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盈“啊”了一声,几乎脱口而出,“奴婢怎么会讨厌陛下,奴婢对陛下的敬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
霍致峥额角突突直跳,抬手按了按眉心,“朕要听实话。”
宋清盈眨了眨眼睛,思忖片刻,极其认真且诚恳的睁着她的大眼睛,“不讨厌。”
平心而论,虽说霍致峥高冷面瘫,还莫名其妙会找茬,但人真不错,扣她月银那次,的确是她先犯了规矩,何况他后来还给了那么一大包金瓜子。更别说这回在青璃峰山洞里,他做了那么多事,简直给她一种“他们是平等的”错觉。
“奴婢觉得陛下是位好皇帝,能在陛下手底当差,是奴婢的福分。”
就是这回突然把她搞到后宫来,让她有点摸不着头脑,觉得他是不是鬼上身了。
霍致峥锐利的目光在她面上逡巡,想寻到她溜须拍马的痕迹,但宋清盈坦荡的很,也不避开他的视线,就差把“真诚”两个字贴在脑门上。
她不讨厌他。
她拒绝入后宫,是因为那些杂七杂八的理由,而不是因为抗拒他。
窗外有秋风吹过,树影绰绰,屋内的烛光也发出一声“荜拨”响声。
霍致峥忽而笑了下。
宋清盈,“……!”
卧槽,她看到了什么,老板竟然会笑!
似乎感受到她的惊诧,霍致峥的笑意很快收了起来,轻咳了一声,再次恢复到面无表情。
就在宋清盈觉得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应当做个总结性求饶让他改变心意时,霍致峥冷不丁的看向她,“若朕一定要留你在后宫,你当如何?”
宋清盈,“???”
默了一瞬,她忽然上头,直接往榻上一倒,张开手臂,眼睛一闭,“那你就算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呕,这台词好特么羞耻。
霍致峥显然也被她这浮夸的表现给怔住了,表情有一瞬僵硬。
宋清盈,“……”
豁出去了,她就不信他这么禽兽!
她大大咧咧躺在榻上,衣裳因着她躺平的动作而微散,宫装许是大了些,显得她胸前空荡荡的,衣领稍敞,那微微露出的白皙肌肤欺霜赛雪,吹弹可破。
就像那晚在山洞里,她对他毫不设防……
霍致峥眸色暗了暗,将脸扭向一旁,语调生硬,“像什么话,起来!”
宋清盈,“……得令。”
她“咻”得一下起身,理了下领口,又有些不确定的看向跟前的男人,“陛下,你……不会碰奴婢的吧?”
宽大衣袖下,霍致峥手指稍稍捏紧,想起尚未收复的幽云十六州,心头那丝旖旎顿时烟消云散。
他气息稍平,端起茶杯浅啜一口,淡声道,“强迫女人,朕不至于那般无耻。”
宋清盈只觉得心头悬着的大石头挪开了一块,笑道,“是是是,陛下最是英明神武,光风霁月,正人君子……”
霍致峥照例听她吹,等她吹到没词尴尬了,才放下茶杯,慢悠悠道,“今日将你收入后宫,一是看在你在青璃峰的表现不错,无论是刺客之事,还是对朕的照顾,都不至于被太后迁怒至掖庭。”
“对对对,陛下您说的太对……呃,您说,奴婢不打岔了。”被扫了一眼的宋清盈悻悻捂住嘴。
“其次,太后一直为朕的婚事操心不已。可如今大业未成,被戎狄夺取的十六州尚未收复,朕无暇分心于儿女情长,却又不忍心伤了太后一片慈母心。现下将你纳入后宫,后宫有个女人,也能对她交代一二。”
宋清盈:懂了懂了!原来是要拿她当幌子啊!
不愧是事业咖人设,老板,真有你的!
“所以陛下,你是想让奴婢跟你做戏,演给太后娘娘看?”宋清盈强调的问。
霍致峥觑向她,略一颔首。
宋清盈:敢情她这是从秘书改行当演员了?虽说挺考验她的演技,不过贵人一个月的月银有七十两呢!!
她从前当御前宫女打两份工才十六两,七十两啊!而且吃喝用度啥的,都是按照贵人的分例,还有人宫女太监伺候……
她越想越美,但很快,她又想到一个事,“陛下,那奴婢要演多久啊?”
如果要演一辈子,她攒再多钱也没地花,岂不是亏了?
霍致峥明白她的意思,便是给了她金银珠宝,锦衣玉食,她还是想出宫……
她不讨厌他,却也不心悦他。
一阵沉默后,他看向她,“待朕收复幽云十六州。”
稍作停顿,他补充,“至多三年。”
若那时,她依旧对他没半分男女之情,他也不强求,安排周密,放她离开。
听到他的话,宋清盈怔忪片刻。
按理说,她应当是高兴的,三年贵人可比十二年宫女来得舒坦。
可她突然想起,原书里,霍致峥便是在收复幽云十六州的战役中惨死。
或许不用演三年……
两年后,他就要死了。
第48章 来都来了(二更)……
云过月明,待这一场坦白局结束,夜已深了。
见霍致峥依旧坐在榻边,宋清盈迟疑片刻,小声问,“陛下,您今夜睡在这?”
霍致峥见她紧张的模样,眸光微动,站起身来。
宋清盈还以为他要走,正准备“恭送陛下”,便听男人道,“来都来了,若这会走了,明日你失宠的消息便会传入太后耳中。”
宋清盈想想也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咱还是得有些职业操守,做戏要做全套。
“那奴婢让人准备热水洗漱,再去柜子里取一床新的铺盖……”
她这边说着,身前的男人倏然朝她走来。
浓重的阴影寸寸将她笼罩,宋清盈不争气的咽了下口水,脚步朝后退,“陛下?”
两人距离还剩两掌长时,男人停住脚步。
他个子高,低下头与她说话时,总给人一种极具威严的压迫感,“你如今是妃嫔,以后不要自称奴婢。”
宋清盈呆了一下,旋即眨了下眼,“是,嫔……嫔妾知道了。”
霍致峥似是满意了,往后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缓声交代,“朕与你的约定,只有我们俩人知晓,无论是在明月轩外,还是明月轩内,你都需要谨记,你是朕的宠妃。”
宋清盈:宠妃吗?怪难为情的。企鹅挠头jpg.
霍致峥那边继续道,“朕与你共眠一榻,各自一床被褥,翌日朕离开时,你须得将另一床被褥收起,莫要让人发现。这般,你可有异议?”
大概是经历了在山洞里对霍致峥又抱又摸的事,宋清盈觉得两床被褥的提议还挺好接受,况且不睡床就只能睡榻,总不能让老板睡榻,到头来睡硬榻的还是她。略一思忖,她便答应下来,“嫔妾无异议。”
达成共识后,宋清盈忙命人准备热水洗漱。
不得不说,做妃嫔的待遇简直比宫女好太多,就单单洗漱这件事来说,从前她想泡个澡,得自己一桶一桶的打热水,用也是用最普通的澡豆,洗完后还得清洗浴桶,一套整下来,得耗费一个时辰,又麻烦又累。
现在好了,想洗澡,上下嘴皮子一碰,热水浴桶备好了,更换的洁净衣衫也放在一侧,就连澡豆方子都有玫瑰、茉莉、丁香三种味道可选。舒舒服服泡个澡,有宫女给按摩,绞干头发,还不用自己倒洗澡水!
宋清盈一边“呜呜呜呜我堕落了,我的心灵被腐蚀了”的自我唾弃,一边“太爽了啊这茉莉香味的澡豆也太香了吧,洗完我就是小仙女”的臭美着。
看到托盘上摆着的寝衣,她伸手一摸,嗬,巨无敌丝滑。
想她的室友买个小小的真丝眼罩都要一百多,这种全真丝的睡衣,怎么着也得大几千吧?再加上这上面的纯手工绣花和织金,起码上万了。
“贵人位份的寝衣就这么高档了么。”宋清盈悄咪咪跟宝兰咬耳朵。
宝兰同样小声答道,“主子,丝制的寝衣咱就只有一套,其他都是白棉的。今日是陛下来了,穿这件好看。”
啊这……
宋清盈摸着寝衣的动作一顿,怪不得这料子这么薄,原来还是件情-趣睡衣。
“宝兰,要不你还是给我拿套白棉的吧。”
“为何?”宝兰一脸不解。
宋清盈刚想解释,想到霍致峥方才说的,他们之间的约定只能他俩知道,只好压下解释的心,“算了,就穿这个吧。”
果然工资越高,压力越大啊,各行各业赚钱都不容易。
好在这条藕荷色的丝绸寝衣除了薄一些,倒也不是特别暴露,再加上尚衣局可能高估了她的胸围,导致这衣裳穿在她身上,并没有呈现出最完美的起伏曲线。
宋清盈:惭愧惭愧。
“主子您这般可真美,一会儿陛下见到您,一定会挪不开眼的。”宝兰一边帮她梳头发,一边夸道。
宋清盈讪讪的笑了笑,没接话。
等头发绞干梳顺,霍致峥那边也洗漱回来,乍一见到梳妆台旁坐着的那道纤细身影,他脚步一顿。
宝兰很有眼力见的放下手中木梳,福了福身子,连忙退下,将空间留给两人。
宋清盈这边也站起身,抬眼看到屏风旁站着的霍致峥,身子下意识紧绷起来,有点尴尬,又有点不知所措,最后为了打破静谧,只好硬着头皮唤了一声,“陛下……”
霍致峥“嗯”了一声,抬步朝她走来,忽然开口,“你这身寝衣……”
宋清盈尬得头皮发麻,一句“您别误会,我真不是故意穿成这样勾引你”还没说出口,就听男人嗓音低沉道,“如今已是深秋,天气寒凉,寝衣还是不要穿得太单薄,仔细着凉。”
宋清盈内心:不懂风情的直男石锤。
面上笑吟吟:“是,嫔妾谨记。”
霍致峥不动声色挪开眼,“夜深了,睡吧,明日朕还得早朝。”
说罢,他大步走到床边,那张挂着杏黄色百子千孙帐的架子床里已然摆了两床被子。
霍致峥问,“你要睡里面还是外面?”
宋清盈答道,“睡里面吧。”
霍致峥略一颔首,“那你先进去,朕熄灯。”
宋清盈,“……好。”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宋清盈爬进床里躺好,烛火很快就被吹灭,在昏暗的光线里,她听到男人走过来的脚步声,感觉到床边那块往下凹陷,随后便是帐子被放下,床帷间一时更暗了。
虽然是两床被子,但听到耳边另一人的呼吸声,宋清盈还是忍不住捏紧了衣摆,就……有点紧张。
这场景该怎么说呢,就是尴尬中带着一丝和谐,和谐中又透着一丝不自在,还有点荒谬和做梦的恍惚感。
她闭着眼睛,努力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赶紧睡觉,可越是这般想,脑子反而变得越清醒。
宋清盈:你妈的。
忽然,身旁之人出声,“睡吧,朕说了不会碰你,便不会食言。”
“陛下误会了,嫔妾不是担心这个,就是有点……不太习惯。”她一紧张,声音又带着哨音。
身旁的男人默了片刻,道,“听出来了。”
宋清盈,“……嫔妾睡了。”
别聊了,越聊越尬,累了。
一旦心态咸鱼化,宋清盈的困意便如潮水般袭来,不多时,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听着身侧那均匀而轻微的呼吸声,霍致峥稍稍偏过头,昏昏光线里看不真切,只能看到个大概的面部轮廓。
想起与她相处时的种种,还有今夜她说的那些话,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暗色。
便是三年未见,国破家亡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情,那也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可观她这半年来的行为举止、思想谈吐……
她真的是那个永乐公主宋清盈?
****
翌日,秋高气爽,晨光和煦。
宋清盈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乍一看到舒适富贵的床榻她还有些恍惚,等意识到自己这会儿是贵人了,她第一反应是——
得赶紧把多出来的那床被子藏起来!
可她扭头一看,身旁的被子早就不见了,她的被子还铺开了些,像是两个人睡过般。
这些……是霍致峥弄的?
她揉了揉发,掀帘往外唤着宝兰。
宝兰很快走了进来,笑吟吟道,“主子您可算醒了,这会要起来么?”
宋清盈问她,“现在什么时辰了?陛下走了?”
“现下已是巳时,陛下卯时便走了。”
宝兰扶着宋清盈起身,笑道,“陛下走时还特地交代了,让奴婢们不要吵您。主子,陛下待您可真好。”
宋清盈点点头,是挺好的。
他完全可以把她叫醒,让她收拾被子整理床铺,现在他给干了,搞得她怪不好意思的。
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她也得好好演戏才对!
“宝兰,咱们不是有个小厨房么,待会儿炖个补汤,晚些你叫小圆子给陛下送去,也算尽了我的一份心意。”
“主子您为何不自己送?”
“紫宸宫老熟人那么多,从前大家都一起当差的,现在我过去,人家还得朝我行礼,那多尴尬……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故意过去显摆的。”宋清盈解释着。
宝兰恍然,“还是主子考虑周到。”
***
慈宁宫后殿,秦太后有些诧异的抬眸,“你说明月轩给皇帝送汤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