下班,等晚上去饭堂,她势必要吃上三碗饭——
然而还没等她熬到下班,福宝那个胖乎乎的小团子就扑到她的腿边,滋儿哇的一通喊。
“大姐姐,我好想你呀。”
“大姐姐,我今日还是学得论语,我一下子就学会了,太傅还夸我了呢,我厉害吧!”
“大姐姐……”
宋清盈觉得脑袋被吵得胀痛,有气无力的按住这活蹦乱跳的小崽子,“你再往我身上扑,信不信我直接倒地碰瓷?”
福宝眨着大大的眼睛,“啊?”
宋清盈,“……算了,你先去找你叔父,我还没下值,等我晚上吃了饭,再来找你玩。”
“那好吧。”福宝点点小脑袋,朝她挥了挥手,转身就往里殿跑去。
可没一会儿,福宝又迈着小短腿哒哒哒的跑了出来,“大姐姐!”
“又怎么了?”
“我叔父说他忙,没空理我,叫你现在开始陪我,还叫你陪我一起用晚膳。”
“……”
扣她工资,还临时让她加班;加班就算了,还不给饭吃,现在临下班了,还要她无缝带孩子,真是恶毒他妈给恶毒开门,恶毒到家了!
宋清盈心里狠狠骂着:敲里吗,敲里吗!
福宝见她面目狰狞,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忽然他想起了什么,忙从怀里拿出个沉甸甸荷包来,高高举到宋清盈跟前,“还有这个,我叔父叫我给你的。”
宋清盈:嗯,他的良心么?
她犹豫片刻,伸手接过,别说,拿在手上还挺沉。
系口打开,她垂眸一看,直接表演了一个瞳孔地震——
金子!!!
满满一袋的金子!!!
对金钱的热爱直接让她血压狂飙,她身子一软,往柱子上靠了靠,缓了好一会儿,又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深吸一口气,她抓起一把冰凉凉、沉甸甸的金瓜子,要不是碍于福宝在场,她肯定要学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放在嘴里咬一咬。
“你叔父叫你拿这些给我做什么?”理智回笼,宋清盈不禁怀疑这是不是霍致峥在钓鱼执法。
“叔父说,你把我照顾的很好,这是给你的赏钱。”
“还有呢?还说了别的么?”
福宝搔了搔后脑勺,想了想道,“好像没了诶。”
宋清盈:难道真是她阴谋论了?如果这真是赏钱,哇,那这霍致峥还真大方啊!这么大一包金子,起码值个一百两吧,发达了发达了,半套院子到手了。
福宝看着嘴角抑制不住上扬的宋清盈,晃了晃她的手,“大姐姐,你不是说你肚子饿了吗?走吧,我们去侧殿用膳吧。”
“好,吃饭去。”宋清盈美滋滋捧着金子,今天因为扣工资而破碎的小心脏,瞬间被满血治愈。
皇帝老板好啊皇帝老板妙,皇帝老板呱呱叫!
等俩人行至侧殿,宋清盈扫了一眼摆满美味佳肴的长桌,不禁抬手揉了揉眼睛。
桂花鸭、酥骨鱼、香螺牒肚、鲜虾肉团饼、金玉羹、蜜饯樱桃、水晶桂花糕、桂花甜酿,还有些时令果子……
这桌菜,与今日宴会上的几乎一模一样。
“大姐姐,你愣着做什么,快过来吃呀。”福宝乖乖坐在桌前,摆好了碗筷。
“这些菜……”宋清盈欲言又止。
“这些菜怎么了,大姐姐你不爱吃?”
“不不不,我爱吃。”
只是看着这一桌菜,她总觉得有些巧合,难道这是御膳房的今日限定?还是宴会上她盯着菜咽口水,被皇帝发现了,所以他特地准备了这一桌?
这念头一出,宋清盈抬手拍了下额头,瞎想什么呢,他和她就单纯的老板与打工仔的关系,他干嘛要对她这么好。
嗯,应该只是巧合。
宋清盈早就饿的不行,现在一桌子美食摆在眼前,她也不再磨蹭。
很快,一大一小两吃货就围着桌子大快朵颐。
隔壁的正殿,婆娑竹影透过窗牖,霞光盈满一室,静谧中只听得翻阅奏折的沙沙声。
福禄总管躬身走到书桌旁,“陛下,席面已经送过去了,小世子和……正在用膳呢。”
霍致峥手中朱笔停顿一瞬,并未抬眼,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福禄见陛下在批折子,也不敢多打扰,默默退至一旁。
也不知过了多久,霍致峥放下笔,捏了捏眉心。
看了眼窗外浓黑的天色,他声线平静道,“准备些健胃消食的汤水给他们送去。”
想到那女人饿直了眼的模样,他怕她一不小心撑死。
福禄应诺,正要退下,又见皇帝倏然站起身来,“算了,朕去看看。”
第21章 呜呜呜(一更)
天黑了,侧殿里灯烛荧辉,照耀如昼。
霍致峥缓步走到门口,只听得屋内静悄悄,不像往常的欢声笑语。
难道真撑死了?
他缓缓抬起手,止住宫人行礼的动作,沉声道,“都在外面守着。”
福禄总管及宫人们应诺,皆恭顺的垂下头,静候在门外。
侧殿是个长形的屋子,对门是桌椅长榻,中间用水晶珠帘和锦绣幔帐隔开,窗边摆着一张长榻,再往里则摆放着一张漆金木床,前段时间才搬进来,专为福宝歇息准备的。
霍致峥一踏进殿内,就瞧见桌上的残羹冷炙,哼笑了一声。
两个人能吃掉这么多,还真是有本事。
挪开视线,他朝左侧走去,隔扇门左右的小宫女连忙福了福身子,掀起珠帘。
霍致峥走近,然而看到榻边的场景时,脚步不由得停住。
只见檀木雕花的窗牖下,宋清盈盘腿坐在榻上,她半边身子斜靠着案几,一只手支着额头,一只手搭在福宝的小身子上。
福宝身上盖了件薄薄的湖蓝色叠丝薄衾,像只懒洋洋的长毛猫般趴在她的腿上睡着。
宋清盈也睡着了,双眸闭着,霞影灯的朦胧光线洒在她纤长的睫毛,她的眼下投下一小片浓密的阴影。她睡得很香,脸颊泛着淡淡的红,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一大一小就这样依偎着睡,安静又温馨。
霍致峥脸部的线条也不禁柔和了几分,一时竟有些不忍心上前打扰。
这女人还是有些本事的,起码能哄得福宝安睡。
他至今还记得兄嫂先后毙命,三岁的福宝日夜哭着要找爹娘,夜夜惊梦的可怜模样。
兄嫂原是不该死的。
荥阳那一仗,他们被敌军追杀,眼见着穷途末路,兄长换上了他的战甲,引开了敌军。
他留了一条性命,可兄长却最后落了个万箭穿心,尸骨无存的下场……
长嫂与兄长是青梅竹马的情分,突闻噩耗,受不住打击,选择了撞棺殉葬。
霍致峥此生都不会忘记他在兄嫂坟前的誓言,他会将福宝当成亲子,悉心培养,等福宝长大成人,便将打下的江山传给福宝。
他迟迟不想成婚,也存着这么一层缘故——他深知后宫的女人位份越高,便越是贪婪,若那些女人知晓他的想法,难保不会将福宝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除之而后快。
还是现在这样清清静静的好。
霍致峥不动声色的视线从福宝脸上挪开,旋即落在宋清盈白嫩的脸颊上。
这女人若能一直老实本分的陪着福宝长大,他自然不会亏待她,无论是金银、宅院或是田地,给她便是。
宋清盈睡得正香,忽然感到一阵凉飕飕的目光在她面上扫来扫去,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一哆嗦,手一个没撑住,脸直接就朝着案几砸去——
出乎意料的,她的脸并未磕在冰冷生硬的桌面上,而是落在了一个温热柔软的物体上。
宋清盈,“……?”
她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想,是在做梦么?她刚才好像是要摔了,不过怎么没摔疼啊?嗯,大概是梦到自己摔了。
不过这种触感,挺奇怪的,又柔软又粗糙,刮得她脸有些疼。
她蹭了蹭,又蹭了蹭,然后发现好像有点不大对劲。
她缓缓睁开眼,入目是半边玄色的身子,腰间系着金銙蹀躞带,挂着鎏金香囊与玉坠。
好像很值钱的样子。
她这般想着,旋即意识到什么,动作僵硬的抬起了眼,随着视线往上游移,她看到男人健硕的胸膛,性感的喉结,线条分明的下颌,以及……那张阎王般面无表情的脸。
咕咚——
宋清盈艰难的咽了下口水。
要死了要死了,皇帝来了,她刚才还枕着他的手,像个变态一样蹭了又蹭。
她来不及探究皇帝的手为什么会跑到她的脸下,满脑子只想着皇帝会不会把她当变态,扣除她的工资和奖金。
“陛、陛下……”她想要起身求饶,可福宝这小崽子还压在她的腿上睡得呼噜作响。
“别出声。”霍致峥垂下眸,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