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礼?
卫承昭低垂眼睫,觉得这招可行。
可又一个难题接踵而至——买了礼物,该如何送进宫里呢?她是内宫女,他是外朝臣,私相授受有悖礼法。
就在这时,陆英突然嘟哝了一句,“可惜穆兄弟要在家陪女儿,不然他来了,咱晚上还能一起喝酒。”
卫承昭一怔,恍然想起昭妃十分喜欢穆云朗的女儿桑桑,时不时就召桑桑入后宫。自己或可登门拜访,托那桑桑小姑娘帮个忙?
有了思路,他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
今日的晚膳有鹿肉、獐子肉、羊肉等,或是清炖煮汤,或是做成肉馅饼,更多是涂料炙烤。除此之外,御膳房还做了鹿血豆腐。宋清盈是个肉食动物,吃肉吃得很是高兴,只是那鹿血豆腐她始终没动一筷子。
“鹿血滋阴补气,有美容养颜之效,你不尝尝?”霍致峥扫过宋清盈跟前满满一碗的肉,随口问道。
“我不爱吃血制品。而且陛下你知道的,我是虚不受补的体质,万一又补得流鼻血,那多不好。”
霍致峥想起她那日流鼻血的模样,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不过也就一瞬,他又恢复寻常的神色,夹了块鹿血豆腐放在自个儿碗中,“那朕替你多吃两块。”
宋清盈:大可不必。
“御膳房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他这般说着,又夹了一块。
宋清盈见状,忙拦住他,“陛下,你真的不用补了。”
霍致峥见她双眼明亮的盯着他,眉梢轻挑,明知故问,“为何?”
宋清盈白皙的脸颊染上一层胭脂色,总不能说鹿血贼补那方面,再补的话,她觉得她今晚可能不用睡了。
这话她可说不出口,咕噜咽了下口水,她扭过脸,“就……注意身体,小心也补得流鼻血。”
啊,好恨自己懂得太多!
好在霍致峥没再多说,放下筷子道,“那朕不吃这个了。”
宋清盈松口气,赶紧给他夹肉,笑的很是殷勤,“陛下多吃些肉,这肉烤的可香了!”
一顿晚膳吃完,见月色皎洁,霍致峥牵着宋清盈出门散步消食。
不知不觉溜达到马场,霍致峥想起今日观看马球赛时,宋清盈那副激动又向往的神情,问道,“想不想骑马?”
宋清盈愣了愣,想是想学的,但又怕露馅。
就在她迟疑时,霍致峥捏紧她的手,“你之所以会做坠马的梦,说明你先前骑马的方式不对。朕从头开始教你,保管你骑得比先前好。”
宋清盈微怔,“你教我?”
“怎么,朕不够格教你?”
宋清盈:“够够够,肯定够。”
霍致峥缓缓抬手,屈指敲了下她的额头,“那就别呆着了,跟朕过来。”
宋清盈扬起头,对上他那双蕴藏着无限温和与包容的黑眸,忽然有了某种猜测——他是不是已经知道她并不是原主,只是一直没拆穿她?
心照不宣般,他扶着她上了一匹高大的骏马。
马场周围被火把照得很亮,宋清盈坐在马上心里发慌,等霍致峥上了马,从背后拥着她,她才稍微定下心来。
心一定,她又忍不住胡思乱想,尤其当骏马哒哒哒的走起来,身子随着马背颠簸,她的背紧紧贴着男人健硕的胸膛,她的脑子里一会儿响起“摩擦摩擦在这光滑的地上摩擦”,一会儿又响起台词“你多,我比你还要多,你满了,我就要溢出来了”[1]……
宋清盈深吸一口气,试图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鬼畜画面赶走,心头默念着,现代一节马术课都要好几百,学到就是赚到啊!
霍致峥认真与宋清盈讲了驭马的要点,经过一处火把,见火光下她耳朵及脖子红了一片,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脸红成这样?
上回从穆家寨回来,俩人共骑一匹马,她脸红倒情有可原,毕竟那时他们还没互通心意,那般接触难免令人羞怯。可现在,他们俩都是夫妻了,更亲密的事都做过,共骑一匹马为何要害羞?
“你很热?”霍致峥腾出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额头。
宋清盈轻轻躲了一下,声音发紧,“还好,不是很热。”
霍致峥蹙眉,稍稍低头,温热的气息轻拂过她的侧脸,“那你为何脸红?”
宋清盈:“啊?脸红?有吗?没有吧。”
霍致峥:“有。”
他语气笃定,见她目光闪躲,更确定她肯定有在胡思乱想。
“你在想什么?”他问。
“……”宋清盈哪好意思说,可是男人的目光太过锐利,他又是个一旦问了便会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
思考片刻,想着与其自己一个人受到精神污染,倒不如拉着霍致峥一起变污,她忸怩片刻,缓缓扭过头,“陛下你附耳过来。”
霍致峥低头凑过去。
宋清盈声音小小的,嘀嘀咕咕了两句。
这下,就连霍致峥的面皮都有些发热。
默了两息,他坐直身子,低哑的嗓音带着几分严肃的教训,“你这都是从哪里看来的,实在有伤风化,不成体统。”
“话本里写的,我看的时候也觉得离谱。”宋清盈用探讨学术的正经口吻道,“毕竟马背这么窄,那个那个啥的,可不得掉下去?”
这种事情,让他如何能心平气和的与她探讨?
霍致峥的喉结滚了滚,护在她腰侧的手不禁收紧,“所以你刚才是在想这个?”
宋清盈,“……”
想是想了,但她肯定不会认的。
“哪会,我有好好听陛下你讲的驭马要点呀。”她摆出一副好学的模样,“陛下,你继续教吧。”
霍致峥“嗯”了一声,打算翻过刚才那一茬,聚精会神的教她。可骑了没两步,脑中却还在想她方才说的事。
摒弃杂念无果。他有些不自在道,“你先自个儿骑,朕下去给你牵马。”
再不下马,这般拥着她,他怕扛不住身上的燥热。
马场上,霍致峥慢慢给宋清盈牵着马。
马场外,身着锦袍的傅容景紧紧盯着月光下那对惬意自在的男女,心底像是扎了根刺一般。
曾几何时,他也给她牵过马。
那时她一袭红衣,明艳的脸上写满傲气,要与他赛马,一较高下。
那个时候她笑得肆意欢畅,弯弯的眼眸如月牙儿般,笑容直刻入他的心里,从此再难忘怀。
物是人非事事休,如今她满心满眼望着的人成了霍致峥。
傅容景心头的情绪澎湃一片,眉眼间的郁色更甚,凭什么霍致峥这个泥腿子既能拥有江山,又能拥有美人?
他傅容景出身名门,容貌与才学哪点比他差?或许,就是缺了一份野心,想要夺得世间一切美好的野心。
为何他只想做个青史留名的贤臣呢?历史本就是由胜者编造的,只要他拥有至高无上的权柄,便是恶贯满盈,照样能流芳千古。
古往今来的上位者,有几个双手是干净的?
再看向月光下那俩人,傅容景眼底划过一抹残忍的冷色。
宋清盈他们压根不知马场外的注视,学了一个时辰的马后,她两股之间磨得火辣辣的疼,就没再练,回宫沐浴。
夜里霍致峥给她涂药,涂着涂着,就不可描述的又骑了一个时辰的马。
宋清盈累到快睡过去时,兀自庆幸着,还好只吃了两块鹿血豆腐。
黑暗中,霍致峥轻抚着她纤细细腻的背脊,冷不丁冒出一句,“你想试试在马背上吗?”
宋清盈,“……?”
她一把抓过被子蒙住脸。
倒也不必如此富有实践精神。
第102章 有朝一日
翌日一早,圣驾从上林苑回銮。
这一趟秦太后相中了好几位相貌堂堂的世家郎君,回宫后就开始与郑霍氏合计起来,想着过些日子搞个赏荷宴,将那些郎君家的主母都请进宫里,再深入了解一番。
慈宁宫那边怎样折腾,跟宋清盈没多大的干系,眼见盛夏将至,天气越来越热,她全身心投入各种冰饮、冰棍、冰沙的做法。
这日,御膳房送来一篮子新鲜多汁的杨梅,宋清盈就开始捣鼓起多肉杨梅奶茶。
弄了整一下午,好不容易搞出一个差强人意的配方,福宝和桑桑就从太学回来了。
“小婶婶,你又在弄什么好喝的?”
“小宋姐姐,这是杨梅汁吗?颜色看起来好漂亮呀。”
宋清盈才喝一口,见俩只馋猫来了,好笑道,“你们俩可真会挑时间来,我这刚做好一杯,你们就来了。”
两个小脑袋,四只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望着她,“好喝吗?”
宋清盈扬了扬眉,“好喝啊,你们想喝?”
“嗯嗯!”两小只不约而同的点着脑袋,小鸡啄米似的。
看着他们这样可爱,宋清盈心情也好,便叫宝兰给他们做了两杯。
等霍蓉儿风风火火走进昭阳宫时,一眼就看到坐在院子里的三人,一人捧着一杯红色冰饮吸溜吸溜喝得起劲。
她瞬间将自己来昭阳宫的目的忘在脑后,只一错不错的盯着那色泽瑰丽的红色果汁,“你们这喝什么呢?”
宋清盈一只手抱着富贵儿,一只手端着特制的玻璃杯,懒洋洋的与霍蓉儿打了声招呼,“公主来了?你随便坐。”
又扭头对宝兰道,“兰啊,再去给公主弄一杯多肉杨梅。”
宝兰笑着应下,扭身钻进小厨房里。
霍蓉儿觉得宋清盈这人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能力,就好像一踏进昭阳宫里,整个人就不自觉放松下来,变得懒趴趴的,外头那些烦心事到了这里都变得不再重要,心态也莫名变得平和淡然。
就比如她方才气冲冲的过来,是想跟宋清盈埋怨母后又乱点鸳鸯谱了,可踏进门槛,喝到这清凉酸甜又带着奶茶醇香的饮品,她顿时有种母后爱折腾就折腾吧,有什么事喝完这杯奶茶再说的从容感。
“这味道可真不错。”霍蓉儿赞道。
“那是自然。”宋清盈吸溜一口,果汁饮品在现代夏天差不多人手一杯呢。
喝了半杯后,桑桑和福宝到一旁荡秋千玩。
霍蓉儿与宋清盈闲聊着,先是吐槽了秦太后乱牵红线的事,又说起郑惜月的姻缘,“说起来,月表姐的婚事算是皇兄敲定的,叫什么司徒磊,是位六品中郎将,今年有二十三。我觉得年纪有些大了,人我也偷偷看过,长得倒算端正,可皮肤黑,看起来怪凶的。”
“那郑表妹愿意?”宋清盈可没忘记这个郑惜月是喜欢霍致峥的。
“嗐,月表姐她是最软乎不过的性格,又向来没主意,一听这门婚事是皇兄指的,就说相信皇兄会给她挑个好人家。”霍蓉儿耸了耸肩膀,“昨日我姑祖母也与那司徒家的当家夫人见了一面,好像印象也不错,唔,如果不出意外,这门婚事八成就这样定下了。”
宋清盈点了点头,“嗯,你皇兄办事一向稳妥,我信他看人的眼光,那司徒磊应该不会差。”
霍蓉儿托着腮帮子,叹口气,“婚事确定了,姑祖母和月表姐也要出宫了。到时候宫里又要冷清了……”
宋清盈笑了下,“平日里福宝缠着你玩,你不是还嫌他烦吗?”
霍蓉儿瞥了眼秋千架旁玩耍的俩孩子,撇了撇嘴,“跟两小屁孩有什么可玩的。”
“我知道了。”宋清盈故意拔高语调,朝霍蓉儿露出个暧昧的笑,“公主这是想找个伴了?”
霍蓉儿脸一红,伸手就要去捂宋清盈的嘴,“你胡说什么呢。”
俩人这边笑闹成一团。
直到天色偏暗,霍蓉儿才领着福宝他们告辞。
出了昭阳宫,胭脂色霞光漫天,桑桑轻轻走到霍蓉儿跟前,软声软气道,“公主殿下,可不可以借一步说话?”
霍蓉儿对桑桑的态度一向比福宝好,同样是小孩,她觉得小姑娘可爱极了,福宝就是个只会惹她生气的臭小鬼。现下听到桑桑要找自己说悄悄话,霍蓉儿诧异片刻,很快答应下来,“好啊。”
俩人走到宫墙的角落里,桑桑从身上背着的绣花小书包里拿出一个长长的扁扁的雕花盒子。
“殿下,这个给你。”
“这是?”霍蓉儿目露疑惑,伸手接过桑桑手中的长形盒子。
打开一看,只见那垫着柔软丝绸的盒子里,赫然是一枚雕工细致,水色上好的凤凰玉佩。
霍蓉儿怔了一怔,等回过神来,惊愕的看向桑桑,“你要把这个送给我?等等,这样贵重的玉佩你从哪里来的?”
桑桑仰着粉嫩的小脸,摆手道,“不是我送给公主,是……是大哥哥托我送给你的。”
霍蓉儿愈发困惑,“大哥哥?”
桑桑道,“是卫家哥哥,他说他上次害得公主输了比赛,所以特地送礼赔罪,让公主您别生他的气了。”
卫家哥哥?霍蓉儿微愣,等反应过来,眼睛睁大,“你是说……卫承昭送的?”
“嗯呐。”桑桑点头,“好啦,我答应大哥哥把礼物送到您手上了,天要黑了,我要赶紧出宫了。”
说着,她朝霍蓉儿屈膝行了个礼,转身先走了。
福宝一见到桑桑回来,很是好奇的去问。
桑桑却狡黠的笑了下,“这是女孩子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阿淮哥哥哦。”
福宝皱起小脸,看着桑桑跟着小太监出宫的背影,再看着不远处捧着盒子发呆的姑姑,一时间分不清姑姑脸颊上的红色,是被红墙映的,还是被这绚烂的红霞给染的?
……
过了三日,郑霍氏带着郑惜月出宫了,毕竟相中了人家,一应礼数,得让郑惜月的父母出面主持。